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守陵

陈浩起身又向上官太后施了一个礼,道:“请太后保重身体,刘病已告退。”转身慢慢退了出去。

上官太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愁容。

……

昭帝陵。

陈浩和薛宣乘坐在车驾内,来到陵前。

下了车驾,只见巍峨的陵墓封土上的青柏苍苍,山风轻拂,沿着司马道,两侧每隔几米座落着两个巨大的塑像,或为文臣武将,或为猛虎雄狮,栩栩如生。

霍山带着了一队骑兵名为护送,实为押解。众人下马,将陈浩和薛宣二人“护卫”在中间,朝山上步行而上。

来到陵前,眼前是仿未央宫建造的宫殿,虽小许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处院落厢房齐整,院落松柏青青。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军官,三十来岁,长着虬须,腰横体阔,已经守在殿门外迎候。

“参加中郎将!”他朝霍山作揖施礼,虽然声音粗,但满脸堆着笑,那笑容使得脸上的褶子形成了深深的沟壑。

霍山朝他摆了摆手,径直入内。百夫长忙转过身仍躬着腰跟着。

陈浩二人也随军士们进去了。

“李虎啊,这守陵人的差事如何啊?”霍山来到后堂,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也不管不顾陈浩,自顾自的问道。

李虎赶紧去墙边的桌上取了杯子,倒了一杯茶,双手端着,恭恭敬敬地奉上给霍山,答道:“此处风景优美,空气新鲜,兄弟们都说好得很!”

“是吗?先帝陵前不准喝酒,不准吃肉,你们没怨言?”霍山接过茶,揭开盖子轻轻地啜饮了一口。

李虎尴尬地笑着,凑上前悄悄地道:“将军,您心里明镜似的,这兄弟们保不得有犯禁的时候……”

霍山手一挥,制止他再说下去,“得,交代你正事。看到没,这是刘病已公子,孝武皇帝废太子的孙儿,来给先帝守灵一个月,旁边这小子是个孤儿,陪他做个伴。你让他俩就住先帝灵前的那间屋子里,每天穿衣戴孝,早中晚烧香跪拜。记着了,一不准他们离开此殿,二不准他们喝酒吃肉。你们膳房里安排人每天给他们送些饭菜即可。”

“说明白了吗?记下来了吗?”霍山瞟了李虎一眼。

李虎赶紧点头:“小的全部记下来了,记牢了。”又凑上前献媚地道:“将军午膳就在这里用如何?小的叫人去安排一下,弄点好酒……”

霍山又瞥了陈浩二人一眼,道:“先送他俩去先帝灵前。你安排吧!”

“是,”李虎能请到霍山留下来吃饭,那是天大的面子,他喜不自胜地答道,朝身边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粗声粗气地道:“都听到没,霍将军在此用午膳,还不快去安排,都给咱上最好的!”手下忙出殿安排去了。

霍山这才起身冷冷地对陈浩道:“公子,请吧!”

“您带路。我头回来。”陈浩不卑不亢的答道。

来到后院,就是先帝的灵堂。

正中是一尊高达数丈的先帝雕像,他年轻的脸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无须,面长,手长过膝,一身皇袍,脚下穿着一双皂色软皮靴。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香桌前供奉着新鲜的生牛肉、生猪肉,还有果子。每日一换。保持新鲜。

“这里有孝衣,纸钱,香烛,这是卧室,里面有床铺,饭平日准时送到。一天祭拜三次。”李虎交代着。

“听清了吧?”霍山不无讥讽地道,“你们守灵须得心诚些,哈哈,谁叫你是先帝的后人呢。也该你们尽孝。”

“不劳提醒,你可以走了。”陈浩淡定地道。

霍山哈哈一笑,和李虎转身出去,吱呀一声,将大门关上,咣的又是一声,落了锁。

殿内瞬间暗下来了,只有香台上两根香烛燃烧着,发出光,映照着高大的昭帝塑像,塑像上的人的眼神变得阴沉沉的。

“大哥,我们被关在这儿了。”薛宣惊道。

“没事,总归不会让咱们饿死。”陈浩笑道。

作为从过去穿越过来的人,熟读过这段历史,他知道,霍光是在对他的忍耐力进行考验。最后,他还是要不得不推举他为皇帝的。

因为,霍光实在是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

“咱们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呆上一个月,就当修炼吧。”陈浩放下随身带的包袱,里面有几件衣裳,到卧室看了看,一张床,一张桌而已。

“大哥,你看头顶。”薛宣指了指大殿顶上。

头顶正中,是半透明的琉璃瓦,透进光线来。

薛宣又看了看大殿墙壁上的柱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从这里攀爬出去。”他说。

“不行。”陈浩摇了摇头,“太高了,危险。”

好在这座用来作昭帝灵堂的大殿面积很大,两人在里面随意走着,虽然门都关上了,高处还有窗户,当然,窗户也紧闭着,但从缝隙中还是能透进空气和光线,所以也不觉得太闷。

到了午膳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军士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外面还有军士把守。

军士将托盘往地上一丢,转身走了,吱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托盘上两个馍馍、一碗米饭,一份蔬菜。

“这也太寒碜了吧?咱们就吃这个?”陈浩端起碗,夹了一根似野菜一样的蔬菜。

陈浩挑了一根丢进嘴里,嚼起来,入口苦涩,难吃无比。嚼烂后,下咽时,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刺激地他喉咙发痒,阵阵作呕,脸胀得通红。

薛宣却正常的吃着,大口扒着饭,吃着菜,叫状忙过来拍打他的背部。

“你能吃得进?”陈浩喘了几下,平息了下来,转头问薛宣道。

“公子,你是吃不进这个,我在家里吃的树根草皮比这还难吃,习惯了。”

陈浩默然无语,放下米饭碗,丢下筷子,抓起一个馍馍,塞进嘴里,嚼起来。

这馍馍也味如嚼蜡,难以吞咽。

反观薛宣,却咂巴着嘴,一会儿就将一大碗米饭倒进了肚子里,又抓起馍,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光。

他将最后一小撮馍塞进嘴里时,瞥见陈浩正拿着一个只咬了一口的馍在发呆,忙尴尬地笑了笑:“大……哥,你没事吧?”

陈浩苦笑,摇头道:“没事。”心想,前世自己也是一个吃百家饭,穿百家饭的孤儿,什么苦没受过,今天来到这里,化身为刘病已,怎么就连这点东西都吃不进了呢?

看来刘病已这个孤儿,到底还不是一般的孤儿,平常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门咣的一声,突然朝两边大开了。

时值正午,炽热的阳光突如其来地倾泻满在大殿内,洒了一地。

背着光,霍山背负双手站在大门口,李虎跟在身后朝殿里探头,还有些卫士守卫在两侧。

“到了时辰,给先帝烧香祭拜。”霍山悠闲地踱进来,他微眯着眼,好像是要适应一下室内的光线,面色微曛,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李虎也是满嘴酒气,嚷道:“快穿上孝衣,别耽搁了时辰。”

陈浩心里清楚,霍光这是要考验他的忍耐力,现在不是和这些人计较的时候。

虽然肚里没半点油水,正饿得慌,他坦然一笑,道:“时辰咱记着呢,马上更换孝衣。”

他去卧室里取了孝衣披在身上,瞥了一眼仍然站在旁边的霍山和李虎:“怎么还不走?在先帝灵前,一身酒气,是要犯禁吗?”

霍山一愣,讪笑道:“胡说什么?谁喝了酒!”

话虽如此,还是向李虎摆了摆手,道:“咱们走!”

转身带着众人走了,灵殿大门咣了一声重新落了锁。

霍山等人走后,陈浩穿着孝衣,给故去的比他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先帝烧了纸钱,点了香烛,下跪祭拜了。

他也不懂这汉代的规矩,薛宣年纪虽不大,却都懂得,在一旁教他怎么祭拜,帮他打火石点香,帮他一块烧纸钱。

忙完后,折腾了一天,陈浩有点累了,就去卧室里歇息去了。

晚膳时,伙工端来的饭菜和午膳时并无二致,这回,就连薛宣也吃不快了,慢慢地将两个馍和一碗粗米饭咽了下去。陈浩则粒米未进。

“这不是想饿死我吧?”晚上,陈浩坐在灵堂前的香火前,抚摸着干瘪的肚皮,心里想。

又想,这刘病已,虽然是个孤儿,但终归是皇室血脉,属于富贵命,才这一天没油水,就受不了了。

其实,这也和他身体强健有关系,身体强健的人,体力好,消耗也大,没有营养补充,自然是受不了。

连续三日,每天除了两个军士端了饭菜进殿,过一个时辰来将碗取走,将门开关两次,其余时间,既无人来,也不开门。

次日陈浩实在饿了,就吃了两个馍馍,其他的饭菜仍然未动。

到了第四天晚上,陈浩饿得受不了了,躺在**,手抚着干瘪的肚皮,难受得几乎要呻吟了。

“大哥,”薛宣像一个猴子一样好动,到处乱窜,跑回卧室内对躺在**的陈浩道,“要不让我试试,从屋顶爬出去,去他们厨房里找点吃的。”

陈浩忙摆手制止:“不用,也许他们正等着咱们受不了,出去找东西吃呢,现在是在考验我,以后你就知道是为什么。从明天开始,不管他再送什么吃的,我都一口不剩,全部吃完,直到一个月结束。你也一样要做到。”

……

霍府。内室。

霍光穿着便服,站在当中,训斥霍禹:“你简直是太荒唐了,你——你怎么让上官婉去做这等事呢!”

“父亲,儿是实在不想你重蹈刘贺的覆辙啊!”霍禹低头站在他面前,委屈地辩解道。

“糊涂!道理跟你讲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这么糊涂!咱们家已经有皇帝之实了,又何必需要皇帝之名呢!你以为这个皇帝这么好当吗?你弄死了刘病已,去哪找这么好的傀儡呢?”

“儿看他并不是什么傀儡,第一次见我就敢……”

“别说了,”霍光气的胡须发抖,一挥手打断他,“还不是你挑衅在先,这恰恰证明他没有什么心机,不懂伪装。我都了解清楚了,他不好读书,不好正事,每天就知道斗鸡走马,游山玩水,你说,去哪找这么合适的傀儡?”

霍禹见霍光发怒,心里有些害怕,声音低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道:“我没想那么多,我以为这计是一举两得,父亲你想,上官婉不就是没生育才导致这个局面吗?听她说是先帝……没那方面能力,我这一计,是想既除了刘病已,又看看能不能给上官婉肚子里留下种。如果留了种,那刘病已这个傀儡就可要可不要了。再怎么说,一个婴儿,也总比一个成年人好对付吧?”

霍光大声斥道:“糊涂!你以为我们等得了这么久吗?你真是天真的可以。现在朝野上下都在背后议论,说我立了刘贺又废了,是不是自己想当这个皇帝。只能再等一个月,刘病已守灵归来,就推他上位!”

霍光的妻子霍显坐在旁边,手里剥着岭南进贡来的新鲜的荔枝,一口一个丢进嘴里。

“老爷,禹儿还年轻,不懂你要多教他,可别光顾着骂他。”她将一粒剥去了壳的荔枝肉丢进嘴里,美美地吃着,满口是甜汁,含着尚未咽下去的一粒荔枝插话道。

霍显衣着华丽,虽已年过四旬,保养得如同少妇一般,青葱白嫩手,如玉般的皮肤吹弹可破,眼神**,体格丰腴。

霍光对她十分宠爱,听到她插话,忙道:“夫人说的是,禹儿,你也要自己上点心,老大不小了,不能凡事不过脑子,别辜负我和你妈对你的期许。”口气便缓和下来了许多。

“是,父亲,母亲。”霍禹躬身道,想了一想,又问,“父亲,万……万一上官婉肚子里这回真的留了一个种呢?”

“那就让她生下来,长大后对外宣称,就说是先帝的血脉。”

“时间上对不到,怎么办?”霍禹又问。

“到时把知情的人全部处死,出生时间推前,刘德那老头胆小怕事,到时我来跟他说,将婴儿的入籍时间提前。”霍光道,又不耐地道,“你甭想这么多了,权力在咱们手上,到时还不是随咱们怎么说,亏你连后续的麻烦事都不想好怎么处理,就搞出这么个计策,禹儿啊禹儿,为父西去之后,这个家族你可要担当起责任,不能再这么不靠谱了。”

“禹儿知道了。”霍禹怏怏答道,紧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