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紫色火焰(6)

霍自立立刻反驳道:“但是,梦梦刚从美国回来不久,而且之前她也没怎么去公司,就算是想要对意念机甲一代从中作梗,她也得有作案时间,不是吗?”

梁真说:“梦梦刚回来的时候,曾经管我要过意念机甲一代的文件,她说想帮我看看里面有什么问题。这一点儿,梦梦没跟你说过吧?”

“这个倒没有,”霍自立直言不讳,“单凭梁梦只看了看那些数据,就猜测梁梦是制造意外的嫌疑人,这未免太武断了吧?”

——既然梁真怀疑到了女儿梁梦的头上,肯定不是基于梁梦只看了那份文件,就猜测梁梦会害他。这显然是不合乎常理的,他们二人毕竟是父女关系。能让梁真做出这种判断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关系并不牢固,很有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

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霍自立有自己的猜想,但他不能亲自说出来,他必须用激将法诱导一下梁真,来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的确挺武断的,”梁真说,“我也只是基于梦梦的学历和智商来做了一个推测。”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霍自立心里想。

“叔总是说梦梦的智商很高,”霍自立问,“那梦梦的智商到底有多高?”

梁真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梁梦应该只有十来岁。那是一个暑假,梁真要去外国出差,便带上了女儿梁梦。

平时,梁真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在家里陪梁梦和天启,而叶梅又对梁梦抱有很大的偏见,平日里对梁梦爱答不理,一心在家里单单照顾天启,所以,梁真很珍惜这次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机会,他想把这些年来对梁梦缺失的父爱好好弥补一下。

他带着梁梦去了迪士尼游乐场,两人在里面把仙境迷宫,旋转木马,过山车,童话城堡诸多游戏玩了一遍,待到乘坐摩天轮时,梁梦忽然说什么都不上去玩。

梁真之前和女儿一起等待坐下一班摩天轮的时候,梁梦还满心欢喜期待摩天轮快快停下,可终于等到要上去了,梁梦却不想玩了,梁真很诧异,便问问女儿为什么不玩。

梁梦的解释让梁真大吃一惊。

她说,摩天轮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每次转到某个方位的时候,摩天轮就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因为这种声音并不是连贯的,而且听起来还有些规律,所以游客应该没有太在意,但是摩天轮在停止前的最后两圈,那种声音忽然变得不规律起来,每次作响的时候,会连续响两次,前者声音较高,后者是回音。

她还说,管理摩天轮的工作人员,不像别的管理员那样笑容满面,很轻松悠闲的样子,不信你看那个管理人员阴晴不定的脸色,还有那人心事重重的深邃眼神,看起来好像很严肃,好像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梁真觉得女儿可能是一些侦探推理小说看多了,毕竟他给女儿买过好多主角是福尔摩斯,御手洗洁的推理小说,所以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既然女儿不玩这个,梁真便带着女儿去别的地方玩了。

晚上回到酒店,梁真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报道了一个有关游乐场摩天轮出现垮塌事故,造成游客伤亡的新闻,而出事的地点,就是梁真带梁梦去的那家游乐场!

可想而知,要是当时梁真带着女儿坐上了摩天轮,那么现在躺在电视机里用白布盖住的尸体,完全有可能就是他们父女!

后来经过警方调查,查清楚了摩天轮出事的原因,原来那个摩天轮的管理人员,因为前些日子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肇事者却逃之夭夭,警方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查出真相,这让他心情很难受。

于是这人在上班时间喝了一点酒,被经理看到克扣了一个月的工资,他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便心生抱怨,看到了摩天轮出现故障也不上报,最终导致摩天轮垮塌,造成十几个人的伤亡。

当时的梁梦毕竟只有十来岁,那么小的孩子,就能凭借听力判断出摩天轮可能会发生故障,还能通过一个成人的表情,看出那人的不正常,这让梁真感到非常意外。

“坦白说······”梁真沉思道,“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没有怀疑梦梦曾经制造意外事故害天启是假的,她能做到走一步看三步,就能说明,当年在森林公园那次,她不该让你和天启去老虎园帮她捡鞋,当年天启爬上了双杠,她也应该知道,天启那次穿的不是防滑的鞋子。而且在天启发生意外的前一天晚上,梦梦半夜还起床梦游了·····究竟是不是梦梦偷偷去天启的房间里,把天启的鞋子换掉了呢······”

霍自立盯着梁真那双略显疲态的眼眸,发现他的眼神中像是写满了矛盾和痛苦。身为一个父亲,竟然怀疑自己的女儿,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霍自立这时候方才回忆起了以前和梁梦交往时候的诸多细节。

比如说小的时候,梁梦曾看出他喜欢她,每次两人因为玩游戏搞出不同意见的时候,梁梦就说,你要是不玩,以后就别想和我玩。

比如说,他们那次被绑匪绑架,梁梦那么小的年纪,竟然能想到巧使计谋麻痹绑匪,达到出逃的目的。

比如说,梁梦既然智商那么高,分析推理的能力也很强,还是人工智能的高才生,可当初为什么还要拉着他一起调查她爸爸梁真发生意外事故的真相?

按照道理说,但凡霍自立想得到的,梁梦都能想得到的,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些事情貌似说得过去,前提是假如梁天启和梁真这对父子都没有发生意外事故的话。

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的。

霍自立问梁真,“叔,你又没有想过,以前的梦梦,可能就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孩,后来因为被我婶儿怀疑是她害了天启哥,两人的关系直接进入了冰点,后来梦梦也总是怀疑我婶儿要害她,所以才小小年纪变得非常的机警,因为她总是害怕我婶儿要害她,久而久之,就锻炼出了自己的一套本领。”

他接着说:“另外,你也说过,你曾经给梦梦买过大量推理探案的书籍,小孩子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梦梦难保不会从那些书中学到一些什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梁真苦笑,“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感到自己挺惭愧的。我这个做父亲的,竟然怀疑自己的女儿······”

说到这里,霍自立决定抛出那个关键性的问题,“况且,李叔叔的调查组,不是已经把丁乙列为幕后真凶了吗?”

梁真闷声说:“李呈然的那份调查结果我看了,很多线索的确表明丁乙就是最大嫌疑人,他也的确有害我的动机,但是丁乙最后不是没有承认吗?”

霍自立不禁问道:“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公司才没有报案,去法院起诉丁乙?”

梁真摇头道:“当然不是,之所以没有起诉丁乙,是因为我不想把这件事情搞大,这样对公司,包括对梦梦的名声,传出去都不太好听。”

如果在这座海岛上,真的存在一个用智障少年做实验的非法实验室,那么以上梁真所说的这个理由,只能是其中之一。

最大的缘由莫过于一旦警方介入调查,那么警方在抓住这个机会,牵扯出公司的很多其它事情,万一在顺藤摸瓜的查到非法实验室,对于异日集团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灭顶之灾。

霍自立是这样想的。

此时的梁真的眼神开始游离不定,似乎在整理着脑海中纷乱的思路,“你知道吗自立,其实我也曾想过,导致我发生意外事故这件事,要么是丁乙做的,要么是梦梦做的,要么就是他们两个人合伙做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其它可能。”

霍自立眯起了眼睛,“您为什么会怀疑丁乙会和梦梦合伙害您?”

——他一直怀疑梁真会这样认为,是因为梁真给他讲的那段关于梁真和杨晓倩之间的那段往事,有虚构的成分。而丁乙叙述的版本才是真实的版本,现在终于把话题绕到了这里。

梁真说:“当年丁乙一致认为是我害死梦梦她妈妈的,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如果丁乙提前把这件事告诉梦梦,梦梦肯定会恨我的。”

霍自立处心积虑,费了半天劲,就这样被梁真一笔带过了。

“恨您也不一定要害您,”霍自立说,“何况我看过新闻发布会的所有监控视频,有一段视频是关于丁乙的,当时他在公司见到梦梦,表情很吃惊,如果他们二人之间提前有往来,丁乙不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可是······”梁真幽幽地说,“我现在宁愿这件事就是梦梦和丁乙他们两个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做的,合伙也行。”

霍自立错愕道:“为什么?”

梁真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发自肺腑地说:“我欠梦梦的,不管用什么方式,总归是要还的。”

紧接着,他的脸色变了,又说:“假如说这件事不是梦梦和丁乙做的,另有其人,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霍自立皱了皱眉,“可怕?”

“是的,”梁真忧心忡忡地说,“我当然是害怕我女儿梦梦不能顺利掌管公司······”

霍自立从梁真的这句话中,体会到了一些什么。

是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吧。纵使自己的儿女做了天大的错事,哪怕是将矛头对准了父母,父母也会百般包容,期待自己百年之后,儿女不会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仍然牵肠挂肚。

这时候,梁真的眼眸再次开始死死地盯着了霍自立,“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一些什么吧?”

霍自立眨了眨眼睛,“我明白了什么?”

梁真叹道:“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卧底,还问你,假如你的家人犯了罪,你会不会把你的家人送进监狱?”

霍自立一脸茫然。他知道,梁真让他明白的,绝不是在他的面前向他展示自己有多爱女儿。必定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

梁真说:“所以,如果梦梦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如果以后万一被你知道了,如果你不能做到保护她,如果你那时想把她送进监狱,那么······我希望你离我的女儿远一点儿,从此放弃对我女儿的追求。”

霍自立低垂下了眼帘。

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梁真的这个问题。他和梁梦之间,谈不上谁追求的谁,完全是一种潜移默化下的日久生情。他当然不希望梁梦谋害了她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影响了他的判断,总之,他的直觉也告诉他,梁梦应该不是凶手。然而,他的直觉同样告诉他,梁梦并非表象那么简单。有时候,当你真正爱上了一个人,你甚至会对她内在的好奇大过于对肉体的渴望。

霍自立和梁梦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到那一步,霍自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梁梦又是他童年青梅竹马的玩伴,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女孩儿,他当然也会幻想一些和梁梦发生一些什么。但他的理智却让他裹足不前,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有他自己的担心。至于这担心是什么,无非就是他对如今的梁梦还不够了解。万一梁梦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呢?他不敢想象。却又在和梁梦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探索对方的内心。

只是现在他的特殊身份让他如履薄冰,所以对待梁梦,他只能小心翼翼,既不敢和对方走得太近,也不能冷漠以对。

警察的职责让他不敢对这份职业有半分亵渎。

他知道自己要是万一真的查出了什么,必定是得罪天下人的事情。在旁人的眼中,他还有可能是个傻帽。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他真的不在乎。任何人都应该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保持一种信仰。

然而,现在梁真这个疾病缠身,貌似时日无多的老人,冷不防向他抛出这个问题,他又该如何应对?不想撒谎,所以无法应对。他毕竟还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