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粗壮大腿送上门

闻言,于焕之蓦地怔忪。

他们俩的命运都断于一场科举舞弊案。

陈玄想起他的小三元秀才案首身份,他眼眸动了下看向于焕之道:“那于哥你呢?”

“我什么?”于焕之像是知道陈玄要问什么,苦笑一声,“我原先在永州府任文书本也是打算积攒些银钱,继续准备府试,可现在罪籍加身,能免于性命已是命好,其余的再不敢奢望了!”

他们俩现在还是罪籍不假。

但若于焕之能就此忘了心中的梦想陈玄不信。

他要真断了念想,今夜便不会开口这么问。

“那要是有机会呢?”陈玄定定地看着他,眸光里像是燃了一把火,“要是还有让你重走科举路的机会,于哥你还会再考吗?”

空气再次凝滞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陈玄猛地打了个哆嗦,就听于焕之掷地有声地道:“倘若真的有机会,还能下场一试,我定要让这世道,这天地改头换面!”

陈玄的白糖每一晚大约能顾虑出六斤多的白糖,再加上白天的,平均每天大约十三斤往上,给永通货行交货他不甚着急。

就是这过滤酒的蒸馏器,他比较担心城里的铁匠铺到底能不能做出来。

家里放了几百斤的酒,还不让动,馋的二狗子每日都在酒缸跟前乱转悠。

四月中旬,农耕正式开始。

陈家八亩地,陈玄把那五亩水田改了,八亩地全都种高粱,高粱那玩意他虽然不爱吃,但实在是出酒的高产粮食。

有了于焕之的加入,陈家四个男丁,再加上两匹马,不到三天八亩地就全都播种完成。

种好了地之后,陈玄还特地拎着一条肉去了村长家。

“大郎,你这来就来呗!”

“咋还带这么大一块肉!”

李德生跟张树一样,就嘴上客气,连推拘都没直接就收下了,这老头被灾民闹了那么一场,脑袋上的伤口才将将好纱布都没拆。

陈玄瞧着他脑袋上的伤口,倏地想起来他好像还忘了点事。

“李叔,大遂呢?”

李德生道:“他上山采药去了,咋?你找他有事?”

“我就问问,一会他采药回来,李叔让他来我家一趟,我好几天没看见他了,想跟他喝几杯。”陈玄跟李德生拉了会家常,直奔主题道:“李叔,我想盖房子。”

“盖房子?”李德生惊讶了下,“这是好事啊,你们家住了那么多人,是得重新翻盖一下。”

“是!”陈玄说:“李叔,我离家太久,这盖房子的诸多事,没有长辈操持实在是怕弄不好,来找李叔也是想请李叔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帮帮忙!”

盖房子起房这种事,不管几间都得花银子,找人动手,这里边的木料人工,一笔笔可都是钱,往日里谁家要是盖房子,恨不得自己全都来,能省点是点。

惯没有想陈玄这样的,直接张口要旁人帮着主事。

这跟往旁人兜里送银子有啥区别。

李德生只反映了一瞬,立即大喜过望,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三层,“大郎这话可是说远了!盖房子这种大事,便是不看你爹的面子,叔也帮你管到底!”

“那不知你是想盖多大的?”

陈玄把草稿纸放到桌上,纸上一笔一划连墙体的厚度都标注精确,“五间正房,另外东西三间偏房,后院在盖个牲口棚。”

“李叔你给看看,盖这些需要多少银子,啥时候能动工?”

“这么大阵仗!”

“这、这得多少银子啊!”李德仁一听当即傻了,吃惊道:“大郎,叔听村里人说了,你做生意挣了钱,可有钱也不能瞎败家,这么大的宅子,便是城里的富户也就这样了!”

二道沟一片茅草房,他的院子要是起来,那绝对是独领**。

陈玄道:“家里人多,李叔照这个图纸核算便是,核算好了价钱和人手,您来喊我一声,我给您拿钱!”

找李德生这个老泥鳅给盖房子,肯定会被他扣上一笔,但眼下陈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如让这老头张罗省心,还能卖他个大大的人情。

“那行行!”

李德生满口答应。

陈玄从李家出来后,跟王善打了个招呼,便赶着马车进了城了。

若不是刚才看村长头上的伤口,他都把庆元堂马大夫请教他心脏病急救方法给忘了,车轮悠悠,不多时便上了官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大门紧闭的庆元堂跟前。

永州城内吸食香云散的人不在少数,陈玄跟堵在门口讨药的人打听了下,才知道从那天范钰抬进去之后,这庆元堂便再开门做生意过。

又绕了一小圈,陈玄把马车赶到庆元堂后门,敲了好一会才见药童过来开门。

“小陈公子!”

老马大夫一听说他来了,一把年纪脚下生风似的疾步走过来,“你可算是来了,老朽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那哪能!”陈玄谦逊一笑,朝老马大夫微微施礼,目光却看向院落里无处不在的侍卫,他道:“小的最近忙于家中事物,心里一直惦念马大夫的嘱托,今日才刚得闲便登门拜访,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还请老先生见谅!”

“是老朽请教你问题。”

老马见这年轻人气度不凡,言辞还如此彬彬有礼,心下当即高看几分,“陈公子,莫要折煞老夫了快里边请!”

都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

陈玄虽然不比老马中医经验丰富,但后世的外科经历也不是盖的,几番交流下来,把老马大夫震惊得连连捋须感叹。

“什么事,让你这般高兴!”

正说着,偏厅外面进来两个男人,正是庆元堂的掌柜,还有前几日床下会晤的霍远,霍公子。

“赵掌柜!霍公子!”

陈玄起身先打了招呼。

一番繁缛客套之后,霍远给赵掌柜使了个眼神,赵成乾当即就领着依依不舍的老马大夫出了偏厅。

“前几日我听你哪位姓张的兄弟说,你牵连一桩科举舞弊案,可是两年前永州通判周穆离奇身死的那一桩?”

霍远一记直球,打得陈玄蓦地愣住。

他想过霍远遣退赵成乾和老马大夫,会跟自己道谢,会谈一些旁的,就是没想到,当日那般慌乱下张二狗一句话,竟被他听仅耳里。

陈玄目光刷地冷肃下来,“在下正是两年前,永州院试泄题卖题的主要获罪人,阁下旧事重提是想将在下重新捉拿归案么?”

霍远看向陈玄的眸子晦暗不明。

世家公子喜怒不形于色,只一张阴沉的脸,就让人不寒而栗,气氛就这样僵持了许久,霍远突然轻笑出声,“你在收复豫州城立功脱罪,又救过我表弟一命,我只是那天偶然听说好奇提上一嘴。”

“一句玩笑话而已。”

“陈公子,你何必这样紧张呢?”

玩笑话?那个正常人脑子有泡拿人死罪开玩笑。

陈玄的脸色没有半分缓和,当即站起身,冷声道:“既然霍公子留陈某人只为玩笑话,那赎陈某家中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且慢!”

霍远也站起身,语气飞快地道:“陈玄庚酉年腊月初十生人,现年十九岁,乃是二道沟村,陈忠实之子,晟乾二十八年院试落榜,牵连科举舞弊案,在豫州城脱罪后,与永通货行孟永财搭上关系……”

“四月十三在永州被城外遭遇大阳山土匪截杀,大阳山土匪一共十一人反被你和你的死囚兄弟反杀灭口。”

简短几句话说下来,陈玄额头冷汗洇出。

霍远朝着陈玄展颜一笑,“你说我说的对么?”

才几日的时间,面前这个相貌端正的男子,几乎连陈玄的底裤颜色都摸清楚了,他把自己打探的如此详尽,肯定不是为了整死他。

这个脑子有大泡姓霍的绕来绕去一大圈,无非是为了两样。

要么震慑。

要么……

“霍公子果真好手段!”

陈玄转身坐下,施施然道:“霍公子将在下查了个底掉,相比连我今早吃了几碗饭,拉了几泡屎都清清楚楚。”

霍远顿住一瞬,大笑出声,“我的人虽然好用,但你陈玄今早出了几趟恭那还真就不清楚。”

陈玄冷冷地哼了两声。

见他满脸不乐意,霍远打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笑着说:“陈公子莫动气,家父乃镇北将军霍彦廷,前几日受你搭救的范公子,乃是西北节度使的独子。”

“不瞒陈公子,我父亲派我前来永州,是为考察当地用兵驻防,永州知府刁玉明治下混乱,官兵勾结,兵饷武器账目乱成一团,上下沆瀣一气。”

“但他在永州经营十数年,便是我姑父范大人轻易也动他不得。”

那姓范的倒霉催是节度使的儿子。

陈玄早猜出来了,但他没想到,这个霍远能跟他说这么多,连节度使想把刁玉明换掉这种打算也告知给他。

“范大人乃是西北军政一把手,想换个知府,还不是一道政令的事。”

陈玄冷声道:“在下身份低微,实听不得如此大事,若无旁的事,陈某便告辞……”

“哎,你别说说就走啊!”

霍远如此身份,哪一个不是卑躬屈膝笑脸相迎,就只有陈玄这一个,竟是说甩脸就甩脸,半点没有好颜色看。

他都有点后悔,刚才贸然震慑陈玄了。

“我喊你留下不为别的事。”霍远掷地有声地话,彻底将陈玄的脚步定在原地,“你的功名因被陷害断送,你父亲因你入狱亡故。”

“经此九死一生,家破人亡。”

“陈玄你难道就不想报仇?”

“报仇?”

这个霍远存着想将他收归己用的心,话里话外还处处震慑试探,陈玄道:“霍公子是从哪里看出在下有不甘于现状,报仇的心?”

“即便你不想报仇。”

霍远眸色蓦地紧缩,“当年科举舞弊案幕后的人也不想让你活着不是么?”

“陈玄,你不必对我忌惮,我也并非无人可用,只是看在你救了我表弟一命的份上,向你递个向上走的机会,愿不愿意的还看你。”

陈玄端坐在哪儿,四目相对,霍远与他视线针锋相对。

末了,陈玄怅然笑了下,“当年旧事我是想给自己一个清白,也想讨个公道,但我现在一介种地的农人,最多能跟永通货行的老板做点小生意。”

“具体如何报仇,陈某人真的想不出。”

陈玄这是又把皮球踢回去了。

霍远他既然是招揽,又要利用,那他不能一条命平白地就拿给人使,对方总得给出个道道,不然便是镇远将军的大腿再粗,他也不敢贸然去抱。

“刁氏一脉在永州深耕多年。”霍远道:“想要动他非一朝一夕之功,具体怎么做我尚未想好,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互通有无。”

言罢,他笑了下,“陈玄,方才是我言出鲁莽,你且歇歇火气。”

红潇楼一遇之后,霍远便叫人查了陈玄的底细,这一查不要紧,从前是书生最后却在豫州以肉军的身份立下战功活着回来了。

胆大、谨慎,再加上还有几个手冷心黑的亡命徒兄弟。

他还是牵涉到两年前的科举舞弊案,种种这些都让霍远动了拉拢之心。

陈玄并未马上答话,而是暗暗思忖着,他方才说的眼下并没妥帖周密的方法为自己报仇,这是真的,但看霍远话音里的意思,他虽然出身不凡,在永州也在被刁玉明牢牢压制。

“永州驻防可不可安插进一个人。”

“谁?”

陈玄刚一开口,霍远便急急问出口。

陈玄道:“上一任大阳山大把头陈德三。”

“土匪头子?”霍远皱了下眉,“你确信这人可用?”

“确定!”

陈玄说:“你刚才也说了我杀了大阳山三当家,与他们已拉下血仇,陈德三是我兄弟,又是上一任大阳山的当家人,山上必然有他的心腹老人在,霍将军既是想整顿永州驻防,那就说明永州驻军已经全都掌握在刁玉明的手中。”

“是这样……”

“大宴地方政权向来军政分开,再有都督府节度使统管,永州知府跟永州驻军沆瀣一气,必然非一日之功,但也绝非铁板一块。”

永州驻军跟刁玉明要是好的跟一个被窝里一样,那上次城内流民暴乱,也用不着去几十里开外的豫州调兵。

陈玄说:“先把我的兄弟安插进去,大阳山那边我再与他商量想想办法,对了,既是撬动局面的关键,陈德三的官职必须不能低于百户。”

“你的意思是将大阳山的土匪,拉过来为我们所用?”

“正是!”

霍远想了下点头道:“我朝五官皆由武举战功选拔,我可以给他个副千总的职位,你必须保证他能绝对信任,且大阳山的土匪日后都能拉拢过来!”

大宴朝武官体系施行卫所制。

地方州府常驻军两到三千人。

西北永州这等边防要地,驻军绝不低于五千人,五千人,若是陈德三能把一千兵马牢牢掌握,那对于霍远来说,将是大大的保证。

至于于焕之的科举身份……

今日已经在霍远这里讨到好处,陈玄在霍远这里还没有建树,不能一下子要的太多。

“那你自己呢?”

霍远又问。

“我……?”陈玄摇头一笑道:“往往浮于水面的并不是真正的敌人,我就在明面上上,把我的白糖生意在刁玉明父子的眼皮子底下逐渐做大。”

“让他们看着我却杀不掉我!”

“这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