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面对王林飞
白天身体一劳动,便分散了注意力,不论是钻石、杀人、地下钱庄,所有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
最让心情沉闷的,就是下班后回到住处的时间。虽然对于地下钱庄那票人跟踪的恐惧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担心是否由警察埋伏,或是钻石是否已被小偷偷走。这类胡思乱想总是迅速地在他脑海中闪动着。
知道打开玄关大门、点亮了灯之后,这些不祥的幻想才会烟消云散。
那天,阿章结束工作回到公司时,同事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肩膀。
“阿章,有女生打电话来哦。声音超可爱的耶,怎么回事啊?”
“你也换点新花样吧。”阿章冷淡地回答。
“不是啊,今天是真的啦。”
“怎么可能嘛。”同事将便条纸撕下来交给阿章。
“看吧,就是这个,她叫做卢遥啊。她说请你回她电话,还留下了手机号码呢。要是普通人根本不会留话吧。看来,她对你很有意思哦。”
卢遥。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名字。
“哦……她啊,是警察啦。”
阿章故作镇静地回答。
“警察?”
“她是本市公安局‘特殊刑侦案件大队’的警察。之前已经找我问过一次话了,这次大概又是为那个案子吧,搞不好是要我当证人吧。”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
心地善良的同事显得相当失望。
“反正那个号码我记下来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一等同事离开,阿章便拿起公司电话,拨下了便条纸上的号码。对方立刻接听了电话。
“喂,我是卢遥。”
“你好,我是文翰章。听说你来电找我。”
“是的。”卢遥不知怎么的,犹豫了一会儿。
“……有点事想找你谈谈,今天能拨个空吗?”
到底是什么事?阿章脑子里闪出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不过,无论如何,似乎都没办法拒绝。
“好啊。我刚好要下班。”
“那么,……七点半能到黄乐区吗?”
卢遥说了一个店家地址,从店名实在猜不出是什么样的店,不过,应该是酒吧之类的吧。阿章不由得心跳加速。
“好吧,待会见。”
挂断电话后,阿章到更衣室里,仔细地洗了把脸。虽然拿了条湿毛巾擦拭身体,但仍介意是否能消除身上的汗臭味。
换上的T恤、牛仔裤和毛衣虽然干净,但款式却都像是家居服。早知如此,今天应该穿些更像样的的衣服来上班才对。不过,反正自己也没半件适合约会时穿的衣服。
虽然自己现在拥有的财产,可以买下任何一间名牌服装店。
但他还是劝自己再忍耐一阵子。
通往成功之门的要是已经握在手里了。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未来自然会一片光明。
走出车站东口时,一阵微微的不祥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上次就是在这里打电话给冒充母亲的人的。基地台或许已经侦测出来了吧。
不过,他们该不会一直持续监视着自己吧。对方也不可能为这种赚不了多少钱的案子,永无止境地派出人力。
阿章把帽檐压低,盖住双眼,快步穿过人潮。
那店家位于一条小巷子里一栋住商混合大楼的半地下室。真的约在这里吗?
推开旋转门,出乎意料地,里面是间干净整齐的店。卢遥坐在吧台上,而在后方撞球台,则有个男人在打撞球。整间店里只有这两个客人。
阿章走进店里之后,卢遥朝自己望来。不知怎么的,表情看来似乎有点悲伤。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跑一趟。”
“晚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阿章看看手表,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五分钟了。
卢遥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喝点什么?”
阿章想起自己钱包空空如也,感到一阵犹豫。一听纯子说了句“我请客”,阿章便在后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向酒保点了杯啤酒。本来以为他会问厂牌的,没想到就默默拿出一瓶百威。
“……这种店,就是撞球酒吧吗?想不到现在还有呢。”
“嗯,在学生时代我还常去呢,那时我还只是高中生。”
“是吗?”
阿章拿起啤酒瓶,直接就口喝了起来。啤酒一入空腹,便感到一阵沁凉。
“之后虽然还曾复活过一阵子,不过,撞球酒吧毕竟已经不流行了。啊,真对不起。”
卢遥向擦着玻璃杯的酒保道歉。
“别这么说,本来就是这样啊。想想一张撞球台的空间可以容下多少顾客吧,这在东京闹区可是很伤的。”
长满胡子的酒保,挂着满脸笑容,径自进入店后方。
“嗯,请问,今天有什么要事?”
阿章心想,电灯泡总算消失了,他直视着纯子。
“呃……”
卢遥将鸡尾酒杯端到嘴边,做了个暧昧不明的回答。
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那男子正好完成冲球。原来在球柜中央的各色色球,全在瞬间朝四面八方散开。
“我帮你介绍,这是王林飞,是我们‘特殊刑侦案件大队’的副队长。”
卢遥望向那名男子,阿章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王警官是我们大队的副队长,负责调查茂源大厦案件的相关事宜。”
副队长……”
男子站起身来,望着自己。
“算是吧。我有点事想问你,谢谢你跑这一趟。”
这个身材高大偏瘦,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男人。整个人肤色白皙,给人一种心思细密,眼光却相当锐利的感觉。
阿章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戒心。这个男人大概不容小觑。
“请问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钻石在哪里?”
说完,男人拿起球杆撞击白色母球。母球碰撞黄色色球,黄色球应声落袋。
“钻石?你说什么?”
阿章虽然在毫无防备下遭到质问,仍然拿起啤酒杯,一饮而尽。冷静点!对方不过是想套自己的话。他不可能什么都知道的。
男子摆低姿势架好球杆,敲出第二杆。这次是蓝色球入袋。
“事到如今,别再装傻了。”
接着,瞄准三号球。这次,红色球一样从球柜上消失。
“我对你可是相当佩服哦。首先,你居然发现那个房间里的钻石藏匿之处。连我都被骗得团团转,还以为藏在空调的风管里头呢。”
男子绕到撞球台的另一头。
“真没想到,暗门竟然会设在书柜的下方。大概我检查房间的时候,看护机器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吧。说来真惭愧,我还拿了光线透镜插入书柜下方检查过呢,完全没发现。”
第四球,使用灌袋的手法,白色母球从反方向来袭,紫色球入袋。
“第二,就是你天衣无缝地偷出钻石的手法。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弄不懂,你是怎么避开红外线感应器的。照理说,你应该没机会遮住感应器才对啊。”
第五球,感觉轻如鸿毛的切球。橘色球缓缓落入袋中。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阿章转过头去望着卢遥,不知不觉地,声音有些颤抖了起来。
“难道你特地把我叫出来,就是要我配合演这出闹剧吗?”
卢遥始终没出声。
“我要走了。”
阿章从凳子上滑下来,顿时,男子严厉地大喊。
“你难道认为现在赶回去,就来得及处理掉那些钻石吗?”
阿章转过身来。
“你到底都在胡说些什么?我根本……”
“你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也不得不通报警方。你将被逮捕,而且住处也将遭到搜索。”
阿章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你,你有什么证据?少胡说。”
男子先在球杆前端涂巧克,接着打进了绿色的六号球。
“周润民董事长所藏匿的,大多是以容易变卖的一克拉以下钻石为主吧。这么说来,绝不可能只有一两颗,数目恐怕应该是三位数才是。因此,藏匿的地点也变得很有限。”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其实应该找个远处埋起来,才是最安全的。就算警方搜查也无所谓,最糟糕的情况不过就是入狱服刑,只要始终不松口,等到恢复自由身之后再挖出来就行了。”
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瞄准七号球。
“话虽如此,但人性终究做不到。不管选择了一个多偏僻的地点,挖了多深的洞穴,总还是想着是否会被其他人看见。夜里总会担心得无法入眠。无论如何,都得把它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我想你也一样吧。因为自己达成了完全犯罪,完全没有想到警方会展开调查。应该说,你压根就把这个可能性抛诸脑外。你唯一担心的,就是宵小和火灾吧。对不对?”
红紫色球进袋。
“你脑袋有问题吗?”
自己的嗓音听起来相当空洞。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开始冒汗。
“其实,我刚才才到你的房间里走过一趟。”
男子大言不惭地说。
“……骗人。”
“你
认为只要装个遥控式的辅助锁,房门的戒备就算完全了嘛?其实,那种锁也算是不错了啦,可惜的是,想要守护市价数亿元的钻石,那种设备还是不够。一般的小偷,可能会认为开锁太麻烦,不敷时间成本而放弃,另寻目标。但若是非得闯进那个房间,方法多得是。”
该不会他真的是闯进去了吧。阿章感觉到自己双腿微微颤抖。
“一进入房间之后,就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流理台的旁边竟然有一台陈旧的全自动洗衣机呢。可是你却这么频繁地进出投币式自动洗衣店。”
全身开始发抖。男子在说话的同时,又把黑色八号球敲进底袋。
“你想得倒是很周到。那台洗衣机这么旧了,简直就是个大型垃圾,没什么价值,也不必担心被偷走。而洗衣槽又是无法拆开的构造,只要把一包包钻石塞在内槽和外槽的缝隙间,不仅不易被发现,也很难取出。况且,只要丢进脏衣服,倒入脏水之后,还可达到伪装兼防火的功能,一石二鸟。而若是洗衣槽在脱水时转动起来,应该会卡住才对,不过你好像已经特地把马达的配线切断,让它无法转动了吧。”
球台上的色球只剩下最后一颗,男子轻轻松松地敲出一杆。被敲击的母球走了三颗星,绕了球台一周,撞上了黄白两色的九号球。色球于是消失在袋中。
“哪有这种事?”
阿章终于挤出一丝声音。
“你干的事情,分明就是擅闯民宅嘛。”
“没错。你要告我吗?”
男子捡起从球台上落下的色球。
“……要谈谈吗?”
男子不发一语,径自将色球放在球台上。
“你是想谈条件吧?呵呵,我就知道”
阿章看了王林飞一眼。之后,他又看了卢遥一眼。
“不行,每人三分之一吧。这样一个人应该能拿到几百万元以上。”
男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那,你要多少……?”
在遭受绝望打击同时,他仍抱着一丝希望。
“虽然整起案件是黄乐区派出所在负责,但我们也是警察,在本市的刑侦工作中是特殊的存在。”
王林飞深深叹息。
“不过,你却做了最坏的选择……竟动手杀人。若是和你交易的话,岂不成了杀人的共犯?我们还是警察呀。”
“慢着!我是凶案发生前一晚偷走钻石的。案发当天并没有进入房间啊,怎么可能杀害董事长呢?”
阿章大喊。偷窃一事已经不容自己抵赖了。只能先认了这项罪状,试图挽回颓势。
“的确,案发当天你无法潜入董事长办公室。那个房间确实是个天衣无缝的密室,但是,你却仍能杀害董事长。”
不会吧,难道一切都被发现了吗?不可能啊,那个方法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识破的。
“如果把这个撞球台当做是董事长办公室,那么,这个是周润民董事长。”
男子在球台中央放了黄白两色相间的九号球。
“那天周润民董事长因为服用安眠药而陷入不省人事的状态,可以任人摆布。……不对,你的伎俩已经被识破,安眠药应该是掺在喝咖啡时加的方糖里吧。目前为止,都还轻而易举。”
男子看了阿章一眼。
“但是,案发当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潜入董事长办公室,只能用远距离遥控的手法杀害他。因此,需要一个能够俯瞰房间的位置,刚好就像你乘坐着吊篮那样。”
“不能只凭这个理由……”
“只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远距离遥控的杀人方法,让人始终无法参透。当然,很明显的,你是假手看护机器人才办到的。但是,就算使用看护机器人,也无法直接杀害董事长。因为那个机器人受到程式限制,绝不会伤害被看护者。”
男子用球杆前端碰了碰九号球。
“这就是这种球赛最基本的规则。所谓的撞球,是不能直接用球杆碰撞色球的。你应该一开始也没预测到这种情况才对,只不过,以结果来说,密室变得越来越牢不可破。”
阿章全身冒着冷汗,无意识地以眼神向卢遥求助。不过她始终没抬起头来。
“无法直接攻击目标时,就需要多一道步骤。”
男子在球台上摆了三颗球。球袋的左侧是绿色六号球,靠近自己前方的是白色母球,而母球前方则是双色九号球。
“比方像这种kiss的打法。也就是母球撞击的色球,会先kiss到其它球,之后再进袋。”
男子以纤细的手法出杆,白色母球先碰到目标的九号球。九号球接着碰到球袋左侧的绿色球,这颗球就如同他所宣告,消失在球袋中。
男子从球台下取出三颗球,重新摆在球台上。这次他将九号球摆在球袋前方,将白色母球摆在自己前方。两球之前稍微偏右的位置,则放上了绿色的六号球。
“接下来是借球的打法,当母球无法直接瞄准目标色球时,先使母球碰到其它球,修正行进轨道之后,再将色球撞进洞。”
男子强力出杆。受到强势撞击的白色母球,先碰到绿色六号球,行进轨道稍微偏左,之后碰到九号球,色球便漂亮地落进袋子里。
“最后,就是组合球。”
男子在球袋附近放上九号球,自己前方放着母球,而在两者中间放了绿色六号球。
“用母球先碰到色球,而该色球再撞进瞄准的另一颗球。这是撞球里风险最高的一种打法。”
就像汽车追撞的连锁反应,白球碰到绿球之后,绿球再撞到双色球,接着进袋。
“……我已经知道你对撞球很在行了,那又怎么样?有可能用这一套杀害董事长吗?”
阿章语带讽刺地问。心中仍抱着些微的期待,希望对方能朝错误的方向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