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与天一战
行针前,卢淳默念行针方法一遍又一遍……屏息凝神,持三指捻针,星辉覆盖针体表面,一口气蕴藏胸口不坠。
如此,方才行针。
周全在一旁搬来椅子,慵懒靠在椅子上,一副神游天外不理世事模样,实则心神全放在行针少年的身上。
少年行针动作看起来拙劣且滑稽,比起江湖郎中尚且还不如,但在周全眼中却是另外一副气象。
或许连少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点,在星辉覆盖银针表面的刹那,行针变的锋锐无双,如同一柄细剑,在行针时候少年气稳、手稳、心稳……三者齐稳。
世间天才分很多种,天赋亦是,气稳和手稳不足以让人稀奇,很多人都能够做到,难能可贵的是心稳。
卢淳心稳,看似拙劣行针动作,实则浑然天成,这一点哪怕是周全初次施展华阳针法时也难以做到。
周全盯着卢淳周身气象,瞥了眼覆盖在银针上的星辉,啧啧称道:“纯粹至极的星辉,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剑道天才,若是能够引上剑道修行,怕是又会出现一位杀力无双的剑道大才。”
这样的评价,是相当高的,卢淳心稳,行针时更是极稳,如大雪及膝,缓缓而行。
施展华阳针法是一件精细活,极其耗费心神,行针过程约莫小半柱香时辰,卢淳便已经满头大汗,仿佛消耗了所有精气神,但初次行针的少年还是非常顺利的将华阳针法施展完毕。
行针完毕的那一刻,白落落猛得吐出一口鲜血,乌黑且粘稠。
周全见状,迅速探出一只手,电光火石间,手掌变幻为剑诀,迅速在少年肩上一点,手臂和腿上各点两下。
“睡去。”
周全轻呵一声。
瞬时间,在卢淳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白落落以侧卧之姿,手肘抵住脑袋,卧倒在床榻上,少女奇怪睡姿使得他从头到脚流露出一股返璞归真的意味,苍白面色也逐渐变的红润,周身气机流转,激**着生机,毋庸置疑,少女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全继续道:“小死半月,便可痊愈,保不齐,修为境界还能因此更精进一二。”
大难不死,必有福缘,白落落自身福缘本就深厚,为了寻剑,从猛字城一路走来,途中遇到了诸多机缘,但心高气傲的少女从来看不上这些。
卢淳复购周全古怪言论有些不解道:“小死?”
周全道:“人睡为小死。”
卢淳仔细端详着白落落熟睡的脸庞,内心充满震撼,于睡梦中养伤,如此神通妙术,当真是妙不可言。
周全再度回到原位坐着,翘着二郎腿,身子略微后仰,脖子倚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屋外横七竖八躺在打铁铺庭院内的青崖书院一众人的尸体,突然开口道:“姓卢的,你考虑好以后怎么走了吗?”
卢淳神色一愣,不解道:“什么?”
周全收回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道:“青崖书院的人都死在了你的打铁铺内,这件事,你没有办法掩盖封锁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扬出去,届时,你想好了怎么面对?”
卢淳陷入了沉思,最开始设计围剿沈清秋,他只是一心想替印泥店老妇人复仇,老妇人是欧邛生母,欧邛对他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点,卢淳始终记在心里,至于围剿沈清秋过后,这背后会牵扯出怎样的后果,他确实是没有考虑过的。
周全认真说道:“青崖书院扎根在皇城脚下,屹立中州上千年,比肩天下任何一座圣山道土,如此根基底蕴,你根本没有对抗,蚍蜉撼树,巨龙与蝼蚁,这就是你与青崖书院之间的差距。”
“青崖书院会在极短时间内搜寻到关于你的一切情报,今日一战,你与赵七为伍,等同于站立在了青崖书院的对立面,得罪了他们。”
“青崖书院或许会畏惧赵七,毕竟赵七的实力强大,他的赫赫威名是用手中的剑一点点打杀出来的,但青崖书院不会畏惧你一个毫无根脚的人。”
卢淳自始至终都在沉默,周全说的这些话每一个都很尖锐,但绝不是恐吓之语,沈清秋死在他手里后,这是他即将要面临的局面。
“江湖夜雨十年灯,你也许不知道,赵七得罪了天下多少人,他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任何一个与他为伍的人,都等同于站立在天下人的对立面。”
“赵七曾经得罪过的那些人,有些死在了他的剑下,有些道心崩碎成为痴呆……但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他们如今都已经成长为大梁的擎天巨擘。”
“赵七无法长久庇护你,一旦他离开你的身边,首当其冲的,你会遭受到青崖书院疯狂追杀,他们会将对赵七的愤怒,全部转移宣泄到你的身上。”
“赵七的仇敌们,他们杀不了赵七,但他们能够杀了你,你该如何处理?”
周全轻声叙说,每一句话都犹如巨石滚落平静湖泊,引起滔天巨浪,落在卢淳耳中,更是如同春雷炸响。
这是少年无法躲避的事,也是少年必须要面对的事。
卢淳仔细品味着周全对他的告诫,周全则是绕有兴趣的看着少年,他很好奇,如卢淳这般无根之萍,如何面对江湖的滔滔风雨。
卢淳沉思许久,他没有回答周全尖锐性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让周全错愕的问题。
卢淳指着躺在**陷入酣睡状态的少女道:“周全先生,白姑娘也参与了这次沈清秋的围剿,她会面临我这样的问题吗?”
周全摇头道:“她不会,因为在她的背后,是一座享誉整个天下,汇聚天下剑客的猛字城,猛字城中的剑客,可从来不在乎这些江湖恩怨,况且,小姑娘家中长辈可不是一般人。”
说完这些话,周全看到卢淳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卢淳轻声道:“那就好。”
“好?”周全有些惊讶道:“姓卢的小子,你就不担心自己?”
卢淳咧嘴一笑道:“周全先生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我当然会担心自己,但担心又有何用呢?赵七的敌人人人如龙,而我只是河底虾蟹,既然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除却坦然接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少年心性,澄澈透明,这让周全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看一看少年惊慌失措的模样,不曾想,少年竟然是如此的坦然。
周全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命运,若是不满,你可以试着反抗一下。”
卢淳耸了耸肩道:“既然已经处于命运的风暴眼了,我想在反抗也是没有过多意义。”
少年看得很淡然,并非不珍惜生命,而是他即将面临的问题太过于严峻,凭借他的实力,完全没有办法去抵抗,除却坦然接受,再无其他方法。
周全轻声道:“人定可胜天。”
“天?”卢淳伸手指着头顶的穹顶道:“周全先生说的,可是这个?”
周全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卢淳放下手,再度耸肩道:“那周全先生大可放心,即便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盯着,更何况,我与天的距离,还有很远,很远……”
周全一时沉默,他也看向穹顶,但又很快收回目光,继续道:“你与天的距离确实很遥远,但距离天塌下来也不远了,况且,天塌下来,高个子顶得了吗?”
卢淳听的云里雾里,他不明白周全说的天,和他说的天,是不是同一个天。
也许是。
也许不是。
但卢淳能够明白一件事,如果天真的在某一天塌下来了,高个子确实顶不了,而且也没有人帮他顶。
赵七的仇敌人会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出现在他的面前,也许只是一剑,也许只是一弹指,也许是别的……然后,他就这么轻易的被杀了。
卢淳道:“周全先生和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在天塌下来之前,需要做些什么?”
周全点头道:“不错!天塌下来前,合该还有一点时间,不是吗?”
卢淳询问道:“那么,能够做什么呢?”
周全沉思一会,随后开口。
“比如,惊恐,焦躁。”
“比如,在天塌之前,自己结束性命。”
“比如,和喜欢的姑娘做一点平时不敢做的事。”
“比如,去看一看想去却不得的风景。”
“比如,去吃一些喜欢的食物,等待天塌的那一刻。”
……
“但那些东西,都是弱者的行迹,强者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会选择做一个强者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做的事?”卢淳不解道:“什么样的事情才是强者应该做的事?”
周全将手中雪白剑器横呈在卢淳面前,故作轻松道:“与天一战!”
“与天一战?”
卢淳眼神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长剑,轻声呢喃,这句话仅仅只是四个字,却饱含了不屈与不甘,弱者哀嚎痛苦,强者举剑反抗,若是天塌,举剑者定然要将天捅一个窟窿。
周全咧嘴一笑道:“姓卢的,你想学剑吗?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