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拳憾云梦泽

陈长青推门而入,霎时毛骨悚然。

只见院中有个花圃,花圃中不种花,种着两颗头颅!

一颗中年人模样,有胡须。

一颗青年模样,脸上挂着惊恐。

那一袭红衣蹲在花圃中,给两颗头颅浇水。

陈长青已经基本确定了,这红衣,不是妖,就是鬼!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这种邪祟。

该如何脱离困境?

女鬼似乎没看察觉到陈长青的到来,依旧自顾自的给两颗头颅浇着水。

院中有间屋子,房门半开,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只是看了眼,陈长青便不想看第二眼。因为那房中正中的桌上赫然也是一颗人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颅。

与其他两颗不同的是,这颗前方有个香炉,插着三炷香。

陈长青深吸口气,缓慢向前,走向那女鬼。

如今被困在这女鬼的结界当中,想要出去,唯有从这女鬼下手,不管结局如何,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只祈祷封婵能早些返回,助他脱离困境。

就在陈长青距离女鬼不足五步时,女鬼突然警觉,身体未动,头颅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转过来。

它看的却不是陈长青,而是陈长青身后昏沉的天幕。

大地毫无征兆的开始震动,天穹也开始轰隆作响,仿佛有人想从外面破开这层天幕。

女鬼开始变得暴躁不安,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在地上,朝着天幕嘶叫。

下一刻,天幕破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然而令陈长青惊奇的是,来的人竟不是封婵,而是陈朔养在藏书阁的那个怪老头!

此时的怪老头气势大变,一扫之前懒散的神态,原本浑浊的双眼中满是精光,直勾勾的盯着女鬼。

光是看着它,就让那女鬼心生退意,不断朝着怪老头发出嘶嘶的叫声,趴在地上的身体也在不断后退。

陈长青看着这个陌生的怪老头,在震惊的同时还有些庆幸,幸好之前没说过他的坏话。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蓝光划破天际,一袭轻纱的封婵御风而来,稳稳落在陈长青身盼,略显差异的看了眼怪老头的背影。

她明显在老头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元气的存在,这就说明老头不是修行中人,那他是个习武之人?这般强大的习武之人?这倒是让她想起了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

“你没事吧?”封婵看向陈长青,语气中带着关怀。

她当然不是关怀陈长青,而是担心陈长青交代在这儿了,她没法向云霄子交代。

一次事情没做好那时偶然,两次没做好就说她的能力确实有待考证了。

“差点。”陈长青摊开手,指了指地上的花圃,说道:“幸亏你俩来的及时,不然我的脑袋也该种在那里了。”

怪老头显然也是个干净利落的,一点废话没有,就要朝女鬼动手。

可就在这时,天际又传来一声呼喊。

“前辈,拳下留人......额,魂!”

只见天际有个身披袈裟,手握禅杖的秃子踏着虚空而来。

和尚看上去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看架势当是个修行中人。

和尚眨眼间就来到几人面前,手竖在胸前朝着几人行了个佛礼,说道:“贫僧惠悟,见过诸位。”

那女鬼就像见到救命稻草,躲在和尚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陈长青几人。

明明眼中空洞,陈长青却似乎在它眼中看到了恐惧。

怪老头收拳负手而立,一声不吭的看着年轻和尚,眼神似乎在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和尚佛唱一声,说道:“诸位,这女鬼生前也是个苦命人,恳请诸位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交由贫僧超度它如何?”

怪老头一言不发,只是看向陈长青,受害者是世子,杀不杀都于他没什么好处或坏处。

陈长青眉头一挑,对和尚说道:“秃子,我不知道你看到没,她刚才可是想杀我来着,生前是不是苦命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花圃中埋的,可都是受害者。”

和尚微微颔首,说道:“施主误会了,它将你带来此处并非是想对你如何,它无法控制自己的法力,因此时常会导致过路人迷失,但最后都会送出去,至于地里的这两颗人头,且看小僧演化。”

只见那僧人一翻手,就有一个铜钵出现在手中。

陈长青心里暗叹,好一手袖里乾坤的本事!

僧人佛唱一声,念了段咒语,铜钵竟自行飞离他的手掌,悬在半空。和尚并拢两指,点在女鬼眉心。

有一缕幽光自它眉心飞出,游进铜钵。

铜钵翻转,倒扣在半空,有荧光自钵中撒下,映出一副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商贾之家。

一对夫妻和一对兄妹。

陈长青在看到这副画面时,不由自主的看向花圃中的两个人头。那画面中的父子,赫然正是栽种在花圃中的二人。

这家家主是做蚕丝生意的,在镇上开了几家绸缎铺子,生意还算不错,生活也算的上富足。

画面中,家中长子成日饮酒作乐,半数时间都是在勾栏度过。反观女子,很是懂事,约莫也是有些经商头脑,将父亲交给他的一间布行打理的井井有条。

不久之后,镇上来了官员,要大批量收购丝绸。

大概是与商贾有些关系,商贾带着长子请官员吃了顿酒席,期间塞给了官员一袋黄白之物。

官员笑着收下了。

之后,官员到商贾开的其中一家铺子查验绸缎,而所去的铺子,正是女子看管的一家。

官员到了之后,见到女子时两眼放光,该是看上了商贾家的小女儿,伸手要勾起女子下巴,却被女子躲开,气的那不务正业的长子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再后来,女子被软禁在家中,父子俩为了家中财源,想要将女子下嫁给官员。

只是那官员已年过半百,是个不折不扣的糟老头,女子又怎甘心下嫁于他?

女子的母亲前去求饶,却被当爹的一巴掌抽翻在地。

画面一转,街上敲锣打鼓,须发花白的官员穿着大红的礼服,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后面的轿子中,坐着泪流满面的女子,和抱着她不住安慰的母亲。

可就在即将抵达官员府邸时,正巧碰到街上有人大打出手,拦住了去路,官员前去查探。

女子乘乱在母亲的帮助下从轿子后逃脱,一路向着城外跑去。

从白天跑到黑夜,一直跑到山上破庙才停下,藏在破庙的角落里,蜷缩着瑟瑟发抖。

得知女子出逃的官员震怒,甩下官帽,愤然离去,与商贾家的生意就此泡汤。

这也使得父子俩怀恨在心,派人出去寻找女子。

而对于帮助女儿出逃的母亲,父子俩轮番折磨,逼着她干些下人的活,稍有不满就拳脚相加。

一日,喝醉了酒的商贾进门时被妻子不小心撞到,他大怒之下竟跑到大堂,取来桌上的剑,一剑砍下妻子头颅。

这一幕恰巧被刚回来的儿子撞见,反应过来之后,商贾的酒精也消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恐惧。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父子俩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最终做了件人神共愤的事。

二人没有选择报官,而是将那尸首埋在后院的花园中,将头颅装进盒子里,放在大堂的桌上。

商贾的女儿,最终也没能逃脱,被父子俩派出的人抓到,轮番凌辱后,活活打死在破庙中。

画面到此结束。

陈长青久久不语,看了眼躲在僧人身后的女鬼,此时此刻,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似乎也没那么恐惧了。

毫无疑问,画面中的女子,就是这红衣女鬼,她逃到山上时,还穿着出嫁时的嫁衣。

封婵感触最深,同为女子,她更容易共鸣,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衔挂着泪珠。

和尚将铜钵收入袖中,佛唱一声,说道:“此女子名唤虹英,她死之后,冤魂不散,机缘巧合下吸食了破庙中佛像上残余的佛性,修成人形,之后夜里跑到镇中,摘下父子二人的脑袋,将灵魂封在头颅中,种在此处,日日忍受煎熬,却将母亲的头颅带来,供在桌上,烧香祭拜。”

陈长青若有所思。

和尚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山神觉察到她的踪迹,欲将其诛灭,只是吸收佛性的虹英,一般山神奈何不得。正巧贫僧路过此地,那山神便找到我,让贫僧帮他一把。贫僧本欲镇压,但总感觉心神不稳,稳妥起见,抽取了她的魂魄,探查记忆后,放弃了灭她的打算,只是当时有要事在身,便许下承诺,办完事将她带回寺庙,超度轮回。不曾想她碰上诸位,又惹出祸端,贫僧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希望诸位高抬贵手,绕她一命如何?”

陈长青沉默不语,他在考虑这个自称惠悟的僧人话语的可信度。

若真如他讲的一般,陈长青也不忍伤这女鬼。

其实细细想来,这女鬼似乎确实没有伤他的意思,若是想伤他,在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也不可能再进入这处鬼蜮道场。

转头看向封婵,只见她微微点头,心湖中也响起她的声音:“这惠悟我有所耳闻,是佛门佛子之一,在山上享有盛誉,他的话,多半不假。”

陈长青有些错愕,一是惊奇这和尚的身份,二是惊奇封禅与他心声交流的手段。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依圣僧的意思。”陈长青看着僧人,咧嘴一笑。

“善哉善哉。”惠悟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伸出手指,指尖有金光浮现,他一指点在女鬼眉心,只见从那女鬼天灵盖中掠出一团火光,落在不远处,化作一个女子,正式画卷中的那名女子。

而那具可怖的尸身,也随之消散。

惠悟指了指陈长青,对女子说道:“还不快谢过公子!”

女子脸上浮现笑意,走到陈长青面前,施了个万福,说道:“小女子虹英,谢过公子不杀之恩。”

陈长青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女子笑意不减,微微颔首。

陈长青长舒口气。

人人惧怕鬼魅,鬼魅却未曾伤人,不怕人,害人的,却终究是人。

再强大的妖魔鬼魂,也抵不过人心叵测。

惠悟大袖一挥,将虹英的鬼魂收入袖中,一时天旋地转,鬼蜮道场消失,众人又回到破庙前。

天已蒙蒙亮,红日在东边露头。

惠悟双手合十,向众人行礼道:“那就不打扰诸位了,小僧先行告退。”

怪老头依旧是负手而立,一言不发,陈长青和封婵则是点头致意。

和尚离开后,封婵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怪老头,问了句陈长青听不懂的话:“敢问前辈可是曾经名动天下的四大武学宗师之一?”

不曾想怪老头脸上露出笑容,摸着胡须说道:“没想到退隐江湖这么多年,还有人知道这陈年往事,罢了罢了,都是老黄历,不提也罢。”

封婵又问道:“可是那拳憾云梦泽的崔猷前辈?”

怪老头抚须点头,说道:“小娃娃眼神好使。”

封禅立马对着怪老头抱拳行礼,说道:“晚辈天青宫封禅,见过崔猷前辈。”

怪老头呵呵笑着,虚抬一手,说道:“不必多礼。”

陈长青听的云里雾里,不知该说什么。

怪老头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却是换了副脸色,斜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没眼力见的东西。”

陈长青无故躺枪,满头黑线。

等怪老头走远后,陈长青凑到封婵身边,下巴指了指怪老头,小声问道:“老头什么路子?”

封婵白了他一眼,说道:“崔猷前辈是天下武学集大成者,你说话放尊重点。”

陈长青小鸡啄米般点头。

封禅于是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江湖中流传这四个武学大宗师的传闻。传的很悬殊,说是这四人虽没踏上修行路,但是光靠拳脚功夫,也能硬憾大部分山上修士。最开始无人相信,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直到有一日,某个山上门派的弟子历练时误伤了其中一人的亲传弟子。那人知晓后提剑登山,仅凭一人一剑破开那门派的大门,一路从山脚打到山顶,剑指在掌门的脖子上逼他道歉。这期间,那人身上没有流露任何元气的踪迹,因此他确实是凭着武道剑术打上山的。从那之后,山上人才开始重视起这四大武学宗师,要知道,被他用剑指着的那个掌门,是个实打实的元婴修士!”

陈长青听的张大嘴巴,嘴里能塞进一颗蛋。

这信息量有点太大了,他一时消化不了,而且也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

封禅很满意陈长青的表现,说道:“后来,又有一位武学大宗师在云梦泽饮酒时,拳意正浓,忍不住向着湖中递出一拳。一拳竟打的云梦泽湖水倒灌,连湖中的水神都被逼了出来,以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跑去向那大宗师道歉。此举之后,便再无人怀疑四大宗师的含金量,而这拳憾云梦泽的,就是你口中的这个怪老头,崔猷崔前辈。”

陈长青被震惊的无以加复,同时他心中也有个很大的疑惑。

陈朔这糟老头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