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测谎(二)

“兄弟见谅!”一进膳房,陈浩便将门掩上,对薛宣躬身施了一个礼。

“大哥,使不得!”薛宣慌忙搀住他的双臂,不让他下拜。但他人矮个小力弱,哪里阻止得了。陈浩仍旧朝他深深鞠下了一个躬。薛宣也赶忙回了礼。

“兄弟这边来。”陈浩将他拉天膳房里间,带上了里间的门,又将两边的窗户掩上,不让外面的人偷听到。

接着,陈浩简短地将事实的经过,和他的计划跟薛宣说了一遍。

薛宣认真地听着,不住点头。

“好计!”他听完点头道。

“这也是我不得已所为,现在还不能保证一定见效。咱们待会一定要做得真,争取见效。兄弟,让你受惊了,如果我能逃过这劫,以后如能有什么富贵,一定有你重重的一份!”陈浩许诺道。

薛宣拍着瘦小的胸脯道:“大哥放心,咱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在帮你到底!”

商量完,两人按计行事,对薛宣带来的这只碗进行了处理,薛宣脱下外衣,将碗包好了,两人开了膳房门,出来。

霍山和十数名虎背熊腰的禁军卫士正守在门外,见他俩出来,将他们押回殿中。

陈浩立在阶下对霍光道:“大将军,我们祈祷已毕,他马上开始。请大将军安排人员配合我们的操作。”

“说吧,你怎么弄。老夫都依你。”霍光将信将疑,疑的成份多,信的成份不足一成。

宗正刘德皱眉坐着,不吱一声,一双老眼浑浊,盯着陈浩的一举一动,心里指望着能有奇迹发生。

薛宣按之前商量好的,说道:“我需要在避光的暗室中操作,这样才能发挥功用。所以请大将军安排人员准备帷布,帷布中间放置一张小桌。我要将神碗放置在桌上,然后再祈祷一烛香的功夫。再让被试的人员单独进去,用双手抚摸住神碗,发誓即可。”

霍光随即吩咐霍山派人照办。

很快,大殿四周的窗户都关上了,殿内光线很暗,两个太监端了一张桌放在殿中央,几名宫女拿着帷布,四根撑衣用的木架子,将帷布挂在木架子上,把桌子遮盖得严严实实。太监和宫女布置完,都退下去了。

薛宣掀起帷布,走进这临时搭建而成的“小黑屋”里,解开包着碗的衣裳,将那只碗取出,放置在桌上,旋即出来。

他跪倒在帷布前,双手合手,口中喃喃有词,做起了祈祷。

殿内气氛有些异常,光线极暗,人人脸上屏声静气,看着他的举动,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鬼魅之感。

宫女春花的身子不由得又颤抖了几下。

约一支香功夫,薛宣祈祷完毕,从地上爬起来,向霍光等作揖道“诸位大人,现在可以开始了,如果说谎的人进去,这只碗不鸣叫的话,我任由大人处置,要杀要剐,绝对不皱半下眉头!”

薛宣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胆气极壮,在场人听了都是一怔。

甚至连霍禹都有点担心了,心里说:“难不成这小子的这只碗还真有点名堂?”

宗正刘德也打起精神,从半躺在椅上的状态中直起身来,身子前倾,盯着面前的动静。

宫女春花又是一阵哆嗦,瞟了霍禹一眼,赶紧强行控制身子,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霍光目光扫视到宫妇春花身上,又看了看太监阿福,道:“阿福说昨晚没发现什么情况,也没听到太后叫喊。跟宫女春花说的不一样。这样吧,你们两人都测试一下,这样也好有个比较。”

“好。请这位先入内测试。”薛宣按照和陈浩商量好的,对阿福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双手整个手掌抚在碗上。然后等待结果。”

阿福坦然无比地进入了帷布搭建而成的“小黑屋”里。

“你跟大人们说的昨晚的情况是不是全部属实?”薛宣大声发问道。

“全部属实!”阿福在“小黑屋”内大声回答。

并没有听到碗在鸣叫。

“好了,可以出来了。”薛宣大声道。

“你先站在旁边,等下一个测试。”薛宣对阿福说道。

“下面请下一次测试人员进去。”薛宣望着春花说道。

春花低着头走了进去。

“双手抚摸在碗上,等我说好了,再拿开。”薛宣大声道。

“好了。”春花在“小黑屋”里说。

“我问你,你向大人们说的昨晚的事情都全部属实吗?”薛宣大声问道。

“全部属实……”春花低声答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她仿佛在“小黑屋”里愣了两秒钟,又补充回答了一句:“全部属实!”音量也增高了。

帷布内的碗没发出任何鸣叫。

刘德愣了一下,重重地将身子坐回椅上,叹了一口气。

霍禹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张安世心里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刘病已玩这种小孩的把戏,不但没能救了自己,还搭上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霍光脸色愈发黑了。

陈浩的脸上也充满紧张,是成功还是失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薛宣望了望他,他点了点头。

“可以出来了。”薛宣大声说道。

春花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讥讽的微笑。

“父亲,咱们都被他两个耍了,现在就将他们押往刑场,车裂了吧?”霍禹请示父亲道。

霍光脸上对陈浩二人露出厌恶的表情,正准备答应儿子的请示。陈浩突然打断了他:“且慢,诸位大人,事情还没出最后的结果呢。春花且慢走,跟阿福公公站在一起。”

他将春花拦下了。

“下面请打开所有的窗户,让光线进来。”他又说道。

霍光朝霍山使了个眼色,霍山示意几名军士打开了窗户。

正值夏日的接近午时,外面阳光正炽,窗户一开,光线便泻进殿中,异常光亮,跟之前大不相同。

甚至还有人为了防止阳光刺目,还用手遮盖了一下眼睛。

宫女春花和太监阿福站在阶下,正好一束阳光从窗户而入,照射在两人身上。

“请你们两个抬起双手,手掌朝前,亮给各位大人看看。”陈浩道。

阿福抬起双手,将手掌朝前。宫女春花也学着他,照做了。

只见阿福的双手漆黑,像是被涂抹上了一层黑灰。而春花的双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诸位大人,宫女春花是在撒谎!”陈浩心中大喜,这步险招果然见效了。

薛宣也激动不已。

“什么?”刘德忙从座位上坐起来,瞪大一双老眼,望向阶下,但他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刘病已能下结论了,顿感兴趣。

张安世也是一样,蒙在鼓里。

霍光表情阴冷,开口问道:“这碗明明没有鸣叫,你凭什么说她在撒谎?”

霍禹也冷笑道:“编,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干脆胡说来了!”

不过,所有人都看清了,同样进入“小黑屋”,同样的做法,阿福的手掌漆黑,而宫女春花的手掌十分干净。这确实不同。

春花瞅了一眼阿福的手掌,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陈浩让薛宣将那只碗取了出来,他接过后高高举起:“大家请看。我们将这只碗放进暗室前,在膳房取炭灰将这只碗里外全部涂抹了一遍,所以,不管谁双手抚在碗上,手掌上都会沾满炭灰,而变得漆黑。未说谎的人因为心里没鬼,会触摸它,结果双手会变得漆黑。而说谎的人因为害怕这只碗真的会识别出来她,就不会去触摸它,结果双手自然是干净的。现在阿福的手是漆黑的,因为他没说谎,没必要回避,所以双手沾满了炭灰。而春花是说谎者,她因为心虚不敢触摸这只碗,所以双手自然是干净的。所以,虽然碗并没有鸣叫,但仍然仍证明春花是在说谎。”

刘德听罢高声叫道:“好,好侄孙,原来是一出好计啊,连老夫都被你瞒过了,真有你的!大将军,果然是有人陷害他。请你安排人立即对她进行刑讯,查清幕后主使,还我刘氏皇族清白!”

张安世也拍掌叫好,道:“我附议,刘大人说得对,这还了得,都敢用太后来作为牺牲品,陷害人来了……”

宫女春花浑身瘫软,坐在地上,用哭腔喊道:“我哪有这个胆子啊,我是不敢不从呐……”

话未说完,只见霍禹从阶上一跃而下,抽剑朝她胸部猛刺过去:“你这贱婢,胆敢如此!”

利刃穿胸而过。宫女春花“啊”的一声,没说完的话语吞了回去,眼睛睁得大大的,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人往地上倒了下去,咽气了。

霍禹拔出剑,就往她衣裳上擦干净了血迹,收剑回鞘。

气的刘德站起来指着他:“你,你,你这简直是杀人灭口!”急得连续咳嗽起来,险些岔过气去。

“送刘大人回去歇息,他年纪大了,哪经得起这个。”霍禹令军士上前扶了刘德,也不管他回头大喊:“杀人灭口——”强行将他搀扶走了。

霍光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幕后主使就是霍禹,但他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独子,自己又能拿他如何呢?只得任由他下令将刘德扶走了。

张安世也装聋作哑,不好说什么。

霍禹又下令将宫女春花的尸体拖去了。又叫人冲洗了地上的血迹。

霍光这才缓缓开口道:“既然确实是宫女诬陷所致,那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无论是谁,都不许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半个字。如果有谁胆敢透露,毁坏太后名誉,夷其三族!”

“是。”在场人均躬身凛然答道,心里均知这事非同小可。

“刘病已——”霍光又唤道,“这件事看来是一起误会,就是这个宫女春花搞的鬼,大致确实是在你的酒里下了药。至于她为什么要做此事,她已经死了,也无法查清了。既然发生了这件事,你就先别留在长乐宫中了,你去给太后赔个礼道个歉,然后,罚你去给先帝守灵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自有安排。”

“谢大将军明察,遵大将军令,我这就去和太后告别,然后去给先帝守灵。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将军能否答应?”

“什么事?”霍光口气松了些,耐心地问。

“我请示大将军准许我这小兄弟陪同我一起去。他是个孤儿,无家可归。和我也正好有个伴。”此时,薛宣也成了一桩宫廷内幕的知情人,陈浩担心他会遭到灭口,故出此一言。

此时的霍光,仍在对是否推举刘病已为帝,未下最终决心。如果他不提这个要求,确实马上就要将薛宣灭了口。现在他当面提出这个要求,霍光稍作迟疑,心里想,若是立刘病已为帝,留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子一条命,给刘病已一个人情,以后让他乖乖地心甘情愿地当傀儡,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霍光开口道:“就依你,让他随你去,但是他不可离开你半步!”

霍光心里暗想,假使最后不立你为帝,那就让你们两个人一起走吧,也挺方便,也不迟。

陈浩来到上官太后的寝宫中。

她睡在卧榻之上,身上掸了床薄被,面朝里,一动不动。

陈浩走到榻前,依礼伏跪在地上,轻声道:“草民刘病已拜见太后!”想到昨晚的事,他身子仍有些燥热不安,脸也微微发烫。

上官太后突然转过身,坐**坐起来,望着他惊讶地道:“你?是你?你不是关到宗正府里去了吗?我还想你此时早已成了阴间一鬼呢?”

她的脸上原本挂着愁容,见到刘病已后,虽然一副惊异的神色,却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禀太后,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昨晚之事,是春花在我的酒里下了……下了催情之药,我是被诬陷的。大将军明察秋毫,我是无罪的。”

太后一惊:“春花她都招了?她……人呢?”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春花还没开口,就被霍禹将军当场处死。”

“哦……”太后脸色恢复平静,抬腿坐在床沿上,令他起来,坐在床边的几凳上回话。

“原来是春花这小妮子搞得鬼,我说呢?”太后捋了捋头发,脸上和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和兴奋,“我说你怎么……怎么如此冲动呢?”

她说完低着头作小女人羞状。

陈浩忙道:“都怪我没控制住,请太后恕罪。”心里却想,你到底是怎么来到我**的呢?

上官太后抬头瞟了他一眼,道:“那……此后,你是继续留在宫中吗?”说完她脸色绯红,低下了头。

“大将军令我去给先帝守灵一个月。再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