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驱邪施法

历史上只要是英明的君主,都会对领兵在外的大将抱着十二分的警惕心。

当朝天皇高宗皇帝继承先帝的治国之道,而且比先帝更加小心谨慎,自然深知必须提防外朝大将。

毕竟,他可不像他孙子可以玩得那般洒脱。

其实眼下大唐边防的压力依然非常大,东突厥、西突厥、吐蕃依然不消停。

但是出于内部稳定压倒一切的原则,李治还是将提防、瓦解裴行俭军事集团的谋划提上日程。

所以依裴炎的判断,圣上很可能在谋划整治裴行俭。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多年的斗争终于要见分晓了。

对于裴炎来说,这是个太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还涉及大唐的大政方针是倾向文治还是武功的根本问题。

在裴炎看来,施行武功只是帝国一时的权宜之举,最终天下得走向文治。

所以,眼下局面正是顺风之势,正是对裴行俭发动猛攻的时候。

此时,缩在后头的张不群探头探脑地站出来,说道:“长安郊外挖出凶邪,这是内政大事,哪里轮得到一群武夫在那儿指手画脚?再说,一群武夫领着兵在长安城周遭咋呼,这是要反了吗?此事理应由宰辅大人处置!”

张不群自从被薛绍一番打脸,已经从裴炎的首席狗腿子的位置上退下来。

此时只见他印堂发黑,说话有气无力,那声调听着更加刺耳。

韦庄更是义正辞严地说道:“一群只懂持枪拿棒的武夫,如何能镇压邪祟?此事应当由宰辅大人主持,由太常寺前去施法,以镇邪祟!”

裴炎不动声色,笑道:“太常寺做足筹备,随老夫前往骊山北麓。在朝五品以上同僚都随我来!”

裴炎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不难听出此举的雷霆之势。

在朝五品以上的党羽都要出动,这是要对武将集团发动猛攻的态势。

韦庄听见这指令,他不禁万分激动,领头大喝一声:“喏!”

众狗腿子跟着韦庄声量震天,喊着:“喏!”

张不群躲在人群后头,他看着这激昂“誓师”的场面,他印堂间的阴云好像也松散了些。

他不禁流露出一抹邪笑。

机会来了。

驸马薛绍。

这地底下的阴冥邪灵是你挖出来的。

这泼天的大祸是你惹出来的。

眼下这事情还将引起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的一场对决。

眼看这祸事会席卷乱卷,形成一个大漩涡。

驸马啊驸马,这漩涡是你卷起来的,你就站在这漩涡的眼上,只需我轻轻一推……

这泼天的祸事,这斗争剧烈的乱局,都将让你万劫不复!

终究让你落在我手里了!

要让你知晓,我张不群今日的地位可不是白混来的!

众文官飞速行动,半数人马在韦庄的领导下筹备前往骊山北麓驱邪施法的事务。

另外半数人马则以张不群为首,召集各路准备出击的人马,并筹备各项事宜。

众人散去,裴炎独自站在庭院中,抬眼看看惨白的天色,看着阴云扭曲出诡异的形状。

他的嘴角泛出一抹凌厉的笑意。

这种关乎“阴冥”、“不祥”、“驱邪”的事情,是有最大的做文章的空间的。

自古以来,多少权力斗争,依托着“巫蛊”、“邪术”的由头展开。

最著名的是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

汉武帝以“巫蛊”之名,发起大规模的权斗杀伐,以数十万人命的代价清洗了太子刘据和支持太子的卫氏家族势力。

哪怕在十几年前的麟德初年,大明宫里头还曾爆发一起“巫蛊案”,坐罪处死许多人。

这件“麟德巫蛊案”实际上是武曌对反对势力的清洗,用的也是莫须有的“巫蛊”之名。

薛绍的父母也是因为卷入“麟德巫蛊案”被贬死。

眼下裴行俭已经主动卷入这阴冥邪灵之事。

加上圣上有意打压裴行俭。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借此重创裴行俭。

裴炎心中谋划着,干瘦的双眼闪出精光,嘴角泛出一抹凌厉的微笑,

~

骊山北麓,挖出“阴冥地府”的坑洞内。

程务挺和李多祚已经在坑洞中坚持查探了半个小时。

初进入这坑洞,他们就感到胸闷,呼吸不畅,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众将士的呼吸越发困难,有兵士已经陷入窒息状态。

此时他们所有的火把已经全部熄灭,再点不着火。

果然这里有阴魂作祟,邪灵作法,阳气之物在这里头难以存活。

程务挺和李多祚不得不撤退。

他们搜集了一些坑洞里的物事,带着物事攀上麻绳,爬上地面。

裴行俭、王方翼,还有厍狄娜扎等已经在坑洞上面等得心急如焚。

终于等到程务挺和李多祚带领兵士爬上来。

只见程务挺和李多祚带上来的是两套石头质地的甲胄,甲片之间用铜丝联结。

此外还有一些军用器物,比如颜色惨绿又幽黑诡异的箭头、戟头、矛尖等。

饶是王方翼、程务挺、李多祚、黑齿常之等久经沙场,见惯鲜血厮杀,但瞧着这些诡异的器物,仍然感到毛骨悚然。

裴行俭神色冷峻。

他一时也拿不准这些东西是什么物事。

莫非真是阴冥之兵的器物?

王方翼走近裴行俭,压低声音道:“老师,快来看这三名弟兄。”

裴行俭前去一看,只见三名跟随程务挺和李多祚深入坑洞里面的士兵已经昏厥过去,他们都嘴唇发紫,眼看要性命不保。

裴行俭:“这是窒息的模样。”

王方翼:“确像窒息之状,但……老师,他们也可能是中了邪术?”

王方翼素来是极冷静的,但是眼下他也有些心神不定。

裴行俭沉吟,满布风霜的脸上眉头紧皱。

那三名昏厥兵士的状况还未解决,只听得一众被“围困”工匠和农人那头又传来惨叫。

“全部命绝了!……”

“阴灵索命!一个都没放过!……”

“天色渐深,时辰到了!……”

裴行俭忙率众过去一看,是那此前摔进坑洞里重伤的十四人全死了。

此前已经死了七人,在最近半个时辰内,另外七人也全部气绝了。

恐怖的气氛笼罩着营地。

营地里头人多眼杂,情况混乱,裴行俭派出兵士下去查探,带上来“冥兵器物”的消息也流传出来。

“这下面是冥兵啊!”

“这是阎罗王统领的阴兵?咱们犯了大煞!”

“冒犯了阴冥司,这会惹来地府索命……”

“这些冥兵是石头状,一直被困在地底下,眼下被挖开了,这些鬼怪重见天日,入夜了会不会作祟?”

………………

混乱中流言更加在人群中传开。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今日天色不好,天黑得更快。

随着天色渐暮,全部伤者都气绝,种种传言在人群中愈演愈烈。。

近五百名工匠、农人越发失去理智。

裴行俭果断而冷峻道:“控制现场,不许任何人等离开。务挺,快马前往长安告知天皇天后,若有不测,京师即刻戒严。另外,请圣上即刻派出礼部、秘书省,或者与史籍相关的史官前来勘察,看看这是不是一处古时候的墓穴。”

程务挺:“得令!”

程务挺率领轻骑飞速赶往长安。

裴行俭深知,这些工匠和农人不能放任他们流散,不然他们回到各自的乡镇里头,将“挖出地府冥兵”、“犯了大凶煞,阴冥司阎罗索命”等传言散布出去,流言立马就会传遍京畿一带。

三人成虎,何况这是好几百人,这流言传播起来对社会秩序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里是长安城周边,是帝都所在,天下首善之地,绝不可出现混乱。

另外,他觉得这坑洞看似诡异,但也可能是一处殉葬的墓穴。

当然按常理来说,不会有这般几十米深,像宫殿一般的殉葬墓穴……

但找熟悉古史籍的史官来看看,说不定能有突破。

此时,只见西面的官道上,一行人马如潮水般涌来。

只见这群人马足有四五百人之众,他们抬着各式各样的器具,擎着各式各样的旗幡,看上去像是一队浩浩****的祭祀队伍。

为首的一个官员穿着五章纹襴衫,正是裴炎。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和一个仪表魁伟的男子跟在他左右两侧,正是张不群和韦庄。

他们身后跟着随行文官,还有太常寺的镇邪驱邪队伍。

文官集团的人马浩浩****地开来,进入营地中,人数压过武官集团的将士们。

韦庄迅速地呼喝指挥着:“来啊!摆开祭坛!设置法阵!速速行事!……我乃太常卿韦庄,奉命行事!望诸位配合!不从者,问过中书令裴大人!”

众安西军精锐和蓝田县的士卒瞧着这些人“喧宾夺主”地行事,自是不配合,但是听着韦庄这般说,他们没法反对。

因为这是中书令宰相大人的命令。

宰相大人是除天皇天后之外,唯一可以发布“最高指令”之人。

裴炎下马走进营地,他看着这遍地混乱脏污的状况,用丝巾掩掩鼻头,然后来到裴行俭面前,笑意吟吟。

裴行俭看看韦庄已经飞速地将各式祭祀器具排布开来。

裴行俭冷声:“你们要在这里行驱邪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