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喜欢傻子

荷花三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四奶奶见了长生终于哭了出来,只是一边哭一边骂,若非周夫子和荷花娘在旁拦着,甚至就要动了手。长生跪在四奶奶面前死死的抱了她的腿,任打任骂不言语。因长生的事儿村里人都没少跟着出力,这会儿他回来了,都少不得过来看看,如此折腾了一个晚上,待入了深夜霍家的院子里才是安静了下来。

灶房,荷花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又把火烧得旺旺的,弄得灶房里满是水雾,暖呼呼的。

长生脱光了坐在灶边的小木凳上,面前放着一盆温水。

荷花蹲在一旁,伸手试了试水温,又兑了点儿热水,自顾自地道:“我看差不多了,别弄得太热,你身上这伤得用温水轻轻地擦洗才好。”说完蹲下把手巾透湿,敷在长生的手臂上,小心地问道:“合适吗?”

长生没言语,只管凝着荷花发呆。

荷花也不管他,温柔地帮他擦洗着已经结了疤的伤口,她这半日一直想问他到底怎么弄成这样,这几日他到底去了哪儿,发生什么好事了,可是又不敢,只自己怕听了受不了。这会儿屋子里暖暖的,他又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方让她有些安慰舒心,一边擦,一边心疼的道:“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弄了这么多的伤?”

荷花等了一会儿不见长生答话,抬头看去,他仍是痴痴的望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眼神直让她心跳加快,下意识停了手上的动作。长生望了荷花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来,凑到她脸上,犹犹豫豫地在她眼前停住,就好像面前有个宝贝,想要好好摸一摸,却不知先碰哪儿才好。他歪着头滞了半晌,方试探似地用指尖轻轻地碰了她的眉梢。

荷花心口一颤,一动不动地屏着呼吸望着他。

他似个得了便宜的孩子,浅浅地弯了嘴角,指尖慢慢向下,滑至她的眼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眼睫,随即又怕碰坏了似地缩了缩。

荷花抬起手,握住他的,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眼泪不自觉地滑了下来,落在他的手上。他轻轻划动拇指,为她拭去泪水。她闭上眼睛挤落眼中噙着的泪水,温柔地亲吻他的手心,睁开眼,对着他笑,他也一咧嘴对着她笑。

两人相视傻傻地笑了一会儿,荷花从盆里撩了一捧水扬在他身上,道:“傻笑啥?再不洗水凉了我可不管再给你烧。”

长生抿着嘴笑,弯腰端了脸盆,二话不说哗啦一下子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水溅了一地,荷花惊呼着跳开,气道:“作死呢,瞧这一地的水,一会儿可还得我收拾!”

长生咧着嘴嘿嘿地傻笑,拿了手巾一边自己擦身子,一边道:“我帮你收拾,你是我媳妇儿,我疼你。”

荷花听了心甜,笑着瞪了他一眼,拉了个小木凳坐在他后头帮他擦背,柔声嗔道:“我可不敢劳你大驾,只要你往后再别到处跑,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没跑。”长生反驳道,“我找你。”

荷花道:“你上哪儿找我?娘不是告诉你我去杏花家了?”

长生没反应过来,扭过头看她,露了迷茫之色。

荷花无奈叹道:“我就该猜到你没招耳朵听,你这一根筋的傻子,正经话不听,单听人家的气话。”

长生一撇嘴,有些不高兴,低了头嘟囔道:“我不是傻子。”

荷花愣了愣,垂了眸子,半晌,幽幽地开口:“我喜欢傻子。”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了,荷花假装心不在焉地帮长生擦着肩膀。长生则歪着身子静静望着荷花,许久之后回过身去,有些落寞地低了头,小声道:“我是傻子。”

荷花滞住,脑子里闪过长生无数次憋红了脸扯着脖子对她恼怒的大吼“我不是傻子”的画面,心似被人捧在手里揉了一把,说不出是酸是涩是苦是甜,只觉从长生嘴里说出这句话,比他说一万句喜欢她还让她窝心。

荷花吸了吸鼻子,捶了长生一拳,佯嗔道:“不许说这话,你才不是傻子。”

长生抬了头,落寞的神情又转为不安,急道:“你喜欢傻子,我就是傻子。”

荷花道:“不是,你不是。”

长生急得待要说话,荷花抢道:“你是不是傻子我都喜欢。”

长生怔了一下,乐了,拉着长音应道:“哦……”笑容中有满足,有得意,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安心地回过头去,低着头坚定地自语道:“我不是傻子,不是。”

荷花心酸,倾身靠在长生身上,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从身后抱了他,用力地抱着:“我往后都不离开你,你也别再像这次一样忽然不见了……好吗?”

长生抚着荷花的手臂,应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长生和荷花永远在一块儿,不许耍赖。”

长生这澡洗了许久,待擦干了身子穿上衣裳,已入了深夜。荷花想他在外苦了这些天必是累得紧,便也不让他跟着收拾只催他赶紧回屋睡觉去,长生不依,怕荷花偷偷跑了似的定要在灶房看着她。

荷花无奈,只道:“才咱们说好了的,我哪儿也不去,一辈子只拴在你身边儿,你可不信我是不是?”见长生依旧不情愿,又道,“罢了,你若定要帮忙,只管回屋铺炕去,然后钻被子里帮我暖被窝儿,我睡下时必须是暖呼呼的知道吗?”

“哦!”长生得了吩咐,忙不迭地回屋给荷花暖被窝儿。

荷花摇头笑了笑,忙着收拾灶房,只没一会儿,却见长生又跑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说他,便见他一脸欢喜地上前把他那宝贝花生盒子递了过来,笑嘻嘻地献宝道:“给你,全给你。”

荷花愣了愣,想要伸手接着,手抬到一半儿了又落下,转身继续干活,一边干一边道:“我不要你给别人攒的东西,什么时候你诚心给我攒了我才要。”

长生紧张地道:“不是给别人攒的,是我得的,是我的奖赏!我都给你!”

荷花一副吃醋小媳妇儿模样,道:“怎么不是给人家攒的?你上回都承认了,说什么‘说好的,给她留着’,我都记着呢,你别想不承认啊。”

“嗯……唔……”长生哼哼唧唧地不知怎么解释,脸上的表情异常纠结。

荷花看他那模样直想笑,拼命地忍着,一噘嘴道:“愣这儿干啥?还不回去给我暖被窝儿。”

长生低着头扣了扣自己的小盒子,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他走后荷花忍不住笑了,继续忙活着收拾灶房,干了半天终于把东西收拾齐整了,便擦了擦手回屋睡觉。

她想着长生必然听她的话钻在她的被窝儿里躺着,可进了里屋一看,却见她的被窝儿空空的,长生只躺在他自己的被窝儿里,还把整个人都懵了起来。

荷花一笑,他知长生生气时便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这会儿这模样,怕是为她不收他的礼物而气恼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脱了衣裳上炕睡觉,只一掀被子却傻了眼:

她褥子上撒了一片花生,大的,小的,圆的,扁的,还有好些一看就是他攒了有些年头的,都缩成干儿了,再细看,甚至还有好些渣子,想来他大概是把自己的存货一股脑儿全倒她被窝儿里了。

荷花又气又好笑,转头望向长生,但见他的被子下面露了个小缝儿,见她看过来,那缝儿又一下子被捂了严实,随即又见他在被子里扭啊扭,把四周的缝隙全都压严实了,好像生怕她把那堆花生再原样塞给他一样。

荷花忍俊不禁,佯嗔道:“让你给我暖被窝儿,你就是这么给我暖的?”

长生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回了一句:“我暖了,我暖好了才放的花生。”

荷花道:“暖了管什么用,你这堆花生往这儿一洒可叫我怎么睡觉?”

长生应道:“你收起来就行了,收在你柜子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要不你来我被窝儿里睡吧,咱俩睡一个被窝儿。”

荷花捂着嘴无声地笑了笑,随又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你想得美,你把我被窝儿弄这么乱,我罚你今儿晚上不许挨着我。”说完只管把那堆花生小心翼翼地捧到木盒子里,甚至连碎渣子都没舍得扫走,待收拾好了,便把木盒子收在炕柜里,又把紧挨着长生的被褥扯到炕的另一头,吹了灯躺下了。

黑灯之后,长生从被窝儿里钻出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荷花的后脑勺儿,一副被抛弃了的模样,愣了愣,掀开被子爬了起来,把被子往荷花那边儿扯。

长生就这样折腾了好几次,终于把被褥“神不知鬼不觉”地扯到了荷花旁边,然后阴谋得逞似地笑了笑,心满意足地钻了进去。

荷花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气道:“混蛋,我说你干啥呢,敢情是惦记这个呢!”说着便往回抽手。

长生则埋头在她后颈蹭了蹭,喃喃道:“我知道的,应该进去才对。”

荷花一直期待着有一日能和长生做了实实在在的夫妻,为他生儿育女。她有时想起来还会着急,只想长生一直不开窍,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娃子,她甚至好几次都跃跃欲试地想要主动出击。

可是当长生真的开窍的时候,她却忽然不知所措了。那感觉大概就好似喜欢一个男人很多很多年,有一日他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温情脉脉地开口:“嫁给我吧。”

荷花只觉得自己心口怦怦跳得厉害,有吃惊,有紧张,也有羞涩和欢喜,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与长生过了一年了,就好像她才是个新嫁娘,今晚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她愣了一会儿,默默地解了衣带,在被子里退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