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颂鹤·残念14（谭以牧作品）
豪饮一夜美酒不能改变什么，王幼圆的身体在最后几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她开始腰膝酸软浑身乏力，开始昏昏欲睡不思茶饭，开始耳目昏聩眼冒金星。
因为恐惧，她不敢让张颂鹤离开自己半步。她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我不想死，颂鹤，你还有没有仙丹呐？再续……再续半个月的命也好……”
她的哭声如钝刀，割着张颂鹤的心弦。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无力地安慰道：“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也可以很舒服地睡下去，后天也可以……”
“以前没有牵挂，也没有体会过快乐，沉睡下去我也不觉得那么痛苦，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有，为什么这样的快乐不能持续下去？”
“混话，那仙人八成骗我呢，这是一颗长命丹，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张颂鹤掏空了自己的乾坤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奇珍异宝何其少，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她难受，不能再有别的作为了。
张颂鹤染上了丑时外出饮酒的恶习，或许宿醉才能让他遗忘痛苦。
每每这时，那美艳的女妖司幽也会准时赴约，和他絮絮叨叨，诉说自己的无奈。她说山月城的大将军百里所安特别威猛，但自从他的夫人死了以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只有伤心的人喜欢喝酒吧？
两个酒杯相碰，晶莹的**在昏暗的月色下晃动。张颂鹤喝得满脸水泽，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司幽，你看你看，下雨了。”
“傻子，那是你在哭。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丑死了。”
“胡说，分明是你倒酒的时候恍惚了，将酒全部洒在了我脸上。”
“你自己尝尝，哪有酒是又苦又咸的？”
她凉凉的指腹点了点他的脸颊，又将指尖送到他的唇边。他抬眸瞥了一眼她的脸，鬼斧神工雕刻出的五官，美得不属于人间所有。
“呵。”张颂鹤笑了一下，“你少来骗我，自己被人甩了还想勾引我这个有妇之夫。”
被司幽轻轻打了一巴掌：“轻浮。”
接着，他们继续神魂颠倒的饮酒生活。
第二天，张颂鹤起了一个大早，王幼圆还在酣睡。张颂鹤唤她，她动也不动。张颂鹤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是有的。
有人敲门，他蹬上靴子，披上外套去开门，小厮道有一位叫祁俊佑的公子找他。
张颂鹤顿起狐疑之心，不过他还是出了门，见到了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祁俊佑。祁俊佑向他行礼，道：“多有叨扰，实在不好意思。自那日令妹大闹正兴酒楼后，我夜来总是会梦到她。我原以为是因为没有遂她的心意而自责，但昨夜想明白了，我不是自责，我可能喜欢上令妹了。”
“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妹妹？”
“我瞧你二人举止亲密却有度，自己揣度的。就算不成也好，我也希望大家还能交个朋友。令妹的胆色令我佩服。”
张颂鹤想了想，道：“我得回去问一下她的意思。”
回到屋中，王幼圆还没有醒。张颂鹤上前摸了摸她的耳朵，笑道：“懒虫怎么还不起，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王幼圆没有回答。
张颂鹤抚摸她的脸，发现她的眼角有水滑落的痕迹，再探她的鼻息，已然没有了。
“幼圆？”张颂鹤的心一沉，“醒醒，有人找你做朋友呢。他说欣赏你的胆色。”
张颂鹤说着话，祁俊佑已经来到门口。祁俊佑探头一看，张颂鹤正抱着王幼圆嚎啕大哭。祁俊佑心下一沉，原来她说的大病，竟然是真的。
山上，张颂鹤和祁俊佑为王幼圆铲了一个坑，将她的棺木放进去。一只妖精乘风而来，衣带飘逸。
祁俊佑乍见她，只觉人间之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魅。
张颂鹤见祁俊佑要填土，忽然跳进坑里，与王幼圆睡在一起。
“将我也埋了吧，我原就不想活了。若不是她，我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为什么要我看着那么多人死去，为什么人的性命那么脆弱？”
“张兄，你这样她也不会醒。你让开。”
下雨了，雨淋湿了张颂鹤和祁俊佑脸上的泥土。张颂鹤不说话，也不动了。
“这时候说有什么用。”司幽甚为鄙夷，右手忽然化作纤长的藤条，深入棺木中将张颂鹤卷起，抽出。
张颂鹤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轻轻吹一口气，棺木盖子便合上了。
“你凭什么管我？”张颂鹤挣扎道，“我欲与幼圆同去，你放开我！”
司幽置若罔闻，又吹了口气，土就填上了。
祁俊佑的铲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司幽将张颂鹤放在地上，叹息道：“你活着，那是因为你比她幸运。为什么不带着这份幸运继续活下去？”
“没有她，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在认识她之前，你也这么想的吗？没有她的日子里，你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自尽。”
司幽：“……”
祁俊佑：“……”
“这样吧，”司幽揉了揉眉心，“我的军营里缺个人手，你既然那么无聊，不如我给你找点事情做。”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事？”
“王的命令，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司幽不耐烦地道，“你能这么想，一定是闲的。”
她用飘带卷起张颂鹤，翩然飞起。
祁俊佑大喊：“仙子何不带我同去游历一番？”
司幽冷淡地道：“你先科考吧。”
祁俊佑追着追着，便追不上了。
入了妖界的山月城，张颂鹤才知道原来她是山月城城主。山月城刚经历过战争的创伤，百废待兴。
司幽领着他来到大殿内，翻出一本册子，道：“许多士兵在战争后返回了山月城，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完好无损地回家，有些重伤残疾，家中又无亲朋照料，我便将他们放在一处收养，请了城中闲来无事的小妖去照顾他们。酬劳虽然微薄，但有一件差事，总好过让他们四处溜达扰乱秩序的好。”
司幽将册子扔给张颂鹤：“往北三十里就是诵安营，一部分重伤难治的士兵在那里休养，冬天那么冷，你去送送温暖也好。”
册子很沉，张颂鹤大意了，手被压得差点受伤。他不免腹诽道，如果知道晚上陪自己喝酒的人是城主，他说什么也不会喝的。现在想逃也不可能了，他又打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