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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圣事件中能学到什么?要灵活;要坚强;要做好改变的准备,做好迎接新事物的准备。收集众多经历,再以我们坚定的信仰去做出判断。
——特莱拉教义
按照特格原定的时间表,默贝拉挑选了她的尊母随行人员,回到了圣殿。她知道会遇到问题,于是预先发送了信息,为解决这些问题铺平了道路。
“我带了混合人来吸引驯兽师。尊母害怕在大离散中摧毁她们身心的生物武器。驯兽师也许就是源头。
“准备把拉比和他的人安排在无舰内。要尊重他们的秘密。把护舰雷都清除掉!”(由一位监理信使负责拉比一行人。)
她很想要她的孩子们,但那是非贝尼·杰瑟里特行为。有一天……也许。
返回后,她立刻就让邓肯来陪她,这让尊母们很困惑。他们和贝尼·杰瑟里特一样坏:“一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
他已经没理由再留在舰上,但他拒绝离开。“我还有一块精神拼图需要放好:这一块无法移动。这是非比寻常的行为,也是她们梦想中的参与意愿。我必须找到极限,测试一下。这一块已经丢了。但我知道如何找到。保持协调,不要思考,动手去做!”
这毫无道理。她调侃他,不过他已经变了。这个新邓肯有种稳定性,她接受了这点,把它当成是自己的挑战。他有什么权利自鸣得意?不……不是自鸣得意。更像是平和地接受了一项决定。但他拒绝分享!
“我学会接受。你必须也这样。”
她不得不承认,这正是对她现在所做事情的恰当描述。
回来的第一天早上,她在黎明时分就起床进了工作室。她穿着红色的长袍,坐在大圣母的椅子上,召唤了贝隆达。
贝尔站在工作台的一端。她知道了。计划在执行过程中变得很清楚。欧德雷翟也强加给她一笔债。于是,她沉默着,估算着她必须如何偿还。
为这位大圣母服务,贝尔!那就是你偿还的方式。在档案上对这些事件做任何增减变化是无法让人们正确评价她们的。需要的是行动。
贝隆达终于开口了:“唯一能和这次相比的危机就是暴君降临。”
默贝拉尖锐地回应道:“管住你的嘴,贝尔,除非你有什么有用的事要说!”
贝隆达平静地接受了训斥(非典型回应):“达尔一直计划做改革。这就是她所期望看到的?”
默贝拉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们一会儿再重新考虑古代史。这是个新开端。”
“坏消息。”这才是原来的贝隆达。
默贝拉说:“引入第一组。小心,她们是尊母的高级议会成员。”
贝尔转身走了,去执行她的命令。
她知道我完全有权坐在这个位子上。她们都知道。不需要投票。也没有投票的余地!
她从欧德雷翟那里学到了那些历史上的政治艺术,如今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首先要注意的就是你必须显得很重要。凡经过你手的决定都不应该是小事,也有例外,就是在你想悄悄给一些人点‘恩惠’,以换取她们的忠诚的时候。”
每份奖励都来自高层。这对贝尼·杰瑟里特来说不是什么好策略,但走进工作室的这组不一样,她们所熟知的大尊母永远是高高在上,是施舍别人的角色;她们会接受“新的政治需要”,暂时会接受。没什么是永久的,尤其是对于尊母来说更是如此。
贝尔和看门狗知道她很久才能理出头绪来。即使是有这种被增强了的贝尼·杰瑟里特技能。
这将需要她们所有人给予极其严格的关注。首先是拥有敏锐洞察力的纯真目光。
那就是尊母丢掉的,我们必须恢复这点,以免它们逐渐消失在“我们”所属的背景中。
贝隆达引领着她们进入议会,然后默默地走了。
默贝拉等着她们都坐好。她们人员复杂,有些人野心勃勃,渴望得到至高权力。安吉莉卡在那里笑得很得意。还有些在观望(目前甚至还不敢抱有希望),收集着她们能得到的信息。
“我们的姐妹行事愚蠢,”默贝拉谴责说,她注意到有些人听了这句话变得怒气冲冲,“你们差一点就杀了那只鹅!”
她们没明白。她把这个寓言故事解释了一下。她们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最后她补充说:“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我们是有多么需要这里的每一个女巫吗?”我们比她们数量上多太多,以至于她们每个人都承载着巨大的教学负担!
她们考虑了一下,虽然痛苦,但还是被迫勉强接受了,因为这是她说的。
默贝拉加大力度把这件事坐实:“我不仅是你们的大尊母……有人质疑这点吗?”
没人质疑。
“……我也是贝尼·杰瑟里特的大圣母。她们除了确认我的地位也别无他法。”
她们中有两个人开始抗议,默贝拉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们:“不!你们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将你们的意志强加给她们。所以最后就会变成不得不把她们全部杀光。但她们会遵从我的命令。”
那两个人还是含混不清地说着,她厉声制止了她们:“与我从她们那里获取到的相比,你们中很多人只不过是可怜的弱者!有人要挑战我这个说法吗?”
没人挑战,但橘色光斑说明了一切。
“你们是对自己可能变成什么一无所知的孩子,”她说,“你们想毫无防备地回去面对变脸者吗?你们想变成植物人?”
这句话引起了她们的兴趣。她们习惯于年长指挥官的这种语气。现在则是内容抓住了她们的心。很难接受如此年轻的……尽管如此……也考虑到了那些她做过的事。想想她是如何对付劳格诺和她的助手的!
默贝拉看出她们喜欢这个诱饵。
肥料。这群人将带着它离开。混合的活力。经过了培育,我们将变得更加强壮。然后开花。接着去播种?最好不要沉溺在那件事上。直到最后在尊母们几乎都变成圣母之前,她们看不到这点。然后她们会像我当初一样愤怒地回想,我们怎么能那么愚蠢?
她在议员的眼神中逐渐看到了屈服。将会有段蜜月期。尊母们将会是糖果店里的孩子。只是,对她们来说,那些不可避免的事物会逐渐变得平淡无奇,然后她们就会被困住。
就像当初我被困住一样。不要去问神谕你能得到什么。那是个陷阱。仔细看看真正的预言师!你想要三千五百年的厌倦乏味吗?
内在的欧德雷翟提出了反对意见。
给暴君点正面评价吧。不可能全都是厌倦乏味。更像是公会的领航员选择穿过折叠空间。只是这次是金色通道。一位厄崔迪为你的生存付出了代价,默贝拉。
默贝拉感到了沉重的负担。暴君的报酬倾倒在了她的肩上。我没要求他为我这么做。
欧德雷翟不会放过这个劝说她的机会。不管怎样,他还是做了。
对不起,达尔。他付出了代价。现在,到我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所以,归根结底你还是一名圣母!
议员们在她的注视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安吉莉卡被推选为代表替她们发言。毕竟,我是第一个被选中的。
看看这位!野心勃勃的火焰在她的眼里熊熊燃烧。
“您希望我们对这些女巫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话一出口,她突然警醒自己太鲁莽了。大尊母现在不也是个女巫吗?
默贝拉轻轻说道:“你们要忍耐,不管怎样都不能用暴力对待她们。”
安吉莉卡被默贝拉的温和口吻激发得有些忘乎所以:“那是大尊母的决定,还是——”
“够了!我可以用你们大部分人血洗这间屋子!你是想要试试吗?”
她们不想试。
“那如果我说是大圣母在说话呢?你就会问我是不是有政策来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会说:政策?啊,是的。不重要的事情是有政策的,比如昆虫感染。不重要的事情需要有政策指引。对于那些看不出我决定中的智慧的人,我需要政策。我很快就会处理掉你们这类人。在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伤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就是我对垃圾的反应。这间屋子里有垃圾吗?”
她们认识这种语言:这是大尊母的鞭子,而背后则是她信手杀戮的能力。
“你们是我的议会成员,”默贝拉说,“我希望能从你们身上看到智慧。至少你也可以装作很明智。”
来自欧德雷翟的幽默的同情:如果那是尊母发布和遵从命令的方式,贝尔就没必要做太多深入分析了。
默贝拉的思绪溜到了别处。我不再是尊母了。
一步接着一步,她发现拿捏这种尊母的腔调让她颇有些不自在。她所做的调整预示着她那些以前的姐妹也要经历同样的事情。这是个新角色,她并没有扮演好。他者记忆模拟了与这个新自己的长期关系。这不是神秘的变体论,只是新的能力。
只是?
这种变化是很深刻的。邓肯认识到这点了吗?一想到他可能永远也看不透这个新的人,她就感觉很痛苦。
那是我对他爱的残余吗?
默贝拉从她的问题中抽身出来,她不想要知道答案。她觉得有什么在排斥她寻找这个答案,那是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她不想去挖掘。
有些决定是与爱冲突的,但我必须那么做。那些是为姐妹会做的决定,不是为我自己。那正是我的恐惧所指的方向。
她恢复了常态,还有事需要她立刻去做。她把她的议员们打发走,保证如果她们学不会这种新的克制,必将遭致痛苦与死亡。
接下来,圣母们必须学习一种新的外交手段:与任何人不要交好——即便是彼此之间也不行。随着时间流逝,这一点会越来越容易。尊母会慢慢融入贝尼·杰瑟里特的方式之中。有一天,将不再有尊母,只有提高了柔韧性、增强了性知识的圣母。
默贝拉觉得自己一直被一些话所困扰,她曾听到过这些话,但直到此刻也未曾接受:“我们为贝尼·杰瑟里特的生存所做的事是没有限制的。”
邓肯会注意到这点。我没法对他隐瞒。他是位门泰特,不会死守着一个想法,不会一直觉得我还是那个经历香料之痛前的我。对他来说,开放思想就像我打开一扇门一样简单。他会检查他的那张网:“这次我抓到了什么?”
这就是发生在杰西卡夫人身上的事?他者记忆把杰西卡的经历抽丝剥茧地呈现在分享记忆的基础上。默贝拉揭开了一点点,让自己在更古老的信息中遨游。
异教徒杰西卡夫人?在任期间渎职?
就像欧德雷翟一头扎进大海一样,杰西卡一下陷入了爱河,由此产生的滔天巨浪几乎淹没了姐妹会。
默贝拉感觉这种记忆正带着她去往那些她不想去的地方。痛苦占据着她的胸口。
邓肯!哦,邓肯!她猛地把头埋进手掌。达尔,帮帮我。我要怎么做?
永远也不要问为什么你是名圣母。
可我必须问!整个进程在我的记忆中清晰可见,而且……
那是个序列。把它想成因果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看不清整体格局。
道?
更简单:你现在的位置。
但是他者记忆一直向后,向后……
想象它是金字塔——紧密连接。
说起来容易!
你的身体还都正常吗?
我感到很受伤,达尔。你已经没有身体了,对你来说,没有用……
我们只是占据着不同的小环境。我感觉到的痛苦不是你的痛苦。我的欢乐也不是你的欢乐。
我不想要你的同情!哦,达尔!我为什么要出生?
你出生就为了失去邓肯?
达尔,求你了!
所以,事实是你出生了,现在你知道那远远不够。所以你变成了一个尊母。你还能做什么?难道还是不够吗?现在你成了一名圣母。你觉得那就够了?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没有足够的时候。
你是在告诉我,我应该一直向着超越自己努力。
不!不要以那个为基础去做决定。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不要思考,动手去做!你会选择那条轻松的路?你为什么要因为遇到不可避免的事情而感到难过呢?如果那就是你能够看到的全部,那就把你自己限定在改善人种上!
该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怎么对你?
让我从这个角度去看我自己和我以前的姐妹!
哪个角度?
该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说,以前的姐妹?
哦,你很阴险。
所有的圣母都很阴险。
你从来就没停止过教导别人!
我是那样的吗?
我太天真了!还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和我一样清楚。我们等着人类成熟。暴君只给了他们时间成长,但现在他们需要人照顾。
暴君和我的痛苦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没通过香料之痛吗?
你知道我通过了!
那就不要再纠结于这么明显的事了。
哦,你这个婊子!
我更喜欢女巫。但哪一个都比**强。
贝尼·杰瑟里特和尊母的唯一区别就是市场。你嫁给了我们的姐妹会。
我们的姐妹会?
你为权力**!有区别吗?这和……
不要曲解,默贝拉!把你的目光放在生存上。
别告诉我说你没有权力。
对人民临时的权威,为了生存大计。
又是生存!
在提高别人生存机会和质量的姐妹会里,它就像怀了孩子的已婚妇女。
所以又变成了生育的事。
那是你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家庭和使家庭团结在一起的东西。是什么满足生活,带来幸福?
默贝拉开始大笑。她放下双手,睁开双眼,发现贝隆达站在那里看着她。
“对于一位新圣母来说,这总是个**。”贝隆达说,“和他者记忆交谈。这次是谁?达尔?”
默贝拉点点头。
“不要相信任何她们给你的东西。那是传统知识,你要自己判断。”
完全是欧德雷翟的话。通过死人的眼睛看那些早已不复存在的场景。真是场偷窥秀!
“迷失在他者记忆里几个小时都是很平常的事情,”贝隆达说,“练习一下自我克制。确定好你自己的立场。一手为你自己,一手为飞船。”
又来了!将过去应用到现在。他者记忆让每天的生活多么丰富。
“会过去的,”贝隆达说,“过段时间就没那么新鲜了。”她把一份报告放在了默贝拉身前。
不新鲜!一手为你自己,一手为飞船。习语就这么多。
默贝拉向后靠在悬带椅上,扫视着贝隆达的报告,突然想起自己正应了欧德雷翟的那句话:蜘蛛女王在我的网中心。这张网目前可能有点磨损,但它还在,依然在捕捉猎物,消化猎物。拉动其中一根蛛丝,贝尔就会跑过来,预先绷紧了下颌。这拉动的词就是“档案部”和“分析”。
从这个角度去看贝隆达,默贝拉从欧德雷翟对自己的利用方式中看到了智慧,缺陷和优势一样有价值。默贝拉看完报告时,贝隆达还以那种独特的态度站在那里。
默贝拉意识到,在贝隆达眼里,所有召唤她的人都是没有达到标准的人,是因为琐事访问档案的人,必须纠正过来。无关痛痒的事:贝隆达讨厌的东西。默贝拉发现这很有意思。
默贝拉一边欣赏着贝隆达那郁闷的样子,一边掩饰着自己感到好笑的心态。与她打交道的方法是要谨慎。不需要从优势中再抽去什么。这份报告是简洁、观点中肯的典范。她几乎毫无修饰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所用文字恰好能够揭示出自己的结论。
“召唤我让你觉得很有意思吗?”贝隆达问。
她的言辞比以前更犀利了!我召唤她了吗?我没说几句话,但她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她。她在这里说我们的姐妹必须是恭顺的模范。大圣母可以为形势做出任何改变,但其他的姐妹并非如此。
默贝拉碰了碰报告:“这是个起点。”
“那我们应该在你的朋友们发现摄像眼中枢之前开始。”贝隆达带着熟悉的信心坐进她的犬椅里,“塔玛走了,但我可以叫什阿娜过来。”
“她在哪里?”
“在舰上。在大厅研究一堆沙虫,说我们任何人都可以学会控制那些虫子。”
“如果是真的,那很有价值。不要打扰她。斯凯特尔呢?”
“还在舰上。你的朋友们还没发现他。我们把他藏起来了。”
“继续保持。他是个不错的备用谈判筹码。还有,她们不是我的朋友,贝尔。拉比和他的那群人怎么样了?”
“住得很舒服,不过也很担心。他们知道尊母到这儿了。”
“把他们藏起来。”
“难以理解。声音虽然不一样,但是我好像听出了达尔的意思。”
“那是你大脑里的回音。”
贝隆达居然笑了出来。
“现在,你需要在姐妹中散播这样的消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极度精致、优雅,同时要表现出我们自己是值得羡慕和效仿的人。‘你们尊母可能不会选择像我们这样活着,但是你们可以学习我们的优势。’”
“啊,原来如此。”
“这是所有权的问题。尊母是被物欲所支配的。‘我想要那个地方,那件小首饰,那个人。’拿上你想要的东西。尽管去使用,直到你厌倦了为止。”
“与此同时,我们在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我们的缺点也是这个。我们不轻易让自己付出。害怕爱和情感!过于沉着冷静也是自身的贪婪。‘看到我有什么了吗?不跟着我走,你就不会拥有!’永远也不要用那种态度对尊母。”
“你是在告诉我我们必须爱她们?”
“不然的话,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羡慕我们?那是杰西卡的胜利。当她付出的时候,毫无保留。有太多东西都被我们的方式所压制,一旦那种难以阻挡的感觉袭来,最后就变成了——把一切奉献出去。那是不可抗拒的。”
“我们没那么轻易妥协。”
“尊母也不比我们更容易妥协。”
“那正是她们的官僚主义起源!”
“可是,只有这条路上阻力最小,我们有座训练场可供选择。”
“你把我弄糊涂了,达……默贝拉。”
“我说了我们应该妥协吗?妥协会削弱我们,我们知道有些问题靠妥协是无法解决的,有些决定我们必须做,不管有多苦。”
“假装去爱她们?”
“这只是开始。”
“这会是个血腥的结合,贝尼·杰瑟里特和尊母的结合。”
“我建议尽可能广泛地分享记忆。尊母还在学习阶段的时候,有可能会损失我们的人。”
“这是战场上缔结的盟约。”
默贝拉站了起来,她想着无舰上的邓肯,想着上次她看见无舰时的样子。终于,它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那里了,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无须隐藏。它看上去就是一块奇怪的机械组合,似乎给人一种很荒诞的感觉。舰身恍如怪石嶙峋的山脊一般到处可见巨大的凸起,杂乱无章,狂野地组合在一起,外表上也看不出这些凸起具体的功能。很难想象这个东西会以自己的力量腾空而起,带着庞大的身躯消失在茫茫太空之中。
消失在太空中!
她看见了邓肯那块精神拼图的形状了。
这一块无法移动!保持协调……不要思考,动手去做!
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她知道了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