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断亲2

王齐吼完之后,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王老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歇斯底里的咳嗽声。

王善怔怔地站在那里。

坠地作古,来也是苦,去也是苦。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前二十年,血缘至亲的家人,瞧不起他,恶言恶语虐待他,一个被窝睡的媳妇,背着他偷人,生孽种,到如今,曾经对他不好的亲人,也落得如此境地。

王善报复的没有半分松快,倒是一颗心坠得发沉。

“我给你这个钱。”

七尺男儿低下头,一滴泪砸到地上,“但要签断亲书,签了断亲书后,我们再无瓜葛!”

王齐怔愣一瞬,显然没想到王善能这么痛快答应。

他梗着脖子道:“签就签,我这就去找里正来!”

“不用找里正,我识字,我来写。”陈玄道:“去找来笔墨和三张纸就行。”

断亲文书一式三份,两份当事人自己留着,剩下一份交由村里的里正村长,送到官府盖章存档。

王齐出去的时候把椅子撞倒,王巧儿上前扶起来,抽泣着对王善说:“大哥,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我听二哥说你又娶了新大嫂了。”

“嗯,在二道沟过的还不错。”

曾经妹妹虽然没跟王齐一起瞧不起他,却也没少使唤他,可归根究底对王善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娘没了。

老王头虽然不是亲生,但爹也叫了二十多年,他也要死了。

王善单薄可怜的过去,好似就真的像一股烟尘,风一吹便也不存在了。

不多时,王齐拿了纸笔过来。

陈玄刷刷几笔写好了断亲书,“签字吧,把手印落了,你们往后就再没瓜葛了。”

王齐倒是有几分血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咬破了手指摁在纸上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戳破,王善见此也同样咬破了手指,摁下了手印。

一奶同胞的兄弟到此就算是彻底分道扬镳。

陈玄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冷冰冰地王齐说:“今个出门急,只带了一两,剩下的四两明日你来我家取。”

“怎么就一两。”

现银放在桌上,王齐脸色再没像死的爹死的。

“怎么你不要?”

见陈玄又要往回拿,王齐赶忙把银子揣进肚里,“那可说好了,明日一早我就去你家取钱,到时候赖账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还不客气上了。

陈玄嗤笑道:“行了,你们兄弟的事办完了,咱俩的账算算吧。”

“咱俩的账?”王齐一脸懵,“我跟你都不认识,咱俩打哪来的账?”

“不认识?不认识,你怎么找到我家门口的,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王善住在我家里的?”

陈玄直起身,足足比王齐高一个头,“不认识,你从哪儿知道的,王善他能拿出来五两银子?”

一连串的凶煞质问,砸得王齐舌头打结,“我、我上你们村打听的不行,再说……”

“再说什么再说!”

陈玄根本不给他墨迹的机会,揪着他跟鸡仔一样扔到院子里,两腿一跨骑在他身上,薅着衣领子大巴掌开扇。

“啊啊,打人了,二道沟村的来打人了!”

王齐被骑在身下,被打的嚎叫不止。

高墙村可不比二道沟村,人心都往一处使,左右邻居听见动静,看了一眼,竟是王齐在挨打,再加上杀了媳妇孩子的那个阎罗王善也回来了。

那个敢管,脑袋探出来一半,立刻就龟缩了回去。

“谁告诉你的王善回来了?”

从他一口一个杂种开始,陈玄心里就憋着火。

一个娘胎出生的兄弟,便是有旁人瞧不起的份,也没他瞧不起的。

王齐挨了没几下,就遭不住连连告饶,“别别打了,是、是你们村的杨勇跑来跟我说的,也是他跟我说,胡杂种是带着银子回来的!”

“胡杂种叫谁呢?”

陈玄一来气又补了一巴掌。

“不叫了!不叫了!”王齐口鼻窜血,一张脸已然不能看了。

两盏茶后。

陈玄收拾够了王齐,与王善蹲在村头的土堆上,拿枯树叶擦着手上的血渍。

王善说:“玄哥儿,你没钱了吧?”

陈玄:“没钱了。”

陈玄身上的钱有数的,就那么些,做生意投本钱花的差不离,先前还在王善这里拿走了二两,他又大手大脚,又请兄弟们泡汤泉、买衣裳,还要负责一家的生计。

“我那儿还有不到二两,先前打猎卖了点。”王善说:“也不够四两啊!”

最值钱的海南珍珠跟定海神针一样,在陈玄兜里揣着,有了这颗珠子在,他就像有了张大额存单,虽说现在兜比脸都干净,但王齐那个孙子哪配,让他动用媳妇的嫁妆。

想了下,陈玄起身道:“走,找地儿弄钱去。”

老王家的这个怨种又不是从天而降,谁把他弄来的他就找谁去。

“弄钱,上哪儿弄钱去?”

“去杨家!”

王善愣住一瞬立马跟上,脚下踢了踢土块纳闷说:“王齐他要考科举,我咋听着想做梦呢!”

“你弟的名字,鸡扒拉的都比他好看。”

“他考个屁考!”

科举比之现代高考,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尝试,金銮殿都得成菜市场,陈玄宁愿相信母猪肚里能生出龙王太子爷。

都不信他王齐能科举榜上有名。

杨家院里几个被杨氏兄弟收留的难民女,两个在搓再过几天就要种下的豆种,三个低头绣着帕子,绣好了要送到城里的秀坊卖钱,给她们的男人打酒喝。

剩下一个蹲在大木盆旁边,两只手冻得发红费力地搓洗着杨胜、杨勇的衣裳。

甚少来外人的杨家院门被暴力一脚踹开,几个瘦弱的女人当即吓了一跳。

陈玄站在门口,掠了一眼,心里嘲讽:“姓杨的兄弟俩倒是能划拉,六个,能忙得过来么,也不怕精尽人亡累死炕头上”

“杨胜呢?”

他扬起下巴,冷着一张脸。

两个凶煞大汉站在那儿,院里女人吓得鹌鹑一样,其中一个小声说:“在,在屋里。”

陈玄与王善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没多会屋里就传出杀猪般的嚎叫,“陈玄,你个狗娘养的,你松开我!”

“我特么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啊啊啊,别打,别打……陈玄!你这个狗艹的死杂种,我一定弄死你!把钱,你把钱!我,那是我的钱!”

“我的钱!”

“啊啊啊……”

叮叮咣咣一阵打砸声过后,

陈玄甩了下挡在脸上的头发,从杨家的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边走边低头数钱的王善。

“快十两呢!”

“这姓杨的还挺有钱。”

陈玄把杨胜摁在炕头又狂殴了一顿不说,在他家炕席底下搜到三吊并一把零散铜钱,又在衣柜酒壶里翻出来一两一个五个银锭。

回头扫了一眼王善掌心里零散铜钱,陈玄跟最近的搓豆种的两个女人道:“恨他么?”

被彻底吓傻的女人,遵循着本能点了点头。

“见过杀年猪么?”陈玄回手抓了一把铜钱,塞到其中一个女人手里,剑眉一挑不等她们回话说:“这个钱藏好,要是他们兄弟俩欺负你们,气不过,就趁着夜黑风高,拿切菜的刀杀年猪那般,直接给他俩抹了脖子。”

“我抢了他的钱,这般打骂他,他都不敢报官。”

“你们是失了户籍的人,杀了他们,官府也不会官。”

院子里面鸦雀无声,几个女人形容呆滞的盯着陈玄,被他的话在脑海中惊起滔天巨浪。

最后陈玄说:“记住了么?”

六个女人有三个,点了点头,另外三个早已泪流满面。

出了杨家院子,王善说:“玄哥儿,你为啥跟她们说那么多?”

难民女的命运基本都是一样,能有个屋檐睡,有男人收留都算命好的。

王善不解。

搭救弱者,不辱其身,陈玄顿了下说:“没什么,看不惯罢了。”

傍晚耕了一天的地的杨勇回到家,就发现自家的几个难民女,挨着墙角跪了一排,他大哥坐在炕上,鼻青脸肿,衣服前襟还有暗沉的血迹。

“大哥!这是咋了!”

杨勇一下急了,“谁把你打成这样,是她们几个?哪个伤的你,我这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杨胜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道:“她们哪有那个胆量,是陈玄!是踏娘的陈玄!他拿我出气不说,还抢走咱家在城里买宅子的银子!”

大哥被当成个玩意泄愤欺辱,二百五杨勇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去厨房拿了菜刀:“敢打我大哥,我这就去砍了他!”

“别,别去!”

杨勇还没出门,就被杨胜喊住脚步,“他跟那个胡杂种为伴,你一个人不行。”

杨勇被气得呼哧带喘,双目充血,“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杨胜眯起眼睛,感受身上被陈玄羞辱的疼痛,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再去一趟红潇楼,去找徐鸨子,把家里的两个带去孝敬给她,不然光动嘴皮子那娘们不会管我。”

听见要把她们送去红潇楼,那种净被男人糟蹋,只能等死的地方,几个难民女唔唔地哭出声来,刚要伸出手去拉杨勇的裤脚,却被一脚踹到一边。

“养汗败家的死贱人!”

“家里来了外人不知道去地里喊我,就眼瞅着我大哥爱欺负!”

“看我不打死你们几个!”

几个难民女还没来得及求饶,狂风暴雨一般泄愤地拳头便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夜里。

村庄平静得只有后山上的夜枭叫声。

杨家柴房里的三个女人,逐一睁开俩眼睛,手上拎着杨勇犁地的锄头,还有给割牛草砍柴的刀,墙角的拴着的老牛看着她们无声地聚拢在一起,慢慢打开了柴房的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