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父母之为子
这个时候还没有制式合同，所以房屋出租都需要双方自行拟合同，两人写上条款，又查看了产权证明，确认无误后，麦穗和中年妇女就一起在上面签字按手印，而后又一起到银行转账。
等到四千四百块划出去，转到对方账户上时，麦穗和中年妇女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姐，谢谢恁。”麦穗握住妇女的手，激动地说道：“我知道这个房子不该是这个价格，也不该是季度付，但俺现在实在是困难，没有办法。恁这个时候帮我，实在让我不知道咋感谢了！”
“妹子恁别这么客气。”大姐笑着说道：“你比我年纪小，看到你也是让俺想到了俺闺女和儿，他们在外打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掉不了身上一块肉。况且房子租给谁不是租？恁又不是没给钱，租给别人或许价格能高点，但万一人品不好，我也糟心，租给你起码放心点。”
“不管咋说，恁都帮了我大忙。”麦穗真诚的感激，知道她是遇到好人了。毕竟，话虽这么说，可又有多少人能像这位大姐这样，心慈柔软呢？
“好啦，恁别这么太客气了，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等恁这板面馆开起来了，俺也过去尝尝。另外房子钥匙给你了，那里边的杂物你自己清理清理，该扔哩扔，俺都不要了，你看着办……俺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大姐嘱托了麦穗一些事情，随后便摆摆手离开了。
“好，那俺不送恁了。”
“白送了，恁忙恁哩。”
目送着对方离去，麦穗长吐一口气。现在房子租好了，接下来就该清理杂物并进行装修，另外该买的设备也得赶紧买。毕竟现在房子都租下来了，每一天都很紧迫，必须要尽快开业。
想到这里，她捏了捏拳头，又从银行取了一些钱，随即朝着刚租的房子而去。
……
这个时候谁家盖房子、装修，都还可以赊欠。毕竟大家都穷，盖个房子动辄几万十来万，没人能一次性拿得出来完，因此都会赊欠一些砂石、砖瓦钱，让对方能缓缓，慢慢还。
不过能赊欠的也都得是知根知底，否则不清不白的人，谁又愿意冒风险，万一人跑了，那不是亏了？而麦穗在颍州市孤身一人，没有人认识她，想要赊欠自然不可能。
麦穗在附近找了好几家装修队，都不愿意赊给她，好在房东大姐确实心善，又帮麦穗说了几句话，让对方松了口，给出一些优惠和赊欠的信誉。
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有不小的缺口。麦穗租完房子后，兜里只剩下三千块钱出头，真要算起来，连装修的钱都不够，更不要提后续买锅灶、桌椅、餐具了。
但麦穗也有法子。她专门跑了几趟附近的街道，看到一些饭店干不下去转租出去，就过去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卖出桌椅板凳，虽然是二手，但价格也有点贵，可麦穗硬是靠着软磨硬泡、东拼西凑，从几家店里分别收了几套桌椅板凳和灶锅餐具，最终只花了不到一千块钱。
东西都备齐了，剩下的就是装修进场了。为了节省时间和开支，麦穗也跟着这些工人一块干活。她动作勤快，手上有活，自己将那些杂物都清理出去，又从废品站收了不少能用的东西放在后院，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整个后院就已经大变样。
原本后院是泥地，被她自己用碎石头铺了一层，省得下雨之后泥巴粘得满地都是，自己住的小屋也都打扫干净，收拾出来一套衣柜，另外又从废品站收了一个完好的床架，买了一床被子，又归置了生活用品，自此也算是能住人了。
这还不算。
早上的时候麦穗还去市场，四处找谁家的菜和肉品质好，心里记下来。然后上午等装修队来了，又跟着他们一块粉墙、刷地、改格局，每天都忙活到深夜才结束。
“街东头沈老二装修队，还欠门窗和装修钱一千七百块钱，约定两个月内还清；”
“后边街的春燕生活超市买了高压锅和一次性碗筷塑料袋、起瓶器等杂物，赊欠共三百五十块钱，约定下个月五号之前还；”
“许家兄弟杀羊，他们愿意先给送肉，每半个月结算一次；”
“菜市场张大妈的青菜好，都是自家种的，价格也实惠，也愿意每周结算一次；”
“还有……”
夜晚，前边已经锁门，麦穗一个人在后院的小屋里写写画画。
这上边的记录，一部分是赊欠的款项，另一部分是她这几天去菜场考察后，与那些商贩磋商，争取到了每周或者半个月结算一次钱。可以说每天她花了多少钱，干了什么事，全都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因为麦穗在记录的时候，总是能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满足感。因为这些代表着她正一点点地成长和进步，店铺也在一点点地变好，就像是一个刚生下来嗷嗷待哺的孩子，逐渐壮大了一样。
那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足以抚平她一天辛苦后的所有劳累与艰辛，并令她产生极大的幸福。
记录完之后，麦穗心满意足的将本子合上。
“这几天下来，按照装修队的进度，估计明天就能收尾，后天便可以直接开业了……趁着明天空闲，先把娃蛋小薇给接过来。”麦穗暗暗思忖道。
其实出门在外做生意，带着孩子会有很多不方便，但麦穗也没有办法。
娃蛋今年七岁半了，暑假过完就可以上学，但还没有上过学前班，必须要尽快上学前班接受教育，这样才能在入学后跟得上课程。否则别家的孩子都能听得懂，娃蛋听不懂，很容易就会对上学失去兴趣。
麦穗虽然学历不高，只是初中毕业，但她那是家里穷供应不起，没得办法。但娃蛋是她的儿子，不管怎样，以后都要考上大学才行。
至于小薇，这孩子现在才四岁，打从刚出生就一直都没离开过她，如今她一个人来市里这么长时间，小薇都已经哭了不知道多少回，上午给爸妈打电话，说孩子一直哭着要妈妈，无论怎么哄都没办法。
所以她也只能给带过来，就近照顾。
脑海中默默盘算着，麦穗上了床，很快就进入到了睡梦中。
翌日一早，麦穗开了门，等装修队来了后，叮嘱了几句，便马不停蹄的前往汽车站，坐上了回家的班车。临近中午时，总算是回到了河沟村。
“俺妈，我回来了。”刚进家，就见着娃蛋姥姥正在摘菜，麦穗招呼了一声。
“麦穗回来了。”姥姥抬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随即她赶忙放下手中的菜篮子，对着屋里招呼道：“娃蛋，小薇，恁妈回来啦。”
“俺妈！”
很快，小薇便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麦穗身上，像个橡皮糖似得黏上去，怎么都不撒手。
麦穗一把将其抄起来放在怀里，捏了捏小薇的鼻子，笑着说道：“小薇，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哭闹，姥姥让你吃饭都不吃，还把碗打翻了，晚上也不睡觉，咋那么不听话？”
“因为我想你嘛，想让你抱着我睡。”小薇双手环住麦穗的脖子，整个人埋在怀里，撒娇似得说道。
这时，娃蛋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小薇，随后说道：“俺妈，你别怪妹妹，她哭闹是因为你去市里后，庄里边几个老婆说恁不要她了，给她吓哭了。”
听到这话，麦穗眉头一皱。村里边老一辈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对小孩说一些‘恁妈不要你了’、‘恁爸给你丢了’之类的话，去吓唬小孩。等把小孩吓哭之后，她们就哄笑起来看热闹。但麦穗倒是没想到，小薇居然对她这么黏，能一连好几天都睡的不安稳，想来就是害怕自己真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麦穗眼中露出一抹心疼，不由揉了揉小薇的脑袋，“那些人是瞎说呢，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最爱你了，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晚上我抱着你睡，你可得乖乖的睡觉，不能闹腾哦。”
“嗯嗯。”小薇乖巧的连连点头。
又和小薇玩了一会，麦穗这才把她放下来，让她和哥哥去玩。
见着一双儿女在院子里玩闹，麦穗心里也对自己亲自养育两个孩子的念头更加坚定。
这俩孩子就是她的一切，还是带在自己身边照顾最好，否则要是放在村里边，指不定那些老妇女该怎么吓唬，她可不想让小薇天天担惊受怕。
至于这会让自己更劳累，麦穗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两个能快快乐乐健康长大，自己再怎么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晚上的时候，姥爷也下工回来。
一起吃完的时候，聊起了麦穗在市里边的情况，麦穗也仔细讲了一遍。当得知已经租好店铺，很快就能开业时，姥爷也是点了点头。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麦穗你接下来就老老实实干活。”
“开店做生意，和气生财最重要，遇到事别急头白脸哩，跟客人好说好商量，谁也别得罪，说点好话不丢人。”
“自己的身体也要重视，千万不能劳累过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因为赚钱累垮了身体，最不值当了……”
姥爷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这些都是姥爷过去数十年间的生活智慧及经验的总结，或许很多都已经不适用当下的社会，但却凝结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最为深沉且质朴的感情。
麦穗听着，眼眶都渐渐酸涩了起来，她强忍着泪水，吸了一下鼻子，笑道：“放心吧爸，俺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