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糊涂的决定

阳光很好,周长萍打开了屋子里的所有窗子,把自己的丈夫扶到阳光好的地方坐起来晒太阳,看着儿子每个月往家交的钱越来越多,周长萍反而闷闷不乐起来,在她的头脑里,暴富绝对不是福气,如果知道儿子那个没实施的大计划她一定跳起来拼了命也得阻止。

人在新事物产生之前总是先存怀疑态度的,即使被别人证明可行,那自家也绝对不会轻易尝试,除非自家已经有人成功了,认知的天秤又会一股脑的倒向另一方。

张家上一代就是独生子,张凯的爸爸没有兄弟姐妹,周长萍这边倒是有一兄一弟,大哥从小脑瘫一直需要人照顾,弟弟被宠坏了,四十好几的人了却一直在单位挂职不上班儿,前段日子也吵吵下海,结果赔了点儿钱后就整天嚷嚷下海是坑人的政策,没见过世面的周长萍结合自己的判断,断定下海就是赌博,早晚把自己栽进去。

不过在周长萍的印象里,儿子是好的,是孝顺的,引诱儿子的不过是那个浪**的丫头,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还往歌厅那种地方钻,说不好听点儿就是个残花败柳,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肯定会吃亏呀。

这些日子,儿子脸上的笑容越多,她的忧虑便日重一分。

周长萍想着儿子拉着那姑娘手的样子便忍不住长嘘短叹,曾经能让她依赖的丈夫,如今已不能很好的沟通,家庭条件好转后,丈夫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偶尔站起身做简单的动作,天气好的时候也能在洒满阳光的窗前坐上一阵,即使是这样的丈夫也是周长萍唯一倾诉的对象。

“建国,你说说咱们儿子跟别人家的丫头去做买卖,能好吗?”

张建国静静眨眨眼,看不出任何态度。

“你也说不好是吧。”

“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把厂里的废料卖给了收破烂的,结果被厂里通报了,要不是老厂长保着你,当时就得开除。”

提起过去的事周长萍仍然心有余悸。

“你说咱俩家往上数,就没有一个做买卖的,咱儿子现在是赚钱了,可我听说好多人赔得倾家**产,这买卖就像赌博,正经人家谁干这个呀。”

“咱儿子没谈过恋爱,不懂女人,被勾搭了也很正常,可做父母的得把他往回拉不是?”

“咱儿子老实,不会主动交往女孩儿,不如咱们给他介绍一家本份的姑娘?也许趁早安个家,他就会放下那种坏女孩儿了……”

张建国呜咽着,口水流淌了出来,周长萍连忙找手帕给他擦嘴。

家里的门被敲响了,周长萍很诧异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探望,打开门正见到靳大花强挤出来的一张笑脸。

“哦,他舅妈来啦。”

还不待让,靳大花抬脚便走进了屋。

“哟,二姐夫晒太阳呢。”她对着正从在窗口的张建国说,一双白眼仁差不点儿翻到天上去了。

方才还很平静的张建国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显然很不高兴。

因为卖了周长吉房产的事,两家几乎不怎么来往,虽然因为张凯工作的事周长萍曾动过求靳大花的念头,但终是没有行动,如今靳大花主动上门,倒叫人难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不待周长萍询问,靳大花先声夺人。

“咱们怎么说不还是亲戚嘛,房子的事儿老爷子都点头了,你们家也就别争了。”

周长萍本无意去争,便没说什么继续静静听着。

“小凯做生意呢总得有个帮手不是,我想让咱家子建去帮衬小凯,二姐没意见吧。”

“哦。”周长萍眼神闪烁着,半晌才说:“我是不希望小凯一直做生意,咱们家没有一个是做生意的料,别看现在还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倾家**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靳大花,欲言又止。

“二姐,自家人不说外道话,有什么你就直说。”靳大花常年做人事工作,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是一般人能比人,看刚才周长萍是有求于自己,姿态立即往高拿捏了几分。

“咱家的外债也还完了,我想让小凯别干了,他舅妈再和厂子里说说,给找个好岗位怎么样?”

靳大花一听这话,两眼笑开了花,拍着手说:“二姐你真英明,做买卖哪是小凯这样的人干的活儿啊,你看他平时连句话都不会说,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在外面说不定会吃什么亏呢,我们家子建就不一样了,聪明伶俐嘴还甜,你让小凯把生意交给我们家子建去做。”

周长萍并不知道生意里面的门道,还以为交接生意就像国企里交接工作一样呢,当场答应了。

靳大花的嘴都合不拢了,惺惺作态的要帮忙干家务,周长萍正推托着,忽然窗外有人喊,她嘱咐一嘴照看好病人便下楼了。

周长萍前脚刚出门,靳大花那张笑脸迅速阴沉下来,转向怒瞪着她的张建国嘲讽着说道:“二姐夫呀,怎么还用这种眼神看我呀,是你媳妇傻呀,非要把那么好的买卖交给我儿子做,该着你全家倒霉呀。”

张建国哆嗦地拎起拐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地上顿了顿。

靳大花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还想打我啊?”

她走过去用手指戳着张建国的额头,狠狠地说:“还以为你是厂领导呢?你不是牛嘛!你不是连我们家事儿都要管嘛!你倒是管啊!管啊!”

边说着,一连戳了两三下。

刚硬的张建国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如今手脚不灵,话也说不利索,气得浑身哆嗦却动不了一下,他用尽最大的努力试图挥动拐杖,结果身子一偏整个人从沙发上滑落下来,腿脚无力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还呜呜的叫着。

靳大花在他面前重重的跺着高跟鞋,啐了一口说:“怎么?还还要打我啊?想当年在你们厂门口挨那一巴掌我可记着呢,不就是拿了两双破丝袜嘛?别说现在你打不了我,以后你儿子还得犯在我手里,我给他找工作,一定给他找好工作,你放心我保证他一辈子在厂里舒服得很。”

张建国整个身体瘫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欲哭无泪……

门口传来脚步声,周长萍回来了。

靳大花立即换上另一副嘴脸,惊叫着:“二姐,二姐,不得了啊,姐夫摔倒了……”

好容易将张建国安顿在**,周长萍擦着汗喘着粗气说:“要是有个人能帮我一把就好了。”

“赶紧让小凯娶个媳妇呀。”靳大花适时机地攀谈上了。

周长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她的担忧对靳大花说了。

“二姐担心得对,那样的女人呀就不能找,成天在外面疯疯癫癫的,那是给家里招灾惹祸。”

“唉,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小凯……”

“小凯那是没见过女人,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给小凯找个好的。”

……

家里发生的事,张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正为经营上的事和琪琪发生了口角。

“凭什么不打折啊?不打折货就压住了。”李琪琪对滞销货的处理方法很不满意。

高价位带来了高利润,可销量就差得远了,时装时装,时间对女装的杀伤力不言而喻,大量即将过季的滞销货如果不集中处理就会砸在手里,第二年就变成旧款了,谁还会再来买?可张凯坚持不打折,对熟客做到9折抹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在价格上当仁不让。

“买不出去这些货就得扔了!”

“宁可扔了也绝不降价。”

李琪琪低估了张凯的顽固性,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张凯是认真的,当即耍起了小性子,气鼓鼓的摔搭东西。

“如果我们打折了,让先前花高价买衣服的顾客怎么想?”张凯高声说,“我们再出新款时她们会不会想,等打折了再来买?到时候买上价,Keqi的牌子就会贬值,到那个时候王彪子他们反手就会把我们再逐出新北。”

多年以后,一部军旅电视剧里有一句著名的台词——都是两肩膀抗一个脑袋,谁怕谁呀。张凯先前的确没有经商经验,但他就凭着野路子打法硬是在新北市场闯出一条道来,先前无数次有人说他不是做生意这块料,事实证明一个人是什么料,别人说了不算。

李琪琪职校毕业就随着姐姐们买衣服,这个道理自然是懂的,只不过希望张凯这个榆木脑袋能不能别说了,低下头哄两句呀,谁料他一根筋的毛病犯了。

张凯太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了,凯琪店哪里都好,就是底子太薄,几个月的经营,还欠着银行巨额贷款呢,他不能垮,也不敢垮。

垮掉意味着更远大的梦无法实现,垮掉意味着兄弟们的房子和车被他出卖了,垮掉意味着自己的家还要重新回到贫困线上去挣扎。

这一段他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天天和李琪琪见面,却没有机会说上几句温存的话。

李琪琪嘟着嘴,听着张凯一遍又一遍的说教,脾气终于控制不住了,她连东西也不收拾,抬脚跑下楼梯,消失在市场熙攘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