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牛允的怒火 下

朝廷传讯的最高等级叫八百里急报,从始发地到终点,依靠朝廷的各处驿站,一路上换人换马信件不停。将信件以最快的速度送达。

戚长发他们做不到朝廷那样设置设置无数的驿站,用庞大的人力物力来保证信件急速送达。

但南方有着北方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庞大的水系所带来的发达的水运。平常行船之时自然是会在晚上停船休息,既是让船工有休息的时间,也是为了避免晚上因为视野的问题会出现的触礁等危险。

不过在事情真正紧急的时候,晚上也不是不可以行船,只不过是危险一些罢了。平日里戚长发他们可以表现出对自家下人的体恤,不让他们在晚上行船避免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

可是现在这种紧急时刻,船工的性命也就不算什么了。毕竟船工的性命再贵重,难道还能比他们这些老爷的性命贵重吗?

而且他们平日里花费大价钱养着这些技艺精湛的船工,不就是为了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够用得上么?

船工们也不是傻子,平常拿着比其他人更多的银子,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你不拼命,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原本正常行驶需要十天的航程,在一众船工的拼命下,仅仅用了三天三夜就走完了。不过出发时候的五艘船,到了湖洲虎丘府的时候只剩下了三艘。

其中一艘在路上的时候直接触礁沉没,另外一艘则是船出了问题留在半路修理。

五艘船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信件,五艘船只要有一艘能到,戚长发他们的信件就能到牛允手中。

上次来见牛允的是邹平这位邹家的主事人,这次要拼命,前来送信的自然不可能是邹平这样七大家的主事之人,五艘船上分别坐着一位各家的管事。

恰好上次和邹平一起前来虎丘府的管事的船也顺利到了,这位管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前往请见牛允的人。

邹平来可以书里的见到牛允,一是因为邹平带来了大量的钱财,二是因为邹平怎么说也算是士族,而邹家的管事来自然不可能见到牛允,不过他还是顺利捡到了牛宽。

“阿宽,是不是吴洲那些海鳖的事解决了,所以他们又送来了礼物?早就听说这些海鳖一个个富贵之极,看来上次让他们把礼物翻两番还是有些要少了。”

牛宽微微一顿说道:“大少爷,他们恐怕不是来送谢礼的,上次和邹平一起来的邹家管事送来了一封邹平的亲笔书信。

小的顺便问了问邹家管事,好像吴洲七大豪商的事出现了新的变化。”

本来一脸慵懒的牛允瞬间变色,伸手接过牛宽递过来的书信,撕开信封开始阅读。

牛元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难看,等到信看完的时候,牛允直接被气笑了。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谭维抬举上来的人,和谭维真的是一丘之貉,明面上尊敬有加,实际上却丝毫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中。

对我们兄弟所说的话都是阳奉阴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我明明都已经告诉他了,让他不要再找戚、邹、喻、何、吕、施、张七家的麻烦,他竟然置若罔闻!”

牛宽轻声问道:“少爷,那位吕巡按还是把戚、邹、喻、何、吕、施、张七家扯进了谢家灭门案中?”

“他没有用谢家灭门案去找戚、邹、喻、何、吕、施、张七家的麻烦,却用了施家侵夺他人财产之事找了施家的麻烦。

他既然已经找了施家的麻烦,那就不可能轻拿轻放。而施家一旦倒了,戚、邹、喻、何、吕、张六家拔出萝卜带出泥,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如果戚、邹、喻、何、吕、施、张七家最后全都倒了,他们是不是因为谢家灭门案倒下去的还重要么?

世人智慧知道我牛允想要保吴洲七大豪商,最终却没有保住,甚至下手的还是牛党的官员。

我连牛党的官员都约束不住,以后谁还会来找少爷我办事?没有人请托办事,少爷我怎么收钱?不能收钱,少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牛允越说越是愤怒,想到无数的小钱钱就可能这么长着翅膀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走了,牛允的心疼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到最后直接咬牙切齿的咆哮出声,如果吕政现在在他面前,牛允可能会直接动手掐死吕政。

毕竟在牛允看来,这世上所有阻止自己赚钱的,都是自己的生死仇敌。

如果这件事是被许党甚至勋贵的人坏了也就罢了,偏偏坏了自己好事的还是他们牛党的官员。

而将所有牛党官员都视为他们牛家的走狗仆从的牛允,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阿宽,准备一下,我们去吴洲杭城!少爷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吕政,让他知道走狗仆从应该怎么做事。”

牛宽猜到自家大少爷可能会生气,却没有想到牛宽会这么生气,直接要亲自前往杭州找吕政的麻烦。

虽然自家大少爷肆意妄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可是这会在自己还担任着钦差,要负责监督湖洲改稻为桑之事的时候,直接丢下自己的差事跑到吴洲去,这已经不是肆意妄为的问题了。而是藐视皇权!

作为宰相公子当朝侍郎,你目无法纪可以,可是藐视皇权却是绝对不行的!

自古以来自从有宰相这个官职之后,相权和皇权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不管多么糊涂的君王,当遇到相权和皇权之争的时候,反应都会无比激烈。

牛宽虽然不是官,但对于朝堂上的事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自家老爷之所以能一直坐在宰相的位置上多年不挪窝,靠的可不仅仅是身边汇集的一众所谓的牛党官员,更多的是因为当今永和皇帝的信任和支持。

一旦自家少爷做出藐视皇权的事,皇上还会继续完全信任的支持自家老爷吗?一旦失去了皇上的支持,自家老爷在和次相许贤的争斗中还能占据上风吗?

想到这里牛宽忙出声道:“大少爷,您身份尊贵,为了区区一个五品的小官千里迢迢从虎丘跑到杭城府去,实在是有些失身份,也太看得起他吕政了。

不如让小的代大少爷您跑一趟,训斥那吕政一番,严令让他不许找戚、邹、喻、何、吕、施、张七家的麻烦就是了。

大少爷您还是去南阳找湖、南总督谭维,毕竟这吕政是他这位湖、南总督抬举起来的。现在吕政不给大少爷您面子,您就算要训斥也该去训斥谭维。只有谭维这个等级的官员,才配让大少爷您去教训,吕政……呵呵~他还不配,他也就值得让小的出马去训斥他。”

牛宽这一番话却是哄的牛允极为舒服,一脸赞同的说道:“确实,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还不配让少爷我去训斥,我去找谭维的麻烦。”

看着自家大少爷算是被劝下来了,没有直接擅离职守跑到杭城府去找吕政的麻烦,但自己去了杭城府之后要怎么解决吕政的事,牛宽也是无比头疼。

上次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吕政还是我行我素,显然是不会按照牛允的意愿来的,自己再去一趟杭城府,所能起到的作用恐怕并不大。

可是如果吕政继续不把自家大少爷的话当回事,大少爷心中的怒火肯定会更盛,到时候恐怕真的就无法阻止少爷亲自前去杭城府了。

离开书房之后牛宽想了许久,一咬牙一跺脚写了一封信,喊来一个牛家的下人,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回京城交到自家老爷手中。

这世上唯一能阻止自家大少爷的只有老爷,甚至连当今皇上都不行。

信写好送走之后,牛宽松了一口气,登上邹家的船向着杭城府而去。

上了邹家的船之后,牛宽却是快被吓疯了,他来湖洲的时候也是坐船来的,却从来没想过船这玩意儿还能跑得这么快,而且还是日夜不停地狂奔。

从杭城往虎丘府的时候是逆流而上都才花了三天三夜,从虎丘到杭城顺流而下的船速更是快到没边了,仅仅两天三夜的时间,一行三艘船就再次返回了杭城。

回来的路上却是没有出什么事,三艘船都安全的回来了,让牛宽感叹七大家不愧是做水上生意的,船工艺高人胆大,虽然船跑得和脱缰的野马一般,但人家安安全全的到了。

只能说幸好牛宽不知道去往虎丘府的时候是五艘船,有两艘没有能到达虎丘府,如果知道了大概就不是感叹七大豪商所养的船工艺高人胆大,而是直接开口骂娘了。

到了杭城之后,牛宽没有直接去见吕政,而是先去了邹家,想要知道现在事情到底到了哪一步,他还有没有必要去找吕政。

看到来的是和自己上次一起来的牛宽,邹平眉头微微一皱。

牛宽能在相府做到管事的位置,自然是极擅长察言观色的,邹平虽然只是轻轻一皱眉就收敛了,却还是被牛宽发现了。

虽然知道邹平这样的反应算是正常,不过牛宽心中却极为不爽。作为相府的管事,他走到哪都是被人敬着。

就如同上次去见吕政的时候吕政所说的,宰相门子七品官,作为管事的牛宽也历来都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五品官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五品官。

就算是面对一府府尹,或者吕政这样的钦差御史,牛宽都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邹家这样只是祖上阔过,现在已经算不得顶尖世家的家族,竟然还敢看不起自己,这让牛宽心中很是不爽。

不过想到自家大少爷的大事,牛宽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爽说道:“大少爷身负皇命在虎丘府公干,邹家主难道还准备让大少爷亲自前来为你们七家站台?

再者那吕政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巡按御史,还没资格让大少爷亲自来处置。

不过邹家主也可以放心,大少爷是出了名的守信用,既然答应了你们要帮你们剞劂这件事就一定会做到。

亲自来杭城处置吕政不行,不过大少爷也并不是只派了我前来训斥吕政。在我动身前来杭城的时候,大少爷也已经准备前往南阳去见湖、南总督谭维谭大人。

这吕政毕竟是谭总督抬举起来的,还是让谭总督自己处置比较好一点。”

本来还略有不满的邹平,听到牛允已经动身去找湖、南总督谭维,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

身为吕政的荐主,吕政在面对谭维的时候天生就要矮半截,不要说现在的吕政官职远远低于谭维,就算是有朝一日吕政的官职高于谭维了,甚至吕政就算当了当朝宰相,他在面对谭维的时候也要低半头。

千百年来形成的官场规矩就是如此,如果吕政胆敢对谭维不敬,名声就会变得奇差无比,甚至遭到整个官场所有人的抵制。

所以在听到牛宽说牛允已经去找湖、南总督谭维了,邹平的心立刻就放下来了。

年轻官员不知轻重敢不听牛允这位宰相大公子的,邹平不信谭维也敢这样做。

吕政敢无视牛允这位宰相大公子,却绝对不敢和谭维这位荐主对着干。

看着邹平欣喜的表情,牛宽心中冷哼一声,开口问道:“从你给大少爷写信到现在,那吕政可曾有什么其他举动?是否已经对施家动手了?”

邹平微微皱眉,一脸不解地说道:“我们本以为吕政在找了蒙家之后一定会迅速拿施家开刀,所以才着急给侍郎大人写信,却不曾想这几天时间那吕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租了一个宅院,把蒙家众人安置在其中。

然后就没有任何动作了,就好像蒙家的人根本没有出现去向他告状一样。”

“哦?找来了蒙家的人让他们告施家,却又在接了状子之后不做任何反应,这是什么意思?”

牛宽摩挲着下巴轻声喃喃自语道,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家两位少爷平日里的做派,看着邹平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吕政本来就没准备把你们七大豪商怎么着,这么做只是为了警告你们,让你们知道拜神?”

“拜神?”

“没错!拜神!你们拜了大少爷这尊真神,却对真正办事的神不管不问,试问他能高兴么?”

邹平也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漏了这个可能性最大的!试问这世上当官的哪里有真的一文钱不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