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之佳话

回到许昌之后,失去至亲的痛苦令我变得神思恍惚得有些麻木,以至于诸如“袁术欲称帝于淮南”之类的惊人消息都让我不为所动。直到这年九月,袁术为了抢夺粮食而亲统大军十五万进犯陈留,我才不得不振作起来有所作为:亲率十七万大军东征袁术。不料这个“龙种”真是个孬种,听说我到,弃军而逃!留下部将桥蕤、李丰、梁纲,乐就迎战,这些草包哪里是我军对手?我到达陈留便将其击败,并将这四个家伙全部斩首,一个不留。痛苦与仇恨,令我心肠变硬。袁术望风而逃,逃过淮河去了。

我之心硬还表现在此次战斗过程中,我军人众,耗费军粮巨大,正值大旱之际,后方救济不及,军中人心浮动,怨声载道。我将管粮官部下的一个仓官叫来,问其粮仓里还剩下多少粮食,他回答说支撑不了几天了,我说放心吧,我即刻将粮食借来,仓官顺嘴问了句:“向谁借去?”

我盯住他说:“向你借呀!”

他“扑哧”一声笑了:“丞相说笑,小人自己都吃不饱,哪有粮食?”

我用手指着他说:“你不老实,你确有粮食!”

他满面狐疑问了句:“在哪儿?”

我指其头说:“在你脖子上!”

他先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向上摸,摸到了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丞相,小人无罪!”

“你确实无罪,我只是向你借粮罢了。”我道,“你死之后,妻儿老小由我赡养,你就放心去吧!”

仓官还想申辩什么,我大呼一声“来人”,事先埋伏好的刀斧手冲了出来,将其推出门外斩首,悬其头于高竿之上示众,出榜公示曰:“身为仓官,利用职务之便,盗窃军粮,谨按军法从事。”众怨顿息。

稍后,我传令各营将领:“三日之内,如不破城,悉数问斩!”

攻城战役打响,我亲临城下,只做一件事:见有畏缩不前者,出剑亲斩于城下。于是众兵将无不争相上前,一窝蜂攀上城墙,攻入城去。

我本欲乘胜追击,横渡淮河,一举歼灭袁术,但遭荀彧以缺粮为由力谏。他说得有理,加之我新败未久,元气尚未恢复,便犹豫不决起来。当此之时,忽然来报:“张绣依托刘表,复肆猖獗;南阳、江陵诸县复反;曹洪拒敌不住,连输数阵,今特来告急。”

一听“张绣”二字,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热血直冲头顶,打此人是无须动员的!

打袁术是为了政治,打张绣则是为了报仇!

我还是听从荀彧的建议将大军先拉回许昌,好生休整一番,与此同时,上奏天子:张绣作乱,当兴兵讨伐。经过数月休整和准备,这中间还让大家好好过了一个年,于次年四月方才出征,天子亲排銮驾,送我出师。我只留荀彧在许昌,调集手下所有精兵强将,自统大军进发,国仇家恨,毕其功于一役。

在此次出征的行军途中,我还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话。

这一路上,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麦香,北方大地上麦子熟了,但却不见收割的农民。一打听,乃战乱之所致,农民或逃难在外,或躲在村中,不敢出来收麦。我当即口授了一道公告:

操奉天子明诏,出兵讨逆,为民除害。方今麦熟之时,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将校,凡过麦田,但有践踏者,并皆斩首。军法甚严,尔民勿虑。大军行过,安心刈麦。

公告沿途张贴,百姓无不拍手称颂,纷纷走出村子,夹道欢迎大军。

官军经过麦田,皆下马小心谨慎而行,不敢稍有践踏。

我看在眼里,心中甚是满意,还有两分得意。

这一得意不打紧,我的爱马便闯了祸。我刚下马休息,麦田里惊飞起一片乌鸦,如天边射来的箭矢,那马吃了一惊,四蹄腾空,狂奔起来,踏平了一大片麦田……

我命士卒将马追回,摁翻在地,“唰”的一声,抽出剑来,手举剑落,砍下马头,众人皆惊。

事情很简单:我之爱马,与士卒同罪,当斩立决。

这就是我曹操的所为、我曹操的个性。

罗贯中那厮在《三国演义》中对此事的描述是典型的“演义”,什么“即掣所佩之剑欲自刎”,把我写成一个假惺惺作秀的戏子;还将《春秋》搬出来,暴露出他自己的腐儒情怀;说我“乃以剑割自己之发,掷于地曰‘割发权代首’——真是娘儿们兮兮的!

貌似美化我,实则糟蹋我!

况且这个屁股决定脑袋的姓罗的又哪里对我有半点美化之心呢?他不过是想说明:“拔刀割发权为首,方见曹瞒诈术深。”

这种鸟文人,以笔杀人,该当斩首!

行至南阳城下,不出我所料,张绣已在城外布好阵势,亲率雷叙、张先二将领兵在前。见我到来,挺马出阵,冲我骂道:“曹操,我真心降你,你却**婶娘,乃天字第一号禽兽,快快下马受死!”

我回其道:“张绣,我与你婶娘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不悖人伦,何至于成为你复反作乱之借口?你杀我长子、侄儿、爱将却是抵赖不了的事实。国仇家恨,我与你小儿不共戴天!”此语一出,掷地有声,张绣无言以对,遂命张先出战,我令许褚迎敌。只三个回合,张先便被许褚斩于马下,我军一拥而上,一通掩杀,贼兵大败,死伤无数,退回城去,闭门不出。

令我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攻城之战却进行得异常惨烈,反反复复,均以失败告终,损兵五万余人,失去辎重无数,吕虔、于禁两员大将身负重伤。这令我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南阳城的图谋(我为我放弃得太晚有些后悔),率领大军朝着襄城方向撤去。到达清水河边,我忽然泪如泉涌,号啕大哭起来!人间其故,我才道来:“去年我在此地折我大将典韦,今朝却不能为其报仇雪恨!我痛恨我之无能!”众将见我如此,皆跪地流涕呼我:“丞相!”目睹此情此景,罗贯中这种鸟文人又该说我诈术深,他如何就理解不了一个戎马半生的大将军之爱将心切呢?他不喜欢接受正常、美好的人性吗?——我当即决定全军停止进发,对河祭拜英灵,先祭拜爱将典韦,再祭拜侄儿曹安民,后祭拜长子曹昂,连我的爱马(它也是一名战士)也没有忘记,我还在心里祭拜了邹氏——我私人之爱姬不敢劳全军将士与我一同祭拜!最后祭拜的是那次战役中阵亡的所有士卒。我亲自焚香祭拜之举,令全军上下为之动容。这是诈术吗?不,这是我曹操的性情和心灵!如罗氏这般的鸟文人大概已经忘记了,我还是个诗人呢,一个大诗人,是华夏文明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