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杀害(一)
直觉感到事态有异,他赶紧挂掉电话。没想到对方立刻回拨过来。虽然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接听,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竖起耳朵倾听。
“喂。”
一个陌生男人的低沉嗓音,阿章只简短说了声“喂”。
“你哪位?”
稍带挑衅,试图更深入刺探。
“还问我哪位咧,你先报上名来啊!猪头!”
感受到对方正拼命压抑心中的怒气。
“是你刚刚打过电话,我才回拨看看的。……”
阿章挂断了电话。
他直觉这是个陷阱。
若真的是母亲特地留言自己和她联络的话,她应该会亲自接电话才对。当然,也可能是母亲母亲寄人篱下,不过,刚才这个男人说起话来虽然用词还算谨慎,却散发着一股道上兄弟的气质。
果真,不该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打这个电话。要是对方以为是打错的也就罢了,不过,希望相当渺茫吧,只要一被查出这是从新宿打出的,得好一阵子别在这附近出现才行。
阿章走近车站里的洗手间,将手机泡水之后,丢进了垃圾桶。
想到两三个小时之前那个软弱,意志动摇的自己,就觉得无法置信。
若是不先下手为强,自己就只能沦为俎上肉。
但他并没有一丝坐以待毙的念头。
最后一次潜入很快就结束了。
累积的经验到了第五次果然不一样,整个入侵的过程中,毫无任何犹豫停滞。反而还得特别提醒自己,别因过于熟练而有任何松懈。
首先的目的地是茶水间。打开茶杯柜的门,拿出陶土容器中的四颗方糖,放进自己带去的两颗。
如果是普通的糖条,想要掺入安眠药还满简单的,不过周润民董事长这种讲究的麻烦家伙,让自己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在方糖上动手脚。
前两次潜入时,虽然取得了方糖的样本,不过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相同品牌的方糖,于是只能拿色泽相近的蔗糖方糖来作为练习材料。
他从在大卖场购买的雕刻刀组中挑出直径三公厘的圆刀,慢慢在方糖表面的中央刻出一个小圆孔,当小圆孔深达方糖中心时,再以沾水的棉花棒磨擦,在内部溶出一个空间。
干燥后,以0.6公克的小苏打代替苯巴比妥纳填入方糖内部空隙,再以糖酱封好小圆孔。
所谓的糖酱,就是用来制作糖制工艺品的材料,是以精制细砂糖,干燥糖水,淀粉,作为增黏剂的黄原胶等制成的粉末。将其加水搅拌成粘土状,干燥之后便会变硬,具有充分的硬度。
不过,如果直接使用白色糖酱的话,在淡褐色的方糖表面,会留下一个看起来像骰子的一点那一面的痕迹,因此必须将研碎的三温糖调成淡褐色,在封好小圆孔之后,再将表面沾湿,贴上这种糖粒。
待完全干燥后,就连自己也很难发现究竟是哪一面被动过手脚。
再确认过滚动,敲击都不会造成强度上的影响后,接着试试味道。
在两杯咖啡中分别放入加工前后的方糖,溶解看看。
原先认为在甜味上多少有些不足,没想到结果竟然几乎毫无差异。
接下来又试着练习制作三颗方糖,其中一颗还使用了珍贵的安眠药。他将方糖加进咖啡里后,确认一下苯巴比妥纳会不会让咖啡的味道产生任何变化。的确,苦味是增加了一点,不过还在饮用者会认为是心理作用的范围内。
为了测试效果,他喝下了三分之一杯掺入安眠药的咖啡。果然不到十分钟药效就开始发威,让他不省人事地昏睡了近十二个小时。
最后,终于要拿正式使用的两颗方糖来加工了。这次用的可是拿来当样品的实物。经过多次练习,成品总算还令人满意。最后再以包装纸整齐地包好,贴好封口,就大功告成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了要保证周润民董事长能用到,得制作两颗掺有安眠药的方糖。不过,要是董事长和赵梦林部长同时陷入昏睡,未免让人感到不自然,但这一点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方法回避。
阿章看了柜子里盛着三温糖的方糖的纸盒一眼。
一般来说,煮咖啡的时候,秘书应该会挑眼前的两颗方糖使用。不过,如果事先又补进了新的方糖,那就很让人伤脑筋了。
他也曾打算将剩下的整盒方糖连盒子拿走,但这么一来,或许会有秘书嗅出事有蹊跷。如果只像上次只少了两颗,倒不会有人太在意。
阿章把装有方糖的盒子,塞进茶杯橱的最下方一层。若只是让他们一时找不到,或许可以打乱节奏蒙混过去。
他从红外线感应器前方走过,进入董事长办公室。
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潜入,不免涌上一阵感慨。毕竟自己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一段奇妙的时光,也算是人生的一部分吧。几十年后回想起这一段日子时,想必会觉得很怀念才是。
哪怕这段回忆与杀人的恼人记忆密不可分。
他打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将装在塑胶袋里的两个苯巴比妥药丸包装袋塞进文件底下。其中一个包装袋里还留下两颗药丸,另一个里头则是空的。
接下来则是检查一下上次改装过的窗户,看起来并无异状。用塑料底漆黏贴的填充材料上,并无任何皱折或剥落。
阿章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计划的实行已经亮起绿灯,犹豫,烦恼的时期已经过去。
现在就只能专心注视着前方,斩钉截铁地度过这一关。
启动德勒三号之后,他操纵机器人举起书柜,打开暗门。原本担心钻石说不定已经不在里头了,但结果证明这不过是杞人忧天。
看到躺在手掌上的钻石,在光笔的光线照耀下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世间的一切仿佛就此一笔勾销。
人的生命,不过是瞬间闪过的火焰。
任凭是谁,都不可能活得比这些石头还久。
为了在短暂的人生中发光发热,有时候必须通过最黑暗的关卡。
深夜逃离茂源大厦,成了最后一道关卡。
凌晨两点三十分。唯有今晚不能像先前那样,悠哉地等到早晨人潮出现的尖峰时间。
在普通的面罩上,他又戴上滑雪面罩遮住脸部,上头再戴上一副游泳用的潜水镜。
为了不发出脚步声,从内部阶梯上下楼时,还特地脱下鞋子。在这十二月的冬夜里,走起来感觉宛如走在冰上。来到一楼平台时,脚底已经冻到几乎没了知觉。
放下运动背包后,他穿上球鞋,屏气凝神地窥视着一楼的状况。
万一和保安发生正面冲突,他必须尽速搁倒对方才行。今天值夜班的应该是那个姓崔晓的年轻人。如果是另外一个姓胡的保安就很容易对付,但崔晓手长脚长的,大概不是个简单的对手。话说回来,一个工读生应该不会傻到和歹徒搏命吧。
阿章左手拿着射程5公尺的催泪瓦斯,右手则抄起从百元商店买来,全长50公分的十字螺丝起子。此外,螺丝起子的前端还用金属锉刀精心磨过,变得像锥子一样尖锐。
在生死关头搏斗时,防御范围有如开山刀,又轻便,易于挥舞的螺丝起子,就变得比刀子或特殊警棍更具杀伤力,话虽如此,倒也不可能杀害对方。只是先以催泪瓦斯攻击眼部,再朝没有大动脉的肩膀或大腿正面刺去,让剧痛涣散对方的斗志。最后只要用胶带层层捆绑,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脱逃的时间。
铁门的另一侧始终没有任何声响,他就这么经过了一段仿佛永无止境的漫长时间。
现在一旦发生斗殴,明天的计划也将告吹,但至少就能让自己避开杀人这一关。阿章不禁出神地想了起来。
终于,传来保安室开门的声音。只听到有人一面叹着气,一面拖着脚步往电梯走去。
一听到电梯上楼的声音,阿章便悄悄地把门打开,漆黑的走廊上一片寂静。
大楼后门由于便于监视,因此并没有装设监控摄像头。
他从内侧打开没有上锁的铁门,溜出门外。
现在可没时间松懈。
在天亮之前,还有很多活得干。
抬头仰望,看到的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
虽然看起来像是被漂白过的青空不免让人有些扫兴,但或许可把它当做是上天鼓励自己下手的暗示吧。
昨晚几乎一刻也不曾入眠。但是,不知是否因为神经过度紧绷,现在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疲倦或睡意。
就看今天这一天了。
如果可以顺利过完今天这一天,一段崭新的人生将就此展开。
他缓缓地,深深地大口呼吸,尽量让自己放轻松。计划天衣无缝。一切必定能够顺利进行。
到公司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十二点。大致上还符合自己的估计。
“阿章哥,对不起。我这里有点小状况。”
话筒彼端传来同事快哭出来的声音。
“什么小状况?”
“机车在半路上突然引擎熄火,不管怎么发都发不动。”
“这下可伤脑筋了。”
阿章装傻回答。
“真对不起。总之,我得先处理一下机车……还有,我可能会迟到一下。”
“嗯。好吧。那我自己先到茂源大厦。”
“不好意思。”
“总不能两个人都迟到吧。清洁工作如果动作慢一些,倒是有许多借口可搪塞。我会向他们随便编个事前检查发现到什么小问题之类的理由。”
“不好意思,我会尽早赶过去。”
“好。反正最迟一点半以前到就行了。”
“不好意思。”
“总之,每三十分钟给我一个电话,看看状况如何。”
“好的。”
阿章挂断了电话。
看来,同事是不可能在两点半之前赶到了。
昨晚阿章过他的公寓,在机车油箱里倒入大量的糖水和沙子。
之前早就确认过,同事的机车油箱没有钥匙锁,因此整个作业过程花不到一分钟就搞定了。
引擎内若是加入糖水,很容易产生严重的烧焦,就算被过滤器阻挡,但沙子和糖水积在滤网上,仍会让引擎无法发动。
除非先解体检修整辆机车,再将油箱清洗干净,否则小薮的机车还是不能用。
就算他先将机车寄放在附近车行,立刻搭地下铁赶过来,要到茂源大厦最快也已经是两点之前了吧。在那之前,自己这里应该已经料理完毕才是。
他向公司借了一台自己的轻型机车驾照能骑的伟士牌机车。虽然一路上道路通畅,他仍然以几乎能接受警方表扬的缓慢车速行驶。抵达茂源大厦之后,他关掉机车的引擎,将车子推进了入口车道,静静地将机车停在了停车场空旷的一角。
他静悄悄地打开后门,在警卫室小窗柜台上写着“失物招领”的箱子里,轻轻扔进一个褐色信,里头是一叠钞票……之后大声打了个招呼。
“您好,我是丰芸市天宝大楼维修保养公司。”
先听到摺叠报纸的声音,拉开椅子的声音,接着是从钥匙箱取出钥匙串的声音。他从保安室的小窗户拿到了屋顶铁门,供电箱,和清洁用吊篮的三把钥匙。肩膀上背的运动背包里塞了重量可观的器材,压得肩膀相当疼痛,但他还是强装轻松。
“辛苦了,咦?今天只有一个人啊?”
名叫胡建磊的保安询问道。他一脸没刮干净的半白胡子,看起来还真邋遢。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努力想表示亲切,不过满口酒精腐败所造成的口臭,还是让人想叫他闭上嘴。
“另一个人去拿工具了……大概一小时就可以搞定。”
“好的,年底还这么辛苦啊。”
“嗯。大概和平常一样,一小时左右就能结束。”
“好,结束后再把钥匙拿回来吧。”
阿章点了点头致谢,便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电梯厅。
根据事先调查,他发现星期天下午胡建磊几乎从不踏出保安室一步。为了观赏世界杯比赛,他完全不在乎粗糙的画质,只会专心地盯着电视看。在这段时间里,他是不可能走出大楼的吧。
再撑一下,只要再过一会儿,一切就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