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扇女·半生16(谭以牧 作品)

一场难得一见的沙尘暴阻碍了姜扇女的归程。她揣着一袋银子,躲在洞穴的客栈里避难。这一躲,便躲了半个月。

姜扇女背着钱和香料回到凉州时,天色已然暗了。她看了眼自家的铺子,因为许久不曾开张,到处都积了灰,几片不知道季节的木叶安静地躺在地上,雕花门上还被人恶意贴了许多带有侮辱性质的布条。

姜扇女想,一定是那罗源所为。

她默不作声地推开门,屋内飘来一阵飞灰,她扇了扇风,咳嗽两声。她找了两根旧蜡烛,点上,环顾四周,发现屋内的摆设也被人破坏了,种的藤萝和香草全部枯死,曼陀花的花瓣也被泥土和黑水淹没。

屋内散发着怪异的腐臭味,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去清理。姜扇女坐在座位上,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

她叹了口气。

屋外有一个人影漏进来。姜扇女警觉起身,砸烂了手中的水壶,抓着碎片背在身后。她对地痞心存恐惧,那人进了屋子,看见姜扇女,登时上前将她的手腕锁住,稍微用力就让她脱力,瓷片掉在了地上。

他把姜扇女压到墙壁处,迫使她仰起头。他逼视姜扇女的眼眸:“你去哪儿了?”

竟然是贺松青。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他。他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一双眸子却更加漆黑锐利。他变得愈加迷人了。

“跟你有关系吗?”姜扇女感觉到他的鼻息,听到他的心跳声,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反问他。

贺松青将她死死抵在墙壁处,脸贴得更近了,似在她耳边呢喃:“跟我有关系吗?难道你还想再玩一次突然不告而别?伤我两次还不够吗,还想伤第三次?”

姜扇女咽了咽口水,嘴唇很干,她咬了咬。她的下巴被抓住了,贺松青霸道地捏着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

姜扇女仰着脖子,几乎无法呼吸。她喘着气,不禁冷笑:“你还喜欢我对不对?你终于承认了,你还喜欢我。”

她的耳朵被咬了一下,贺松青恶狠狠地道:“我要你。”

他把姜扇女拦腰抱起,走到床边,一扔。姜扇女认命似的躺下来,软软的长发散开,手呈“一”字型。

她睁着眼睛看着贺松青。他的面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他欠下身来,眼神中写满了渴望和占有欲。

她忍不住笑了。

兜兜转转,还是他。只是十八岁应该做的事情,蹉跎到了二十六岁。

贺松青的爱来得狂热而狠厉。姜扇女能感觉到他这些年的恨,他的痛,他的隐忍与克制,以及他埋在恨之下磅礴的爱。

她抓着贺松青的背,道:“这样就好,我欠你的,都可以还你。”

“好。”贺松青发抖道。

姜扇女的手盖在他的背上,抱着他,满足地勾起唇角。

那夜之后,贺松青不再掩饰自己对姜扇女的爱。他道,那些她送他的,他会十倍百倍还回来。

时值凉州外暴乱不止,贺松青忙着御敌,便将她接到别院中养了起来。

姜扇女看着那宽敞的养眼的别院,念着他们曾经的种种。她以为,那就是她的一生了。

贺松青告诉她,在她离开以后,唐沅便向天下昭告了他始乱终弃,爱上了吴家嫡女,厌弃了姜扇女的消息。

唐沅自那之后名声一直不大好,甚至因此在离乱中不受待见,如今已没了他的消息。唐家也早就败落了。

姜扇女听着,不知为何想起那年冬雪,烂漫飞花,她在回廊看到唐沅的情景。阿宁说,那时他已经看了她很久,或许就是那一眼,他开始魂不守舍。

唐家家风甚严,唐沅自小仰慕君子,他也用了一生的时间去证明自己是一个君子。能被这样的君子喜爱,是姜扇女的幸运,却是唐沅的不幸。

贺松青待她极好,她待贺松青也极好。两人绝口不提那些年的种种,只是尽心竭力地弥补曾经的遗憾。姜扇女自那以后开始学着祖母修身养性,以偿还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

罗源时常骚扰姜扇女,在她与贺松青在一起后更是变本加厉。

姜扇女明白,对于有些人而言,可悲的不是自己失去了,而是别人得到了。

她以为贺松青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个坏女人,可没有想到,如果没有爱,何来的恨。

贺松青爱她,姜扇女以为,只要有爱,就赢了。

匪寇横行,贺松青回来的时间不多,深闺寂寞难耐,加之护卫众多,姜扇女是个野性子,便以淘香的名义时常出门游玩。

贺松青越是加强防卫,姜扇女越是喜欢逆着他的要求。

灾难便是因她一次又一次的任性造成的。在最后一次外出淘香时,姜扇女被匪徒绑架了。得知这个消息后,贺松青不休不眠三天,才在城门外找到衣不蔽体的姜扇女。

他看着姜扇女,沉默地脱下外衫,将她包裹起来,抱上马回城。

姜扇女不停地喃喃:“他们只是把我抓了,只是把我抓了……”

贺松青的眼神却令她无比受伤。

他的眼神极为痛苦,仿佛遭遇了世上最难以接受之事。姜扇女正因如此而受伤——不论她如何解释,他都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没关系,扇女,我会帮你报仇。”在她养病期间,贺松青留下这句话,便要离开。扇女记得,那时他身披甲胄,英姿飒爽。

她想唤他,可没有开口,单单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尽头。

姜扇女抓着锦被泣不成声。他们是有缘的,却好似无分。好不容易相遇,却总要面对各种磨难。

贺松青一连七天不曾回府,那罗源却来了。她前呼后拥,对守卫的士兵视而不见。在凉州,将比官大,她父亲在凉州拥有最多的兵。

她叫来两个高大威猛的属下,把姜扇女揪下床。

“你这脏东西,也配和我贺哥哥在一起吗?来人啊,将她绑起来,就地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