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危局
有好事者,把五星饭店里两个副会长辨识元青花天球瓶一事写成文章,投给了《艺品周报》,谁知报纸还真登了。报纸之所以登出这篇文章,可能只是为了普及元青花常识,想不到此举会在张先令和于博彦之间挑起了新的争端!此为后话。
话说于博彦见了“曾经的”岳父岳母以后,却见他们身边还坐着一位老者,这位老者一见于博彦便点头哈腰,嘴里一叠声叫着:
“于会长!给您添麻烦了!”
于博彦便看老岳父,只见老岳父正非常得意地看着他。他连忙对那位老者说:
“大叔,您是长者,您不要对我‘您、您’的,直叫得我不好意思。您也别总提什么会长,我这个会长是个副的,而且徒有其名,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呢。”
老者连连摆手说:
“老周啊,你的女婿真是德艺双馨,就冲他对人这么谦虚,必成大才!”
老岳父呵呵笑着说:
“赶紧把你的东西让他看看吧,还等什么?”
然后扭过头对于博彦说:
“博彦啊,我本想单独请你,可是,我这位企业家朋友也是个古玩迷,早就让我牵线见你一面,现在听说你做了收藏家协会副会长,他那个乐呀!就像他儿子当了副会长那么高兴!而且,他手里有一批存了二十多年的古董,想让你掌掌眼。所以,今天我就以就以就了,把他带来了。”
老岳父又对老者说:
“赶紧把你的箱子打开吧!”
老者嘴里“哎哎”着就把脚下的一个皮箱拎起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箱盖,露出三个大锦盒,再把大锦盒的盖子打开,里面三件青花瓷**在于博彦面前。于博彦挨件拿起来细看,然后都放了回去。老者问:
“是不是明清的?”
于博彦反问:
“你家里最好最贵的拿来了吗?”
老者说:
“这就是最好最贵的。”
于博彦说:
“我如果说实话您可别接受不了。”
老者说:
“难道——”
于博彦感觉老者脸色不好,便说:
“算了吧,我不说了。但我向您提个合理化建议,您赶紧找个下家,寻个合理价格出手了吧,甭留着了。”
老者懵懵懂懂,问: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明清瓷器行情好,我能卖个好价,发一笔财?”
于博彦说:
“您怎么理解都行,问题的关键是不要再存着了。”
老岳父此时就有些着急了:
“博彦,你别吞吞吐吐的,你说实话,究竟怎么回事?”
于博彦想了想,看了看左右,说:
“我怕大叔承受不了——这三件东西全是赝品,不值几个钱。”
老者唰一下子脸就白了,额上豆大的汗珠立马滚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周子期把纸巾盒拿了过来,一张一张地将纸巾抽出来给老者擦汗。老岳父赶紧打圆场,说:
“别急别急,还有一箱呢。希望在后边。”
便从老者脚下又拎出一个皮箱,打开,是很多小锦盒,红的绿的蓝的各种颜色各种规格都有,老岳父逐一把小锦盒打开——此时老者已经身体僵直地站着,像一个接受审判,而且被判了极刑的罪犯。
小锦盒里面有翡翠,有玉器,有牙雕,有铜器,但于博彦仍旧摇了摇头。老岳父问:
“怎么样?”
于博彦说:
“没有一样够路份的,除了赝品就是低档货。”
此时老者目光呆滞地跌坐在椅子上,紧紧咬住了嘴唇。而周子期手里的纸巾盒已经空了。她便跑出去叫服务生。老岳父帮着于博彦把小锦盒都盖好装回皮箱。把两只皮箱并排摆在老者脚下。老者嘴里呐呐地问于博彦:
“后生,你说句实话,这两箱东西一共能值多少钱?”
于博彦肯定地说:
“超不过五万块钱。”
老者再也坐不住了,噌一下子站起来,说:
“不行,这饭我吃不下去了,酒也喝不下去了,老周啊,你们一家吃个团圆饭吧,我走了,回去我得好好躺下歇着了——从今往后,我要是再碰古董,我就不是人养的——老周,你监督我吧!”
老者说完就站起身来,一手一个箱子,拎着走出屋子,老岳父老岳母急忙紧随着走出去。出现这种情况,是没法挽留的。谁还有心情吃饭、喝酒?一会工夫,老岳父和老岳母都回来了,老岳父叹息着说:
“谁想的到啊,这些东西是他二十多年前花了一百万买的,一直当宝贝存着,舍不得让外人看,打算传辈儿的。博彦,你想想,二十多年前的一百万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
于博彦摇摇头说:
“不是对方特别迫切的话,我一般不愿意给人做鉴定。因为鉴定很残酷。你说这是真,他叫你爹;你说它是假,他骂你娘。有时你感觉自己不是在做鉴定,而是‘刽子手’在杀人,因为你把别人的白日梦都击碎了。”
老岳父说:
“是啊,不是亲眼所见,对你的话就体会不深,就说我这位老朋友吧,二十多年的收藏啊,在半个小时之内蓦然间灰飞烟灭!”
于博彦说:
“没错,给人做鉴定这件事很不好干,用三个名词形容很贴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件假东西鉴别为真,让人家倾家**产,劳民伤财;一件真东西断假了,就有可能暴殄天物,那就是犯罪!所以,往后您也别再给我揽这种事了。”
老岳父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话说就在于博彦赴周子期老爸的宴那天,宁海伦左找右找找不到他,打手机他也不接,急得宁海伦心急火燎。现在宁海伦只要有一个时辰见不到于博彦,心里就立马长草,就心神不定,就坐卧不宁。她知道,于博彦做了副会长以后,请他掌眼、吃饭的人会源源不断。以前于博彦不高兴就可以拒绝,现在你顶着一个副会长的帽子就没法拒绝。所以,现在宁海伦很怕节外生枝,很怕又有别的女人向于博彦投怀送抱。她恨不得一时一刻都不离开于博彦。这些天于博彦店里的装修,也几乎是宁海伦一直在盯着,直到干完交工。此时她找不到于博彦,就在于博彦的店里坐等,她知道晚上于博彦必然要回店里看望罗伊。
晚上八点了,她看着罗伊吃完饭,把罗伊安顿到后面小库房睡下以后,她突然心生一计。她回到自己的店里,叫了两盒外卖小菜,又拿出一瓶法国君度力娇酒,她要等于博彦来了以后共饮。然后,她又回到于博彦的店里坐等。女人施起计策来总是很有耐心,有条不紊的。
于博彦果然回来了,他看到宁海伦在自己的店里,便感谢她在这关照着罗伊。他走进小库房,见罗伊确实已经睡下,他非常高兴。但回过头来,见了宁海伦,心里又突然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感觉已经没法对宁海伦谈什么爱不爱了。他一时间只感到面前的女人太诡谲,太凶险。他蓦然间产生了要和宁海伦分手的念头。况且,周子期那边在要求复婚,他慢慢抚平心灵上的创伤以后,会考虑周子期的要求。只是现在还不行,他对周子期与马家驹当着他的面胡来的一幕没法从他眼前抹去。那么,怎么对宁海伦开口呢?直截了当说,我不爱你了,你走吧!行吗?不行。宁海伦因为爱自己爱得太深了才使了一计,她毕竟是爱自己而不是恨自己。爱别人是每个人的权利。于博彦似乎又陷入内心纠结之中。此时,宁海伦就说话了:
“博彦,我从你身上闻到了酒味儿,想必你是吃请去了。而我一直替你守着罗伊,还没吃饭呢,你能不能陪我吃一点?”
于博彦连连点头,说:
“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叫外卖。”
宁海伦说:
“外卖我已经叫完了,就在我的店里。走吧。”
于博彦只得跟着宁海伦来到她的店里。两个人坐定以后,宁海伦就在两个玻璃杯里倒上酒,说:
“你刚才可能喝茅台了,因为你身上有一股酱香味,我的鼻子是非常灵敏的。对不对?”
于博彦点点头说:
“让你说中了,是茅台。”
宁海伦说:
“现在正好改改口。这法国的君度力娇酒咱们在‘安全地带’喝过的。”
宁海伦说完,兀自干了一杯,然后吃菜。于博彦便也随着干了一杯。本来他和周子期一家已经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了七分醉,此时,洋酒一入肚,就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起来。而宁海伦根本不管他在外面喝过了多少酒,只是一味地给他满酒。于博彦为什么不拒绝呢?他此时正在措辞,如何讲出与宁海伦分手的话,这种话太难出口,太让人费思量!此时宁海伦说:
“这君度酒独具浓郁的香味,它包含了果甜及橘皮香,而且还夹杂着橘花、白芷根的气味,加上油加利木香和淡淡的薄荷凉,综合而成令人难忘的丝丝余香。早期的君度较偏向用作基酒,80年代以后,君度中加入冰块及柠檬片的单纯调法,已成为巴黎、米兰、纽约、东京等大都会最风尚的饮法。这种微甜微酸、清凉剔透的原始风味,赢得了世人的喜爱!世界最著名的橙味力娇酒品牌君度比其他同类烈酒更适合我们懂得生活的女人,因为饮用君度的女人除了具有传统的温良品质外,还能在自信和矜持间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女人们不畏争议而于纷乱中保持自我,如天鹅般矜持但却从不傲慢,似灵猫般有着狡黠和敏锐的个性却不盲从于潮流。在人群中具有脱颖而出的魅力,以及无法被掩盖的优雅气息!”
宁海伦说完看了于博彦一眼,又干一杯。于博彦品着她的话,又跟了一杯。他感觉宁海伦确实非常聪明,也非常优雅。语言修辞也不错,只是,在爱情问题上用计,这一点让他没法接受。他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突然嘴里拌蒜了,大脑也失去控制了,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象。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里,于博彦口渴得厉害,他被渴醒了,一睁眼,却见自己赤身**被宁海伦搂着躺在被窝里。他使劲分辨着这是哪里,这是宁海伦店里的小库房,马家驹曾经睡过的那张床。而他的手正搵着宁海伦光溜溜的柔软暄腾的**。他便急忙把手抽回来,但此时宁海伦马上就醒了,她一把抱住于博彦,把两个人的**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说:
“博彦,我终于得到你了,我这一辈子没白活!”
于博彦此时头痛欲裂,懵懵懂懂地问:
“我,和你,干了吗?”
宁海伦微微一笑,说:
“干了,你的劲而好大,我好疼。”
宁海伦说完,从身后褥子下面抽出一条染着星星点点血渍的白毛巾。于博彦一看这个,便蓦然间变得目瞪口呆。他狠狠地在自己脑袋上捶了一拳,说:
“我好浑啊!我怎么会这样!”
他一骨碌爬起来,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然后单腿给宁海伦跪下,说:
“海伦,我酒后乱性唐突了你,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罚我吧!”
宁海伦莞尔一笑:
“瞎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你在我身上想干什么都是正常的,都是应该的,我心甘情愿。我爱你还爱不过来,说什么打呀骂呀罚呀,你拿我当外人了?半宿都过来了,你的酒还没醒?”
于博彦悔恨交加,紧紧闭上眼睛。此刻,他真想把“咱们分手吧!”这句话说出来,但自己刚刚做了孽,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自己算什么男人?宁海伦见他一直跪着,就从**跳下来,走到他的跟前,把自己的**贴近他的嘴,把**顶进他的嘴里。于博彦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猛然推开宁海伦,说:
“海伦,我真的对不起你,你不要再**我了,不然我又该犯错误了!”
宁海伦看着于博彦,蓦然间感觉他的话里有话。是不是于博彦又有了新欢?怎么对自己是这种口吻?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设计了方案,就要继续做下去。她说:
“博彦,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没结婚就给了你,就是感觉你做了副会长以后会离我越来越远,弄不好咱俩连婚都结不成。现在好了,这个婚你爱结不结,反正到时候我把孩子生出来就是。就算你娶了别人,不认这个孩子,你也逃脱不了干系,这个孩子到死也是你的骨血!而我,到死也是你的孩子的亲娘!”
于博彦一下子被击中了软肋。真是怕什么有什么,他一时间只觉得沮丧透顶!此时宁海伦就强硬起来了,她迅速穿好了衣服,说:
“你走吧,别跪着了,你再跪三天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也该回家了,我不回家老妈就睡不着觉,就得坐到天亮。”
于博彦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向外面走去。宁海伦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
此时,博物馆顶层接的那两层已经竣工,整旧如旧,古色古香。加高了两层的博物馆新旧浑然一体,风姿绰约,巍然屹立,十分气派。《艺品周报》及时做了报道。馆长韩德庐打电话邀请投资者张先令去五星饭店喝酒。张先令推辞了。他现在手里正忙。他让副经理新进了一批高仿元青花,他要把赞助出去的钱都挣回来。按说,他手里的资产是不少的,后半生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完全没问题,甚至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三辈子也花不完。但是,在古玩经营这条道上他停不下来,他要不断地往前走,不断地以少量的旧钱赚出新钱。让他止步,除非杀了他。但在目前的古玩街,还没有谁动过要杀死他的念头。后来马家驹杀过他,那是后话。
在五星饭店亮出一个天球瓶,那是张先令弄来的一大批高仿的其中一个。本来,他是以一百五十万卖出去的,被于博彦撞上讲了一通如何辨识真假元青花,让他没卖出去。事主还狠狠奚落了他。张先令相当气愤。他左思右想,打算对于博彦晓以利害,让于博彦把嘴闭住,否则,他手里的那一大批高仿就没法卖。
恰在这时,金铁文要请于博彦在博物馆大厅开课,要正儿八经地普及元青花知识,张先令就更加心急火燎了。收藏家协会成立以后总要正儿八经地做事,这是谁都挡不住的。张先令虽是副会长,但在举办元青花知识普及班这种事上半句阻拦的话都不敢说。他只是冥思苦想,盘算采取什么措施能让于博彦闭住嘴。
会长金铁文走马上任以来,还没做过别的事,他把“处女作”的第一次活动定为普及元青花知识,是有原因的。因为前几天《艺品周报》登了于博彦与张先令在五星饭店鉴定元青花天球瓶一事,在读者中引起很大反响,很多人打电话给收藏家协会,说眼下元青花屡屡卖出天价,然而真假混淆难以辨别,强烈要求金铁文举办专题讲座。
而于博彦接到金铁文的电话以后却推辞了,说,现在手里乱事太多,没有时间备课。讲专业知识不备课是绝对不行的。金铁文一听这话,就更来劲了,“备课”——肚子里有“课”才需要备不是?这才是行家的口吻!讲这个课非于博彦莫属,他还非请于博彦讲讲不可了!虽说事情一时定不下来,但金铁文殷切期待着。他不相信于博彦永远没时间。
这时,马家驹找到了《艺品周报》报社。他不是找总编辑金铁文,而是找齐有为。
一见面,马家驹就给齐有为跪下了。齐有为非常纳罕,赶紧把他扶了起来,拉过椅子让他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水,问:
“兄弟,怎么回事?”
马家驹说:
“哥,你曾经帮过我爸,也曾经帮过我,我就拿你当我的哥。”
齐有为说:
“当哥就当哥,该帮忙我一定会帮,犯不着让你下跪不是?男人膝下有黄金,你知道不?”
马家驹说:
“现在我说出一个问题来你别惊讶——”
齐有为悚然一惊:
“哦?说说看!”
马家驹说:
“关于田黄石问题,我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了。现在我知道事情脉络了,想当初,是你把田黄石卖给了潘家园的沈月娟,沈月娟又卖给了魏雨缪,最后,魏雨缪卖给了我老爸。问题来了,你是《艺品周报》编辑,也是古玩圈里的人,对真假田黄石不是白丁,你为什么要向沈月娟兜售假田黄石?”
齐有为说:
“古玩行的事,历来是‘周瑜打黄盖,打的愿打挨的愿挨’,都是两相情愿的事。”
马家驹说:
“不对。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分析,我仿佛看见了一张网,一个局,而我老爸就是那个钻网、入局的人。”
齐有为说:
“兄弟,你多想了。问题没有这么复杂。”
马家驹说:
“你能不能说句实话,是不是你和于博彦联手欺骗了沈月娟?”
齐有为说:
“没有的事!我连沈月娟是谁都不知道!”
马家驹说:
“你要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已经和魏雨缪一起跑潘家园找过沈月娟,沈月娟一口咬定是你和于博彦把假田黄石卖给了她,后来,我又找于博彦对证,于博彦也说是你们俩一起把田黄石卖给沈月娟的。”
齐有为一拍脑门,说:
“我想起来了,事情是这样的,那次是北京的沈月娟来蓝海买田黄石,我和于博彦手里的田黄石是张先令的石头,确实是真品。但我们只是让沈月娟看货,并没有真的卖给她。事后沈月娟亲自找到了张先令,至于他们怎么谈的,我也不知道。现在,张先令又把这块真品田黄石放到我的手上,让我着力写一组关于田黄石的专题文章,估计他是宣传造势,下一步该隆重推出这块田黄石了。”
马家驹陷入思索。沈月娟、于博彦和齐有为三个人的话基本能够对上。看起来,真正的对手就是张先令了。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终归没有绕过张先令!马家驹一时间十分气馁。他不希望自己的主攻目标是张先令,因为张先令太强大太强悍太强势,论文论武自己全都不是对手。但不和张先令对这个阵过这个招儿自己就咽不下这口气。老爸的跳楼之仇也没法报。那么,采取什么策略呢?马家驹苦苦思索。
接下来,《艺品周报》果真开始了对田黄石的报道和造势。散页连续发。过去一周只有一页或两页,这次天天都有。
而张先令本人,并没有开始倒腾田黄石,而是继续倒腾高仿元青花。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先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就是于博彦。
《艺品周报》连篇累牍介绍田黄石,而且散页连着发,引起于博彦的纳罕,他给齐有为打电话,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蓝海市又出现大批田黄石了?齐有为说,不是,是张先令花了广告费让登的。而就在这时,张先令突然对于博彦发出邀请,去五星饭店赴宴。于博彦说什么也不去,张先令就说:
“我有要事请你。这件事涉及你身边的两个女人,一是罗伊,一是宁海伦。你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于博彦见此,只能去赴宴。因为,他很想知道张先令与那两个女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当于博彦赴宴去了以后,张先令就在酒桌上赠给于博彦一个真品元青花梅瓶。于博彦在没答应要不要的情况下,先做了细致鉴定,感觉确实是真品。他点点头说:
“是真品。价值在三百万上下。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大的礼?”
张先令微微一笑,给他斟酒,然后与他碰杯。连碰三杯以后,张先令才说:
“我求老弟一件事——不要到协会去办什么关于元青花的知识讲座。”
于博彦问:
“为什么?现在人们对元青花的知识非常匮乏。”
张先令说:
“这个情况我知道。我想对你说的是,把办讲座这件事交给我,让我也走上讲台当一回教师过过瘾。”
于博彦点了点头,算是初步明白了张先令的意思。张先令想抢这个风头。无所谓,抢就抢吧,于博彦还正不想讲去呐。他问张先令:
“你手里有没有介绍元青花知识的专业书籍?如果没有我就借你,我手里有好几本呢。”
张先令呵呵笑着说:
“我有,我有,谢谢。”
于博彦问:
“你说有件事涉及罗伊和宁海伦,什么事?”
张先令又笑起来:
“你真是个实在人。就是请你把讲课的机会让给我这件事。你想,罗伊是我前妻,宁海伦是我红颜知己;而罗伊是你的红颜知己,宁海伦又是你的未婚妻。你看,咱们俩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是?我求你的事你能不办吗?”
于博彦说:
“哈哈,是这样,我把讲课的机会让给你就是,用不着把那两个女人扯上。”
张先令突然拉下脸来,说:
“博彦,事情还有后半截没说——我准备近期卖出一部分元青花,希望你不要再拆我的台,给人们掌什么眼啊,鉴什么定啊之类。否则,那两个女人都会站出来为我说话。”
于博彦非常纳罕,说:
“她们会为你说话?”
张先令说:
“她们过去一直被我掌控,这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罗伊最怕我,我让她发疯她就会发疯,一点不带含糊的;宁海伦也一样,我想让她变成疯子,也不是做不到。”
说到罗伊,于博彦还不以为然,而说到了宁海伦,于博彦就感觉问题严重了。自己已经跟宁海伦发生了关系,说不定宁海伦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种。如此说来,即使自己不结婚,与宁海伦也是实际上的、事实上的夫妻关系。既然如此,自己就承担着保护宁海伦的全部责任。如此一来,古玩街掀起一股元青花赝品的买卖之风,自己连开口说句话,为别人掌掌眼都不行了!蓦然间于博彦就陷入巨大矛盾之中!
自己是收藏家协会的副会长,虽然这个职位是个虚衔,而且还是副的,但广大的老百姓、收藏爱好者就像老岳父——周子期的老爸一样,对自己相当信任,相当重视,相当当回事!当蓝海市就要掀起一个知假卖假的风头的时候,自己能够把嘴闭住装聋作哑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悟出:这几天张先令在《艺品周报》连篇累牍介绍田黄石,其实在“声东击西”,在“围魏救赵”,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借口去厕所,悄悄溜了。他没和张先令打招呼。自然,那个真品元青花梅瓶他就没拿走。他回到了古玩街自己的店里。此时,罗伊在店里已经吃完了饭,把店堂收拾得干净利落。而且,罗伊告诉他,今天一天的营业额是十万元,纯利润八千。看到罗伊似乎精神又正常起来了,看起来罗伊服用“维思通”是很管用的,他突然感到罗伊其实很可爱。长相好是一个方面,罗伊的性格特别温顺,这一点让他尤其喜欢。过去的前妻周子期任性独裁,现在的宁海伦动辄用计,她们都不如罗伊朴实踏实。他由此蓦然明白了一点:农村出来的女大学生其实是最可爱的,她们既有知识,又有乡村的朴实,不是么?在纷纷攘攘虚头巴脑的城市生活中,尤其在知假卖假的古玩行,还找得到原始的、农村人才有的那种朴实吗?
于博彦突然生出了一腔柔情,他走到罗伊身边,抓起了罗伊的一只手。这是一种皮肤细嫩柔软的年轻姑娘之手。他把这只手掬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罗伊很麻木,没有反应。他不知道罗伊此刻在想什么,或者罗伊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这时,王广林子一头闯了进来,他手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兜。他把东西撂在柜台上,然后说: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啊。于博士,请你看看这件元青花是真品吗?”
王广林子说着,打开帆布兜,取出一个青花龙纹梅瓶。于博彦仔细看过以后,没表态。他在想,张先令已经开始动作了!
王广林子说:
“于会长,说话呀?”
于博彦问:
“你付款了吗?”
王广林子说:
“付了。”
于博彦问:
“付了多少?”
王广林子说:
“三十万。”
于博彦说:
“我记得我给你讲过如何辨别真假元青花小碗,对吗?”
王广林子说:
“没错,就因为心里有几分把握,我才花这个钱的。”
于博彦说:
“你知道什么是‘博傻理论’吗?”
王广林子说:
“知道。”
于博彦说:
“那好,你就赶紧把它出手吧,你别做那最后一个傻子。”
王广林子明白了。他把梅瓶装回帆布兜,嘴里骂道:
“妈那X的!”
王广林子走了,又来一个古玩店的小老板,手里拿着一个青花天球瓶,也是请于博彦掌眼。于是,于博彦对他说了和对王广林子说的一样的话。这个小老板沮丧地走了。此时罗伊就突然说话了:
“博彦,你为什么不明说是真是假呢?”
于博彦一时间感觉罗伊此时头脑非常清醒,他立即高兴地回答:
“我的话他们是听得明白的!罗伊,你现在的状态真不错,希望你保持!”
罗伊面露羞赧,微微低下了头,那表情让于博彦非常动心。
异性之间萌生感情有时候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也许仅仅是异性相吸,也许是强者对弱者的爱怜,也许是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的新奇之感。此时此刻于博彦就有了想拥抱和亲吻罗伊的念头,他看着罗伊的两眼闪着灼灼的亮光,直逼得罗伊羞怯地把脸扭向一边。但于博彦按捺住了自己。他知道,不论他对罗伊做什么,罗伊都不会拒绝。但他也知道,他什么都不应该做。
他的思绪又回到高仿元青花上来了。难道自己只能劝王广林子他们别做“最后一个傻子”吗?难道不做“最后一个傻子”就是古玩行的理想吗?他立马给金铁文打了电话,告诉他,这个课他接了,本周周六、周日讲两天。金铁文非常高兴,大笑着说:
“我就知道你于博彦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刚才,张先令也给我打电话,说你想把讲课的机会让给他,现在看来,你是当仁不让喽!这可正是我所盼望的!我马上就给张先令打电话,让他不要准备了!”
接下来,于博彦又和罗伊说了一会话,然后就帮罗伊铺好床,安顿她睡下,再然后,就把门锁好,走了。然而,刚走出自己的古玩店,就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自己的店门口。他十分纳罕:这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他便退回来走到奥迪跟前,这时车门开了,是前后车门同时开的,也就是说,下来了两个戴口罩的陌生人,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伸手缚住于博彦的胳膊,另一个伸手捂住于博彦的嘴,然后强行将他塞进车里。再然后车就开走了。事发的经过也就十来秒。
奥迪里加司机总共有三个戴口罩的人,因为没有灯光,只靠路灯虚虚晃晃的光线,于博彦不能完全看清他们的眉眼,但他对这几个人还是看得八九不离十。继而,他用力回忆自己第一次遭劫持,在那所破楼的黑屋子所见到过的戴口罩的人,他把他们做了两相比较,感觉这不是同一伙人。
汽车以飞快的速度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驶进一片树林里。这是一片白杨树,现在农村到处都在建苗圃,苗圃里最多的就是生长速度很快的白杨树,因此于博彦说不清这是哪个苗圃,只是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在农村了。汽车熄灭大灯后,夜晚的白杨树林里,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车上的人用绳子把于博彦的两手反绑了,然后问他:
“你是想在车上过夜,还是想下车在树林子里过夜?”
于博彦几乎没加思考就干脆地回答:
“当然在车上。”
接下来,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下车,坐到了于博彦身边。也就是说,于博彦左边坐了一个人,右边坐了一个人,然后车门被关好,车窗被摇下一截透风,再然后就一切归于寂静了。于博彦一时间想了很多,在思索和冥想中他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车窗外天已大亮。汽车驶出白杨树林,跑了一段路,进了一家早点铺。左右两边的人给于博彦松了绑,推他下车,一左一右挟持着他进到早点铺里。于博彦根据感觉判断,现在他们是在邻省。吃过早点以后,两边的人买了好大一兜烧饼,然后仍旧挟持着于博彦,回到奥迪车上。汽车又开回白杨树林里了。这片树林边界很宽,纵深很深,驶进去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人影。于博彦想解手的时候,两个戴口罩的人便陪同他下车,和他一起解手。他禁不住问:
“你们是谁的人?”
对方回答:
“甭管。反正是治你的人。”
接下来他再问什么,对方都不回答了。
中午,在车上吃的是烧饼,喝的是带来的矿泉水。
循环往复,天天如此。
到了第三天早晨,于博彦感觉不行了,明天就是周六,讲课的计划眼看就要泡汤了!而金铁文那边肯定该打广告都打了,该发通知都发了,事情就要耽搁在自己手里了。而张先令此时此刻正一直不停地利用一切手段继续高价兜售他手里的高仿元青花!
怎么办?于博彦实在急得不行了,就问:
“我每人给你们十万,请你们把我送回去,怎么样?”
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回答:
“你打发要饭的呐?”
于博彦想了想说:
“二十万。”
那个人回答:
“不行!”
于博彦说:
“五十万。”
那个人还说:
“不行!”
于博彦又加价:
“每人一百万。”
那个人仍旧说:
“不行!”
于博彦不再说话了。停了一会,他感觉不说不行,必须让对方把自己放回去,就又问: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个人说:
“想把你急死,耗死,熬死,然后就把你埋在树林子里。”
于博彦说: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人说:
“你自己心里明白。”
一切又归于沉寂了。眼看又到下午了,也就是说,即使于博彦此时被送回去,也只有一个晚上的备课时间了。急啊,于博彦突然感觉自己的嗓子哑了。他并没有喊叫,怎么会哑呢?他自己明白,就是着急急的。
于博彦突然说:
“我每人给你们三百万!”
那个人说:
“你的画在北京拍了两千万,刨去缴税剩下一千六百万,刨去给张先令的中介费还剩一千四百万。这么一算,你应该给我们每人四百五十万!”
于博彦感觉这个人对自己的情况耳熟能详,便知道他是谁的人了,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就说:
“你们的账算得不对,我还给了宁海伦百分之十中介费,还要给罗伊百分之十提成,最后还得留流动资金,否则今后我的买卖怎么做?你们不要赶尽杀绝,给我留条活路吧!古人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那个人说:
“于博彦你这个人历来嘴硬,今天能够服软还真是例外。好吧,就按你说的,每人三百万。咱们现在马上去银行办转存。”
那个人说完,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钱包,那是于博彦的钱包,于博彦明白,那个人夜里掏了他的口袋。那个人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银行卡,问于博彦:
“是哪张?”
于博彦说:
“是蓝的那张。”
汽车驶向一家农村小镇的工商银行储蓄所,四个人一起下车,办了转存。如此大额的银行卡一般都有密码,否则,那几个人根本用不着于博彦出面也就把事情办了。出了门,那个人推了于博彦一把,说:
“你走吧,我们恕不远送。”
而开车的司机却不同意,说:
“不能让他走,事主让咱们多蹲他几天的!”
那个人说:
“罗嗦什么,现在必须赶紧逃,刚才咱们办手续的时候,营业员见咱们都戴着口罩,一脸的惊讶,此时她肯定报警了!”
这句话蓦然间提醒了司机,他赶紧打开车门,三个人一起坐进去,然后开车跑了。他们前脚走,一辆警车随后就到了。警车没抓到犯罪嫌疑人,却抓住了于博彦。于博彦不得不简要坦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警察问:
“你记住他们的车牌号了吗?”
于博彦说:
“没有,怪我缺乏这个意识。”
因为于博彦急着回家,他没跟警察去派出所,而是就近在储蓄所里和警察做了笔录。随后他被放了出来。他一刻没停,立即打车回蓝海,直接回到郑实的家。
转天上午,当他走进博物馆展厅时,已经早来一步的张先令满脸惊讶,直把一张脸拉得老长。张先令的手里,也拿着一大沓资料。此前他一定对金铁文说了很多“于博彦根本来不了”之类的话,于是金铁文就让他也做了准备,否则,他此时怎么会在课堂上,而且手里也拿着资料呢?
于博彦反而手里什么都没拿。
金铁文在惊讶之中带有几分担心,他说:
“博彦,你终于来了!你备课了吗?”
于博彦说:
“我备课了。”
金铁文这才放心。
这个课堂大厅可以容纳三百多人,现在乌压压地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于博彦前不久在这里和会长副会长们坐在一起,对来宾的藏品进行鉴赏和咨询,那时候,他坐在主席台最靠边的地方。现在,他已经坐在中间了。他的左边是金铁文,右边就是一脸愠怒的张先令。
“各位朋友,来宾,大家好!首先感谢咱们收藏家协会会长金铁文先生给了我这个与大家一起切磋的机会。今天咱们只讲元青花,不讲别的。元青花这个概念,自然就是专指元代的青花瓷。青花瓷在元代除景德镇烧造外,云南省玉溪等地也用当地瓷土和青料烧造。现在古瓷界讲的元青花和对元青花的鉴定,一般都指景德镇元代青花瓷。而景德镇元代青花瓷又可分为用进口苏麻离青料绘制纹饰的‘至正型’精品瓷和用国产青料绘制纹饰的普通瓷,现在咱们要探讨的当然是前者。
“文物鉴定属标准学范畴,即它要借助已知的,经过科学考证是准确无误的典型标本,来对被鉴别物质进行比较分析,以确定被鉴物的时代,性质,与特征。瓷器鉴定也是这样的。
“古瓷器的传统鉴定,通常是以目测器物的造型、胎、釉、采料、纹饰、款识以及工艺特征等为基本手段,并通过用手摸、掂分量、听声音等一些辅助方式,来辨别瓷器的真伪和烧造窑口、生产年代及艺术价值。这种鉴定方式简称:‘眼学’或‘目鉴’。
“然而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伴随民间古瓷收藏的迅速升温,在市场效应的推动和高额利润的刺激下,仿古瓷已越做越‘地道’。尤其是经过20多年制赝与辨伪的‘魔道之争’,一些仿古瓷利用‘现代科技加仿古工艺’的复合手段,在外观上已达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向古瓷传统鉴定理论和鉴定方法提出了严峻挑战。”
“现代元青花仿品能不能达到乱真程度?这需要做辨证的分析。古代瓷器是在当时的社会大文化背景下,多种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综合而成的产品。现在仿古瓷没有条件从胎土原料、釉料配方、采料加工、烧制工艺等所有方面完全再现600多年前的元代中晚期状况。特别是器型制作的美学历年和实用要求、纹饰布局和绘画风格的时代欣赏标准等在现代是无法重复的。所以说元青花的仿品与真品在所有特征上都毫无差别是不可能的。退一步讲,用现代仪器单单检测对比真伪两者的胎质成分,现代仿品也会原形毕露的。因为用以制作元青花的麻仓官土(优质高岭土)早在明代中后期就已枯竭,而现代仿古瓷作坊已无可能再配制出同元代化学成分完全相同的坯料。”
此时,张先令掏出手机开始对外发短信。
“下面,我就古瓷造型、胎质胎色、釉质釉色、青料、纹饰、工艺以及铭文等方面的鉴识,谈一些个人见解:
“一,从器形上看。古瓷鉴定专家每当面对一件鉴定对象时,首先看它的造型对不对。一位专家说过:造型与纹饰‘是鉴定瓷器的关键问题,抓住这两方面,鉴定的可靠系数即可达85%’。但是,事情不是绝对的,有一句话大家必须记住:‘造型上对的可能是真器,也可能是赝品,但造型不对的则一定是赝品!
“二,从胎质、胎色上看。景德镇窑宋代和元早期皆用单一的瓷石来制坯泥,称为一元配方。元代中期,发展成瓷石加高铝含量高岭土的二元配方,耐火度可达1300度以上,在保证器物不发生变形的条件下,胎质的瓷化程度和釉质的玻璃化程度都得到提高。而仿制品在胎色的外观上或许可以接近真品,但永远不会与真品的质地一致。”
此时,博物馆外面几个彪形大汉来到博物馆楼下,要求进门,而几个保安早有准备,坚决地将他们挡在门外。双方发生了争执,大声地吵嚷起来。而二楼的展厅里,讲课仍在继续。
“三,从釉质、釉色上看。元青花所罩的透明面釉是承袭宋代景德镇影青釉而加改进的高温石灰碱釉。由于含铁量较高,釉色白中泛青,釉面不如明代永宣青花那样肥润,积釉处呈湖蓝色。从釉质釉色上辨别元青花的真假,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观察釉汁的色泽;二是看釉中气泡的疏密大小与层次分布,以便分辨出是柴窑烧制还是气窑烧制。真品元青花是柴窑烧制的,但柴窑烧制的不一定是真元青花,而气窑烧制的‘元青花’则绝对是赝品!”
宁海伦总要到于博彦的店里,一天要来很多次,她立即就看到了他的店里被砸得一塌糊涂,她以为是罗伊又犯病了砸了东西,就急忙给于博彦打手机。但,打不通。宁海伦对着罗伊大喊:
“你又有什么不痛快的事了,你砸什么东西呀?”
罗伊期期艾艾地回答:
“海伦,不是我砸的,刚才来了好几个陌生人,他们一进屋就动手砸东西!”
宁海伦见罗伊思维清楚,看出不是她干的,就连忙打“110”报警。
博物馆的展厅里于博彦仍在讲述:
“四,从青料上看。是不是真品元青花,用青花料来分辨是一种最有效、最便当的方法。观察近20年来元青花的仿品,在青花料的发色和色料在纹饰画面上的表现最容易露出破绽。真品元青花所用的苏麻离青属进口料,主要特点是高铁低锰,并且含有砷等微量元素。国产青料都是高锰低铁型,不含砷等微量元素,因此无法用国产青料进行苏麻离青料呈色的仿制。在这里有一句话请大家记住:青料色感有苏麻离青味儿的有可能是真苏麻离青发色,也有可能是较为成功的现代化学料仿色,但青料色感没有苏麻离青味儿的,就绝对不是真品元青花!”
几个陌生人又回到博物馆,他们仍被保安拦住,双方继续争执。而在博物馆楼上展厅里,于博彦在继续讲述:
“五,从纹饰上看。真品和赝品的区别十分明显。虽然图案画最容易仿绘,但人物画最容易露出破绽,要么照图临摹,行笔呆滞,缺少真品用笔恣意的流畅感;要么造型比例过分精确,表情异常丰富,充分暴露出现代美术师的人物素描功底;古今绘画者功力不同。古代画师虽然自幼学习,或投师,或家传,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具有现代素描、写生素养。往往是随心点染,神韵张扬,不求准确和透视关系,只要活泼生动。而现代仿品则恰恰相反。谙熟这些画技特点是辩赝识真的关键。我所说的这些当然不是自己的杜撰,而是综合了多位专家的意见。”
古玩街于博彦的店里,来了几个警察,他们仔细查看了现场,拍了照,让罗伊和宁海伦做了笔录,然后离去。
在博物馆门外,几个陌生人还在和保安争执。最后,双方终于动起手来,而楼上的于博彦,已经在做结束语:
“现在古玩市场正在流行‘博傻理论’,说穿了,就是唯利是图,为富不仁。在这股浊流面前,传统收藏理念面临严重挑战,古玩艺术品的学术内核逐渐被商业利益和投资动机所吞噬,中国前贤在多年鉴赏实践中形成的判断标准和审美标准遭受严重颠覆,众多收藏爱好者希望通过收藏文物艺术品感受真善美的良好愿望被‘博傻游戏’所戏弄,经济、心理双重受挫。更有些人因此而动摇了求真求善求美的人生信念,甚至转而加入博傻大军为虎作伥,戕害‘涉水’更浅的‘傻瓜’。‘博傻游戏’在古玩艺术品市场的盛行对市场本身来说无疑是一剂毒药,在这种游戏规则下,真品与赝品、高档品和低档品已经没有区分的必要,只要有人买就是真品,只要有人高价炒作就是身价不低的珍品,甭管它实际上是不是赝品、低档货。在这种市场话语下,真品和赝品、高档品和低档品处在了同一条市场起跑线,而前者却背着高成本的重负,如何能与后者竞争而操胜券?其结果必定是李鬼打败李逵,真品退出市场。所以,无论是从维系世道人心考虑,还是从构筑古玩艺术品的健康市场考虑,‘博傻游戏’都不应该继续下去。试想,如果一个民族不以制假、售假为耻,反而引以为荣,以为‘得计’,那么这个民族还有希望吗?”
此时,与保安大打出手的几个陌生人冲上楼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扑向主席台,金铁文惊愕地看着他们,张先令则对他们厉声喝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闯入会场?还不出去?”
那几个人看着张先令蓦然间变得目瞪口呆,急忙悻悻地转身退出去。会场里掌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