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嫌疑犯人

9月20日,阴历七月三十,上午9点30分。

尸检、物证检验,以及一系列相关调查都有了结果,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初一看到经纪人询问笔录中,提到贾姗姗回来这段时间与吴良志交往密切时,戚宁和程巍然都感到很意外。对八卦娱乐消息比较留意的方宇马上给出了解释,说是年初所有关于“日记门”的第一手报道,全部来自《春海都市报》,也就是说贾姗姗最初是由这家报纸炒红的,她跟吴良志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在调阅案发现场房屋拥有人时,专案组办案人员发现产权证书有过更迭,就是说现场的房子是个二手房,现房产证上登记的名字正是被害人贾姗姗。然而,联系到原房主,原房主回忆说,与他交易的是一个叫吴良志的男人。

从先前经纪人的讯问笔录,到调查现场房屋归属问题,吴良志的名字两次出现,不得不引起专案组的重视。专案组办案人员兵分两路,一路指向他工作的报社,一路直接杀到他位于城北“铭湖小区”的家中。

很快,报社那边传回消息,吴良志今天没上班,单位也在找他,打他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紧随着,另一路人马传回来振奋人心的消息……

刑警支队大院的警笛声犹如冲锋的号角骤然响起,法医、现场勘查员,以及以郭诚为首的核心办案人员,纷纷冲进车里,一溜烟地开走了。

透过办公室窗户默默地旁观着支队大院的变化,程巍然和戚宁好像感觉到案件完结的来临。随即,程巍然的手机也响了。默不作声地接听之后,他神情复杂,沉声冲戚宁说:“他果然在拖延时间,他要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杀死他自己!”

戚宁和程巍然随后不久也赶到案发现场——吴良志的家。

屋子里一派欢欣鼓舞的场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破案后的喜悦。几位局长都到场了,也都舒展开拧着多日的眉头。郭诚满面春风,冲着两人主动迎上前来,一副掩饰不住得意的口吻说道:“案子破了,在咱们强大的追捕威慑力下,凶手心里扛不住,畏罪自杀了!”

程巍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祝贺你破了个大案子!”说完便和戚宁越过他,走到同样表情不太自然的老徐身前问道,“尸体呢?”

老徐扭头冲身后的卧室示意了一下,引着两人走进去。

卧室很大,里面有股淡淡的苦味。吴良志一丝不挂,身子蜷缩着,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侧卧在一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他双眼微闭,面色安详,如果不是嘴角边挂着一丝血痕,连着下面的床罩也被染红了,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床旁的床头桌上,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红酒和一只高脚杯。

林欢看着手中的温度测量计,略做计算,说:“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左右,尸斑呈粉红色,身上散发杏仁味,嘴里有酒味……”她指了指床头桌的红酒,“初步分析是用红酒混合氰化物服毒死的。”

“能确定是自杀吗?”戚宁问。

“自杀与否还要综合判断,不过在死者双手、手臂、身上都没发现任何来自反抗的划痕。从这一点上看,他应该是在自愿或者无防备情况下服毒的。”林欢答道。

“他一个人住吗?”程巍然冲老徐问。

“他个人的具体情况小方正在核实。”老徐答。

“怎么和连环杀人案联系到一起的?”戚宁问。

老徐没言语,勾勾手,示意两人跟他走。

吴良志家是三室两厅的房子,书房在玄关的北侧。戚宁和程巍然随徐天成走进去的时候,几名勘查员正忙着采集证据。写字桌的抽屉全部被抽开,里面也被掏空了,紧挨着写字桌的是一个红木书架,空格中摆着规格相似装满**的几个玻璃罐。两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罐子里装的都是人体器官。

总计有8个玻璃罐,瓶面上竟然还都贴着口序纸并标着名字。显示出玻璃罐中分别装着的是:触犯口恶业的于梅(妄语)、高雅静(恶口)、孔家信(绮语)的舌头,以及触犯意恶业的杜善仁(贪欲)、马敬民(嗔恚)、张迪(愚痴)的眼球,还有触犯身恶业的王益德(杀)、贾姗姗(**)的心脏。而石倩(盗)的骨灰则装在一个黑色方盒子中。由此,十恶业中只差了“两舌”业罪,放在善于颠倒黑白、挑拨是非的媒体人吴良志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也即是说,吴良志既是本次系列杀人案的凶手,也是第10个被惩罚的目标。当然,他是自杀而亡的,便没法再割掉自己的舌头了。

“物证就这些?”程巍然冲老徐问。

“在杂物间里发现一捆绳子,看起来与前面案子中捆绑死者的绳子是同一种;冰箱里有一把20厘米左右长度的单刃刀,还有,在吴良志包里发现贾姗姗的手机。”

“有遗书吗?”戚宁问。

“目前还未找到。”老徐摊摊手。

戚宁皱了一下眉头,指了下写字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中有没有什么发现?”说完又指着书架问,“那上面有没有地狱传说类书籍?”

“刚刚粗略浏览过,电脑中没什么特别的信息,等带回去再仔细查查看。至于你说的书籍,暂时也还未搜集到。”老徐未及作答,旁边一名勘查员接过话说。

“对了,在吴良志手包里还找到一个黑色U盘,刚刚在电脑中看了一下,里面存有贾姗姗的**日记和艳照。”老徐跟着补充说,“估计昨天晚上吴良志用U盘威胁贾姗姗了,后者才不情愿地与之在两人原先的老巢中见面。”

“还发现别的什么了吗?有没有……”

“够了!”尹局站在门边打断戚宁的问话,“这些证据应该足以证明吴良志就是‘8·22’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了!”

“应该可以确认!”程巍然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证据。

戚宁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抬头看到尹局笃定的神情,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一瞬间戚宁想明白一件事。此时在这栋房子里,尹局的观点恐怕除了她没有人会反对。任何反对的声音,在眼前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说到底警察办案还是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而戚宁则更注重细节。犯罪侧写,是根据犯罪人在实施犯罪时的行为方式,来推断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存环境、职业、智力和成长背景等。反过来说,一个人存在某种心理,必然会有行为的体现。而从戚宁踏进现场到现在,已经发现吴良志的一些行为并不符合具有畸变心理和偏执型人格障碍应该有的行为特征。比如:他选择死亡的方式,他死前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他家里并未见到地狱传说类书籍等。有了这些细节上的矛盾和缺失,从行为证据分析的角度来说,便不能完全判定吴良志就是连环杀手。起码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也不够客观和严谨。

不过,戚宁心里很清楚,在周围这一片喜悦的气氛下,她的意见只会让人家觉得刺耳,引起大家的反感,反而无助于案子。干脆还是少说多做,找到一些实在的证据再说吧。只是接下来,恐怕她要一个人去战斗了!

两天之后,在经历了两个不分昼夜的奋战,所有证据全部理顺清楚。

贾姗姗脖子上的扼痕,与吴良志的手形绝对吻合;经检验,尸体指甲中的肉体纤维和沙发上残留的精液,也与吴良志的DNA吻合;在吴良志家里发现的绳索,与先前捆绑被害人的绳索类型、材质完全相同;在冰箱里找到的那把单刃刀具,与几个被害人的创伤痕迹相符,并且在刀具上还检测出残留的血迹,血迹当然也来自先前的被害人;现场总共发现8个玻璃容器,里面装的器官一一对应着本案的8个被害人;吴良志胃里含有大量的酒精,而床头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只留有吴良志一个人的指纹,并未发现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吴良志以自杀的方式来完成对现世中十恶业的惩罚,事实清楚、铁证如山。警方已经可以完全判定:吴良志即是“8·22”连环杀人案之凶手。鉴于其已自杀身亡,有关领导建议尽快结案。

隔天早上,春海电视台早间新闻和各大报纸上出现了一篇寥寥数语的通告:自8月下旬延续到本月,在本市发生了数起杀人案,经警方确认系同一凶手所为。迫于警方强大的追捕力度和法律的威慑,凶手已于近日畏罪自杀。

至此,震惊全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8·22”连环杀人案,终于落下帷幕。结局之猝然,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了。警方终于可以摆脱压力,集中警力全力以赴做好即将到来的国际商业博览会的保卫工作。那也是关乎整个城市形象和发展的大事件,同样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而春海的老百姓,尤其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终于不用在各种恐怖的传言中惶惶度日了,春海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平静。

只是对于程巍然来说,没能听到凶手亲口说出杀害妻子柳纯的原因,在他心里留下了些许的遗憾。

自吴良志自杀而死之后,戚宁差不多消失了一个多礼拜,连电话也没打一个。

程巍然能理解戚宁的心情——她所做出的罪犯侧写报告,并没有在本次案件侦破中起到应有的作用,对一个极力推崇自己专业的人难免会有些失落。尤其,报告与事实对比,准确度极低。从警方对吴良志背景信息全面调查的结果看,戚宁的那份侧写报告,只说对了犯罪人的年龄、阶层、职业等几个方面,很多地方确实经不起推敲。

程巍然几次都想主动给戚宁打电话安抚一下,考虑再三还是作罢了。他知道戚宁和他一样,表面看上去挺疯的,其实同样喜欢将痛苦埋在心底,喜欢独自面对喜悲。把话挑明了,反而会增加她的尴尬。再说,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反正案子现在也破了,还是让她自己静静地反思吧。更何况,程巍然自己现在的境遇,不知要比戚宁难堪多少倍。

案子在限期之前成功告破,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整个破案团队记集体三等功一次,表现突出人员另获嘉奖。而在破案尾声才正式进入专案组的郭诚,更是得到组织上的大力褒奖。但对程巍然和戚宁只字未提。

从目前的形势看,刑警支队领导的调整是必然的。虽然郭诚现在还是代理支队长,但扶正只是早晚的事。程巍然暂时被中止所有职务,等待组织进一步安排。尹局在私下里极为痛心地知会程巍然,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过完十一长假,局里可能会派他到省干校学习一段时间。

程巍然知道这是固定的套路,你要么去干校镀镀金,回来之后便升位提职;要么出去转悠一圈,回来任个闲职,或者被打入冷宫。

程巍然很清楚,他属于后者。他当然不会任人摆布,他做好了准备,决定正式下达之时,便是他辞职之日。他找了个大纸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逐步带回家去。收拾到办公桌时,桌上的一个相框让他不自觉地凝住了神。相框中镶着他与尹局、老徐、方宇等几个人的一张合影。他拿起相框,轻抹灰尘,刹那间百感交集,心里生出万般的不舍。他舍不得朝夕相处多年的老领导和搭档,更舍不得这身警装。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看待世界的目光,他原本并不对这一切有多看重,但是现在它们全是美好的。

正在程巍然黯然神伤之时,戚宁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了。还未等程巍然开口,她便急不可耐地打开话匣。

当日与程巍然分别后,戚宁回到家中,躺在**,仔细回想在吴良志家看到的一切。她越发觉得吴良志作为连环杀手有些行为解释不通,进而她有了想要探究吴良志整个人生的想法,即使最后未找出破绽,那也是个很好的研究和学习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分别拜访了吴良志的父母,他读过书的学校,以及先后工作过的单位。

吴良志是家中独子,是父母的**。面对儿子自杀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的父母陷到几乎对生活绝望的悲痛之中。同时,也深感茫然。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儿子会是一个杀人恶魔。所以,起初对戚宁的造访,他们心里都有着很深的抵触情绪。无奈之下,戚宁只得触及老人的“伤口”,问他们想不想知道儿子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而这一问题,足够调动起两位老人的情绪,于是他们逐渐地打开心扉。

吴良志父母都在税务部门工作,父亲还是中层干部,家庭条件优越,父母感情和睦。在他们的百般呵护下,吴良志度过了一个快乐安逸的童年。

吴良志性格开朗,活泼聪慧,读书时期无论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都是班里的活跃分子。与同学关系融洽,与老师沟通顺畅,虽然也经历了早恋、叛逆等青少年成长中普遍出现的问题,但他一直是个知道学习上进的孩子,成绩基本都维持在班级前五名。高中毕业后,他顺利考上外省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四年大学生活后,吴良志回到本市,进入春海晚报社。当时晚报社正处在优化变革时期,观念陈旧的记者、编辑被调整,诸如吴良志这样有干劲儿、有创意、有点子的年轻人便有了施展的空间。凭着聪慧努力,吴良志很快便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接着是首席记者,娱乐新闻部副主任,社会新闻部副主任、主任,仕途一路顺畅,前程远大。在此期间,他与一名女作家结了婚,在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将母女俩送到海外生活。吴良志死后的第三天,他妻子便带着女儿从国外赶回来。据他妻子说,这么多年虽然两人分居两地,但感情相当不错,吴良志一有机会便会飞到国外看她们母女,经济上也从未亏待过她们。

可以说,在吴良志的人生中,几乎找不到能令他产生心理畸变的因素。如果非要找出所谓的挫折经历,那也只能说是他在大概一年之前的工作调动。

去年春天,由市委宣传部牵头,整合春海现有公办三家报纸,成立了春海报业集团。集团一把手由发行量最大、影响力最广的春海晚报社总编辑担任,其余领导相继顺延上位,春海晚报由此便空下了一个副总编辑的位置。在当时看来,无论资历、能力、背景,这个位置都非吴良志莫属。只是在上层领导对他进行考察阶段,他却“阴沟里翻了船”。

吴良志头脑活泛,善于交朋纳友。无论做记者时期,还是做社会新闻部的负责人期间,他都充分利用了职权上的优势和便利,与很多企业方面的老板结交成朋友,从而觅得为数不少的灰色收入。其中,他尤与当年势力最大、财富最强的杜氏餐饮集团掌门人杜善仁,来往最为亲密。

去年7月份,杜氏集团“地沟油事件”爆发初期,杜氏集团不从产品自身找问题,反而企图通过一系列软硬广告和公关措施,制造舆论、欲盖弥彰。他们在各大媒体上都做了大幅广告,并且重金收买众多“水军”为其擂鼓鸣冤。而吴良志在私下收取重金之后,便开始不遗余力,亲手炮制了数篇为杜氏集团正名的文章。还通过私人关系,拉拢兄弟媒体一起为杜氏集团助威。可因政府有关部门明察秋毫,杜氏集团最终并没有渡过危机,还是为企业漠视消费者健康的恶劣行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在有关方面宣布对杜氏集团予以严惩的同时,市委宣传部也在内部会议上对春海晚报误导舆论的行为提出严重批评。此后,负有主要责任的吴良志,便被调整到同属报业集团旗下濒临倒闭的春海都市报社。虽然坐上副总编辑的位置,但是此副总编非彼副总编,在集团中的地位可是差得太悬殊了。

好吧,就算这是一个挫折,但很难对一个心理成长一直相当正常的人产生致命打击,从而发生心理畸变。而从吴良志在都市报社工作期间的一系列动作举措上看,他正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企图重回集团的核心权力阶层。从心态上说,他对前途是充满渴望,也满怀希望的。而变态连环杀手,是因为绝望产生的愤怒,进而才寻求解脱的。

戚宁最后的结论是:从证据上看,贾姗姗或许是吴良志所杀,但其余人的死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连环杀手精心推出的一个替罪羊。

耐着性子听完戚宁滔滔不绝的阐述,程巍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自己心里实质上对案件调查结果还是相当认同的,但又怕言语中打击到戚宁,便犹豫了一会儿,隐晦地说:“算了吧,别在这案子上再浪费无谓的精力了,好好总结一下,权当是又累积了一份经验吧。”

戚宁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着摇头回应:“你误会了,我真不是在为自己强辩。好吧,既然局里将吴良志视为连环杀手,那怎么解释他杀人的动机?恐怕也只能笼统地说他心理变态,可事实上就像我刚刚说的,没人能找到吴良志变态的根源。”

“你是不是过于理论化了?”程巍然说,“童年身世坎坷、成长经历坎坷的人有很多,他们最终也未必都会成为变态杀手,对吗?”

“对!但是从心理畸变的发展来说,有‘因为’不一定有‘所以’,但是有‘后果’必定有‘前因’。尤其偏执型人格障碍,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形成,这种变态人格是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中,由诸多原因交错促成的结果。比如:幼年时期由于家长管教严格或者脾气暴躁,总是让孩子处于被指责、被否定和不被信任的环境下成长;又或者因为父母离异,导致孩子生长在单亲家庭中缺少完整的关爱;后天在与社会的接触中,又反复遭受挫折和失败的打击;心里对自我苛求度过高,但现实与期望值又相差太远;极力回避自己的缺憾,害怕被别人洞悉;等等。而吴良志则拥有几乎完美的童年、顺畅的求学经历、美满的家庭,以及令人羡慕的职业,所以说他的人生经历是不太可能形成偏执型人格障碍的。”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一开始有关凶手变态人格的判断就是错的?”程巍然提示道。

“证据!行为证据!犯罪人在现场的行为越复杂,越有利于我们对他心理状态的判断。可以肯定地说,这起连环杀人案中凶手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行为,已经足够让我做出精确的判断。”戚宁显然被刚刚的问题刺痛了,加快语速道,“你们为什么不能辩证地想一想,我的侧写报告与事实出入这么大,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吴良志根本就不是连环杀手呢?从心理层面分析,变态杀手借由仪式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崇高化,它不是一种刻意的植入,也不会刻意地去寻找,它一定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然流露,绝不会故弄玄虚为了设置而设置。所以,真正的凶手对地狱文化一定迷恋已久,他一定有很多此类书籍,而且虽然很小心地保管着,但是每一本都已经被他翻得破旧不堪。”

戚宁喘口气,继续说:“对吴良志的死亡方式,我也表示质疑。在民间流传的地狱文化中,是不允许他自杀的。如果他想以杀死自己作为案子的终结,他会选择假借他人之手或者宁愿让我们将他击毙。还有遗书问题,如果他是变态杀手,他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话语。事实上,他太想诉说了,杀人本身便是他诉说的一种方式。而如果他完成一切计划,将死之时,他一定会将他的所思所想展示给世人,因为那是他的荣耀,他想让世人分享,想得到世人崇敬。还有关于吴良志死亡的姿势,一个中了毒的人,没有任何挣扎,反而赤身露体摆出一个安详的姿势,你不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吗?”

“你是说他的姿势是被人刻意摆成的?”

“对,那姿态像不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我想那意味着‘重生’,和另外几个被害人被脱光衣物是同样的寓意。”

“那关于犯罪日记和照片的存在呢?你现在还那么笃定吗?”

“先前我在侧写报告中提到,凶手家里可能会存有大量犯罪照片和日记,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我认为凶手长时间跟踪观察那么多被害人,应该会用照片来区别他们和记录他们的行踪。而一些具有强迫症和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连环杀手,他们初始的愤怒往往都是通过与身边的人诉说或者通过大量文字来舒缓,所以我想他会写下心情笔记。如果先前这只是一种推测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笃定地说,真凶那里肯定有日记和照片。而且那些照片不仅有跟踪被害人的照片,还有布置案发现场的照片。凶手几乎将所有与案子有关的证据全部放到吴良志家中,很明显是要让吴良志做他的替罪羊,意味着他准备收手了。我在最开始说过,大多数连环杀手无法自行终止他们的杀人行为。但是也有例外。例如开膛手杰克,十二宫杀手……他们有很高的智商,可能已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而且先前的作案经历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成就感,以后的日子里只凭着回忆便能获得巨大的满足,而照片和日记是他们回忆最好的借助物。当然,对于凶手来说,这也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未来还是充满变数的。任何人,包括凶手自己也无法预知,当更大的刺激来临之时,他会不会继续杀戮下去。”

“若如你所想,连环杀手另有其人,只有这些理论上的推测是没用的,总要有些直接的证据。”程巍然说。

“对啊!所以我找您这个支队长帮忙来了啊!”听程巍然话语里有些松动,戚宁欣喜地回应。但语落之后,看到程巍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虽瞬间即过,但被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随即,她才注意到办公室里的异样。

办公室里好像比平常空阔,桌上除了办公电话别无他物,这屋子里程巍然的私人物件都不见了。再看到桌脚边的大纸箱子,戚宁诧异地问道:“干吗收拾东西?”

程巍然稍显落寞地笑笑:“停职了,局里可能要派我到省干校进修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就因为那篇报道?”

“不,还有别的事……”程巍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算了,已经这样了,不说了。虽然我现在不是队长了,有些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程巍然不说,戚宁也能猜出几分,不想他太难堪,便接着说回案子的话题。“这几天我梳理了一下贾姗姗和吴良志这两起案子,我个人认为案件经过大体是这样的:案发当晚,吴良志以存有**日记和艳照的U盘来威胁贾姗姗与他会面,妄想能够与贾姗姗鸳梦重温,但贾姗姗却只想付出五万块钱的代价彻底摆脱他。这反而更加激起吴良志的愤怒,疯狂地强奸了贾姗姗并失手将她掐死。而接下来,就像你在现场设想的那样,整个奸杀过程被当晚跟踪贾姗姗并伺机作案的连环杀手目睹了,于是在吴良志仓皇逃窜之后,其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布置。这对他来说是意外收获,也令吴良志看起来更像连环杀手了。

“至于吴良志,凶手将之列为惩罚目标和替罪羊我认为是蓄谋已久的,不然大半夜的临时去哪搞氰化钾去,显然是事先有所准备的。而关键问题是,吴良志还真就乖乖地喝下了掺着毒药的红酒,显示出他与连环杀手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应该相当紧密。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我想研究一下有关吴良志的物证,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据说他的私人物品和现场搜集的物证暂时都存放在证物室,我来之前去了那儿,管理员不让进,说得有领导批示才行。”

“这好办,证物室那边能给我几分面子,实在不行直接找尹局批示。”程巍然笑着接过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