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再遇故人

与其说时隔多年戚宁对寻找赵元生作案的证据没有信心,不如说她其实是对整个“12·11专案”的调查前景心里很没有底。但从卷宗资料上看,作案嫌疑最大的也就是赵元生了,所以戚宁只能硬着头皮试着以他为切入点寻找案件的突破口。

调阅户籍登记信息,戚宁查到赵元生无儿无女,直系亲属中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还健在,旁系亲属也只有一个哥哥赵元仁。按照户籍登记的住址,戚宁找到赵元仁的家,也见到了赵元仁本人和随他一起生活的老母亲。

赵元仁对戚宁的来访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抵触情绪,非常客气地把她让到客厅沙发上,语气温和地说:“你们尽管放心吧,如果有我弟弟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的。”

估计是因为陈宇的案子,辖区派出所不时还会来收集赵元生的消息,所以赵元仁见到警察才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戚宁也不点破自己来与陈宇案无关,顺势问道:“你弟弟有多少年没和家里联系了?”

“从他把艳丽新交的对象杀了之后,他就没影了。这都多少年了,连电话都没打来一个。”赵元仁诚恳地说。

“那你们和鞠艳丽还有联系吗?”戚宁问。

“也早没了,她和元生离婚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人。”赵元仁说。

“那孩子是个好媳妇,是我们家元生不争气。”坐在一边看电视的赵元仁的母亲接下话,“整天游手好闲,还爱喝大酒,喝醉回家就找碴儿跟老婆吵架,离婚是他活该。”

“那你们觉得赵元生最有可能藏到哪儿?”戚宁冲老太太点了下头,又特意冲赵元仁说,“你和赵元生是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在你们一起成长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地方令你们印象深刻,又利于隐蔽生活,外人不足以了解的?包括你们曾经一起的朋友、玩伴,以及本地或者外地的亲戚朋友,会不会给他提供一个那样的空间?”

赵元仁笑笑,大概看戚宁年龄不大,说话便也随便些:“小同志,这个问题已经有好几拨警察来问过我们了,我和我母亲真的是想不出来。”

赵元仁如此说,倒显得戚宁有些幼稚,她不好意思地欠欠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就像你说的,有你弟弟消息一定要通知我们警方。”

接下来,戚宁决定去会会那个所谓爸爸的中学同学鞠艳丽。但是找她就没那么容易了,由于她和赵元生离婚,户籍被分了出来,当时她又是租房子住,户籍便办理了空挂,截至目前仍然是这种状态。继续调阅她户籍的原始信息,令戚宁失望的是,鞠艳丽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有一个姐姐,也因病去世。这样一来,戚宁手中只有一个近20年前她曾经租住房屋的地址。对了,还有她当时工作的单位可以先去打探打探。

据案件卷宗记载,鞠艳丽当时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客房部做主管。但当戚宁现在按照地址找到酒店之时,发现已经不是原来的名字,变身为国内某知名品牌的连锁快捷酒店了。很明显原来的酒店倒闭了,工作单位这条线怕是指望不上了。

唯一的希望只有出租房了。好在房子虽老,但还没动迁,里面竟然还有人租住,但不是鞠艳丽。通过租客,戚宁联系到房主,房主也住在附近,两人很快便见了面。

房主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戚宁提起鞠艳丽的名字,她倒是挺干脆地表示对她有印象,说确实曾经有这么一个租客。并且进一步说明之所以对鞠艳丽印象深刻,是因为鞠艳丽是她弟弟介绍来租房子的。

“敢问你弟弟是?”戚宁客气地问。

“噢,他是二院的大夫,叫陈康。”房主说。

“是陈康介绍的?”戚宁很是惊讶道。

“你认识我弟弟?”房主问。

“我爸爸曾经和他做过同事。”戚宁表情恢复正常,笑笑说,“他现在还在神经外科吗?”

“对啊!已经当主任了!”房主口气中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鞠艳丽在你房子里住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搬走的?”戚宁问。

“她应该是1998年夏天过来的,好像住了有三四年。这期间她离婚了,然后有一阵子又谈了个新对象,说是都要谈婚论嫁了。后来有一天傍晚我在附近遛弯,看到有警车过来把她接走了。隔天下午她就找我说要退房,问我能不能把押金退给她。按道理,她毁约我是可以把押金扣下的,但觉得毕竟是我弟弟介绍的,而且我这房子也不愁租,就把押金退给她了。”房主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她说原因了吗?”

“没具体说,就说要换个活法啥的,还说她工作也辞了,反正我没太搞懂。”

“你能大概再具体说一下她离开的时间吗?”

“应该是……2001年,好像是元旦过了没多久。”房主使劲想了想,然后说道。

2001年?元旦后?警车来把鞠艳丽接走?应该是赵元生刺死陈宇后,支队联想到“12·11专案”,过来找她配合调查的。可她为什么隔天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呢?戚宁在心里暗自纳闷了会儿,才又问道:“她没说去哪儿了吗?”

“没说。”房主说。

“从那以后你还见过她吗?”戚宁问。

“也没有,彻底没联系了。”房主说。

提起陈康,戚宁心里充满感激。戚宁爸妈被杀的那晚,正是他一遍一遍地往她家里打电话,才把做贼心虚的凶手吓跑了,不然凶手很可能会发现藏在床下的戚宁。

也是陈康报的警。那晚陈康在医院值班,因突发事件导致有多位伤者急需手术救治,医院人手不足,陈康便打电话联系值二线班的医生戚明。但多次拨打,戚明家中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后来终于打通了,接电话的却是戚明的小女儿,她在电话里哭喊着说爸爸妈妈死了,姐姐不见了。

虽然陈康深夜往戚宁家里打电话纯属巧合,但也正是他的执着拨打,才让戚宁得以脱离险境,她早应该去当面感谢人家了。眼下与房主分别,看时间还没到医院下班时间,戚宁便打了出租车,奔向市第二人民医院。

其实戚宁小时候跟爸爸到医院玩的时候见过陈康,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到30岁的帅小伙,可现在他已经是一个近50岁的中年长者了,而戚宁也是戚家有女初长成——是一个大姑娘了。彼此一见面,先是有些陌生,但很快便都是惊喜万分。

陈康满眼激动而又疼惜地上下打量着戚宁,说:“一晃这么多年了,你都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将近一年了。”戚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早来看您。”

“哎呀,什么早晚的,你能来看叔叔,叔叔就高兴!”陈康大声笑了笑,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市公安局做心理咨询师。”戚宁说。

“你是警察?”陈康眼神中带着一丝特别的意味看着戚宁,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你做警察,是为了你爸妈的案子?”

戚宁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陈叔,你还记得鞠艳丽吗?”

“是那个你爸爸中学时期的初恋女友?”陈康脱口而出,转瞬便发现戚宁脸色有些难堪,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你……你提她干什么?”

“她租房子是您给联系的吗?”戚宁没想到陈康会说出这么直白的一个答案,强忍着心中的一丝怅然,继续问道。

“小宁啊,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爸爸也早去世了,再提那些也没什么意义。”陈康会错了戚宁的意,低头沉吟了会儿,抬头斟酌着言辞说,“你也别纠结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不是的陈叔叔,其实我在查案子,希望您能如实答复我。”戚宁强颜欢笑说。

“噢,”陈康想了想,避开戚宁的眼睛,不自然地说,“其实是你爸爸让我帮忙给鞠艳丽租个房子的……租金……也是你爸爸付的。”

“您……您能如实告诉我,我爸爸和鞠艳丽是……是那种关系吗?”尽管卷宗中提到过爸爸和鞠艳丽交往匪浅,但戚宁相信爸爸是不会背着妈妈出轨的,但现在似乎有了证据,眼泪便不争气地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孩子,你别这样,我只知道这么多。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爸是个热心肠的人,也许只是鞠艳丽一时有困难,他想帮帮她而已。”陈康递给戚宁一张纸巾安慰道,随即抬腕看了下表,故意操着轻松的语气说,“到下班点了,陪叔叔吃个饭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和叔叔好好说说你都干吗了。”

戚宁一想自己本意就是来感谢人家的,一起吃个饭也好,不然显得太没诚意。她便用纸巾抹抹眼睛,扬着声音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