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黎朝堂

晋王府的夜格外深沉。

王府的书房内,仍亮着一盏灯。

陈朔坐在桌前,拳头狠狠砸向桌面。

祁董适时出现,抱拳跪在陈朔面前,听候差遣。

陈朔将一张纸条丢在桌上,沉声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撬出幕后指使。”

祁董拿起桌上的纸条,看了一眼,抱拳行礼,默默退去。

陈朔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手指不停敲打桌面。

……

翌日巳时,陈长青从睡梦中转醒,一摸床榻,不见鸾鹊身影。

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窗边站着一个人。

“鸾鹊?”

没有回应。

陈长青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立马警觉。

窗边站着的是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一身黑色锦衣,上绣麒麟纹,玄冠束发,长发垂至腰际。

“你是何人?”陈长青伸手抓住桌上的长刀。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覆着面具,怀中抱着一柄剑,玄色剑鞘。

“玄衣卫甲申,参见殿下。”

男人抱拳单膝跪地,说道,“我奉王爷之命,来护送殿下去往武当山。”

陈长青舒了口气,放下长刀,坐在凳子上,虚抬一手,说道:“起来吧。”

陈朔帐下有支暗卫,陈长青是一直知道一二,只是不清楚具体内幕,只知道叫玄衣卫,共有一百二十人,以天干地支命名,越靠前实力越强。

甲申能排进甲字号,必然是不弱的。

客栈的门被推开,鸾鹊端着盆水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走到陈长青身边,挽起他的胳膊,轻声道:“殿下,该沃面更衣了。”

陈长青点点头,随意抹了两把脸,拿脸帕一擦,丢在盆中,伸出双臂,等着鸾鹊为他更衣。

鸾鹊看了甲申一眼,甲申便识趣地抱拳退去。

穿上衣服,束起长发,陈长青带着婢女下了楼。

封婵已经坐在马上,老车夫斜靠在马车上,一口一口地饮酒,王越从帘子后面探出脑袋。

张鉴得知陈长青要离开,专程骑马过来相送。

将陈长青扶上马车后,鸾鹊正欲去坐马车,却被陈长青拉住手腕,一把拉上马。

大庭广众之下,坐在世子怀中,鸾鹊脸色绯红。

陈长青向张鉴拱手,说道:“张大人,后会有期!”

张鉴抱拳笑道:“后会有期!”

陈长青率先策马扬鞭,封婵一行紧随其后,甲申不知何时也骑了匹马赶了上来。

封婵斜坐在马背上,紧跟在陈长青后面,时不时看一眼陈长青和她怀中的女子,眼神意味难明。

……

大黎京都,皇城。

金碧辉煌的太清殿,由金砖金瓦建造,殿内有一十六根铜柱支撑,从外望去,顶上左右各一条五爪金龙,中间有颗铜铸的硕大珠子。

殿下,是三十九阶白玉阶梯,下二十一,中上各是九。

下阶梯,是一片辽阔的场地,足以容纳上万人。

与之正对着的,是皇宫的正门,唤作青龙门。

大黎皇帝端坐在太清门下的龙椅上,左右各有一名侍女,边上站着个身穿玄衣的公公。

殿下,左侧是一众文官,站在最前方的,是左右两位相国。右侧是一众武将,站在最前方的是昭武大将军。

大黎皇帝轻轻敲了敲桌面,太监立马会意,向前一步,扯着嗓子喊道:“上朝——”

文武官员齐齐下跪叩首,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黎皇帝一挥袖,太监又扯着嗓子喊道:“平身——”

等所有官员都起来之后,太监拿出卷宗,宣读今日早朝事宜。

大黎皇帝斜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一封卷宗足足读了两刻钟,读完之后,皇帝站起身,走进太清殿,两侧各跑出一个太监,抬着龙椅小跑进了大殿。

一些品阶不够,或是无事启奏的官员陆续退去,只剩一些朝中重臣拾阶而上,陆续进入太清殿,正式开始今日朝会。

大殿内,大黎皇帝陈继辗端坐在龙椅上,等所有官员站定后,问道:“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刑部尚书率先出列,躬身行礼道:“启奏陛下,前几日西晋知府无故身亡,西晋王给的解释是民众械斗误杀,臣认为证据不够充分,加之知府也不是个小官,草率结案略有不妥,该复查此案。”

闻言,朝中众臣表现各不相同。

众人皆知刑部尚书与卢国公走得很近,那西晋知府,又是卢国公亲侄子,他站出来,无疑是想在卢国公跟前卖个人情。

右相刘天纲面不改色,他与西晋王有旧,此时他若出头,有徇私舞弊的嫌疑。

左相秦毅更不用说,他与西晋王接触不多,加之一向对死个知府这样的小事不放在心上,因此并未言语。

反倒是一向与西晋王不对付的昭武大将军公孙境向前一步,说道:“陛下,微臣认为,不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西晋王对我大黎的奉献有目共睹,若是因这件小事,惹得西晋王不满,怕是得不偿失啊。”

刘天纲看了眼公孙境,微微眯眼。

他这番话说的极为取巧,看似在为西晋王说话,实则是给他扣了一顶大高帽子,听他话里的意思,莫非西晋王会因这件小事与陛下冲突?

其心可诛!

大黎皇帝一手扶额,眉头紧皱。

西晋王是他亲叔叔,自幼待他不错。

虽然他的父皇和太上皇一直跟西晋王有矛盾,但他一直跟陈朔很亲近。他也是皇室当中最了解西晋王的人,虽然知道陈朔断然有自己的想法,可此时面对众臣,也需要一个能服众的解释。

如今他最担心的,也不是西晋王,而是朝中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而今的朝堂上,与西晋王不对付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为了私仇,不顾家国大业,这些人才是皇帝陛下的心头刺。

“其余卿家怎么看?”大黎皇帝嘴上这般说,视线却落在刘天纲身上,希望这位西晋王举荐的国相,能替他说两句话。

只是刘天纲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算小,死一个知府当然不算什么大事,但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若西晋王随口胡诌一个借口也能算理由的话,那西晋算什么,他西晋王的一言堂吗?”

好大一顶帽子!

刘天纲看向此人,眉头微皱。

说话的是曾与卢飞共事的一位新晋的大理寺少卿,尚且年轻,不知道西晋王的威名是怎么来的,说出这种话,多半以后在朝堂难混了。

大理寺卿郑恪满头黑线,你没看我都躲在最后面了,你小子还往上顶,嫌我们大理寺处理的案子不多是吧?

大黎皇帝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郑恪,说道:“郑爱卿处理的这类案子较多,你可有见解?”

郑恪左顾右盼,见多半大臣都在看他,知道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向前,说道:“臣以为西晋王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可案子确实有众多疑点,既然尚书大人先提出来了,不如陛下就交给他办好了。”

说完,退至角落,还不忘白了一眼那个爱出头的少卿。

早些年他与西晋王接触过,深知但凡与此人有关的案子都极为难办,既然刑部爱出头,那就交给刑部好了。

皇帝陈继辗眉头微皱。

好个郑恪,出来说了一堆废话,这甩锅的能力,确实见长。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视线扫过众臣。偌大的朝堂,竟无一人为朕排忧解难。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殿外传来通报。

“卢国公卢奕丞进谏!”

朝中立马议论纷纷,多年未上朝的卢国公来上朝了?难不成是为了那个侄子?

皇帝陛下眉头皱得更深了,硬着头皮说道:“宣。”

一旁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宣卢国公进谏!”

很快,身穿朝服的卢国公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台阶下,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继辗虚抬一手,说道:“爱卿平身。”

“卢爱卿告老多年,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卢奕丞拱手道:“为小侄一事而来。”

朝中哗然,莫非卢国公要为侄儿出头?

刑部尚书嘴角上扬,看来国公对这个侄子很上心啊,这个人情算是卖到位了。

陈继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就是死了个知府吗,这是要干什么?

只得装傻道:“哦?爱卿有何见解?”

卢奕丞低头道:“臣认为,不该因小侄的小事,占用朝堂太多时间,而且小侄的死因臣已查明,确是死于民众械斗。”

朝堂突然寂静。

刑部尚书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卢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来替侄儿讨回公道的?那还穿这么正式,专门跑朝堂上来做什么?

陈继辗愣了一下,随即拊掌大笑,说道:“卢爱卿真是明察秋毫,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该赏!”

卢奕丞微微躬身,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陈继辗一挥手,说道:“爱卿请讲。”

卢奕丞说道:“如今南方程国屡犯我境,北方蛮夷也有南下的趋势,南北边境垂危,唯有西晋固若金汤,臣以为,西晋已无需过多镇守,南方有大将军公孙境退敌,而北方,唯有西晋王出征,方能守住我大黎疆土。”

陈继辗又开始头疼了。

卢奕丞说得不错,如今南北局势越发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可朝堂中能指挥打仗的,除了公孙境,已无人可用。

大黎虽武将众多,但大多都是莽夫,打仗行,指挥打仗还是得稍一稍。

公孙境上前一步,抱拳道:“微臣也正欲禀报此事,我怀疑程国与北方蛮夷已有联系,双方骚扰的节点太过相近,多半是想南北夹击,联手吞并我大黎。”

陈继辗揉着脑袋,大黎开国至今已有百年,历经三位皇帝,万不可断送在自己手里。

可若是调动西晋王去北边,先不说他答不答应,西疆谁来守?

西方诸国可比北方蛮夷战力强得多,到时候西方诸国来犯,怕是群龙无首,西晋也守不住。

就在陈继辗犯难之际,刘天纲向前一步,说道:“程国与北方蛮夷夹击一事,老臣已有对策,陛下不必担忧,只是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完善,暂时不便透露,陛下若想知道,可问太师,此事他也有参与。”

刘天纲话音刚落,就有人冷哼一声,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拖延时间,替西晋王找好退路的把戏?”

说话的是公孙境麾下的一员武将。

公孙境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寒蝉若惊。

此人说话不过脑子,刘天纲连太师都搬出来了,就算刘天纲是替西晋王想,难不成太师也是?

公孙境说道:“既然刘相早有安排,那我等无异议。”

陈继辗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群臣,问道:“可还有谁有异议?”

“没有。”

“无异议。”

众臣纷纷摇头。

陈继辗一会袖子,道:“那就退朝吧,还有其他事要奏的,去乾和宫找朕。”

太监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一众臣子又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

陈继辗一抚袖子,率先离开。

臣子们也陆陆续续向殿外走去。

卢国公年迈,在一个年轻同僚的搀扶下向殿外缓步而行。

行至太清门下时,有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此人腰杆挺直,一身玄色官服,上绣蟒纹,花白胡子,面容坚毅,正是当朝左相秦毅。

秦毅打发了扶着卢国公的官员,亲自上手,搀扶着卢奕丞一步步下了阶梯。

“你那侄子,死的得当,弄死他的那人,也算了为民除害了。”秦毅搀扶着卢国公,边走边说道。

卢奕丞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卢飞曾得罪过左相,而且事情还不小,秦毅这是在说风凉话呢。

“就是国公大人在西晋的布局,怕是要稍微乱一点了。”

卢奕丞突然停步,一脸愕然地看着秦毅。

秦毅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先前刘天纲说你是臭棋篓子,我还不信,现在是彻底信了。”

卢奕丞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秦毅继续说道:“你以为你指使卢飞故意惹恼我,我没看出来?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罢了,只是如今看来,你的每一步棋,都落在旁人一眼能看透的地方。”

“好自为之吧,国公大人。”

秦毅拍了拍卢奕丞的肩膀,掠过他独自离去。

太清门前的台阶上,刘天纲看着这一幕,抚须而笑。

乾和宫。

陈继辗刚坐在案边,就有个女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嚷嚷着要见皇上。

太监没能拦住,女子提着裙摆大步走进乾和宫,嚷嚷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守门的公公跪倒在地。

来人是宁妃卢玉,那死了的西晋知府卢飞的亲姐姐。

陈继辗眉头一皱,问道:“何事大呼小叫?”

宁妃边走边说道:“皇上,我听人说我弟弟死了,是被西晋王陈朔弄死的,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陈继辗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胡闹!”

宁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住了,愣在原地,看向陈继辗,委屈道:“皇上?”

陈继辗阴沉着脸,呵斥道:“朕是不是给你好脸色给多了?朕的皇叔也是你能出言不逊的?”

宁妃从未见过这样的皇上,吓得跪倒在地,轻声道:“陛下息怒,臣妾知错了。”

“退下!”陈继辗挥袖转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