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颂鹤·残念16(谭以牧作品)

张颂鹤急吼吼地去找管事的,却发现司幽来了。他一直将她当成陪自己喝酒的无赖女妖,但在山月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司幽带了许多肉和药来诵安营,慰问伤者。

那一刻,她身上是有母性光辉的。她笑的时候,世界与她一起明媚了。

“张颂鹤,你来干什么?”司幽瞥见他,款款走到他面前,微笑着道。

张颂鹤欲言又止,好容易进来了,难道要告诉她自己被气着了,正打算走吗?

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道:“诵安营的伤兵,不好伺候。”

“是不好伺候。这里有不少以前威猛的将士,如今不是瞎了就是瘸了,若是他们之前不那么意气风发的话,缓一缓就能接受了。可以前那么骄傲的人,忽然这样了,换作谁都很难接受。”

“既然不能接受,何不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吊死?”张颂鹤瘪嘴。

“颂鹤,”司幽一脸严肃,“他们之所以不寻短见,是因为他们还想保家卫国。他们为守卫山月城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诅咒他们,我司幽怎么会交你这样的朋友?”

张颂鹤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歉。

司幽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道:“那日我见你独自在街边饮酒,便觉得你生来就是个颓废消极的人,遇到问题只懂得逃避。因为无法面对幼圆的死,所以你逃到客栈外呼吸。因为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所以你选择死亡。你以为是幼圆为你续了命,其实是因为她短暂地为你赋予了生的意义。”

司幽怅然道:“父王死的时候,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我肩上。你知道,身为王是不可以轻言生死的,我若倒下了,山月城就倒下了。所以,当你发现自己能够帮助很多人的时候,活着就会撑起一种责任。我让你来诵安营不是为了耍你,而是希望自己能像幼圆一样,赋予你长久的生存的意义。”

有的人在挣命,没有思考的时间。如同张颂鹤这样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很容易陷入颓败的深渊。

张颂鹤看着司幽那艳光流转的眼眸,忽然觉得,自己深爱的不是王幼圆,而是王幼圆赋予他的对生存的渴望。

司幽也看着他,半晌,忽然从袖口里摸出一小壶酒,神秘兮兮地道:“还有,我之所以喜欢和你喝酒,是因为我也是一个酒鬼。”

张颂鹤不免以手掩面:“哦。”

司幽极爱饮酒,这一点张颂鹤领教到了。他在诵安营只待了一个月,有三十天的晚上都被司幽拽去王宫饮酒。喝完酒了她便耍酒疯,抱着他哭哭啼啼,问他为什么她爱的人最后娶了别的女人,如今连面都见不着了。

张颂鹤问:“为什么不将他召回山月城?就算得不到他的心,至少能够在同一个屋檐下谈心。”

“他一回来就闹着要殉情,我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想的,不就一个女人吗,弱水三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怎么了?”

她总算暴露心思了。

她为什么帮张颂鹤,不过是因为她喜欢的人与张颂鹤有同样的遭遇,她看不过眼。帮了张颂鹤,于她而言,就像帮了百里所安一样。

张颂鹤替司幽一起骂百里所安,那头蠢驴,宁可爱女奸细也不爱一城之主。骂完了,司幽又哭哭啼啼,是她将百里所安拱手让给曼娘的,她亲手将他推下深渊。

张颂鹤还是骂,骂得百里所安一文不值,偏偏又是他夺走了司幽的心,害她在这里以酒为生以泪洗面。

又一日,属下送来一个消息,司幽面无表情地听完,便坐在大殿里一直哀伤流泪。

百里所安战死了。

司幽拽着一名少年去见他的父亲,但那少年咬伤她的手腕,一溜烟跑了。

司幽一个人去灵堂,盯着大将军画像上那惨淡的容颜,很久很久没有开口。

张颂鹤收拾包袱向她道别,她好似没有听见。张颂鹤想,于她而言,他张颂鹤只不过是她认识的万万人中不起眼的一位。她心中牵挂的人那么多,他也许排在千名开外。

光明仿佛忽然消失,留下一片漆黑。张颂鹤睁开眼睛,眼前的烟雾已经消散。有人掐他的人中,有人在给他扎针,还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张公子,醒醒。”

他们把他当成第一时间冲进来刺探敌情的勇士。

张颂鹤看到了永安王那张放大的脸。

永安王关切地道:“是谁将你打伤的?”

张颂鹤的手无意识地摸着四周,摸到一个开裂的面具,感叹命运的无常。后来的他沉迷于搜集奇珍异宝,为的就是能找到与还颜丹一样的宝贝,如果遇到了有缘人,就将宝贝送给对方。没想到他自己着了宝贝的道,回到过去,重新走了一遭。

他尴尬地搓了搓鼻子,笑道:“没人伤我,是这面具害的。”

“切。”众人忍不住发出一阵鄙夷的声音,忙活半天,原是白忙一场。

永安王皱眉道:“我方才让人巡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是魔君和她的护卫都不知所踪。难不成已经被那妖物吃了?”

“她没那么容易死,”张颂鹤斩钉截铁地道,“她是我见过最有韧劲的女子。”

“如果魔君无事,此刻又去了何处?”

张颂鹤思忖半晌,从怀里摸出一个类似司南勺的物件,道:“这面具倒让我想起来,曾有一位与我交好的猎妖师送了我这件宝贝,上面封印着大大小小千种妖物的尾巴,若是周围有同类出现,勺子就会转向妖物所在的方向。

“如此甚好,请你施法,找到那妖物。”

张颂鹤将一符纸烧成灰,和水服下,然后拨动司南勺。那勺子转了几圈,忽而又反向转了数圈,终于停在东南方向。

“原来是一只红狐狸,在这附近死了,变成了一只煞气颇重的地缚妖。”张颂鹤皱眉道,“只是这一只妖的味道和这屋子里残存的妖气似乎不太一样,难道楼内作怪的不止一只妖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