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断亲1
“王善,胡杂种人呢!”
狗东西一口一个胡杂种叫着。
听得陈玄手心刺挠,直想打人。
这时候王善挑了两担水从外面回来,“王齐?你怎么来了?”
“我咋不能来,不来咋知道,你在隔壁村竟然过的这么好!”
王齐见王善一身整齐棉布夹袄,穿的比他们村长还光溜,“我来告诉你一身,咱爹要死了,这发送的棺材钱治病的汤药钱,你当老大的不能一个子不出!”
陈玄听明白了,王善的弟弟是来要钱的。
“……他怎么要死了?”
王善表情复杂,像是不敢相信,又怅然,他道:“他生病了,你们给他找大夫看病便是,找来做什么。”
他背过身去,挑着水就进了院子,显然是不想多说。
“你不姓王吗?”
“不管他叫爹吗?”王齐怒瞪着眼睛,活像别人欠他八百万吊,“好歹也是给了你一口饭吃的,竟是这样没良心!”
“大家快来看看啊!”
“看看,我们王家辛苦养出来的白眼狼!”
说着,王齐扯起嗓子开喊,“想当年,要不是我爹心软,老早就掐死这个胡人的杂种了,现在老爹病重,他连点银子都不肯掏!”
“我们王家简直白养了他一场!”
“行了,你别喊了!”
水桶重重撂倒地上,王善好不容易在这个村里能抬起头来做人,曾经的过去半点都不想再沾染,“我跟你回去一趟,再搁我家里大呼小叫,别怪我不客气!”
“哎呀,你不客气又能怎样!”
王齐从小打大欺负他哥,就跟欺负奴隶一样,非打即骂,他习惯性地就要抬手往王善脑袋上招呼。
面前却挡了两个大汉。
陈玄和张二狗冰冷着一张脸盯着他。
“干嘛!干嘛!还想打人不成!”
“玄哥儿,二狗,我跟他去一趟。”王善拧眉道:“别跟他动手,不值当!”
“你在这等着我!”
王善转身就进了屋,陈玄知道,他这是去拿钱了,他对二狗说盯住了这小子,也跟了进去。
“王哥,你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
王善神情晦暗,“我到底在那个村里长大,他虽然打骂我,不把我当人,但总归给了我姓,他要死了我不能一眼不看。”
“玄哥儿,我知道旁人都觉得我窝囊,可我也不是天生地养就活这么大的,他养了我一场,不是亲爹我也该去瞅瞅。”
“那也不能拿太多,你在军中一共就领回来那么点钱。”
陈玄言简意赅道:“你爹……那老头还见到人,不知什么情况,王齐既然能找上门来,肯定是事先打听好了,知道你兜里有钱,他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生命中唯一对王善好的娘没的早,他娶了二嫁女之后,便跟王齐分了家,老王头也跟了他,虽说是分了一间破屋子,但这个血统污浊的杂种知足。
童年的时,王善在家里被当成畜生对待,从没有过一口饱饭,春种秋收,别人家的牲口身上挨了几鞭子,他身上就有几道伤口。
他心里怨么?
当然怨,都是生下来两条腿喘气的人,凭什么就他这样。
自己年幼被扔进猪圈,与猪争食物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王善叹了口气说:“我不拿多,一两银子,权当是断亲彻底划清界限的钱。”
“行,那我陪你去!”
依陈玄看,给王齐一两银子都多,那货一看就是个人型蚂蟥,一旦王善露富便会沾上来,“王哥,你把钱放在我这。”
有了陈玄这话,王善眼眶发红,把一两银子放到他手里,“谢谢了,兄弟!”
出了屋王善走在前面,陈玄对二狗子嘱咐看好家,又拿起墙角的柴刀别在后腰上,跟着王善出了村。
隔壁高墙村。
王善刚进村就有一大群败家孩子围着。
“喔喔喔!胡人杂种回来了!”
“胡人杂种回来了!”
一声声叫的王善脸色难看。
“滚一边叫去!”
陈玄听见杂种俩字,就心头一股火,灾民抢掠,怎么没抢到这个村,熊孩子简直没家教。
“杂种,你这朋友还真是厉害,跟半大孩子凶上了!”
“你从哪儿找的这么个傻子,连你这样的人都敢收留。”
王齐见状对着陈玄出言嘲讽。
陈玄可不是跟他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冷冷地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撕碎,“你少废话,多说一个字,我在这就攮死你!”
明晃晃的柴刀别在后腰。
王齐一下子没了动静。
在见王家老宅之前,陈玄以为两世就他的家最破,没想到竟还能有比他空了两年没人住的家还破,还是一直住着的人地方。
“二、二哥!”
王家最小的妹子,十五岁的王巧儿见了王齐进来,赶忙搬来凳子,倒水给他,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跟伺候大爷一样。
“老东西今天怎么样了?”
老王头就在炕上躺着呢。
他就跟瞎了一样,一张嘴只知道凶自己的妹妹。
王巧儿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根本没认出来是谁。
“早上喂了半碗米汤晌午都吐了。”
“二哥,要不你还是再给找个大夫来吧!”王巧儿哭着说:“爹实在太遭罪了,昨个夜里都又吐了血……”
“他吃什么不吐?”
王齐大喇喇地坐在那儿,说:“正好咱家老大也回来了,你不是要抓药么,让他掏钱,他有钱!”
老王头瘫吧在炕上也不知多久。
屋内腥臊的臭味直冲鼻子,陈玄隔着两米远看了一眼,他面色晦暗如铁,两眼浑浊印堂暗红,听断续的咳嗽声,应该是肺痨之症没跑了。
古代得肺痨,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大、大哥?”
王善走进屋,王巧儿这才看清,跟不认识一样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猛然站起身哭叫呼声,“大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
“哎!”王善不禁可红了眼眶,“还活着。”
他坐在炕头看了一眼枯瘦如柴,再没力气把摁在水盆里要溺死的中年汉子,他叹气道:“王齐,你找过大夫过来看吗?”
“大夫?”
王齐二郎腿一翘,吊儿郎当,“没有钱,大夫那么好请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
对于老王头……王善的心里很复杂,他恨他,但这世间能与他有关系的人就这几个。
“还能咋办,等死呗。”王齐道:“我叫你回来,也不是让你拿药钱,这老东西就是个无底洞,咱谁也填不起。”
“我也不讹人,你把办葬礼的发送前拿一下就行。”
“老头子这辈子养了三,不能尽孝的就我跟巧儿俩。”
“行,这钱我拿。”
王善见状就要找陈玄拿钱,就听王齐又道:“还有一个事,我秋天就要考功名了,巧儿也定了人家,我你不用管,这房子等老头蹬腿卖了我当学费,没你的份。”
“就是巧儿的陪嫁钱,得找你商量商量。”
说到这里,不光王善一脸发蒙,陈玄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要考功名?”
成天招猫逗狗,在村里除了杀人放火不敢,其他啥狗屁倒灶干了个遍的王齐要考功名,王善宁可相信自己能成仙。
“我咋不能考!”
“兴你个死刑犯都能回来,我就不能考科举?”
王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也不是说你不能考。”左右王齐考科举跟他王善没关系,倒是王巧儿的婚事他比较关心,“巧儿她许了哪家了?”
“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你一走就二年多,上哪听说去!”王齐眼神闪烁,“是城里的我同窗,总之是不用在下地挨累了!”
“哦……那倒也好!”
村里的女人们累,若是摊上不好的人家,挨饿受累还不算什么,要是整日遭受男人和公婆的虐待,可那真就是掉进火坑了。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了!”
王齐不耐烦道:“你到底能拿多少钱?”
“你要多少?”
这次陈玄抢先开口。
王善这人不逼到一定程度,憨厚得跟面瓜没两样。
“五两!”
王齐胳膊竖起,五指张开,狮子大开口。
“五两,你怕不是要去抢!”
陈玄嘲讽道:“就你老爹那二两重的骨头,碾碎了也不值半两银子,你妹妹嫁的什么皇亲国戚,要几两银子的陪嫁?”
王善听了这个价钱,也登时一脸怒容。
五两银子,不多不少,正好是军中给的遣散费。
这个孙子显然是事先打听好了的。
王巧儿见状连忙拉了拉王齐的袖子,却被王齐一把挣开,“别拉我,我管你要五两银子怎么了!”
“你杀了人,获了罪,最后脱罪了,娶了新媳妇跟咱们王家划清界限!悠哉了得,那我们呢!”
“从你下大狱那天开始,咱家人就没人抬起头来过!”
“胡杂种,你回了这个家就没发现少了俩人吗?”
王齐从椅子上站起来,揪住王善的衣领子,双目充血嘶吼:“我在城里做了八年的工,因为你被东家撵回来,从你出事以后,大嫂的娘家三天两头过来打砸,我找的伙计,就没有干超过三天的!”
“我媳妇!你弟妹!受不了苦日子,旁人的指指点点,带着我儿子跑了!”
“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杀了人,是个杀妻杀子的胡人杂种!”
“我管你要五两银子怎么了!”
“就算老东西不死,王巧儿不嫁人,这五两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