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千里赴宁波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戴春风正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为了让母亲放心,才先后两次“报告行踪”,却压根儿不了解母亲真正担忧的是什么。在母亲心中,望子平安远比望子成龙更重要!戴春风的不安分、朝秦暮楚、听见风就是雨,怎能让母亲放心?

自从接到儿子投笔从戎的口信,蓝月喜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倘若儿子在身边,她宁可让他一辈子株守田园,也绝不允许他如此心血**去当什么大头兵!

从此蓝月喜整个心思都放到了浙江的战局上,随时打听哪里在打仗,时刻关注着浙一师的动向。保安村里,供职浙军者大有人在,蓝月喜随时与他们的家属保持联系,及时得知了浙一师开赴宁波战场的消息。

那些天,蓝月喜寝食难安,度日如年,时刻担心子弹不长眼,儿子遭遇不测。战争结束后,有参战士兵返乡,却无人知道戴春风的下落,这更让蓝月喜与儿媳毛秀丛急得火烧眉毛。好在戴春风的家书及时送到,婆媳俩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信中一句“若不混出个人样,决不返乡”,又让婆媳俩焦急万分。

“离开部队,不回家去哪儿?在一个远离家乡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无一技之长,他凭什么混出个人样!”蓝月喜越说越担心。

“他不一定就留在宁波吧?”毛秀丛猜测说。

戴母蓦然一惊,恍然道:

“对呀!万一他离开宁波,再找他就大海捞针了,说不定又会闯出什么大乱子。不行,得赶紧把他找回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时至秋末冬初,蓝月喜将没有料理完的农活交给儿媳打理,凑齐盘缠就上路了。

这一年蓝月喜42岁。42岁正值壮年,又是上山下坡的农家妇女,按说长途跋涉不成问题。但那时妇女缠足,迈着三寸金莲远赴千里之外,又从未出过远门,其间的困难可想而知。

蓝月喜水陆兼程,从保安步行赶到江山县城,从江山县城乘船到杭州,再从杭州辗转到宁波。一下船,便被码头上的一片喧嚣景象惊呆了。

作为农家妇女,蓝月喜最远到过江山县城。对没出过远门的她来说,宁波城与江山县城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完全没想到宁波城竟然如此热闹,如此繁华,码头上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临街店铺鳞次栉比,茶楼酒肆毗连相接。蓝月喜哪里见过这种景象,直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她估计不出宁波城到底有多大,不知道这么多商家店铺要花多少日子才能走一遍,她甚至已经感到,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舐犊之爱。

蓝月喜来不及休息,立刻迈着小脚开始了走街串巷,进店铺,出客栈,拿着戴春风的照片,一家一家地挨着问。

她知道儿子手里没钱,要活命就要找个事由做,要睡觉就要找家客栈栖身,可没想到,整个宁波城的大街小巷、茶楼店铺、旅馆客栈,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连戴春风的踪影也没打听到。

戴春风去了哪里?莫不是已经离开宁波?尽管有这样的猜想,蓝月喜仍不会放弃在宁波的寻找。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蓝月喜近乎绝望的时候,有人提醒她说:

“会不会住在寺庙里?”

“寺庙已经找过。”

“城外还有废弃的寺庙。”

一语惊醒梦中人,蓝月喜又迈着小脚遍访宁波城外大小残庙破寺,第三天早晨,来到距城里最远的一座破败的关帝庙中。

这是一个夜雪初霁的清晨,宁波城外一片肃杀景象,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发出阵阵刺耳的哀鸣,整个破庙仿佛都伴随着风声瑟瑟发抖。

墙上的蛛网在抖动,地上的枯叶草屑在滚动,连泥塑关帝圣像身上暴起的皮,也在颤动。供桌下有一堆稻草,也在筛糠般地颤抖着……

蓝月喜弯下身去,扒开稻草,稻草堆下躺着一个人,不用看她也能猜到他是谁!蓝月喜霎时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