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冀县城外,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之象。

政治作秀么,就算明知道这曹操此次自枷上洛百分之九十不会死,将来必定否极泰来,也只能当做他百分百是去死来炒作,凉州的这些豪强们都是懂事儿的,摆出了十里相送的架势来给他送别,找来了至少几万人来夹道痛哭,哭得是惊天动地,哭出凉州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死了爹一样的感觉。

回望了一眼冀县的城头,曹操的心绪也并不平静,回想他此前来上任的时候,明明也没多长时间,却是颇有一些恍如隔世之感,感觉就好像是死过一次一般,就连整个人的三观也跟着刷新了似的。

这次在凉州他见到了太多的事,也认识了太多的人,这样的经历是此前一直被人所庇护,甚至几乎没怎么出过洛阳周边核心地带的他所完全不能想象的。

然而思来想去,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一趟所认识的人里,最特别,对他影响最深的就是秦宜禄,他所经历的那些让他产生了蜕变的那些事,也几乎全都是与秦宜禄一起见证的。

所谓的生死之交,其实,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只可惜,最后的最后自己居然是被他给逼得才不得不以如此狼狈的方式仓皇而走,而这段友情,似乎也缺少了一个圆满的收尾。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不远处轰轰隆隆的马蹄之声,扭头一看,便见斜阳之下整齐划一的长影仿佛一排排利刃在急速奔袭而来,一众黑马骑士由远及近地赶了过来。

“到底还是来了啊,我的生死兄弟。”

这声势,不用去看也知道来得一定是秦宜禄的玄牝义从了,光是那一水儿的盆领铁铠在斜阳下就已经是灼灼生辉地表明他们的身份了。

事到如今,他这一支玄牝义从也成了天下闻名的强军了,甚至因为在战场上策反了一众北军的缘故,现在光是崭新的盆领铁铠就能凑出一百多具来。

也没人说这是国家的财富必须收回去之类的,全都默认了这些东西作为秦宜禄的战利品归整个玄牝义从所有。

然后这曹操就忍不住稍微有点紧张。

这个秦宜禄,特意从上邽赶回来,不会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吧。

“孟德兄就这么走了?也不派人来通知一声,未免太不够朋友了吧。”

说着,秦宜禄的玄牝义从直接就将曹操的囚车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褚见状十分紧张地将手按在了刀把子上,沉声道:“壮节兄,使君乃是自枷,你不会是想要劫囚车吧?”

秦宜禄笑着道:“既是他自枷,我就算是不舍,又如何敢坏他的忠义呢?只是兄弟一场,今日一别,亦不知今生是否还有再见之时,如何能不来送上一程呢?”

曹操闻言,人在囚车之中却也哈哈大笑道:“此来凉州,最痛快之事便是结交了壮节兄这般的英豪作了友人,人生能得这般知己,便算是当真死了,也无甚遗憾可言了。”

秦宜禄也是笑了笑,看着曹操那张虽然坐在囚车中,依然满面红光的脸,却是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道:“能结实你曹孟德这般的英豪,也是我的荣幸啊,你啊,走得还真是突然,你我之间纵使是有所分歧,但毕竟是生死弟兄啊,让我都来不及为你准备一些什么。”

曹操心想,走得这么突然还不都是你逼得么?

“也罢,是非功过,身份立场,都交给后人评说去吧,今日你我只论兄弟情义,孟德兄,走之前与我一同饮上几杯?”

“甚好。”

秦宜禄随从马鞍上取下一袋酒水和两个玉碗来,将酒水斟满了,左手碰右手碰了一下杯递给他道:“第一杯,敬你这个刺史心里还算是有凉州的百姓。”

“这酒敬得,我倒是也喝得心安理得。”

说罢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你,不避生死,有英豪之气。”

“谬赞了,那我也借花献佛,敬你的慷慨之气。”

“第三杯,就敬你折节下交,认了我这个朋友了吧。”

“壮节兄此言差异,这么说,却是我要敬你,依然认我这个朋友了。”

“说得好像我有多小心眼似的,喝。”

吨吨吨,一口气干进去三碗酒,俩人一时间都有点晕乎乎的上头。

“再来一杯酒,我送你一首诗吧。”

“壮节兄的诗,那却是一定要好好听一听的了。”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诗就叫送曹孟德吧。”

“善,此诗大妙,如此这酒,我还真是一定要喝的了。”

说完,曹操吨吨吨又将酒给喝得干了,而后才道:“壮节兄你来送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他日若是还有机会,欠你的,我再还你。”

“但愿,你我还有他日吧,行了,再送我就成矫情了,我走了,祝你逢凶化吉,前程似锦。”

说着,秦宜禄挥了挥手,便转身打马而去,而他身后的玄牝义从,则是纷纷从马上下来,很是认真地冲着曹操整齐划一的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这才重新上了马追随秦宜禄而去。

这一出兄友弟恭,英雄相惜的戏,也终于因秦宜禄这引兵一送和这一手《送曹孟德》而天下流传。

………………

洛阳。

随着凉州的战报和消息一条接一条的传回,刘宏感觉自己的心情也一日似一日的愈发的低落了。

他是皇帝,可奈何这个天下,其实大多数还真不是他说了算的。

“曹操回来了?是自己枷了自己?”

“是。”

“呵呵,他还算给了朕一点面子,这次,朕怕不是要被天下人都骂作昏君了吧。”

张让苦笑着在一旁陪侍,却是连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慰天子了,只得道:“都是郭胜那奴才不会办差,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被他弄成了这般动静,偏偏还功亏一篑,怪不得皇上,此事,也是臣用人失察,若非是我想杀一杀那曹家小儿的锐气,也不会派他去凉州,若非是如此,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请皇上降罪。”

“罢了,降罪就不必了,朕知道你难,朕不也拿那些党人无可奈何么?还是想想怎么把这郭胜给朕丢得脸面再找回来吧,曹操,应该是杀不得的吧?”

“若是贸然杀了,恐有损皇上圣明。”

“那,秦宜禄呢?让公以为,朕还杀得了他么?还能派谁去杀他呢?”

“这……皇上您说笑了,您贵为天子,若是一定要杀,又如何会杀不了区区一个屯民呢?无非是为他一个小人,愿意动多大的干戈罢了,不说别的,您若是派出关中的雍营与虎牙两营将士择一宿将领兵,亲自去汉阳抓他,谁人敢挡,谁人敢阻?他除了出塞逃亡之外,哪来还有什么活路?只是为此一小贼,不值得,这郭胜办差办得实在是有些太臭了,他若是不去找河湟义从哪来得这么大的麻烦?凭秦宜禄一个屯民又能干得出多大的事?皇上,老奴以为,对付这个秦宜禄,至少有三策,就看皇上您想怎么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