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客
半天过去,从城南跑到城北,绕着霖州县跑了一圈,江子白都没想出合适的方法赚银子。
即便是两世为人,脑子里堆叠了太多致富手段,可在这古代,在这乱世里,要将它们从理论化为实际,又谈何容易?
再者,纵然是要他操起老本行,凭借前世丰富经验下海经商,可现如今,加上朱小八那份,拢共也才八两银子,别说是玩商海浮沉了,只怕他们还没熬过启动阶段,就得亏到血本无归。
“白哥,我们今晚睡哪?不继续睡马厩牛棚的话,城西有家客栈,三夜才收九文钱。”
朱小八跟着江子白絮絮叨叨,后者听了,有些头疼,挠挠脑袋:“不睡那些地方,今晚回去睡。”
确实,有些事,他今晚必须要和自家小娇妻开诚布公了,得叮嘱她,以后记得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要找机会远离霖州县这等是非之地。
当然,夫妻一场,江子白也不想做得太绝,当初买苦籍时,自家小娇妻应当就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银子,身为她名义上的夫君,江子白会想办法给后者凑出前往皇城的过路盘缠。
然后平稳和离,自此生死两不相干。
估摸着离自家破院仅剩十来步的时候,江子白抬起脑袋往前看去,却能见到炊烟袅袅。
他轻咳一声后,便理了理自己没有弄平整的衣服,再费了一番功夫将靴子上粘着的泥巴蹭掉,江子白才满意的推开院门,大步往那已经被改观的卧房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朱小八神色古怪,以往没见过自家老大走路这般精神过啊,难不成是因为要和自家娇妻共度良宵?
还在进屋前特意整理衣服…可要明白,以往他在青楼里,不知有多嫌衣服碍事,大庭广众下就能猴急地将自己给扒个精光。
屋子的门并没合上,只是虚掩,但在门后被特意摆了张由粗布料制成的屏风,里面的人似乎是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像在穿衣服,隔着屏风,仅看灯火投影在它表面的朦胧身影,江子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勒个乖乖,这腿比我命都长。
这胸襟,简直比大海还要广阔!
慢慢过了许久,这屋子里的人停止穿衣服的动作,她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小半个脑袋:
“江郎?”
声音好听,却有些许警戒,罕见的,江子白敏锐从其中察觉到些许杀意。
开玩笑吧,应该是我想错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有杀意?
江子白如是安慰自己,随后,他缓慢开口:
“江子白,你的苦籍夫君。”
小屋的门瞬间被人从里面推开,那姑娘穿着粗布衣,小心走出,来到江子白面前。
没等后者开口,她便自觉从怀中贴身荷包里摸出十几枚铜板递了出去:
“江郎,奴家今日打柴,并帮人洗衣服,赚得十九文铜钱,都给您。”
“你赚的钱,为什么要给我?”
凝视着面前人那好看的眼眸,江子白幽幽问到。
朱小八刚是想过来,将身前姑娘手里那十几枚铜钱摸走,便被江子白用眼睛轻瞪。
见状,他连忙退到后边,神情委屈。
“还有,你今天,真是去替别人打柴洗衣了?”
不管如何,江子白还是想先确认自己白天所见是否为真。
那个面摊上的姑娘,到底是不是自己这个苦籍妻子?!
“真的,这就是奴家替别人做工得来的钱!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奴家都会将自己打工得来的钱交给夫君,这是规矩!”
望着面前人那略显坚毅的眼眸,江子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他们两人真是恩爱夫妻,这个时候,江子白或许就该说几句土味情话缓解气氛。
但他们不是。
一个是穿越来的现代人,一个是南下逃难的商家女。
冥冥中像是有一条丝线,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念及此处,江子白垂下脑袋,将就这一轮冬日昏月的微光,沉默地看着面前姑娘。
她的脸颊很瘦,眼眸清明,好似藏了一池潭水于其中,酒窝微红,嘴唇轻薄,即便现在她脸上还沾了些木炭灰,也没法掩盖其底子里的清秀可人。
偶尔还有白雪落在她的肩膀上,更显得其人见犹怜。
“话说起来,你都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江子白挠了挠鼻头,问出此话,他终究没打算继续往那个话题追问下去。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活着难,想好好活着,更难。
反正横竖来说,他们两人都对彼此隐瞒着秘密。
本不是什么心连心的恩爱夫妻,既然彼此都心怀鬼胎,那就这样,互不揭穿,也挺好。
“枫姓,翎雪。”
“灵?”
“不是,令羽翎。”
得了这个回答,江子白稍稍颔首,在用手指擦拭干净面前人脸上炭灰后,轻吟一句,便是进门:“枫林作晚,翎雪漫漫。”
闻言,他身后小娇妻身子一僵,在想起前者刚刚那般轻浮举措后,脸色更是通红:
“夫君还是读书人?”
“略懂一些。”江子白答得随意,紧接着,他用手指在桌面上磕了磕:“我们还没用过晚膳,有给我留饭吗?”
“留了…”枫翎雪似乎还没从江子白那极其跳脱的话题里反应过来,在点了点头后,便匆忙离开,去厨房端饭。
只是在离开前,她仍旧固执地将那十九文铜钱留在桌面上,这就像某种一定要完成的仪式。
而望着后者离开的背影,江子白的眼神略有疲惫。
他轻轻掂起一文铜钱,在它表面还残留着对方体温。
这不禁叫江子白头一次觉得,钱是那般沉重。
早先进门时,他曾设想好的重重话语,此时不知怎的,就是没法对她开口。
什么一别两宽,什么再无瓜葛。
都叫江子白给抛到脑后。
与此同时,朱小八溜上桌子来:“白哥,这不像你啊,你以前可是猴急得很啊。”
“滚滚滚,离老子远点,看见你就烦。”江子白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朱小八闻言,神情更是委屈,而在他刚要走掉,在马厩里找个干净位置睡觉时,江子白又把他喊住:
“算了,拿你没办法,今晚屋子里烧了炭,暖和,你在屏风外打个地铺将就下,顺带去厨房帮你嫂嫂端菜。”
“好嘞!”朱小八神情雀跃,像是得了什么恩典,高兴得像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整个屋子顿时冷清下来,江子白有些沉默,但眼神中更多的是无奈。
没办法,谁叫他心太软?
以后的路,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恍惚间,这屋子的烛火一闪一灭。
叫江子白意外,小屋后院,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他背负双手,矗立在皑皑白雪中央,肩上积了一层厚雪,像是站了良久,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霖州县外城因为治安不好,官兵不常巡逻,为了不惹麻烦上身,江子白还是决定装作自己没看见他。
只是,片刻后,有沙哑声音幽幽响起,传入他的耳畔:
“好久不见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