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恶魔之子的诞生(一)

文翰章,寻找着那扇隐形之门。

过往的人生,所有的一切,只能当作是哪里出了差错,总认为,自己应该属于另外一个更适合自己的世界才对。不管情况变得多么绝望,阿章都能忍受。总是以冷静的态度环顾周遭,决不陷入自暴自弃,拼命努力想改善状况,哪怕仅有丝毫进展也不放弃。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体认到现实不容分辨,自己和向往的那个世界,之间其实隔着一道看似透明、实则牢固的墙。

但是,非得试图突破不可。

这就是阿章心中的结论。就算在墙的这一侧爬行上百年,结局也是哪里都去不了。既然如此,就应该打破围墙,开辟出一片天地,或是找到仅有少数人知道的隐形之门,开启这扇门超脱到另一个世界。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自己这一生,就只能永远在虚无缥缈中盲目摆**了。

为了找寻隐形之门,阿章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即使不择手段,或者冒任何风险也要达成。

自认为具备不畏困难的韧性,以及策划、执行能力。只要能进入另一个世界,他有自信能攀登上社会阶梯的高峰。

在人生的起跑点绊倒,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失败的原因,其实早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决定。虽说父母无法选择子女,但更悲哀的是,子女也不能选择父母。

父亲文光泽,是一个生来就被众人利用的人,要是他还活着,今年应该是五十六岁了吧,不过,现在的他、很可能被埋在深山里,成为土壤细菌的培养器,或是身上绑着重物被丢进海里,当作虾蟹和海星的宴会场所吧。

后来回忆起父亲的时候,阿章的内心已经激不起任何情感了。

父亲几乎可说是毫无智慧和意志的人,满脑子想的只有眼前微不足道的欢乐。甚至连今天的行为将会导致明日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无法想象。像这种个性的人,即使身为世家子弟、继承大笔的遗产,也无法挽救他的弱点。尤其祖父庆春又是个著名的老狐狸,在祖父过世后,那些闻到铜臭气的掠食者便成群结队而来,想想也理所当然。

文家的资产在光泽继承时包括房屋、小片山林、田地、古董、有价证券等,总计应该在三亿元以上吧。然而,在不到一年之内,这些全都被吃干抹净,剩下的只有庞大的债务。

当时的阿章还是个高中生,之所以会知道那些掠食者侵略文家的财产的手法,是因为读过父亲的日记。

最早出现的,是一群自称资产运用顾问,好像是商品期货公司的人。

几名身着银行员制式深色西装的男人,以进行投资相关问卷调查的名义登堂入室,之后便一股脑地拍马屁、逢迎献媚来拉拢光泽。一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赞美的光泽,想必当时内心的喜悦更甚春天飞舞的云雀。

据说那些顾问们带来的大吟酿猛灌光泽,一面又从手提箱里拿出影印的资料。资料上满是艰涩难懂的专有名词,恐怕光泽看懂的部分不到百分之一吧。但是,在众人一致不住地夸赞光泽的理解力与洞察力之下,也很难坦白说出根本不懂,最后只好装出一副完全了解的模样。说不定他到最后也陷入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其实也很懂呢。

这些男子离去后,只留下醉得一脸像熟柿子般红通通、不住喘息的光泽,以及期货交易的合约书副本。投资的品项是白金族的稀有金属,钯和铑。话说回来,就算是当时众人推荐的是‘奥特曼’里的宇宙元素以及那个让“超人”头晕目眩的氪石,对光泽而言,大概也没什么分别吧。

之后,光泽和妻子免不了又是一场家常便饭的争吵。妻子责怪这么巨额的投资居然没先找自己商量,光泽则破口大骂说“这是男人的事!”,想想光泽能肆无忌惮的对象,自始至终,也只有妻子和幼年的阿章两个人罢了。

结果,妻子在光泽答应买件新衣服的条件下停战收兵。

结果,这场投资相当成功。

占全世界产钯量百分之七十的俄罗斯,每每在几乎无法预测的时机下,开放或者紧缩供给,这么一来,整个世界的期货市场也随之震**。在光泽开始投资初期,钯金属长期之下慢慢攀高,加上耳语不断传说俄罗斯供给不稳定,市场攀升的结果,使得期货有相当悬殊的价差。

接下来,文光泽短暂的黄金岁月就此揭开序幕。那些西装打扮的男人们开始每天登门拜访文家,面对光泽的大举获利佩服不已,又对他的英明睿智赞口不绝。渐渐地,五光十色的喧闹酒宴一场接着一场,喝得满脸通红的光泽,沉醉在身为大金主的气氛中,大把大把洒着小费。每每持续到三更半夜的饮酒作乐,完全吞噬了真正的光泽。

草食动物在非洲草原上濒临死亡时,首先,具备望远镜一般超强视力的鹰和秃鹫会盘旋而下。接着,豺狼见状急奔而来,最后,便是伴随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聚集而来的土狼。

光泽虽然在投资这件事上一帆风顺,但其实他本身的判断力形同脑死,很快地,左邻右舍似乎都摸清这样的内情。于是,不管是这房亲戚或是临近的陌生人,全部接踵而来出现在其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宴会上。

阿章只有那么一次,看到光泽被众人拱得高高在上,坐在堆得老高的坐垫上,挺着消瘦单薄的肩膀,红彤彤的眼眶越来越像峨眉山的猴子,仿佛狱中老大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的模样,真是怪异到极点,况且,有时不小心失去平衡跌倒时,更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他在演出爆笑剧,看着光泽手忙脚乱地挣扎,所有人一拥而上搀扶,接着又马上堆起坐垫小山,请他上座。

在酒精的威力下,光泽就像个受过多次头部重击的拳击手般头晕眼花,而对轮流拿着酒壶斟酒的众亲好友们有求必应,就是这么当了贷款的保证人。

接下来,终于轮到压轴的土狼出场。对慷慨大方、持续不断签订保证契约的光泽,为了‘聊表敬意’,金融业者也纷纷开始登门拜访。

刘海龙,胖壮结实的体型身着双层西装,浓密的粗硬发质用发胶整个往后梳起固定。白皙的圆脸堆满笑容时,还一脸相声艺人的和蔼可亲。不过,在他那双大眼睛里,欲隐藏着谁都没看过、猛禽一般的锐利目光。

相对照之下,王英杰则是长形脸,肤色晒得呈紫黑色,细细的眼睛像是用小刀刻出来,完全看不出带有任何情感,真让人联想到黑色的兵马俑。

两头土狼静静地坐着,耐心等待一举咬住猎物咽喉的机会。他们并没有等上太久。

光泽一生历史性的菜鸟运,就在因起疑而改变方针之后出了差错。由于过去三年以来,钯金属价格一路上扬,似乎连商品期货公司的人,也判断行情应该已经接近最高点。

光泽也在估算上的利益越来越多之后,开始感到不安,就他的认知而言,市场行情就像是赌色子的奇偶数,在连续出现偶数之后,不免会想到赌赌下次出奇数,这就是人之常情。

双方的判断达成共识后,光泽将手上的期货做了一番结算,那些当初不过像是空中画饼的金额,这下全都实实在在汇到账户里,不过几个星期的时间,就赚得比自己父亲一生累计的财产还多。

之后,在阿章的记忆中,还清晰地记得光泽专注地凝视着茶几上一小堆类似玻璃球的东西。那一颗颗玻璃球,每颗都散发出异样的强烈光芒。

阿章不由自主伸手去,欲被父亲狠狠打了一下。

“蠢蛋!不准**!这些全是钻石呢!”

他说完笑得合不拢嘴,还说“光是这些就值不少钱哩,总有一天,这些全会变成你的”。阿章心里只想着,一般人在说人不识货时,会用给猫金币或是给猪珍珠来形容,那么,有没有给猴子的说法呢?

这就是光泽一辈子最初、也是最后的得意巅峰。

他对那些为自己赢得大笔财富的商品期货公司的员工,自然也产生了绝对的信任,光泽按照他们的指示,这次换成操作卖出钯金属期货。而且,这次交易的金额比上次买进时多了一位数。

但是,事实不如预测,钯金价格居然无穷无尽地持续上扬。

那些顾问们匆匆忙忙地跑到椎名家,说明要是不缴交追加保证金,无法结算的话,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眼见这番话将光泽吓得脸色苍白,他们又一改态度,柔声安慰: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再忍耐一阵子就行了,整个市场一定会翻转的。从整个世界来看,钯金的需求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增加这么多,请看看这个图表吧。回顾历史,钯金和白金的价格几乎出现连动状态,但从1997年钯金急涨之后,两者的差距幅度越来越大。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出现整理的局面,钯金一定会下跌的。这么一来,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到时候,就能赚到现在亏损的十倍金额。在这紧要关头,请您一定要保持信心,交给我们吧。想想之前,不是还大赚了一票吗?如果您在这时候收手的话,就只能认赔啊,一跨过这个难关,胜利就是我们的,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可是一本万利啊,白花花的银子不久后全会自动送到您眼前的。

光泽搜尽了手头上的现金之外,还处理掉相当多的有价证券,支付了追加保证金。

接下来,不到一个礼拜的时候,他们又再度出现,说词也和上次一模一样,光泽卖掉剩下的股票,却怎么也不够。虽然也想过以不动产作为担保向银行货款,但一时间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

就在此时,终于轮到一直在最后方的地下钱庄出场。刘海龙提着名牌ZEROHALLIBURTON手提箱,里面塞满一叠叠钞票,来到文家。在商品期货公司的员工以及刘海龙一帮人的猛烈夹攻之下,光泽终于在借据上签名盖章。当时的地下钱庄若是利息为十五(十天百分之五十)及十七(十天百分之七十)两种的话,还不算是超暴利,算是法定利息三倍左右的‘良心业者’。

但是,接下来等在后面的,不过是一段急转直下的过程而已。钯金的价格始终没有停止上扬,追加保证金之后还是追加保证金,债台也越筑越高,幻灭的脚步已经逼近了。

整件事情到了最后,以光泽以及地下钱庄业者本身,甚至连期货公司员工都意想不到的形式画下了句点。

国内的期货市场因为钯金连续八支涨停板的记录,决定进行实质的“强制解约”。这个措施是因为怕长期放任下去,会使卖方的投机客破产,到时可能会接连出现自杀潮,因此强制要求买卖双方结算。

这情况仿佛是在陡坡上急速滚落的途中,挖一个深坑开着大洞等着。事实上,所谓强制解约的措施,在国际上除非是战争非常时期,否则也从没有看过这样的例子,加上只有提早掌握到的讯息操作买进的大公司,才能保证在零风险之下赚钱,这些都引起各界诸多批评。

但不可否认的是,对光泽而言,这却让他勉强逃过破产的命运。光泽即使知道损失惨重,却也无法做出壮士断腕的决定吧,况且,就算押上文家的所有财产,恐怕也不可能撑到隔年市场实际反转的时候。

光泽含泪卖掉几乎所有的不动产,进行期货的结算,接着,本打算一并还清向刘海龙借来的高利息债务,但一群土狼却巧妙地合演一出戏来让光泽打消念头。说什么要是手头上没现金的话,接下来的生活费要怎么办之类的,表面上为光泽着想,实际上则是为了个人利益。还火上浇油地说要是没钱,就没了面子,为了再当个男子汉,也需要一笔‘决胜基金’。最后,还提出比上次贷款时优惠许多的条件作为交换,就这么满口花言巧语,逼得光泽改变了心意。

结果光泽只还了一半的债务,剩下的换成向王英杰借贷,而年利率则仅仅不到百分之十、条件相当优惠。

这么一来,文家留下的财产,只剩房屋和仓库里的古董字画。后者包括了名画家的画轴、落款的宝刀、手工陶罐等,但是这些也成了险恶的诈骗目标。

在行情急剧上扬,光泽几乎被逼到精神崩溃之际,不知打从哪里听到风声之后,有个身着道士装的人登门造访,大谈目前的困境是因为祖先的恶行,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若想要阻止这股牵引文家进入地狱的洪流,让整个局势好转,只能在墙壁旁摆饰具有超能力的壶罐。此外,如果目前手边没有足够的现金,那么,就算是好人做到底,也可以拿仓库里的那些古董玩意,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换。

时逢低潮、意志脆弱的光泽,抓到一根稻草也认为可以当作依靠,几乎就要同意这个提议。不料,紧急之下闻风而来的刘海龙一行人,欲将全身白衣的道士塞进宾士轿车的后方行车厢,最后不知被带往何处。

失去大部分财产之后,光泽开始过起失意的日子。此时,刘海龙一行人带来了极为机密的讯息。听说有个知名投机商最近相中一家中型食品公司,正在策划一场绝无仅有的交易战。只要搭上顺风车,也就是说,跟着买的话,最少也能保证赚个三倍。听来相当诱人。

不过对投机市场满怀恐惧的光泽,就像是饱受云霄飞车之苦的猴子一样,就算是条件再优渥,也丝毫打动不了他的心。结果,接下来就以散心为名目,带着光泽出门。

父子俩坐宾士轿车,最后居然来到一间位于住商混合大楼里的咖啡厅。在灯光昏暗、壁纸斑驳的店里面,桌上所有的游戏机都是复古游戏,令人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怀旧气息。在年轻时曾有一段时间,光泽也废寝忘食打电玩的记忆,此刻在脑中苏醒了过来。可是,那家咖啡厅内旋转的不只是怀旧的射击游戏,有的机器里面所显示的,是五张扑克牌的图案,看来应该是扑克牌游戏机。一看机器旁边,不是平常的百元硬币投币机孔,而是纸币的插入口。环顾四周,几名顾客都是专心一致沉醉在游戏中。

一开始发的牌里有一对老K,不抱任何期望之下,换了三张牌。结果居然幸运到令人不敢置信。换得了一张老K、还有两张皮蛋。

老K葫芦,这样的一副好牌,绝不可能输的。结果机器开出来的牌,只不过一对6而已,不出所料,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只要赢了一次,接下来就算是输掉也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这次先拿到三条A,虽然不像刚刚那么有自信,不过还是豪气地赌赢了。第三回合,拿到红心四张、黑桃一张。毫不犹豫地丢掉黑桃之后,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结果,换到的牌竟然是一张红桃A。

趁势追击,接下来挑战双倍加成游戏。要是能猜到接下来所发的牌是在7之上还是之下的话,点数就能加倍。光泽没有多加思考,直接就想选择“上”,不过就在一瞬间有些犹豫。突然想起,刚才在路上从车窗看到“下出当铺”的招聘。应该要押“下”“出”啊!仿佛天启般的灵光一现,不知不觉改变了最初的信念。结果,画面上开出的牌,果然印证了光泽的判断正确无误,出现的是4。

忘却许久的胜利感觉,让全身的血液沸腾滚烫起来。光泽抛开周遭的一切,浑然忘我,沉醉在扑克牌中,那天手气是出奇的好,就连心中认为不可能出现的绝对好牌,也全部命中,连战连胜,当天回家的时候,居然赢了将近十万块。

阿章是隔了将近一个月回家之后,读完光泽详细记录的日记,才知道整个受骗上当的过程。

早在离家之前,就知道似乎事有蹊跷。只是做梦也没想到,整个毁灭的过程竟然如此快速。

但是,回到家里这,文家实际上已经破产,进入‘私人债务清偿协议’的阶段。搬家公司的工人将昂贵的家具、日常用品搬走,一名两颊凹陷、一脸凶相的男人,还大声怒斥着小心搬运、不准撞伤家具。

光泽和妻子都已不见踪影。阿章进入家中整个绕过一圈,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全被搜刮一空。在父亲房间的地板上,有几个被丢弃的抽屉,而书桌却早已不知去向。

阿章在凌乱的纸堆中,发现了光泽的日记。在日记上详细记下了自己对扑克牌游戏越陷越深,之后连连输钱,导致债务越滚越大的过程。

就在债务金额超过警戒线的几天之后,所有请光泽担保人的债务人全都销声匿迹,接下来对方便展开了严苛的讨债行动。日记中断的时间是两天之前,并在最后一页,写着给阿章的留言。

“你老爸已经无力偿债,只能一走了之。”

不知所措的阿章抬起头来,发现刘海龙正站在自己面前,看来他进来时没发现一丁点脚步声。他身着西装,从袖口露出金手链和劳力士名表。

“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阿章摇摇头。

“少装傻,应该多多少少知道才对吧?我看他们大概被逼得很紧,说不定还可能自杀,这样我们也有责任耶,得在他们想不开之前找到人才行,怎么样?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哼!你这小鬼!”

地下钱庄从业者立刻焦急起来,露出黑道的真面目。

“你想隐瞒也没用哦,你老爸不在的话,所有的债务干脆都让你背好了!”

他拿出纯金打火机点了根烟,还把烟灰弹落在榻榻米上。

“你老妈也匆匆忙忙离婚,逃回娘家了。哼,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跑掉的话,未免太天真了。”

他的目光之中更添几分犀利,紧盯着阿章。

“你要我说几遍才懂啊?到底有没有听说,你老爸要躲到哪里去?你知道吧?”

“我什么也没听说。”

“怎么可能?”

“我才刚回到家而已。”

刘海龙眯着眼,吐出一口烟。

“说的也是,有一阵子没看到你了,跑去哪里啊?”

“补习班。”

“原来如此,这么大热天的,真是辛苦啊。既然这样,就得请你放弃继续升学啦。”

刘海龙笑得合不拢嘴。

“嗯,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不过呢,暂时就让你免费待在这里吧。好好的看着,别让莫名其妙的流浪汉跑进来啊。”

刘海龙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你老爸欠下的钱可不是小数目,老子欠钱,儿子还债,这是天经地义。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哦。”

盯着阿章双眼的不是人类,而是像老虎般猛兽的眼睛。

“要是你老老实实工作还债的话,大概五、六年就能还清吧。你还年轻,人生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从头来过。话说回来,要是你跑掉的话,我们可饶不了你。全国都有我们的眼线,迟早都会发现你的踪影,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最后总会被揪出来。到那时候,任你呼天抢地也没用,我们会先回收你的肾脏和眼角膜再说。”

直到刘海龙离去,阿章都是动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背脊和腋下冒出一大片冷汗。心中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只是个地下钱庄从业者,而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社会。他所说的也不只是作势要挟,绝对是说到做到。

阿章把日记的最后一页撕下来,接着取出夹在封底的塑胶信用卡,悄悄溜出家门。

非逃走不可!阿章毫不犹疑地做了这个决定。这些家伙就算是霸占文家的所有财产,还是不会满足。如果仍犹豫不决待在家里的话,肯定会被流放到破烂的工厂或者远洋渔船上当奴工,或许还有更悲惨的命运等着自己。

可是就算向警方投诉,也不见得会真的被受理。毕竟,只要他们说明目前所做的都是正当地行使债权,警方也无可奈何。真正可怕的却是在这之后,警察不可能永远在身边,保障自己的安全。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只想立刻逃离这里。随便跳上电车,到任何能去的地方。最好是能早一刻摆脱那个黑道,能走多远算多远。

只是,自己也知道,大概不会这么做吧。

刘海龙并没有打算立刻将自己绑架或监禁,是因为对自己不屑一顾,认为反正自己没有逃跑的勇气,或者没有十足的自信,认为不管逃到哪里,总会马上被他发现。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迟早会发现他太过低估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非逃不可!

话虽如此,但若是有勇无谋,最终不得面临走投无路的困境。如果想要成功逃亡,一开始就得定下详细的规划。

阿章搭乘电车,前往隔壁小镇,在手机上搜索了,大量写给未成年者逃家并独立生活的指南书。

迅速浏览之下,发现想要独立生活,最重要的就是,首先必须有证明身份的证件。如果不先把这个打点好,除了没办法找到像样的工作,也很难找到住的地方。

然而,若维持使用本名生活,实在太过危险。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他们的耳目,况且,如果一不小心,自己的名字列入记录之后,只要用网路的搜寻引擎,说不定就会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