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案发当日（二）
【早晨9点42分】
胡建磊打着瞌睡，此时他察觉侧门有人进来，便探头望向小窗户外。那是一个面熟的高大男人，正在大楼登记簿上签名。
高大男人一脸冷漠，他自己准备了钢笔，钢笔看起来很贵，笔壳散发出眩目的光芒。他对一旁茂源大厦准备好的中性笔似乎不感兴趣。
即使胡建磊向高大男人点头示意，也不见这男人有任何反应。不发一语的他将笔收好，便朝电梯方向消失了身影。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自然显得有点过分，甚至令人感到莫名的怒火。
胡建磊吸了吸鼻子，拿了登记簿确认，高大男人签的汉字除了难懂之外，笔迹更是潦草，根本认不出名字，勉强看出公司名称写的是“茂源国际集团有限公司”。
这高大男人不过四十岁左右吧，胡建磊记得是茂源的总经理。
胡建磊虽然在茂源大厦当保安，但是自己也是茂源国际集团找的保安公司的人，所以平时也不是很关心茂源领导班子的组成，但毕竟在这里干了五个月，他对一些大领导还是有印象。
这些年入几十个的大领导，老是把保安当作看门狗一样，态度傲慢自大。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自己却不能表现出愤愤不平的态度。
像这种在商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即使是丁点大的事情也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为了自己的生计，胡建磊该忍还得忍住。
因为想得太入神的关系，当外面发出小声响时，胡建磊直接吓得一哆嗦。
“早上好!”
胡建磊抬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先生。
“您早。”胡建磊也向他打招呼。老先生在登记簿上签名之后，脚步稳健地往电梯方向迈去。
同为一家公司员工，态度可真是天差地远，这就是素质的体现吧。胡建磊印象中那老男人是茂源国际集团的一位部长。
胡建磊从小窗户伸出手来，想将签名簿拿来确认一下姓名。结果也只能看到公司名称，其它龙飞凤舞的字迹，完全无法辨认。
【早晨9点50分】
电梯向上。
差不多到了高层进公司的时间。三名秘书各自停下手边杀时间的活动，在大厅的秘书座位边一字排开，准备迎接大领导们的“大驾光临”。
随着电梯停止的铃声响起，门打开后，岀现的是总经理刘子麒。随着刘经理迈着大步穿越电梯厅而来，江可凡脑补着“赌神”这部电影里面的赌神登场音乐，这刘经理的架势和赌神登场没什么两样。
江可凡偷瞄刘经理超过一米九的高大身材。这刘经理真的是对自己很自律，虽然每日处于高压的工作状态，但他还是保持着每周去三次健身房的习惯，从而刘经理体型壮硕。刘经理这身材穿着定制的西装，显得英姿飒爽，跟模特来对比都显得毫不逊色。
刘经理谈不上帅，但由于常年健身，脸部轮廓分明。此外，刘经理浑厚的中低嗓音放佛有着磁铁般的吸引力，经常煞到公司的女员工们。
虽说如此，江可凡从来不觉得他有魅力。因为，刘子麒总经理虽然头脑精明，就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掌有权力，但总觉得他少了点人情味。
刘经理对三位秘书一眼也不瞧一眼。
“老规矩，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也不用给我送咖啡或者茶，听到没有?”
作为刘经理的秘书，王莎莎听完后点头哈腰，随后刘经理便进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三人回到秘书办公室后，继续工作了一小段时间，接着又听见电梯声。
“喂，快出去迎接啦！”
李萌首先起身，三人陆续到了走廊。接下来出现的是产品规划部部长赵梦林。
“您早！”
“早啊！”
赵部长点了点头。圆圆的老花眼镜后方，有着一对慈祥的双目。
“周董还没进来？”
“是的，刘经理倒是已经来了。”
“这样啊。”
赵部长的微笑之中，隐约透露出勉强。因为他和年轻的总经理，性格上完全不合。
“江秘书，给我一杯茶吧，要热一点的。”
“好的。”
赵部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江可凡到茶水间，在赵部长的茶杯中泡了一杯龙井茶。江可凡把茶端进产品规划部部长的办公室后，回到了秘书室时，内线分机便响了起来。
“江秘书，你好。”
“我是孙然，周董已经到了吗？”
“不，还没。不过刘经理和赵部长已经到了。”
“这样啊，等周董进来后通知我一声好吗？”
“好的。”
从电话彼端，隐约听到猴子的叫声。那是孙然饲养的看护猴子。
“可可和丽丽，今天咋样，不闹腾吧。”
“嗯，它们很乖。”
茂源国际集团副经理孙然微笑着挂断电话。
【早晨9点55分】
侧门入口出现了一位体态圆润，年龄约六十岁上下的男人。虽然男人体格不高大，但脸色红润、以宛如警察般的严肃表情环顾四周的模样，相当具有威严。男人留着络腮胡，鬓角的胡须熙熙攘攘，尤其那对大耳朵，更是独具特色。
胡建磊隔着小窗户对他说了一声“您早”，对方从容点头回礼，却对进门的登记簿正眼不瞧一下，便直接霸气走上了电梯。
没办法，谁叫别人是董事长呢。胡建磊只好自己在登记簿上写下“茂源国际集团有限公司——周润民”。
【早晨10点00分】
周润民董事长压轴出场。江可凡一行人在秘书座位旁列队欢迎。
电梯门打开后，出现了董事长和宣传部部长徐昊。徐部长毕恭毕敬地用单手挡住电梯门，等董事长出电梯后，他才跟着出电梯。
董事长带着严肃的表情向众人轻轻点头，之后便从众秘书眼前走过。
徐部长每天都与董事长搭同一班电梯，他每天除了自己的工作外，就是帮董事长按电梯按钮和密码，以及挡住电梯门，然后每天被董事长骂。
秘书们都戏称徐部长是“跟屁虫”或者“出气包”。
待董事长在办公室就座后，江可凡回到秘书室之后，拨通内线电话给孙然，告诉他董事长已经进公司。
【早晨10点10分】
江可凡坐在轮椅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在几公尺之外，董事长、总经理、部长等公司高层都在看着自己。
“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孙然对江可凡说。江可凡虽然心想：为什么自己非得做这种事不可？但也无可奈何。
“丽丽……”
江可凡一声令下，攀在粗木上的两只猴子其中一只立刻跳下树木，并跑了过来。
“系扣子。”
听到指令之后，轻巧的猴子跳上江可凡的膝盖。虽然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但想到把自己交给动物发落，说什么也从容不起来。
猴子随即将江可凡衬衫上的扣子，从上而下依序扣好。猴子手指的灵巧程度，甚至比人类还快。
但话说回来，膝盖上坐着一只猴子的感觉还真令人不习惯。
身高不满五十公分的体型，头上长着黑色毛发，长相看起来像是个理平头的木匠师傅，真让人一瞬有种错觉，以为是个矮小的人类。直到看到摆动不停的尾巴，才重新了解到它真的不过是只灵长类动物。此刻孙经理给江可凡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建峰可凡叫了“可可”一声之后，另一只攀在树上的猴子飞奔过来。
听到“电话”的指令，猴子走到旁边的电话台，并拿着话机回到座位。
“真是乖孩子。”
江可凡抚摸着两只猴子的头，但心中却暗自祈祷，最好这时响起掌声，然后就此结束。
“哇，真是太厉害了，这么一只小猴子，居然可以帮人类的忙！”
赵部长有感而发。
“这是原产于南美洲的卷尾猴。虽然体型小，但根据猿猴类的智商检测，它们的与黑猩猩差不多高。”
孙然副经理笑开颜欢地回答，白色上衣更衬托出他那张气色血润的娃娃脸。
“那么，继续下个项目。”
孙经理小声对江可凡说。江可凡强忍住叹息，“丽丽，西瓜。”
猴子丽丽走到放置在房间角落的小冰箱前面，打开冰箱门并从里面拿出放在盘中的西瓜后，并关上冰箱门。
两手抱着盛有西瓜的盘子后，并以后肢和尾巴巧妙保持平衡走回来。
“叉子呢？丽丽?”
一听到新的指示后，丽丽憨厚可掬地又拿了一些叉子放在了盘子上面。
……
“江可凡小姐，谢谢你了。”
孙经理的这句话，终于让江可凡得以解了，不过却没有获得掌声。
“不过，卷尾猴应用在看护上，还有很高的门槛标准吧？”
刘经理皱着眉头，一直转着笔，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是的。但是发达国家看护猴子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大家接受的事情……”
刘经理以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打断了孙经理的发言。
“不必提发达国家的情况。重点是目前在我们国家，你家见过哪家养猴子么?就算有这猴子难道不是危险动物么?我昨天才看到一则新闻，猴子为了抢游客的食物，还抓游客的头发，猴子天生有泼性，难道不是么?”
“危险动物？这种猴子会危险吗？”
赵部长担心地问。
孙然赶忙解释：“确实因为它长有犬齿，如果考量到是否伤人的话，不能说毫无危险性。但是，若和大型犬相比之下，性情温驯许多，而且只要接受适当的训练……”
“问题不在这里。”
刘经理再次打断说明。
“我说的是，现在我们国家尚未确立使看护猴子普及化的目标。即使在投资人说明会进行刚才的示范，只要被人质疑到这点，到时候拿什么话说呢?孙经理。”
“茂源国际集团有限公司”明年将致力于股票上市。在IPO之前，茂源公司会进行一次投资说明会，以吸引更多的投资者。说明会不能单凭列举枯燥无趣的财报数字、或是PPT空谈等，而必须要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产品展示会才行。
就一个提供老年人及身心障碍者看护服务的公司而言，茂源公司致力于打造未来看护标准，比如使用看护猴子、看护机器人来进行对看护者的照顾，所以实地示范非常重要，不能有一丝的瑕疵。
“说的也是。或许时机还没成熟。”
一直以来保持沉默的周董，嘟囔了一句。
“那么，接下来请大家看看德勒三号的实验机型。赵梦林部长，麻烦你了。”
会议的主持人徐昊示意赵梦林部长上台讲解。而孙然副经理虽然仍想继续说明，但也只能默默低下头，带着两只猴子退居房间的一角。
扮演被看护者的王莎莎走上了台。接着上场的是拿着遥控器的产品规划部部长赵梦林。
“这是德勒三号看护机器人的演示，那么王莎莎小姐，请躺在这里。”赵部长说话很迟缓，不过他还是尽可能的介绍着产品。
赵部长说完后，王莎莎脱去了自己的高跟鞋，躺在了沙发上。
突然之间，男士们的眼神比起刚才要来的有神多了。
“由于目前德勒三号还在试验阶段，因此仍用市面上贩卖的遥控器进行操控。等到商品化之后，将使用专用编码的遥控器。”
赵部长开始操作遥控器，房间深处的机器则发出低沉的马达声。同时，机器人上方的荧光幕亮起，并传来轻柔的AI女声。
“我是协助看护的机器人德勒三号。我具有各项功能，可移动被看护者、帮助乘坐轮椅、协助上厕所、喂饭等。现在的电量是百分之百……”
在德勒三号上方的荧光幕上，出现了指示画面。接下来要进行的作业，可以从画面上选择。比如显示出的“叉子”图标代表着给看护者喂饭；显示的“马桶”的标志就是帮助看护者上厕所……但赵部长对指示画面不予理会，直接用大拇指指腹操作操纵杆。在操作之下，德勒三号开始缓缓前进。它的外形是长方形的脑袋，身形呈椭圆形，中间有块高清屏幕，在六角形的底部则镶嵌了六个球状物代替车轮。
“德勒三号上方可旋转，下方则可随意朝前后左右方向顺畅移动。虽然不能爬楼梯，但若是落差在二、三十公分之内都不成问题。此外，即使在抱着被看护者的状态下，只要落差在五公分以内，都可安全穿越。”
看护机器人慢慢越过整个房间，到了躺在沙发上的王莎莎面前时停止动作。
“接下来将示范抱起被看护者的动作。”
赵部长说完，看护机器人的两只长手臂便伸了出来。机械手臂和人类手腕比起来，关节的弯曲方向刚好相反，手肘部分是朝上的。随着活塞转动，机械手臂的前端渐渐靠近王莎莎。
“请各位注意手臂前端的导向装置部分。”
赵部长指着粗壮手臂前端，类似弯曲天线的部分。
“这个导向装置部分是用非常柔和的材质制成的，绝对不需要担心会伤到被看护者。而机器人的感应器则与人类手指有着相同的感觉，通过内嵌先进的处理器，机器人会计算出不同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一定会保障最终目标会成功。”
两支导向装置从王莎莎的背部及膝下伸进，紧接着粗壮的机械手臂顺利伸到身体下方。轻轻将王莎莎整个人抱住。
“这样就可以抱起来了。”
赵部长自豪地说完，就转动操纵杆，看护机器人便将王莎莎的身体缓缓抬起来。由于机械手臂形状平直，可紧密贴合背部，因此显得十分安全。此刻，王松松穿着短裙捂住自己的裙子一脸羞涩。
房间里响起一阵欢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也不知道是因为机器人的精彩表演，还是看到了王莎莎的短裙……唯一只有董事长得意地眯着眼睛。那是因为德勒三号之前就放在董事长办公室演示过，类似这种程度的表演，董事长早就看过好几次了吧。
赵部长接着自豪地说：
“德勒三号经过我们周密的测试，绝对不会失去平衡。此外，这位小姐的体重想必很轻，不过机器人可以承受最多300斤的看护者，想必已经遥遥领先了同行。”
场内出现笑声。但江可凡愤愤不满，心想，这简直就是公开的性骚扰嘛。
接着，赵部长还要示范了机器人协助入浴等展示，一再强调机器人的安全性之后，整个示范秀告一段落。有别于先前的猴子展示表演，此时掌声一直在响起。
江可凡看看孙然副经理脸上露出气馁的表情。想必他不是因为自己的风头被赵部长抢走了，而是他无法把所研究的看护猴子优点充分传达给众人了解，因而感到懊恼吧。
再这么下去，看护猴子的相关研究或许得喊停……
出于私心，江可凡很喜欢这两只猴子，因此发自内心地感到可惜，不过这机器人确实太抢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