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扇女·半生15(谭以牧 作品)

就像十二岁害了相思病,有祖母陪伴。这名叫作阿依吐露的女子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

姜扇女如此过了三年,等到她二十五岁,成为人们口中的老姑娘的时候,她也学会了做生意的本事。她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跟着祖母修身养性数年,自然会调香。阿依吐露顺手点拨,她便谙熟了。

三年后,姜扇女拜别阿依吐露,在临大漠的凉州开了一家香铺。只是生意不甚好,因为靠近大漠的人尚且吃不饱饭,怎么可能喜欢香。

有人劝姜扇女,别让大漠的风沙吹皱了她的脸儿,虽说年纪上去了,皮肤依然水灵,努力一把,可以找到一个好人家呢。

姜扇女笑笑,不置可否。她不想回中原,害怕看到故人。

听说世道不太平,曾经屹立不倒的王朝又开始动**了。世家大族的子弟分崩离析,逃难的逃难,活跃在官场的活跃在官场。有人则隐居终南山,赐万金不出。

姜扇女想,幸好这一切都和自己毫无瓜葛了。三年,她不仅忘记了喜欢的人,忘记了姜家,甚至连祖母也忘了。

只有在深夜降临的时候,她才会因自己的薄恩寡义而抑郁不自得。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将军打仗打到了凉州,凉州牧是一个叫作贺松青的男人。他也成了一方督军,振臂一呼,百万雄兵云集。

姜扇女,只是他下辖州县的一名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他们还说,将军年轻有为,又生得仪表堂堂,偏偏一直没有娶妻,对于别人进献的美人,他总流露出厌恶之意。唯有一人,便是原凉州之主的女儿罗源,与他尚算亲近。

但更多的人都在笑话罗源,那女子泼辣无常,地位显赫,为了讨贺松青的欢心,总是做出许多奇怪的举动来,令人捧腹。

姜扇女装作没有听到。直到走到家,关上门,她才感觉到心脏在快速地跳动。仿佛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一般,贺松青从她的十二岁,到她的十八岁,到她的二十五岁,都像她身上的烙印,誓死追随。

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会选择卷铺盖离开凉州。可是现在的她,却将他视为宿命。

他一定是上苍派来让自己赎罪的人。

又一日围猎回城,贺松青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带路,马蹄扬起尘土,扑向两边的路人。前方有人在闹事,将去路堵住了。

贺松青下马,分开人群,只见几个泼皮无赖赖在一个香铺的门口。

“装什么圣女呢?二十五岁依然没有嫁出去,不就是等着爷们儿吗?”屋中隐约传来女人的啜泣声。有人在施暴,有人在围观。

有人觉得那女人太闹腾,把她摁在地上,狠狠扇她的巴掌。

女人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她的衣衫也快被那些登徒子撕烂了。

“光天化日之下,好大的胆子!”贺松青眉头微皱,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脖子往边上一扔,爆喝道,“识相的还不给我滚!”

“哟呵,你谁啊你?”打算施暴的男人转过脸,乍然看到贺松青身上的铁甲,面色煞白,便要溜走。贺松青示意属下料理了这几个当街暴露的腌臜,正要扶起那差点受害的女子,却在见到她容颜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就是那张莲花一样洁白清冷的脸,骗了他两次,让他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松青!”姜扇女从地上爬起来,唤他。

贺松青拔腿往外走。

姜扇女追上去喊:“贺松青!”

贺松青走得更快了。

他看到自己的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下子跨上去,抽打马屁股。姜扇女追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贺松青——”

回答她的是马蹄声。

贺松青与唐沅一样,正人君子,有自尊,有抱负。姜扇女有本事,一连负了两个男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她的脸时,依然心潮澎湃。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她了,或是再见到她时也不会再质问她,为什么爽约了。他以为自己对她应该心如死灰,而不是现在这样,狼狈逃窜,不能够淡然地面对。

她呢?她又是为了什么,要认他?

姜扇女关上香铺的门,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她终于下了一盘好棋。

打听贺将军围猎的时间,故意勾引那些登徒子,然后上演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戏码,测试贺松青心里是否还有她。

他有的。

于是姜扇女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不顾一切地接近贺松青,不停地往将军府送东西,今日是香囊,明日是香炉,后日是香膏,大后日是糕点。

如此送了整整一年,贺松青不曾理会她半分。甚至经常让人把她送的东西扔到街上任人践踏。若是吃的,便扔到猪圈里,他则看着那些猪吃,一面看,一面和追他的罗源一起大笑。

姜扇女没有打动贺松青,反而因此经常被罗源当成笑话。

罗源生得十分美艳,性子十分跋扈。她时常叫人来抓姜扇女,将她抓到自己的家中,羞辱她。

“别白费力气了,你若再缠着贺松青,我便让人把你弄死,也和你那些点心一起,喂猪吃。”

姜扇女充耳不闻。

她觉得那本该是自己的,只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懂事了,她必须遵从自己的内心,得到自己本该得到的。

贺松青的人也好,贺松青的爱也罢,哪怕要付出比从前多十倍百倍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香铺终究因为经营不善,被迫关门。姜扇女努力了整整一年,倦了,便带着最后的家资,去大漠深处寻找阿依吐露,乞求调出一种人人都需要的奇香。

或是那种一滴便可以无比滋润的香料,在大漠处最有市场。又或者,撒进食物中,可以增加美味。

这是她在一年不停地送礼后,第一次忘记贺松青。没有人养她,她只能想办法养自己,然后回来,继续追求贺松青。

这是她赎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