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精气神

谜一样的母亲，还有谜一样的父亲，久久地徘徊在赵兴宇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打小的时候，他没有这个能力理解大人们的情感之谜，现在成年了，他不想去触碰父母亲的伤处，大家的日子过得相对平静，有什么理由在一口水塘里丢进一块石头，溅起涟漪水波呢？如果是激起千层浪，对任何人没有好处，搅得天地间尘土飞扬，不得安宁，他将是这个世界上的罪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在这场瘟疫之中暴露出来人性的方方面面，有阴暗，也有光明，更有丑恶、真善美。

他到了市区，就给母亲王秋华打电话，问她及家人的状况如何，事实上在武汉封城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给母亲发信息，打电话，均无音讯，手机有时在通话状态中，有时处于关闭状态，这是他唯一同母亲联系的方式，所以，他内心焦虑，是否被冠状肺炎中枪了。

他断定，一定是被冠状肺炎俘虏了，现在不知在哪家医院救治，也许生死两茫茫，他不敢想象，难道他们一家人都中招了吗？只要王秋华的手机在任何一个家人手里，应该回一个音讯，这是人之常理啊！

他来到自己的出租屋小区，这里已经封了，他向看守小区的工作人员解释，在小区里有他租的一间房子，在武汉封城之前，就回到鄂西北神农架，现在得知武汉瘟疫危机，从神农架赶回来，做一名志愿者，为武汉出一点力。

工作人员看到他身穿“志愿者”红马甲，摩托车前插一面“志愿者”小三角红旗，再查验他出示的做志愿者证明，一路过了30多个哨卡，上面有防疫指挥部或领导小组的印章为证，工作人员很是感动，经测量体温，在正常值内，就放他进了小区，并提醒，在这个小区里也能当志愿者，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自愿参与抗击冠状肺炎战役。

他说，他要到汉口北去，那里更需要人手，因为汉口北到黄陂区的盘龙城是城乡结合部，人口相对城区密度小，没有交通，所有的居民急需生活物资和医用药品，他可以用快递的形式送上门，解决当地居民居家隔离的生活困难。

他这个想法很对，也正是武汉市防疫指挥部对这片居民发放物资的途径难点之一，那里确实需要志愿者参与其中，同乡镇、街道、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一起，给居民发放各类生活物资。

赵兴宇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就是要到盘龙城c区去打探一下自己母亲在疫中的境况，他们一家人是否被冠状肺炎击中而倒下，现在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心里更是焦急。他已经看到武汉人民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共同狙击瘟疫。各组织从上到下联动联防抗疫。

他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来到汉口北的一个社区，依然是穿着“志愿者”红马甲，依然骑着插有“志愿者”小三角红旗的摩托车，按照街道办事处的要求，对各社区居民楼送上一份分配好的蔬菜、猪肉、鸡蛋、大米、面条等生活物资，也送去居民急需的洗涤剂、卫生纸等日用品，安抚大家居家隔离烦躁的情绪。

赵兴宇每天在集中供应点领取一份生活物资，再一趟趟送到各个高楼居民门口，让居民自己取回需要的生活物资，送多少还要根据居民的每户人数，送不同分量的生活物资，而且要记住门牌号码，不能出现差错，如果把人口多的居民户少送或漏送，影响大家的生活安宁，给这片居民带来麻烦，受到批评；如果遇到不讲道理的住户，还要挨骂。

这可不比平常快递投递包裹，那是根据用户的要求，有联系电话，准确无误地投递到客户手中，这种分配物资的方式要凭记忆，按需分配给居民的生活用品，他一天要送几千单的物资，在寒冷的初春里不仅不觉得冷，而且忙得汗流浃背，整天在汗水中度过，没有防护服，只有凭借头盔和口罩隔离如影随形的病毒。

特别是到了下午时分，身子疲乏，头晕脑涨，在记忆上会出现差错，将乙户的物资送到甲户门口，就这小小的差错，也会出现波澜。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下午，天空中阴沉沉地飘着雪花，他骑着摩托车驮上百多个的各类生活物资，挨家挨户配送，几天以来连轴转，每天从早到晚没有休息，到了下午，脑子里有短路的现象，他将一家3口人的生活物资送到6口人的那家。

人多的那户人家生活相对紧张，第一次人家提出抗议，第二次人家不满意，本来居家隔离心情烦躁，还没有等赵兴宇走出大楼，就站在10楼的窗户前破口大骂：“棒棒养的快递员，瞎了眼睛，克扣老子的生活物资，是不是拿去卖钱了？老子恨不得下楼去揍一顿你个棒棒养的快递员！”

赵兴宇正走到楼下被骂得莫名其妙，只好仰着头回应一声：“不要骂人，有话好好说嘛！”

“你个棒棒哒的，给老子送错了东西，扣了老子生活物资，要饿死我们一家人呀！我问你，把克扣的物资又拿去卖了多少钱？”

“这是分发的生活物资，谁人敢拿去卖呀？”赵兴宇还是仰头回应那户人家。

那家人就丢下橘子皮，砸向赵兴宇。

他们的叫喊声引起了这栋居民楼的震动，有许多人跑到了各自的窗户前向下张望，有人惊叹，又有人说赵兴宇不讲良心，在防疫非常时期敢贪污配送的生活物资，要报警，要打市长热线，大家情绪激动。

赵兴宇一张嘴说不定楼上这么多居民，他一面躲避楼上那户人家丢下的果皮，一面倚着摩托车，虚汗淋漓，他实在是太困，也太累了，30多层楼的生活物资，来来回回多少次，只能手提肩扛许多回，才能分送完。

现在又遇上这户人家的叫骂，身心疲惫，一户人家的叫骂，又引起羊群效应，还有许多人家也跟着起哄。他感觉天旋地转，所有的大楼在倾斜，似乎要倒塌，好像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溜到在摩托车跟前，一手扶着摩托车，一手摘下头盔，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就在这时，11楼的一户人家站在自家窗户前喊道：“大家别骂，更不要起哄，快递小哥是志愿者，不是小商小贩。他没有贪污分配的生活物资，是错将10楼6口人的物资送到我家门口，我现将多余的物资放到10楼的住户门口，请收下。”

大家这才怏怏地缩回头，还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说嘛，在这非常时期，谁还没有良心，做这种亏心的事。也在这时，10楼的那户人家从楼上用绳子吊着一个篮子，喊道：“志愿小哥，搞错了，赔礼道歉，送上一杯热茶，请喝下，算是赔情，不该骂人。”

赵兴宇看到大家平息了，回过神来，又仰头向楼上喊道：“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误，错送了生活物资，给你带来不便，请原谅。”他含着热泪喝下那家人掉下来的一杯热茶，随手将一次性杯子丢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