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猎鹰伏虎

我率军抵达宛城,从刘表部将邓济手中取下湖阳之后,得荀彧书报:袁绍欲兴兵进犯许昌。我只好全军撤回。

回到许昌,我闭门谢客,独自面壁,开始反省。我自知我在个人私仇上陷得有点过深了!一个男人应该知道自己的私敌是谁,但是一个大男人,更该知道国家社稷的公敌是谁。如今我身为一国之相,国之栋梁,如此之深地陷入到私仇之中,是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就算此次一举歼灭了张绣,国家便安生了吗?大局便稳定了吗?

那么,国之公敌为谁?

我是不知道呢,还是佯装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陈登曾进言:“吕布,豺狼也,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宜早图之。”我回应道:“我素知吕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养之为患,遗患无穷。”陈登道:“丞相明鉴!养吕布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吃人!”我笑对其道:“此言差矣。我待温侯,如养鹰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则为用,饱则肠去。”登问:“谁为狐兔?”我道:“淮南袁术、江东孙策、冀州袁绍、荆襄刘表、益州刘璋、汉中张鲁,皆狐兔也。”

区区张绣,连只狐兔都算不上,我跟他较的是哪门子劲呢。

智者三省其身,能够主动调整自己的想法,否则只能被动应付瞬息万变的时局与战局。手到而心不到,如何能胜?瞧,此日郭嘉登门求见,我知有大事发生,并且十万火急。

果不其然,我见郭嘉面色严峻,便打趣道:“火烧眉毛啦,公眉尚存否?”

郭嘉不笑,自袖中取出一书道:“袁绍派人来,送呈丞相一书。”

我笑道:“如此说来,我大军回得及时,鬼来敲门了!”

郭嘉道:“袁绍称欲出兵攻打公孙瓒,特来借粮搬兵。”说罢,将手中之书呈于我。

我展开一读,心中顿时火起。该书言辞极其傲慢无理,气焰十分嚣张——正是在此一瞬间,我作出了一项决定。

我派人将荀彧请来,以家宴款待郭、荀二位。

一开宴,我便切入正题:“袁绍来书,傲慢无礼,极尽无理要求,假托欲攻公孙瓒,向我借粮搬兵。看来他有点等不及了,率先挑衅,袁绍与我,早晚必有一场大战,我心意已决,欲行讨伐,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二人一愣,无言以对。

我道:“二位不言,敌强我弱,恐力有不敌乎?项羽、刘邦强弱分明,结果又如何呢?高祖以智取胜,项羽虽强,终为所败。看今朝,他袁绍有十败,我曹操有十胜,绍兵虽众,战力不强,不足惧也。绍礼仪烦琐,我崇尚自然,此道胜也;绍以逆动,我以顺率,此义胜也;恒、灵以来,政失之于宽,绍以宽济,我以猛纠,此智胜也;绍外宽内忌,任用多为亲戚,我外简内明,用人唯才是举,此度胜也;绍患得患失,多谋少决,我得策辄行,敢于决断,此谋胜也;绍沽名钓誉,我以诚待人,此德胜也;绍亲近疏远,我一视同仁,此仁胜也;绍爱听谗言,我心明眼亮,此明胜也,绍不明是非,我法度严明,此文胜也,绍好大喜功,不懂用兵,我身经百战,以少胜多,用兵如神,此武胜也。我曹操有此十胜,挫败袁绍又有何难!”

荀彧离座跪地曰:“《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丞相更能做到:知彼如知己,知己如知彼,又有何人不可胜之?我遇丞相,是遇明主,愿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嘉亦离席跪地曰:“适才不言,绝非忧惧,乃不明丞相是否真的心意已决。与袁绍决战,既然不可避免,那就拼死一战,毕其功于一役,又有何惧哉?”

我心甚慰,笑道:“二位爱卿快快请起,咱们边吃边谈,看看究竟如何战法。”

荀彧入座道:“诚如丞相所言,绍兵虽众,战力不强,不足惧也。骄将弱兵反倒会成为袁绍的一大包袱,我军正可利用。”

郭嘉亦入座道:“徐州吕布乃心腹大患。袁绍北伐公孙瓒,我当乘其远出,先取吕布,扫除东南,然后图绍,此为上计;否则我方攻绍,布必乘虚来犯许都,为害不浅!”

我赞其道:“郭嘉所言极是,正合孤意!此一回,我先猎鹰,再灭狐兔!”

我等三人哈哈大笑,举樽畅饮。

荀彧道:“可派人去约刘备,协同大军作战。”

我依其计,一面修书与刘备,一面差人厚待袁绍来使,上奏天子封袁绍为大将军、太尉,兼都督冀、青、幽、并四州,密信告袁绍道:“本初可伐公孙瓒,操全力相助便是。”

简雍带来刘备书,知吕布已派高顺军攻打小沛。如何应对?我招众谋士前来商议。

我开口道:“我欲攻吕布,不忧袁绍掣肘,只怕刘表、张绣断后。”

荀攸道:“丞相勿忧,刘、张新遭挫败,士气尚未恢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吕布异常骁勇,如若其联合袁术,纵横淮泗,极难克也。”

郭嘉道:“今可乘其初叛,众心未附,疾往击之。”

我道:“我无忧矣,一心一意,专攻吕布。”

遂命夏侯惇、夏侯渊、吕虔、李典领兵五万先行,我自统大军次第进发,简雍随行。

大军行至梁城,得遇逃亡中的刘备,才知其失沛城、散二弟、陷妻小。

大军行至济北,夏侯渊前来迎接,详述其兄夏侯惇在与高顺的鏖战中被曹性射中左眼拔箭带出眼珠后一声大呼“父精母血,不可弃也!”,并将眼珠丢入口中吞服的悲壮情景,令我震撼不已,感奋不已,天赐我猛将如斯,我岂有不胜之理?我本姓夏侯,视之为同族兄弟,当即亲往营中探望,紧握爱将之手道:“吕布必败,此仇必报!”遂派人将夏侯惇送回许昌养伤。

一路上我不断派人出去打探吕布现在何处,探马回报:布与陈宫、臧霸纠集泰山贼寇,一起攻打兖州诸郡。我即刻命曹仁率三千兵马攻打沛城,我亲率大军去战吕布,刘备随行。

大军行至山东,路遇泰山贼寇三万余人,拦住我大军去路。我命许褚迎战,一将挫败四贼,我令大军乘胜掩杀,追至萧关。

曹仁拿下沛城,吕布想要夺回,我闻讯赶来攻打之,吕布望风而逃,又遇张飞、关羽袭击,又演出“双雄战吕布”一幕,侥幸得脱,逃往下邳。

刘、关、张在此重聚,这三个大男人相拥而泣抱头而哭的情景,令我瞧着为之动容:做兄弟当如是也!这人间真有异姓兄弟!

因陈珪父子倒戈,徐州不攻自破。

我等入徐州,陈珪父子前来参拜。糜竺从沛城赶来,带来刘备家眷平安无事的消息,我心大喜,设盛宴犒劳众将。盛宴之上,我居中而坐,陈珪居右坐,刘备居左坐,其余众将,依次而坐。我当即上奏天子,嘉奖陈珪父子:加封十县之禄,授陈登为伏波将军。

盛宴之上,酒香四溢,喜气洋洋,众将豪情万丈,便有人忍不住要提下一步攻打下邳之事,程昱起奏道:“丞相明鉴:不可操之过急,如今吕布只剩下邳一座孤城可守,逼之太狠,必投袁术拼死一战,二贼联手,其势难攻。今可派能征善战之大将镇守淮南径路,内防吕布,外挡袁术。况且山东还有臧霸、孙观之徒尚未归顺,不可不防,不敢疏忽大意。”

“这个醒提得好。”我道,“玄德手下能征善战之大将何止一名!其淮南径路,请玄德当之。”说罢,我望着刘、关、张。

刘备欠身点头道:“诺!丞相将令,安敢有违,淮南径路,敬请放心!”

我道:“甚好!我自引大军攻打山东诸路。”

战事议罢,又是一通豪饮。

翌日,刘备将糜竺、简雍留在徐州,带孙乾、关羽、张飞引军去往淮南径路镇守。我则亲率大军去往下邳,准备与吕布决战。数日后,我军抵达下邳城外,安营扎寨,我随即领众将来到下邳城下,冲城楼上大声叫道:“吕布听令!”

城上无人回应。

众将齐声大叫:“吕布听令!”

依旧无人回应。

士兵齐声大叫:“吕布听令!”

“少安毋躁!”城楼上有人出声,听声音是吕布无疑,“曹操,我吕布还没死呢,你号什么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于是我道:“奉先,你与张绣不同,与我并无私仇。我今率大军到此,不过是奉诏讨逆。你千不该万不该要与那袁术联姻。袁术擅自称帝有反逆大罪,而公有诛董卓之大功,如今何故弃前功而从逆贼?这叫弃明投暗对不对?今我大军压城,你孤立无援此城必破,到时悔之晚矣!就算我念旧情或有爱才之心而不杀你,但又如何向天子和朝廷交代?如何向流血牺牲的诸位将士交代?我这都是实话实说,到那时我便身不由己了。若早来降,献出此城,你我联手,共扶汉室,平定天下,奉先断不失侯爵之位,我曹操以性命担保,当众承诺,绝不食言!”

“丞相言辞恳切,容我三思而行。”一向不服软的吕布竟是这般口气,让我不免想入非非,难道下邳又是一个徐州,可以不战而取?

这样想着,从城楼上传出一声叫骂:“曹操奸贼,吃我一箭!”听声音是陈宫,然后便是“嗖”的一声,箭矢飞来,正中我头上麾盖。

我手指城楼道:“陈宫小儿,你命休矣,我必杀你!”遂命全体将士回寨休整,择日攻城。

大军攻城,两月不下。

其间布军两次出城企图突围,其中一次吕布亲自出马,都被我军坚决地驱赶回去。我向全军下了一道死命令:“如有走漏吕布及其军士者,军法从事。”——我就是要将这下邳城围它个水泄不通,让它连一只鸟都飞不出来!如此一来,即便久攻不下,也可围困致死。在此期间,冬日降临,天寒地冻,我命许昌守军源源不断向此地运送粮草棉衣,准备与吕布打持久战。

某日,郭嘉、荀彧求见,郭嘉开口说:“丞相,某有一条妙计,胜过二十万大军,下邳城可立破。”

荀彧问其曰:“莫非决沂、泗两河之水?”

郭嘉笑答:“正是此意。”

我说:“孤也动过此念,但见两河冰封……”

郭嘉说:“此冰层貌似很厚,实则甚薄,有士兵踩踏落水,才令我得此妙计。”

我大喜道:“妙哉!妙哉!”

当即通令全军:速决两河之水。

我军全在高处下寨,可坐视水淹下邳城。一夜之间,此座孤城,唯东门无水,其余各门,皆被冰水所淹,其景十分凄惨。

此子一落,满盘皆活,此妙计一出,好事接踵而来:布将侯成对布心怀不满,盗其赤兔宝马献来,侯成称布将宋宪、魏续亦叛,欲在东门插白旗为号,准备献门,我大喜过望,亲手草拟一榜:

大将军曹,特奉明诏,征伐吕布。如有抵抗大军者,破城之日,满门抄斩。上至将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吕布来献,或献其首级者,重加官赏。为此榜谕,各宜知悉。

后差人连夜抄写五十张,以弓箭射入城去。

次日天明,东门上果然挂出一面白旗。我即刻下令发起猛攻,从天明一直打到正午,伤亡惨重。我下令休战,让将士们好生休息,吃顿饱饭。就在这时,忽见城楼上白旗一招,有人大声叫喊:“吕布已被我生擒!”

夏侯渊道:“当心有诈!”

吕布画戟被掷了下来,拿来我看,果然是真。但这并不能说明……

此时城门洞开,哪怕其中有诈,也值得试试真假。我高声下令道:“将士们,杀入城去!”大军一拥而入。

经过一番厮杀,高顺、张辽在西门,水围难出,被我生擒;陈宫逃至南门,为徐晃所捕。吕布确乎是在东门城楼上,被宋宪、魏续生擒。

局面平定之后,我下的第一道命令是退却洪水,派出大量士兵在下邳城中帮助百姓排水,然后出榜安民。

当日黄昏,我坐镇于白门楼上提审首要战犯。刘备与我并排而坐,诸位大将侍立于侧,我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先将高顺带上来。”

五花大绑的高顺被押至面前,面带傲慢之色。

我道:“高顺,我对你无话可讲——我答应过我之爱将夏侯惇,要替他报仇雪恨,你损其一目,我要你还其一目。将此贼拉下去砍了,剜其一目,连夜送呈在许昌养伤的夏侯将军。”听此一言,在场将士无不发出振奋之声。有我这么一个会替他们做主的大将军,怎能不提气呢?

高顺被推了下去。

稍后,刀斧手将其首级提来请我等过目,并当众剜出其一颗眼珠。

我接着下令道:“将战犯陈宫带上来!”

五花大绑的陈宫被押至面前,做不屑一顾状。

我对众人道:“孤平生最为痛恨这类弃我而去弃明投暗者!”

陈宫开口说:“曹操,你为人心术不正,我才弃你而去。”

我“哈哈”大笑道:“我之心术比吕布更不正乎?我之为人比吕布更无信乎?你可真会自欺欺人啊!”

陈宫哑口无言。

我又道:“我深知你为何弃我而去,你心里藏着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吗?你是看我身边足智多谋的高人甚众,随便哪一个都高于你,估摸着在这边混很难有出头之日才黯然离去,另投他人。对否?恰恰是你心术为人不正!”

陈宫说:“不必多言,不过一死而已。”

我道:“陈宫,你也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你这个读书人,却比那吕布更像个野心家、亡命徒。你自以为足智多谋,却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将自家性命投入一条死胡同。一个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绝非智者也!”

陈宫说:“丞……丞相!吾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后。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丞相耳。望丞相看在当年我曾救你一命的分儿上,放过我的家人,如此,吾死无挂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死到临头总算呼我一声丞相!

我道:“孤以法治天下,孤是在战场上打败了你,你之所犯既非灭门之罪,我如何要加害你老母妻子?听令,即送陈宫老母妻子回许昌养老,一切资费由我个人承担,怠慢者斩!”

陈宫一声长啸:“丞——相!陈宫服了!下辈子只做你的谋士!”说完,径自下楼,直往刑场,左右牵之不住。

稍后,刀斧手将其首级提来请我过目,我掩目挥手道:“不看了。”

在场者无不为之动容。

我舒了一口气,下令道:“将首犯吕布带上来!”

五花大绑的吕布被押至面前,他虽然高大,却被绳子捆矮了,大叫道:“绑得太紧,给我松绑!”

我哑然失笑道:“捆绑老虎,不能太松。”

吕布见侯成、魏续、宋宪三位部将皆立于侧,便问其道:“我一向待尔等不薄,尔等如何忍心出卖于我?”

宋宪说:“你身为将军,却只恋妻妾不爱军士,视我等如草芥,听妻妾言,不听将计,何谓不薄?”

吕布沉默不答,显然被说中短处。他见与我并排而坐之刘备,如见救星一般,对其说:“玄德,此时此地,公为座上客,布为阶下囚,替我说句好话吧,劝丞相宽待于我!”

刘备只是点头,但却不发一言。

吕布见状,直对我道:“丞相所患,不过于布;布今已服矣,誓不再反。丞相为大将,布副之,天下必定也!”

我回其道:“奉先,这番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两个月前,下邳城下,孤曾为你描绘过如此美妙之蓝图,你执迷不悟,选择困守,便得今日之下场,势易时移,悔之晚矣!”

吕布一声长叹。

我故意侧身问刘备:“玄德,如何处之?”

刘备小声答道:“丞相不记得丁原、董卓之事了?”

我对吕布说:“奉先,就算我不杀你,玄德亦要杀你。”

话音未落,吕布奋力挣脱,以头撞向刘备,口中骂道:“是儿最无信者!”被士卒缚住,仍骂不绝口:“大耳儿!不记得辕门射戟时了?”

忽有一人大叫道:“吕布匹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何饶舌耳!你生为大丈夫,战如大丈夫,死亦如大丈夫才对,何必骂骂咧咧怨天尤人如怨妇耳!”

我回头一看,见是在押张辽。他这一席话,说到我心里,他这一席话,救了他自己!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吕布必须死!

我下令道:“将首犯吕布推下去,赐其缢死,留下全尸,以将军之礼厚葬之。”

吕布被推了下去,回过头来呼我:“丞相,善待我妻子,善待貂蝉,布虽死无恨矣!”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文人想不出,吕布临终遗言是“善待貂蝉”!对妻子、爱妾,他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好丈夫,但如此儿女情长,又岂能做得好大将军,更别说国之栋梁了!军事与政治无关风月,而风月却为一般美男子之通病,根子上是极端地自恋,因自恋而恋及枕边人,唯恐此恋不传奇,不传遍江湖,不传于后世,如此之人,岂是我曹操对手?

稍后,吕布的全尸被抬了上来,脖子上有一道醒目的淤血,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我起身上前伸手将其眼皮合上,让他们抬下去下葬。

回到座中,我接着下令道:“将张辽带上来。”

张辽被带了上来,面色坦然,目光炯炯。

我对众人高声道:“孤欲放此子一条生路,有谁附议?”

我观刘备,见其欲言而又止。

当此时,一人出,“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抱拳拱手道:“丞相,关某素知文远乃忠义之士,愿以性命为其担保。”

关羽是也。

刘备这才开口说话:“此等大将,正当留用。”

我对刘备道:“我保张辽不死,你将关羽送我,如何?”

刘备紧抿嘴唇,无语。

我“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孤岂能夺他人之爱?”又对关羽道:“云长请起,孤只问你一句,张辽比你、张飞如何?”

关羽不起,继续跪道:“云长、翼德都不及文远,须联手方能与之匹敌。丞相今日留下文远一命,日后必得厚报矣!”

“孤信云长之言!”我自座上起身,走到张辽面前,亲自为其松绑,拔佩剑割绳索,对众人道,“孤赦免张辽死罪,拜其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

“丞——相!”只听一声号哭,眼前这位吃软不吃硬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辽这条性命,乃丞相所赐,从今往后便是丞相的了!”

我对张辽、关羽道:“文远、云长,快快请起,审判已经结束,我要大摆筵席,犒赏三军,今夜孤要与诸将痛饮,不醉不还!”

当夜筵席上,张辽请缨,招安臧霸,我准,事成,臧霸归降,我厚赏之。臧霸又招降孙观、吴敦、尹礼。我封臧霸为琅琊相,孙观等各有加官,令其驻守青、徐沿海地面。

自此大军拔营,班师回朝,我差人安顿吕布家眷与我同返许昌,这才得见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女”貂蝉,果然闭月羞花,貌比天仙,名不虚传,令我暗中默默咽下口水,四十二岁以后,我已经懂得自律了。而那董卓、吕布前后为其所惑所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此二人不过人间的凡夫俗子罢了。

大军途经徐州,全城百姓纷纷上街,夹道欢迎,却并非是冲着我这猎鹰伏虎的大英雄曹丞相来的,只为请求留下他们敬爱的刘使君做徐州牧。这令我在第一时间稍有不快,不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出面告慰本地百姓:“刘使君此战立下赫赫战功,等其随我进京面见圣上得封爵位,再回来做尔等之父母官不迟。”百姓得此一言,叩谢不已,方才放行。这个刘备,文不专武不精,貌似没什么本事,但在笼络人心方面堪称大师,老实说,我对其这个特长既羡慕又嫉妒,并且有所忌惮。我命车骑将军车胄权暂领徐州牧。回到许昌之后,我留刘备在相府附近宅院住下,对其款待有加,也是让其在京城的活动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

返京次日,天子设朝,我上殿表奏众将军功,刘备居首。奏毕,天子宣刘备上殿,备身穿朝服,仪表堂堂,落落大方,又似画中人一般,令天子眼前为之一亮,瞧着煞是喜欢,兴味盎然地问其曰:“玄德,朕素闻卿乃汉室宗亲,卿祖何人也?”

刘备三拜九叩奏道:“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

天子差人取来宗族世谱查看,很快便面露喜色,道:“照皇家世谱所排,卿乃朕之叔父也,快快请起,随朕去偏殿叙叔侄之礼。朝堂上众功臣封赏之事,由丞相代朕行之即可。”

于是乎,天子离开龙椅携刘备之手去了偏殿,我瞧着有点哭笑不得: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刘备的皇族身份,平时他爱走明哪儿说哪儿,诸侯姑妄听之,并不当真,哄骗一般老百姓还可以——那是他们爱信,可天子竟也“你说是,那便是”的态度——如此儿戏般地认了个叔叔!令我看得有些走眼。尽管我还拿捏不准,但深知朝堂上所有的事皆出于政治而非人伦,估计是这位好逸恶劳的龙种不想让我一人独断专权,想找个强人掣肘我搞平衡吧?我便顺其意在封赏时将刘备拜为左将军、宜城亭侯。

当天正午,天子设宴,居中而坐,刘备与我分居左右而坐。

至此,世人皆称刘备为“刘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