04

夏卡说他完全不做梦。

“那么你相信这个实验吗?”柳余乐问。

“我不相信任何还没有结果的东西。”夏卡回答。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她又问。

“我是来赌博的,”夏卡回答说,“我想赌一赌能不能找到我要的。”很显然,这个答案也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柳余乐估计夏卡想要借它告诉她一些什么。

“是什么?”

“拯救,”夏卡一再强调,“拯救,除了拯救还有什么?”

这是一个暗示,柳余乐的心跳在加速,他在向我求救!他果然不是自愿来的!

“你会得到拯救的。”柳余乐说,这是她在表明自己的立场,暗示对方她会给出帮助,同时也是进一步地试探,“不过你得有耐心,这需要时间。”

“我有足够的耐心待到赌局结束。”夏卡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这让柳余乐无法判断他是在回应她的暗示,还是在回应她表面上的那个表达。

“不过我想提醒你,如果你不信任这个实验的话,是会影响到实验的效果的。”柳余乐决定冒冒险。

“我倒觉得,如果完全信任,那才会影响到实验的效果。”夏卡说。

这段对话引来了顾涛的抗议:“柳小姐,我希望你能专业一点,谨慎选择自己的问题,我不希望听到你再说这些会干扰实验对象心理状态的话。”

“很抱歉,我记住了,”柳余乐说道,“下一次我会事先把我的问题列出一张清单,先交给你审核。”

13

夏卡的病历表明他患有脑瘤,他因此而患有三叉神经痛,如果脑瘤扩大的速度不能及时控制住,那么很快就会压迫他的视神经,他会失明,而失明之后,死亡也不会太远。万俟南的专家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他们不说废话,也不说谎话,谎话在这里不能换来前途。所以夏卡的疾病也是货真价实的,这是他被选中为十分之一的原因,他们需要一个有着迫切求生需求的实验对象,以确保后者对所有的要求都言听计从,这不是福利项目,每一个实验对象的预算超过百万,万俟南很有钱,但他不会浪费钱,而专家们则不会浪费时间。

柳余乐感到困惑,她曾做出过两种推测,第一种,夏卡是为了查案而混进志愿者队伍的,他利用了自己的疾病;第二种,夏卡是被绑架来的,由于他的疾病而被迫成为一个“志愿者”。

现在的关键是,夏卡目前的计划是什么。他是想要离开,还是想要完成实验。万俟南肯定清楚夏卡的身份,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即便是她去说情也不可能,而夏卡现在所做的事虽然危险,但并不比他身体里的疾病更危险,他的经济状况很糟,这一点柳余乐很清楚,而外界的医疗技术是不大可能治愈他身体上的疾病的,倒是在这里,他还有一线生机。

那些没有选择这个实验的人,据她所知,他们也并没有因为没有提出申请而受到苛待,也就是说,夏卡原本可以不必走这一步,至少在这个实验里,他是自愿的。这是不是“赌局”二字的真实含义呢?如果他能在这里活下来,那么他自然是想要出去的。先有生存,然后才有自由。他在柳余乐这里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并不需要她现在去救他,而是将来的某个时候。现在他的身体里已经被植入了魑骐,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如果自己现在去救他,对他非但一点好处没有,还会连累了自己。

她翻查了其他志愿者的病历,每一个都和夏卡类似,他们都急切地需要一个希望。她也是。

万俟南是一个很懂得**的人。柳余乐看着自己的实验室,她知道这会带给她什么,这一切,如果只是靠她和柳斌两个人,那么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也许有一天,她可以用一种最好的方式回报她的父亲。

14

柳斌呆呆地看着手机短信。

“我很好,勿念。余乐。”

电话回拨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他哭起来,为了等了太久的五个字。其实柳余乐出门之前,他就已经有了不祥之感——那天她的神情和过去完全不同,她甚至拥抱了他——在他的印象中六岁之后柳余乐就再也没有拥抱过他,他想一开始她是用这种方式释放怨气,因为他把那样沉重的枷锁套在了那样弱小的她的身上。到后来,尽管她说已经理解他,但是她还是不肯拥抱他——他想或许那是因为疏远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距离比亲密更适合成为父女间表达感情的习惯。事实上他自己也习惯了,并且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他想着彼此给出的少一些,将来失去的也会少一些,但是她的拥抱几乎在瞬间就让他沉积在心里的东西决堤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她穿的那一身黑色也是预兆了。他居然放走了她!他怎么能什么都没觉察到呢?他要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放走的。正如她名字的含义一样,她是他人生仅存的快乐,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灰暗悲剧的一生将因她而拥有更多的意义和色彩,现在她消失了,他拼命抓住的那一线意义也消失了,生活跌回了原处——而他,已经老了。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几天他一直用不同的理由说服自己,柳余乐可以应付一切情况,但他知道不能再骗自己,柳余乐不是个没交代的人,她懂得一个报平安的电话对彼此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一直没有这样做。直到现在。

这条短信真的是她发的吗?柳斌不敢确定。如果不是她发的,她或许已经落在了什么人的手里,对方发来这条短信只是为了拖住他,不让他寻找或是报警;如果是她发的,那么说明她有一定的自由,但又不是完全的自由,她不能回家,也不能报警——说明她的自由在别人的控制中,但对方能够同意冒险让她发送一条这样的短信,说明她对于那些人有着某种利用价值。

柳斌恍恍惚惚地走到报社大门,又离开,他的女儿丢了,但是他不能像别人一样去刊登寻人启事。他去了公安局,他远远地看着那个地方,知道自己不会进去,警察帮不了他,也许事情会变得更糟。他必须相信柳余乐的选择,他因此而哭泣,因为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的血统——因为它,他和他的女儿才会如此孤独,不能依靠任何人。

柳斌回到医院,谭镭已经在等着他:“柳余乐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柳斌摇着头。

“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任警察?”谭镭冷冷地说,“为什么不相信真正想要帮你们的人?”

“真的没有。”柳斌与谭镭对视着,眼中毫无怯意,只有悲伤。谭镭先把头转开,那悲伤对他来说是一种讽刺。

“我会把你女儿平安带回来的。”谭镭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对一件完全没有把握的事做了承诺,一股气逼着他来到这里,逼着他做出承诺,现在这个承诺成了一条鞭子,他就是需要这个。

柳斌找到一瓶酒,一口灌下三分之二。他对视线里的尸体们说:“现在轮到你们可怜我了。”他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倒在地上。

“老柳!”宋梅雅敲了敲太平间的门,她走进来,看着地上的那一摊酒液,她走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一支拖把,她将地面拖干净。

“放心吧,没人会知道的。”她对柳斌说。柳斌没有说谢谢,他讨厌一切同情。

“吉人自有天相。”宋梅雅说,这是被人说烂了的话,柳斌仍然没有反应。他看着地面发呆。

“你要是想找人谈谈的话,我随时都在。”宋梅雅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15

“为什么他没有来?”山风一边用望远镜看着那个站在木屋前的人影,一边对着手机话筒说道:“我说过,要他本人来……”

木屋前的人影忽然卧倒在地上。数十个球状体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一个个砸在了木屋的墙壁上,破碎开来,淡黄色的**流了下来。山风想那应该是汽油。果然,接踵而来的便是一团火焰。整个木屋很快便成为火海。

“王八蛋!”山风一面对着话筒剧烈地咳嗽着,一面打量着蹲伏在他旁边的红猞猁,小女孩瞪着数百米以外那座燃烧着的木屋,拳头紧紧握着,眼里大颗大颗地冒出泪珠。

“这下可以死心了吧?”山风关上手机,把红猞猁拽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他已经完全变了,连你也可以被牺牲掉。”

红猞猁转过头便在山风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山风强忍住痛没有叫,因为叫声肯定会惊动几百米之外的那群杀手,那样不必等到对方看到那只留在木屋内的手机,他们的小诡计就会被识破。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比这更痛,”山风说道,“可是我们得接受现实。你是跟我走,还是回去?”

红猞猁松开了口,但是仍然死死抓住山风的手,山风感到一滴滴温热的**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红猞猁的眼泪。

“哭吧哭吧,”他说,“早该哭了,这本来也不该是你这种年龄该过的生活。”

“我们一起回去。”红猞猁抽泣着说。

“什么?”山风愣了愣,“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一起回去。”红猞猁抹干眼泪,站了起来,她重复着。

“回去是送死,你明白吗?”山风试图说服对方,“我现在是叛徒!”

“你不是,”红猞猁说道,“他们才是。”

山风哽咽了一下,又哽咽了一下,他忽然想哭,但是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哭,但事实上却正是这个孩子让他想哭。

“我也很想做些什么,”山风看看手背上鲜血淋漓的牙印,“可是现在我只有一个人。”

“还有我。”

“你太小了。”

“可你还是在我手里栽过,不是吗?”红猞猁提醒他,“世界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给你特别优待。这是他告诉我的,他还教了我很多,他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很努力地去做好他要我做的每一件事……”

“别再提他了!”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红猞猁根本不理他:“他说委屈我了,他说他也很心痛,但是这样一来即便有一天他没有办法再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我自己,他向我保证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背叛的不只是你,还有他自己!”

“所以我们必须要回去。”红猞猁说道。

16

万俟南走向走廊的西侧,乘坐电梯上行了两层之后,进入一间宽敞的会议室,会议室的正前方是演讲台,左侧墙上是一个硕大的Logo,由两个醒目的绿色字母NL组成,代表南林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但和这间会议室的表面功能一样,它们实际上有着另一层更深的含义:New Life。

万俟南在Logo上敲出了三长三短的密码,整个墙体立刻成为一道半旋转门,门后是一条环状长廊,走入不到十米便又设了一道铁门,不是铁栅栏,而是一整块的钢板,由两个荷枪实弹的保安负责看守,在恭敬地向万俟南行礼之后,保安打开了铁门。

铁门的背后又是一连串的铁门,以螺旋电梯为圆心形成一个同心圆,这里更像是一个铜墙铁壁的环状监狱,走廊两侧各有一排房间,事实上是一个个的金属罐,门上挂着号牌,每个罐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桶,没有窗户,空气通过金属天花板上的换气机进入及排出,而换气机则安装在特制的换气板背后,银灰色的钢制门板厚度超过5公分,钢制的门框与门体严丝合缝,到处都安装着感应装置,0.1毫米的缝隙或是异物触动也会让警报大作。观察窗位于门的上三分之一处,长宽不超过10公分,由强度极高的防弹玻璃制成,传送食物的出入口位于门的下十分之一处,比观察窗略长,高度也仅有10公分,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饭盒或一瓶矿泉水。

万俟南走进其中一个金属罐。

这个金属罐里放着两个棺材大小的玻璃罐,两个人躺在里面,一个面色青黑,全身僵直,另一个则连面色都看不出来,因为脸上长满了脓疮,连五官都被挤得没了位置,他还在痛苦地扭动着,玻璃罐旁放着一个氧气罐和一个输液瓶,氧气通过一条管道输入玻璃罐,输液瓶中的**通过另一条细管子插入玻璃罐及他的手背静脉。

万俟南俯下身,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似乎能够隔着玻璃罐闻到里面的臭气。

玻璃罐里面的男人感觉到了这种目光,他微微睁开眼,嘴微微张开一道缝隙,虽然不可能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但是那条缝隙所传达的信息却是强烈而明确的:

“救我!”

万俟南抬起头,看着站在屋子里的一个年轻男子,后者的左颊有一道丑陋的陈旧疤痕,很长,从左耳一直拉到嘴角,他的身材很健美,手臂上的肌肉显眼地虬起,它们看起来都很愤怒。

“为什么我们还要相信他们?!”疤面男说,“我才不信有什么叛徒,根本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他们假装跟我们合作,然后在关键时候给我们使坏!”

“如果不想合作,”万俟南说,“他们之前没有必要给我们那么多的信息,那也是他们多年研究的成果,所以我相信那只是个别人的行为,他们只是信错了人,让那家伙钻了空子。这次是一个意外。”

“可他们到现在也没把那个叫山风的交出来,反正我很怀疑他们的诚意!”

“魏飞!”万俟南冷冷地说道,“你可以跟我说这种话,但是不要让我听到你在别的地方也说这种话。”

被称为魏飞的男子缩了缩肩,但还是不服气:“我就是觉得,以他们的手段,怎么会这么久都抓不到一个叛徒!”

“那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一般人,”万俟南皱着眉头,“他执行过很多重要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他很强,在那边算得上是除了老板之外最受尊敬的人,所以没有人想到他会叛变,还有,他手底下也有一帮死忠,这一次,那边的损失也不小,很多人都跟着那家伙走了,现在抓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么以前的事,就都算了吗?”魏飞看着玻璃罐子里的男人,眼神黯然,“你能放得下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个人说。”万俟南顿了顿,然后说道,“有警惕是好的,但也不用太担心,我敢跟他们合作,手里怎么会没有王牌?他们那边会有什么动向,我一清二楚。”

见魏飞仍然一脸忧心忡忡,万俟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永远也想不到那个人是谁的。”

17

林栋走进宋梅雅的办公室:“有空吗?”

宋梅雅放下手里正在看的《浮士德》,笑了笑:“我这儿向来最有空。”

林栋苦笑了一下:“放着免费的福利不用,他们倒宁可花钱去找外面的医生。”

“可以理解,”宋梅雅说,“谁都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有心理问题,尤其是在这儿,换了我也会有戒心的,万一影响到前途呢?”

“也是,”林栋心不在焉地向四处看了看,“你的工作很难,我们都理解。你已经做得很不错,相当不错了。”

“入正题吧,”宋梅雅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私事,”林栋坐下来,“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太对劲,比方说吧,以前他很珍惜的人,现在会对对方很冷漠,以前很厌恶的人,现在倒还会跟对方合作,还有,思维方式也变了。你觉得这种改变正常吗?”

“你就这么说说,我怎么帮你?”宋梅雅摇了摇头,“人肯定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可能突然就改变了对别人的态度,还有其他的,比如对利益的看法改变,也可能会影响到态度的改变,这一点都不奇怪。”

“那么,习惯性动作的改变,这个正常吗?”林栋又问,“比如有些人在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摸鼻子,或是以前不会吃的东西,现在却会吃,有这种可能性吗?”

“不好说。我小时候最恨吃苦瓜,现在偶尔也会吃吃。”宋梅雅问,“还有什么?”

林栋欲言又止,他站了起来:“谢谢,耽误你时间了。”

“他出那趟远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宋梅雅问。

“没有。”林栋摇头,“我不知道。”

18

宋梅雅站在窗前往下望,25层之下,行人们像蝼蚁一样奔忙,也像蝼蚁一般渺小,她的嘴角**了一下,眼神焦虑而不安,她抬手看了看表,晚上7点15分。

手机铃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迫不及待地接通,对方沉默了两秒钟才开口。

“我不是说过吗?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和我联络,也不要再打这个电话。”

“对不起,”宋梅雅不自觉地捋了捋刘海,声音微微颤抖,“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我一定要见见你,我一定要见见你,你必须见我!”

“好了,好了。”电话那边的男人换了一种安抚的口吻,“上次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不要像个小孩子好不好?你好歹是个心理医生啊!”

“见鬼的心理医生!”宋梅雅扁着嘴,“我就小孩子了,怎么样?我想你了,我今天偏要任性一回,你今天不来也得来,不然我就直接上你家里去,我什么都不管了。”

宋梅雅听到电话那边的男人笑了两声,她捏紧了拳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别人了?所以才这么躲着我是不是?是她对不对?”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男人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你这样子,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

“我在老地方等你。一个小时,你别让我等太久,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好,你别逼我做出我不想做的事情来。”宋梅雅把电话挂上了,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不时地看看手机,对方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再发短信。

眼泪顺着宋梅雅的脸颊不断往下流着,她摇摇晃晃地栽倒在**,抱着枕头号啕大哭了起来。

19

死亡是解脱吗?

每一次谭镭看见尸体,他都忍不住要想到这一句问话。尸体的脸上往往残留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态度:愤怒、不甘、恐惧、厌恶、冷漠、平静……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表情,它们最后都随着尸体被焚化掉,灰飞烟灭。

痛苦与眼泪属于活着的人,死亡看上去至少有一个好处,不论怎样庞大可怕的痛苦,都可以通过死亡来终止,所以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乏自杀者。

躺在**的女人看上去很平静,死亡时间是凌晨6点,不过才过了4个小时。发现尸体的是清洁工,后者按照常规分别在8点、9点、10点敲门,没听到回应便开门进入打扫卫生,却发现客人仍然躺在**,掉落在地板上的注射针具让清洁工起了疑心,她立即报告了经理,在确认客人死亡之后,宾馆就报了警。

死者的身份证就在手袋里,所以在确定身份的环节没花多少工夫。

宋梅雅,四十一岁,容西医院的心理医生。

又是容西医院。谭镭揉了揉眉心的川字纹,又是自杀。现场没有找到支持他杀的证据,死者穿着真丝睡衣,衣着整齐,床铺干净,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没有被性侵的迹象,监控录像也显示从宋梅雅入住到她的尸体被发现期间,并没有其他人进入她的房间,唯一可疑的是她最后打出的那一个手机号码,没有通话,现在也一直处于无法接听的状态,而他们也没办法查到那个号码的主人,因为并没有进行实名登记,现在这种号码已经不多了,应该是多年前购买的。

女人保养得很好,皮肤状态不错,看不出来已经过了四十,说二十七八估计也会有人相信。爱马仕的围巾、纪梵希的外套、宝珀莱芒湖女表……停在宾馆外的是一辆奥迪,这间房一夜的价钱是2999元——谭镭再一次打量了死者,她的嘴角似乎在笑。

20

“整个医院恐怕最没有工作压力的人就是她了。”林栋说道,“说实话,那就是个虚职,做做样子的,但是没有这个职位也不行,人家会说我们医院不人道。据我所知,很少有医生会去找她做什么心理咨询,她办公室有登记表,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点和谭镭调查得来的信息基本吻合,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警察局也有内部的心理咨询室,情况也差不多,除了实在受不了的或是被上面强制的,没几个人喜欢那地方,总觉得是个坑,你一进那道门,就等于宣布自己在坑里了,你要是死咬着不承认,没准还能扛过去。谭镭常常觉得自己的经验及对人性的了解已经足够,那些肮脏的东西他知道的不比一个心理医生少,他家里有大量的心理学书籍,正因为如此,心理治疗对他是没有用的,他觉得宋梅雅这个心理医生应该更是如此,后者精通各种心理工具——所以心理医生一旦有了心病,也许就会是最难医治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