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苦痛难言

1.华雕龙突然出走,梅家十分震惊,梅大发这才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十足的蠢事:二姑娘的前程彻底毁了。

女儿梅金玲抱着玉环天天哭泣,以前的肺结核又复发了,二次住进了医院,还是由几个妹妹轮班守护,主要怕她寻短见。这是九月份的事情。

华雕龙家对此保持缄默,梅大发有火不敢发,自认理亏,背后骂几通无名娘罢了。

梅金玲的身体和精神垮下来了,悔恨多于愤恨,良知越来越清楚地告诉她,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她恨不起来他。她反复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即丈夫的进步怎么就构成对妻子的严重威胁呢?爸爸和舅舅为什么竟如此果断地采取措施而不计后果呢?她不懂这是一种陈旧、狭隘的小农意识和偏见,她只是恨自己当时轻信了舅舅。

她面容削瘦得可怕,身体单薄得不禁风吹,说话没有昂气,举步艰难,神经过敏,听不得人任何刺耳的语言。由于过度地悔恨和思念,她的病情不见好转。

元旦到了,华雕龙仍没有音讯,她决定去找他,向他承认罪过,祈求他的宽恕,然后再回到旗里工作。她到了华家,问明他去了青城,具体地址没有,华家也很着急。

梅金玲的举动是经过慎重而浪漫的思考后决定的,她曾读过小说《迎春花》,里面的女主人公曹春玲独自寻夫的情节历历在目,少女时代曾为此而感动过的。古代有许多女子寻夫、苦守等可歌可泣的故事鼓励着她,只是她寻夫是为了赎罪。

元月五日,她偷偷地上了汽车到了南旗,留下纸条,让妹妹们照顾好玉环。

她好不容易到了青城,面对这样繁华的大城市,举目无亲,空旷茫然了,加上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不得不靠警察照顾。

警方知道她是来寻夫的,很感动,只好在没有详细地址的情况下进行查寻。后来在老城区第八派出所查到临时户口,可已经销去一周了。警方只好劝她归返。

她到了南旗奔舅舅家,苦苦央求舅舅把华雕龙找回来,如果不找回来她就不想活了。几天来弄得张景禄昏头胀脑,口上答应,而行动上却无动于衷,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好听从命运的安排。他虽然失策,但盟报上发表了南旗法院院长张景禄在整党整风期间,自觉的以实际行动纠正不正之风的消息。他在政治上取得了成功,同时也树了不少敌人。

梅金玲在舅舅家一口气住到腊月二十,准备廿三过小年回索伦河。这期间她每天都到车站等丈夫,尤其是从青城发来的火车,可是她的寻夫梦像美丽的香皂泡一样破裂了。她心中的悔恨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渐渐消失,接着悔恨变成了怨恨——对男人的怨恨。

女人是很容易变态的,未必非到更年期。

2.腊月廿一这一天,她照常去车站,换来的还是失望,于是她到农贸市场溜哒,不想遇到了致命的仇敌张有才。她想躲过去,却被他拦住了:“是金玲妹子啊,真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嘿嘿……”张有才一身皮装,戴着旱獭帽,手拎着一只黑皮包,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肩,显出非常亲密的样子,那是给别人看的。

梅金玲此刻心情比较复杂,咬牙切齿,低头不语。

“走,咱们到馆子吃点去,我们好好谈谈,噢,我的好妹妹?”张有才语重心长,叙旧的暗码极为明显,梅金玲那颗失落、冰冷的心很快就被溶化了。自从与华雕龙重归于好以来,很少受到男人的温存,她总是处在赎罪、忏悔之中,心灵、肉体无比的煎熬。

“我没工夫,你不要纠缠我好不好?你弄得我家破人亡还不够吗?”蓦地,她又收起了突然受到关爱而产生的脉脉温情,态度冰冷而坚决。

“金玲,我是对不住你,我有罪,可是,对于你,我情愿负一辈子责任,可这赎罪的机会你总该给我呀。走,咱们到饭店边吃边谈,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关心体贴你的!”张有才在这方面同样是“有才”的,几句话便化干戈为玉帛。

“他是可恨的,可落下的苦果能全怨他吗?”她想到了无情远逃的丈夫,心中报复的意识占了上风,于是,她的脚步便随着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移动了。

张有才很是高兴,饭店里,他要了半桌子菜,要了果酒和露露,忙得他又倒酒又夹菜,什么鸡胸脯了、鸡大腿了,堆满了她的碗。盛情之下,心里矛盾的她仅仅吃了几口,多年积郁的火气怎能吃得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命运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将和他有斩不断的联系。

她喝了两罐露露,后来干脆喝起酒来,碗里的菜也吃光了。张有才大吃大喝着,对她更为殷勤了,有时干脆把筷头亲妮地送至她的芳口中。

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张有才对这个面容憔悴的落难情人仍是耿耿于怀的,那段美好的时光是他的浪漫史上最为辉煌的一页,而在对方的人生历史上却写下了血与泪的苦痛,成为艰难的负担、倒霉的渊薮。他内疚过,常常欲报答而无机会。他也觉得这种关系将伴随他和她的一生。孩子玉环将成为他和她相互联系的纽带。这时,他惊异地发现饮酒过后的表妹十分娇美,内心的**欲渐渐复发。他想:“她还是一枝清香的野花,我何不……”

“来,金玲,咱们为这次相遇干杯!”他举着杯,那张白脸浮出了****的温情。

她已醉意朦胧,又喝了一杯,那双曾是美丽动人的杏核眼虽黯然无神,但那长长的睫毛却奇怪地迷离着。在她眼中的白脸表哥可恨得迷人,她想报复他,也想报复逃之夭夭的丈夫,就是说,爱的饥渴,恨的发泄使她别无选择。

张有才算完帐,搀扶着她上了一家私人旅馆。他和老板娘暗示了一下,门开了,关门工夫一张大团结塞到老板娘手里。

梅金玲醉了,倒在**,本来苍白的瓜籽脸经过酗酒,充满了肺病患者绚丽的绯红,在**欲大发的张有才眼里异常的迷人了。

梅金玲任他摆布,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到下午三点多钟,沉睡的梅金玲才清醒过来,发现张有才正搂着自己呼呼地睡着,又发现自己**白身,什么都明白了。看着他那尽兴的丑态,一种天然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一把推开他,穿着衣服准备回舅舅家。

张有才也清醒了,其实他根本没喝醉,只是折腾乏了而已。看着梅金玲的不快,他“扑通”一声跪下了,紧紧地抱住双腿说:“金玲妹,从今后我听你的,我要给你幸福,让你——”

梅金玲系着扣子,泪水落地静无声。

回到舅舅家一摸兜,里面竟然出现了四张五十元票,她明白了,心想:“唉,奶奶的,不要白不要,老娘我带着他的孩子够辛苦的了,反正我也不是正经人了,以后没钱就找他去!”

她开始走上了所谓报复的不归路。

3.梅大发对梅金玲是没有办法了,每天晚上都喝点闷酒睡大觉,白天上班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洋洋得意、目中无人了。

人们对他的变化是心中有数的。梅家的新闻是一桩接一桩:二女儿一家被涮回来了,二姑爷出奔了,二女儿又溜了。最近呢,三女儿梅金凤也未婚先孕快要生产了。

梅金凤怀孕和二姐不同,这是订婚以后两个人爱的结晶,两个人似乎没什么精神负担。梅大发怎能忍受得了?天天骂声不绝,梅金凤满不在乎,因为她手里已拿到了结婚证书。

梅金凤的男朋友名叫李心达,是乡政府法律咨询干部,中专毕业,个头一米七三左右,白面书生一个,戴付近视镜很有股文雅劲儿。刚分到索伦河镇时,很快成了姑娘们的竞争对象,就连乡长、书记等官员的女儿也纷纷涉足,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

梅金凤是个现代派十足的姑娘,函授中文专科毕业后分到索伦河中学任教。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有才气,擅长音乐、美术、舞蹈,教学成绩也突出。全乡机关的小伙子向她求爱的接连不断,也在一起跳舞、娱乐、吃饭,可没有一个她中意的。自从李心达来后,仅仅一场乡政府举办的舞会,他们俩成了中心人物,男才女貌,一见钟情,时间不长二人便定下了终身。梅金凤十分达观,而李心达却慌忙弄房子弄钱准备结婚。乡政府抓计划生育的下狠心要罚他们一下,因为没有生育指标而怀孕是违背有关条款的。此外,乡政府一些人的嫉妒之火正好找到发泄的突破口了。

梅大发要打她,梅金凤却说:“你打我,你三姑爷是搞法律的,打人?哼,法律是无情的!”

她在朋友们中间也是进行法律知识的业余传授,有人告诉她:“乡里要罚你呢?”

她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敢,我们有结婚证明,结婚生孩子是自由的,我丈夫是少数民族,我们不管生男生女就要一个,不要照顾。他们要罚我们,那就法庭上见!”

她的话传到了乡里,乡里的官员们真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他们深知旗法院院长还是张老头子,说罚款的事儿就这样悄无声息了。

梅金凤和李心达结婚不到三个月就生了个胖儿子,梅大发乐了,首先是他有了外孙子,另外,他发现三女儿和女婿是有知识的能人,社会舆论对他们就像驴子放屁一样,他们依仗的是法律,可不像二女儿那样不争气。他觉得脸上有光了,心情有了好转。

李心达把老妈接来了,孩子有奶奶照看,二人又欢欢乐乐地上班了。

梅金玲在旗里与张有才再次发生了关系,而且得到了回报。过完年也未见华雕龙的音讯,母女俩没有经济来源,分的地又不能耕种,只得租给别人。每次上街望着门饰漂亮的“有才商店”,心里便涌起一种**,那种重温旧梦,阴阳合一的佳境令她神往。可几次也未下定决心再闯雷池,她怕。

梅大发到旗里去了,梅金玲觉得时机到了,便趁晚上去姐姐家为名跑到“有才商店”。她知道晚上他在。她和张有才定下了一周一次幽会的密约。这也许是她赖以生存的“最佳方案。”

4.大正月刚过,他们的事情便败露了。

那天晚上,他们正在小店内屋**,张有才的老婆来了,要撕梅金玲,却被丈夫大打出手推出门外。他老婆便在大街上又哭又喊,引来了许多人看热闹,这样,梅金玲和张有才重温旧梦的丑闻又风传全乡,名声更臭了。

梅大发这回可火了,将二女儿痛打了一顿,而且要她滚出梅家。

梅金玲破罐子破摔了,抱着孩子逃到姐姐家。

梅金花的嘴也不快,腿也不勤了,平时竟讲究别人的主儿也有自知之明了。她收留了她,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热情对待了。

梅金玲整天处在幻想之中:一旦华雕龙在青城闯不开,或走投无路,头破血流,囊空如洗,狼狈归来,还会投入我的怀抱的。她为他担心,有时作恶梦他不是被人截杀,就是遇到了车祸,再不就跟别的女人跑了,最后让女人给骗了等等。她为他担心,残存一线希望,因为在法律上他和她还没有正式离婚。

5.姚翠珍自华雕龙走后,整天沉默在工作上。她把自己和他的浪漫史看得十分伟大、圣洁。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把人言放在眼里,甚而觉得社会上的人太平庸了,有的简直如同猪猡一样俗不可耐。她觉得自己不枉此生,能够真心实意地爱过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郑树怀早已看出他的女人心怀不轨了,辱骂和暴力发泄之后,便想到自己也可能当了王八,于是,他便向她恶毒地挑衅:“你和姓华的勾得那么紧,滋味如何?”

姚翠珍也毫不客气地说:“一个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你要德没德,要才没才,只是长在金銮殿上的狗尿苔,跟华雕龙比,哼,你就是一头长癞的蠢猪!”

这话说出来郑树怀能不火嘛,姚翠珍又挨了一顿拳脚。

“你说,我当王八没有?”

“你早就是个鳖种,能不是王八吗?”

“你这个狐狸精,有能耐和我离婚?”

“离婚?哼,还不到时候,有那么一天!”

“……”

他们两个的日子常在战火硝烟中度过。夫妻之间的长期不正常也就等于正常。

人类太复杂了,似乎没有规律。没有感情的生活如同一堆乱麻,理也理不清。

梅金玲难言的苦痛仅仅在于失足吗?

姚翠珍不正常的夫妻生活仅仅在于不能生育吗?

女人是复杂的,弄不懂女人的男人恐怕永远也成不了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