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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看,宇宙是布朗运动,你无法在元素层面预测任何事情。穆阿迪布和他的暴君儿子关闭了运动发生的云室。
——《伽穆故事集》
这段时间默贝拉的体验很不协调。一开始,她为此深受困扰,她会以多重视角看着自己的生活。是交叉点上的混乱事件激发了这种感觉,似乎有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涌来,杂乱无章又必须立刻处理,让她一时手忙脚乱,而且她知道,就算返回圣殿,这种情况也不会减轻。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达尔。我说她们可能会转败为胜。看看你扔给我的烂摊子!我尽力了,能救这么多已经很幸运了。
这种内在的抗议总是让她沉浸在这些把她推到了前台的事件里,如今她处在众人瞩目的位置,感觉却很糟糕。
我还能怎么办?
记忆显示斯特吉没流一滴血就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死了。这一幕在无舰的继视投影上播放过,像一出虚构的戏剧。飞船控制区投影仪的框架更增加了这种错觉,仿佛这不是真的正在发生的事,而像是演员会站起来鞠躬一样。特格的摄像头蜂鸣着自动运行,不放过任何一幕,直到有人让它们再也发不出声音。
留给她的是一幅定格画面,十分诡异的过去:在尊母巢穴的地板上,特格四肢摊开躺在地上。欧德雷翟目瞪口呆。
默贝拉宣布她必须立刻赶赴现场时,引起了激烈的抗议。监理们很固执,直到她摆出欧德雷翟赌局的细节并且要求:“你们想要这一切变成一场彻底的灾难吗?”
内在的欧德雷翟赢得了这场争论。但你从一开始就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不是吗,达尔?这就是你的计划!
监理说:“还有什阿娜呢。”她们给了默贝拉一架单人轻型运输机,把她一个人送去了交叉点。
虽然在抵达之前,她已经将自己的尊母身份传送了过去,但等到了着陆平台,事情还是很棘手。
她在一个仍在冒着烟的坑洞旁停下运输机,从飞机里走出来,一队武装尊母立刻拦住了她。
那也是大圣母的运输机被摧毁的位置。
小队的首领是位年迈的尊母,她的红色长袍上有些污点,一些装饰性花纹已经不见了,左肩有一块撕裂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干涸的蜥蜴,仍然有毒,仍然会咬人,但她很大程度上是靠调配得当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行动,实际上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精力。杂乱的头发就像刚挖出来的姜块表皮。她体内住着恶魔。默贝拉看见它用橘色光斑闪耀的眼睛窥探着。
尽管有整支小队支持着这位年老的尊母,这两位还是彼此面对面,仿佛被隔离在运输机下的两头野生动物,小心翼翼地彼此嗅探着,试着判断彼此的危险程度。
默贝拉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位老妇。这只蜥蜴会迅速弹出一点她的舌头,测试着这里的氛围,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她对此事十分震惊,不得不按下性子听听默贝拉的话。
“我是默贝拉。我在伽穆被贝尼·杰瑟里特俘虏了。我是霍穆团的好手。”
“你为什么穿着女巫长袍?”年长的这位和她的小队都摆好了姿势,准备痛下杀手。
“我已经学会了她们必须教授的一切能力,现在我要把这个宝藏带给我的姐妹。”
年长的这位对她上下研究了一番:“没错,我知道你们这类人。你是个洛克,我们为伽穆项目选出来的。”
她身后的小队稍稍放松了些。
“你不是乘那架轻型运输机大老远飞过来的吧?”这位老妇人责问道。
“我是从她们的一艘无舰上逃出来的。”
“你知道她们的老巢在哪里吗?”
“知道。”
这位老尊母咧开嘴笑了:“好样的!你才是我们的奖赏!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非得问吗?”
老尊母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默贝拉能够读懂她脸上所表现出的想法,它们就像是在说:我们从洛克中带回来的这些人——很致命,她们所有人都是。她们可以用手、脚,或者任何身上能动的部位把人杀死。她们应该每个人都戴上个标志:“任何姿势都很危险。”
默贝拉从运输机的位置移开了一些,每个动作都展现着矫健身材所体现的优雅,那是她身份的标志。
速度和肌肉,姐妹。小心点。
小队中的一些人往前压了压,显得有些好奇。她们热切地问些圣母和尊母异同的问题,有些默贝拉不得不巧妙地避而不答。
“你杀了许多圣母?她们的行星在哪里?资源丰富吗?你在那里是不是和很多男**配,然后让他们为你服务?你是在伽穆接受的训练?”
“我在伽穆接受的第三阶段训练。跟随哈卡受训。”
“哈卡!我遇见过她。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左脚就受伤了吗?”
她仍然在试探我。
“是右脚,她受伤的时候我就和她待在一起。”
“哦,对,是右脚。我现在想起来了。她是怎么受的伤?”
“踢一个不良少年的屁股。结果他的屁股兜里放了一把尖刀。哈卡气坏了,就把他给杀了。”
小队里的人哄堂大笑。
“我们要去见大尊母。”这位老尊母说。
就是说我已经通过了初步检查。
不过,默贝拉感觉到了她的态度有所保留。
为什么这个霍穆高手穿着敌人的长袍?而且她看起来有种奇怪的表情。
最好立刻面对那位大尊母。
“我接受了她们的训练,她们也接受我了。”
“这些蠢货!她们真的接受了?”
“你是在质疑我的话吗?”采用容易发怒的尊母方式去重新反问是多么容易。
老尊母大为恼怒。她没收回傲慢的态度,却向她的小队做了一个警告的表情。她们所有人都花了点时间来消化默贝拉的话。
“你变成了她们中的一员?”她身后有人问道。
“否则我怎么去盗取她们的知识?都听着!我可是她们那位大圣母亲自教出来的学生。”
“她教得好吗?”还是身后那个挑衅的声音。
默贝拉辨认了一下那个提问的人:身处中层,野心勃勃,急于得到别人的注意和提拔。
这就是你的末日,焦躁不安的家伙。没有你对宇宙没什么损失。
她一招贝尼·杰瑟里特虚晃,如羽毛一般飘向对手,让对手落到了攻击范围内。接着是霍穆式的踢腿,她们都认得出来。提问的人已然倒在地上死了。
贝尼·杰瑟里特与尊母能力的结合,你们都应该见识见识它能有多危险,然后再躲在一边羡慕好了。
“她的能力令人钦佩,”默贝拉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呃!”老尊母说。
“怎么称呼你?”默贝拉追问。
“我是高级女爵,霍穆的尊母。她们叫我艾尔佩克。”
“谢谢你,艾尔佩克。你可以叫我默贝拉。”
“我很荣幸,默贝拉。您给我们带来的真是笔宝贵的财富。”
默贝拉用贝尼·杰瑟里特的警惕技巧将她研究了一阵,然后冷漠地笑了笑。
交换名字!你穿着你的红色长袍,把自己标榜成大尊母身边强有力的人物,可你知道你刚刚把什么带入了你的圈子吗?
小队成员仍然还在震惊的情绪中,都警惕地看着默贝拉。她的敏感度已经今非昔比,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学校姐妹关系网那一套在贝尼·杰瑟里特中从来没发挥过作用,但尊母的圈子大不一样。意识并流中的一片赞同声把她逗乐了。能量的转移多么微妙:正确的学校、正确的朋友、毕业,然后就会转移到权力之阶的第一层——全都由亲戚和她们的关系人加以疏导,互相支持,形成联盟,包括婚姻。意识并流告诉她,那条路通向深渊,但是在阶梯之上的那些人,那些手握大权的人,从来不会担忧什么。
今天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艾尔佩克就是这么看我的。但她看不出我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我很危险,但是有潜在的用处。
默贝拉一只脚点地,慢慢地转过身,研究着艾尔佩克的小队。队里没有被束缚的男性。这项任务过于敏感,只能交给信任的女人来做。很好。
“现在,你们都听我的,你们所有人。如果你们对我们的姐妹们还存有忠诚,你们就会以我带回来的东西为荣,我打算把它当作礼物送给那些值得我信任的人。当然,我还得看你们的表现判断你们忠诚与否。”
“大尊母会很高兴的。”艾尔佩克说。
但是默贝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大尊母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
默贝拉认出了这座高塔。现在几乎是日落时分,但斯特吉的尸体仍然在当初倒下的位置。特格的一些专家被杀了,多数都是操控摄像眼的成员,她们的人数是他的警卫的两倍。
不,我们尊母不喜欢别人监视我们。
特格还活着,她看到了,但是他被人用志贺藤缠着,被不屑地推到了角落里。最令人惊奇的是:欧德雷翟没有受到任何约束,就站在大尊母身边。这是轻蔑的姿态。
默贝拉觉得她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很多次——尊母胜利后的创伤:一堆敌人的尸体就在它们当初倒下的地方摆着。尊母用不流血的武器攻击,迅捷又致命,此时屠杀已经没有必要,因此这种杀戮是典型的邪恶。这种致命的逆转让她不寒而栗,她强行压下了这段记忆。没有任何警告,只有军队一大排一大排地倒下——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这使得幸存者们震惊不已。而大尊母显然很享受这种冲击。
大尊母看着默贝拉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以你的方式训练的那个丑陋无礼的女人?”
欧德雷翟几乎要对这种描述笑出了声。
丑陋无礼的女人?
一个贝尼·杰瑟里特会毫无敌意地接受它。而已经红了眼的大尊母此时面对着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无法召唤那无须流血就能杀人的武器。这是非常微妙的权力平衡。尊母间激动的对话已经显示了她们的问题。
她们所有的秘密武器都已经耗尽,且无法重新装载,她们被驱赶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失去了什么。
“我们最后的武器,却被浪费了!”
劳格诺自认高人一等,如今却被迫面对另一种战斗。她刚刚听说默贝拉可以用一种可怕的轻松状态杀死一位精英。
默贝拉对大尊母的随从投去打量的一瞥,估摸着她们的潜力。当然,她们已经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况。这情景似曾相识。她们怎么投票?
保持中立?
有些人很警惕,所有人都在观望。
她们期待着有什么转移注意力的事。只要权力继续向她们的方向流动,谁胜利就无所谓了。
默贝拉从邓肯和监理那里学会了如何应对眼前的情景,她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保持准备战斗的姿态。她觉得镇定自若,仿佛此时她就站在练习场上,演练着自己的反应。即便是做出反应之时依然头脑清晰,欧德雷翟早已让她为这一幕做好了准备,她知道她正是按计划行动的——不管是心理、身体和感情上都是如此。
先发声。让她们先尝尝胆战心惊的滋味。
“我知道你对贝尼·杰瑟里特的评价相当差。这些女人已经听过太多次你那些自以为是的观点了,岂止是无聊。”
她用嗓音控制让这句话以严厉呵斥的语调传出,这种语调让劳格诺的眼里现出了橘斑,也让她一动不动。
默贝拉还没说完:“你自觉强大又聪明。有一样就可以生出另一样,哈?真是个白痴!你只是个手段高明的骗子,自欺欺人而已。”
面对这种攻击,劳格诺仍然一动不动,她身边的人开始陆续躲开,空出了一片空间,仿佛在说“她是你的了”。
“你们的谎言说得流畅无比,但无法掩盖其本质。”默贝拉说着,用轻蔑的眼神扫过身后的那些人,“就像我在他者记忆里认识的那些人一样,你们走上了一条灭绝之路。问题是你们如此可憎地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走向死亡。事情已经无法避免,不过,哦,同时还很无聊。而你胆敢叫自己大尊母!”她把注意力转回到劳格诺身上,“你的一切就是个粪坑。你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劳格诺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她发动了攻击,左脚以几乎肉眼难辨的速度刀一般向外砍去。默贝拉如同抓住风中的落叶般擒住了她的脚,顺着惯性的走势,把她猛地甩了出去,劳格诺的身体仿佛滚动的棍子一般不停旋转翻滚,最后一头撞到地板上,脑浆迸裂而死。默贝拉没有丝毫停顿,她脚尖点地,整个身子旋了起来,左脚将站在右侧的尊母的头几乎砍了下来,右手顺势将左边尊母的喉咙一击而碎。这一切都只不过在两次心跳间发生又结束了。
默贝拉心不跳、气不喘地检查着现场(为了表现这是多么轻松,姐妹们),她体验到了周围的震惊,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可避免之事。欧德雷翟在艾尔佩克身前的地板上躺着,艾尔佩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立场。欧德雷翟脖子那扭曲的位置和身体松懈的外观说明她已经死了。
“她刚才试图要干预。”艾尔佩克说。
艾尔佩克杀了个圣母,她期待着默贝拉(我们的一个姐妹,现在已经证实!)为她鼓掌。但默贝拉并未如她所愿。她跪在欧德雷翟身旁,头抵着那具尸体的头,就那样待了很久很久。
幸存的尊母们面面相觑,但是没人敢动。
这是怎么回事?
但她们被默贝拉恐怖的能力吓得无法动弹。
收到了欧德雷翟最近的过往,所有新的记忆与之前共享的记忆合到一起后,默贝拉站了起来。
艾尔佩克在默贝拉的眼里看到了死亡,在试图自卫前,她不禁后退了一步。艾尔佩克本身也很危险,却无法与这个穿着黑袍的恶魔相提并论。和刚才夺去劳格诺及其助手的生命一样,带着同样的震惊,一切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了,一脚封喉。艾尔佩克横尸在欧德雷翟面前。
又一次,默贝拉打量着幸存者,然后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欧德雷翟的尸体。
可以说,是我在做这些事,达尔。也是你做的!
她左右晃着头,接受着这样的结果。
欧德雷翟死了。大圣母万岁!大尊母万岁!愿天堂护佑我们所有人。
然后她把注意力转回到目前必须做的事情上。这些死亡留下的是难以还清的血债。默贝拉深吸了口气。这是另一个戈尔迪之结[9]。
“释放特格,”她说道,“尽快将这里打扫干净。来人,给我拿一套合适的长袍来!”
这是大尊母在发号施令,但那些迫不及待遵从命令的人在她身上还感到了其他人的存在。
有人为她拿来一套红色长袍,上面绣着精美的苏石龙,那个人手捧长袍,在离她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恭敬地站着。她身材高大,骨架粗壮,方脸,眼神残忍。
“帮我先拿着,”默贝拉说,当这个女人想趁着接近的机会攻击她的时候,默贝拉狠狠地把她摔了出去,“再试试?”
这次再没花招了。
“你是我议会的第一个成员,”默贝拉说道,“名字?”
“安吉莉卡,大尊母。”看!我是第一个用正确的头衔称呼你的。奖赏我。
“我给你的奖励就是提拔你,允许你活着。”
这是尊母恰当的回应。她只能接受。
特格边揉着胳膊边来到她面前,志贺藤勒得很深,有些尊母试图警告默贝拉:“您知道这个人能——”
“他现在为我服务。”默贝拉打断了她,然后她以欧德雷翟的嘲讽语气说道,“对不对,米勒斯?”
他给了她一个遗憾的微笑,一个老人顶着一张孩子的脸:“很有意思的时刻,默贝拉。”
“达尔以前很喜欢苹果,”默贝拉说,“不要忘了这点。”
他点点头。把她送回到一座墓地果园。这不是说珍贵的贝尼·杰瑟里特果园可以在沙漠中存活得更长久些。可尽管如此,在能够做到的时候,有些传统还是值得延续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