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瞳

聂修放假回来的时候,佟春晓已经出院了。

为了庆贺佟夕考上大学,他特意请了朋友一起吃饭,除了好友傅行知、莫斐、莫丹,还有一位叫陈思域的同学。

聂修和陈思域虽然关系一般,但是陈思域在T大学生会任职。同来的还有他表演系的女朋友,已经拍过戏,也接过广告。原先佟夕只听说“脸蛋只有巴掌大”这种形容,见到这位师姐,才真的领会到它是什么意思。

傅行知是第一次见到佟夕,和莫斐对了个眼神,心说,怪不得聂神动了凡心,真跟仙女似的,把陈思域的系花女朋友都给比了下去。

聚餐之后,傅行知很善意地提醒聂修:“佟夕这么漂亮,你不在身边看着,比较危险啊,表演系的帅哥特别多。”

聂修说:“我不担心。”其实,他心里悬着,但是碍于自尊不肯承认。他认为外部**不可惧,再多帅哥也不是问题,佟夕不是看脸的人,最大的问题在于佟夕。

看似他很简单很容易就追到了她,可是,她好像对他不怎么在乎。

佟春晓一怀孕,她就放弃了和他的约定,完全不考虑他在那边满心欢喜地苦等她。他气恼之下几天没给她打电话,她居然一点也不急着找他和好。如果他没有追到浠镇去主动和解,大概两人就这么散了。他的假期很短,回来后就想和她分分秒秒地黏在一起,然而她整天都说自己没空。

偏偏他还特别忙,假期没过半就被导师召回实验室。本科的时候还有不少假期,现在读研,导师接了个国家级的研究课题,他想请个假都难。

聂修要走的那天,佟夕也没去送他,因为佟桦生了病,佟春晓产后恢复不大好,不宜出门。佟夕和保姆带着佟桦去医院,在走廊排队等号的时候,抽空给他发了短信,十分抱歉不能送他。

聂修收到短信,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师兄的女朋友很黏人,他替师兄难受,现在他的女朋友一点不“黏”,他又替自己难受。他越来越心里没底,佟夕究竟喜欢不喜欢他?

李秀玉的离开,让一切都暂时恢复了平静。佟春晓仔细思量,好像所有的矛盾,究其根由,还是一个“钱”字。于是,佟春晓承担了孩子的一切开销,保姆费也不让蒋文俊出。她并非赌气,而是认为男女平等,能者多劳,不一定非要让男人来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她有这个能力,那么,她也不介意来养家、养孩子,只要家庭和睦就好。

然而,她的做法,蒋文俊并未领情,反而觉得她是在以这种方式来无声地指责他没钱。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打击,他明显比以前沉默,每天下班回来很晚,基本上天天都在加班。

彼此都有意见,但是都放在心里,说出来也不能解决问题。三观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想要纠正对方,只会引起争吵。

佟春晓不再像以往那么坦诚地将自己的收入情况告知蒋文俊。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份明智,才让后来的佟夕在水深火热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蒋文俊觉察出佟春晓的防备,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陷入相敬如宾的模式,好像成了一对生活搭档。

平静之下隐藏着的矛盾,在给孩子上户口时,再次爆发。蒋文俊认为佟春晓让儿子姓佟,是对他的一种羞辱,会让别人认为他是吃软饭的男人。

佟春晓解释:“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不管孩子叫什么,都是你的儿子,名字只是个代号。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让他随我的姓,一点不过分。再说,男女平等,法律可没规定孩子一定要随父亲的姓。”

佟夕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去B市,在佟春晓经历这些风波的时候,自己可以守在她的身边,陪她渡过难关。

而同时,佟夕对聂修充满了歉疚。他放假回来时,她因为这些鸡飞狗跳的破事,根本就没空和他约会,匆匆见面便急着回来照顾家里。

等一切安顿下来,聂修回了学校,她才发现自己特别想他。

转眼到了大学开学的前一天。佟夕收拾好行李,是简单的一个拉杆箱,反正她在本市,东西不必一次都带齐。佟桦还小,佟春晓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想好了,只要有时间,就抽空回来。

晚上十点钟,她洗了澡正准备早点睡觉,忽然接到聂修打来的电话,听着他那边有点吵,像是在外面,还有车水马龙的声音。

佟夕问:“你在哪儿呢?”

聂修说:“影城门口。”

总不会一个人去看电影吧。佟夕下意识地就问:“你和同学看电影?”

聂修:“嗯。”

“男……同学吗?”

“嗯,男的。你要不要来?”

佟夕闷闷地说:“这么远,我怎么去。”

忽然间,她才发现异地恋真是很不好。她相信聂修,可是还是忍不住多想,和他一起看电影的真的是男生?会不会也有女生呢?两个男人一起看电影,真是感觉怪怪的……

“一起来吧,很近的,香樟影城。”

佟夕一愣。香樟园路口的电影院名叫香樟影城。还没等她再问,聂修说:“我等你。快点,五分钟不来,我就上楼去找你了。”

佟夕啊了一声,激动得手机都要掉下去了:“你回来了?”

聂修笑:“是啊,好不容易请了两天的假。”

“我马上过去。”佟夕对佟春晓说了一声,便匆匆跑下楼,一路上高兴得都要飞起来。真是难以置信,他会突然回来,而且还故意说什么和别人一起看电影,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等会儿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地教育他,告诉他不可以让女朋友操心。

聂修算的时间很准,从她下楼,出小区大门,到路口的影城,也就五分钟。

佟夕一路小跑,三分钟就看到了他的人。

路边的香樟树上悬挂着星星样子的小彩灯,聂修面朝着她的方向,笑容温柔如水,眼中如有星光。

她恨不得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光速缩短,飞扑过去投入他的怀里,然而,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盏超级大的电灯泡——傅行知,是傅行知刚刚到机场接的他。

因为傅行知在,佟夕硬生生忍着想抱住聂修的冲动,改成挽胳膊,抱着他的手臂,又惊又喜地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聂修一本正经地说:“明天我女朋友开学,我送她去报到。”

佟夕咬着下唇,眼睛里泛着光,直勾勾地望着他笑。她太高兴了,想含蓄点,可是忍不住,笑成一朵花。他低头看着她,目光甜得发腻。

两人旁若无人地深情对视,甜得周围的空气都冒着泡泡。他们不过分开一个月,就跟三百年没见面似的。

傅行知被当成隐形人冷落在一旁,撇嘴说:“老子还没吃晚饭呢,狗粮吃得要打饱嗝了。”

佟夕噗地笑了。

聂修低头在佟夕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干脆让你吃撑吧。”

傅行知捂着脑门:“……行,你们等着,我可是记仇的。”

聂修笑:“走吧,我请你吃饭。”他的话是说给傅行知的,眼神却一刻也没舍得移开佟夕,牵着她的手上了车。

吃饭时,他也是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握着佟夕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放开过。当着电灯泡的面儿,两人也不方便说话,就含情脉脉地望着。

傅行知被强行塞了一肚子狗粮,嫉妒之下,催着聂修赶紧回家睡觉。

两人在楼下依依不舍的分别,聂修交代佟夕:“明早我来接你。”

佟夕回到楼上,佟春晓小声地问:“聂修回来干吗?”

“他请假回来,送我报到。”

佟春晓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又惊讶又羡慕,笑着说:“唉,年轻真好啊。”

佟夕本来心里很甜,可是一看到姐姐,忽然间又觉得心酸。

她目睹了姐姐和蒋文俊从相识到恋爱,再到结婚的过程。她还记得当初在浠镇,蒋文俊每天黄昏后来约姐姐散步。两人手挽着手,在暮光中说说笑笑,看上去是郎才女貌,那么和美。可是,他们踏进婚姻,就像是撕开了外表华美的皮,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千疮百孔。

目睹了这些,关于爱情、婚姻、金钱,佟夕都有了全新的感悟,也终于明白了佟春晓在新婚之夜的那天早晨和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和聂修会有怎样的将来,现在的甜蜜和美的外衣下,是不是也一样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尖刺,在将来的某一天一根一根地露出锋芒,将他们刺伤……

第二天,聂修准时来接佟夕去学校,看她只提了一个行李箱,不禁问:“就这点东西?”

佟夕点头:“嗯,先带过去这么多,反正我经常回来。”

聂修一只手拖着箱子,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朝小区门口走去。

九月初秋,天高气爽,佟夕记得那一天的云特别漂亮,空旷的路边,停着一辆造型独特的跑车,颜色是很抢眼的大红色。

聂修按了一下车钥匙,佟夕听见嘀的一声,特别惊讶:“这是你的车?”

按照她对聂修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买这种骚包颜色的车子的,他爸更不可能。

聂修说:“这是傅行知的车,死活非要借给我开一天。”

佟夕不解:“你不是有车吗?他干吗非要借给你开?”

“他说,这辆车很**,也很贵,最适合出去炫。”

“他让你去学校炫富啊?”佟夕觉得今天的聂修完全变了一个人,笑着拍他的胳膊,“你不是病了?”

聂修笑:“嗯,患了一种担心女朋友被人抢的病,著名的庸医傅行知给我开了药方,说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一劳永逸地治好的病。”

佟夕扶着车门,笑得腰都弯了:“我都不担心你在学校里被人抢了,你担心什么?”

聂修捏了捏她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你好看。”

“才不是,你长得特别好看。不过,在我眼里,颜值不重要,重要的是智商和才华。我忘了告诉你,我小时候班里的男同学,个个都是帅哥,我真的不骗你。我对门的两个小哥哥,长得和明星差不多,而且能歌善舞,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们拉着手风琴唱歌的样子,哇,那真是,就和电影中的画面差不多。我想以后等有机会——”她说着说着,身边的聂修没了声音,她转眼一看,他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忙笑着推他,“喂,你生气了啊?”

聂修否认。佟夕看着他笑:“口是心非的男人。明明生气了,我都看出来了。”

聂修学着佟夕的腔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哥哥。”

佟夕受不了了,笑着捶他:“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天是佟夕几年来最快乐的日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助姐姐一臂之力。她能考到T大传媒学院的编导系,离自己的梦更近了一步。

傅行知的“药方”果然很厉害。那**抢眼的车子在校园里十分招眼。聂修更是。艺术院校里不乏优秀漂亮的男生,可是没人能压得过他的风采,那是一种因为从小就出类拔萃而养成的、天之骄子的气度,与容貌和外表无关。

佟夕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小声地说:“完了,我要成为女生嫉妒的对象了。”

聂修大言不惭地点头:“我也觉得是。”

他一路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办各种手续。九月初的天气还有些热,她觉得手心有汗,甩他的手甩了几次都甩不掉,两人的手汗津津地握在一起,还一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这样出挑的一对,没法不引人注意,也没法不让人瞩目。

佟夕毕竟是初入大学,脸皮薄,最后忍不住小声抗议:“你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

聂修坦然地说:“这样挺好,同学们都知道你有男朋友,男生也就不来追你了。”

佟夕抿着唇笑,阳光下的肤色白里透粉,琉璃般的眼睛,近看有一种深海般的蓝。

聂修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推上去,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我这么卖力地替你挡桃花,你回头要好好谢我。”

佟夕心里甜如蜜一般,仰着脸,不害羞地说:“一家人谢什么。”

聂修深以为然。

年少轻狂,招摇过市,那是他生平第一次。

聂修总共就两天假,送佟夕入了学,当天下午要赶回B市。临行前,佟夕对他依依不舍,抱着他的手臂,半晌不舍得放开。

聂修忍不住翻起了旧账:“谁让你不肯去B市,不然,我们也就不用这样两地分居了。”

佟夕笑:“谁和你两地分居了。”

聂修皱眉:“咦,上午不是还说我们一家人,转眼就过河拆桥、不认账了,是不是?”

佟夕笑嘻嘻地说:“兄妹也是一家人嘛。”

“不要妹妹,只要媳妇。”

佟夕乍一听见这个称呼,心里甜丝丝的,脸上又有点不好意思,笑盈盈地没吭声,就当是默认了。自此,聂修给她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都把备注改成了媳妇。

日子流水般地过去。佟桦一天天长大,咿咿呀呀学语,蹒跚着学走路,越长越漂亮,带出去也是人见人爱。

佟春晓本来对蒋文俊的一些不满,又被孩子的可爱给压了下去。在没有婆媳矛盾,也没有金钱冲突的时候,她和蒋文俊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矛盾。

蒋文俊没有恶习,不抽烟、不喝酒、不应酬,也很少与女性联系,除了计较金钱比较节俭外,似乎没有别的毛病。佟春晓要求不高,生活平静、简单、安逸,不无事生非,就挺满足。再加上佟桦特别可爱,她并不想离婚,很努力地想要拉近两人的关系,希望能重新回到恋爱时的那种状态。

相对于她的努力,蒋文俊比较被动消极,春节后,他变得非常沉默,很少说话,下班回来在家看电脑,研究股票行情。

佟春晓觉得他可能是工作太忙,压力太大,于是她就承担起一切家用和开销。

蒋文俊也没有什么表示,依旧心事重重。眼看五一到了,佟春晓便想趁着放假,出门旅行一趟,让他散散心。毕竟他还是她的丈夫,她很关心他的身心健康。

佟夕学校也放假,但是,她不肯去当电灯泡。

她知道这次旅行其实是姐姐心目中的一次蜜月旅行。去年还没举行婚礼,佟春晓就意外怀孕,生完孩子又兵荒马乱,婚礼的仪式就被直接省略了。

但是,没有蜜月旅行,佟春晓心里一直很遗憾,时常对佟夕说,你结婚了一定要去蜜月旅行,然后又提点千万别婚前怀孕,不然就会像她一样计划被全盘打乱,什么都泡汤了,把佟夕说得面红耳赤。

佟春晓想去巴厘岛,蒋文俊说孩子太小,坐飞机吃不消,不如就近找个地方玩一玩。佟春晓知道他是不舍得花钱,便说:“我来付钱,你不用操心。”

蒋文俊见她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便猜测她是不是卖了版权瞒着自己,心里十分不快,但是也没表露出来,怂恿她说:“你有钱不如投资股市,最近股市火爆,随便买一只股票都挣钱。你开个账号,我可以替你操作。”

佟春晓最怕干冒险的事,所以没答应,蒋文俊便越发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在防着他。这种想法一旦生根,便很难被拔去。原先他看她温柔单纯,以为她会没什么主见,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佟春晓是个很有主见的人,绝对不会受他控制,尤其是她经济独立,甚至比他还能挣钱,他时常会有一种倒插门的感觉。看来,在家里有钱才有话语权。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要证明自己能挣钱、会挣钱,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万劫不复。

佟春晓在出门旅行前,给了佟夕一张银行卡,让她趁着五一商场打折,把喜欢的家具先定下来。星园小区的房产商的确很靠谱,按时完工,下个月就能交房。

一直让姐姐花钱,佟夕很过意不去,说:“这钱算是我向你借的。等上班了,我还你。”

佟春晓笑:“不用还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佟夕忍不住笑了:“哪会那么早啊,聂修还要出国,至少要四年。”

佟春晓也听佟夕提过一次聂修要出国读博,当时还没定下来,此刻听佟夕的意思是已经定下来了,便问:“你想不想出国留学?你要是想去的话,我也支持你。”

佟夕连忙摇头。佟春晓已经为她付出太多,留学需要那么大一笔费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让姐姐来负担。再者,她的专业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不像聂修,几乎所有的师兄都出国读博,不是去英国,就是去美国,毕业后大部分留在国外,回国的要么进高校,要么进研究所,个个都很厉害。

佟夕放假的第一天,也没睡懒觉,起床吃了早饭就去逛家具城。因为打折,商场里到处都是人,佟夕累了一天,定了床和柜子,傍晚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她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聂修打的十几个未接来电,急忙给他回过去。

聂修的声音听着挺着急:“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

“我在家睡觉,手机开了静音。”

“那我去找你。”

“你回来了?”佟夕激动得腾地一下从**坐起来,“你昨天不是说你老板不放人吗?”

“对啊,昨晚和师兄一起请他吃饭,我说女朋友五一要和别人出去旅游,我可能要被甩了。老板终于发了善心,给我放了三天假。我买不到机票,火车票也没有,没办法,我包了辆出租车回来的。”

聂修说完,电话里却没声音儿,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一声。

佟夕吸了口气:“我在听呢,都感动得快哭了。”她是真的感动,从B市包车回来,钱还是其次,硬生生坐八九个小时的车,真的非常辛苦。

聂修闻言却笑:“别感动,不是回来看你的,看我爸妈。顺便……看你一眼。”

佟夕捧着手机发笑,才不信他坐了那么久的车回来只是“顺便”看她一眼。

挂了电话,佟夕飞快地洗了个澡,又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聂修有洁癖,她不想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这还是他第一次上门来找她,以前他都是在楼下等候。

聂修来得比她想象中还快,门铃响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没干。

聂修知道她姐姐一家三口出门旅游,家里就她自己,一见面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一晃三个月没见,两人都有些动情,连呼吸都是烫的。

聂修正吻着她的时候,佟夕的肚子煞风景地咕噜响起来。

佟夕忍不住笑场,说:“我饿了。”

“你还没吃饭?”

“我逛街累了,回来就睡。”

聂修问:“家里有什么?我给你做。”

佟夕惊讶:“你会做饭?”

聂修摸摸她的头:“我什么都会,你说你多有福气。”

佟夕望着他笑,真是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骄傲自满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不过,聂修也没夸张,给佟夕做了一碗面,堪称口味绝佳。

她吃面的时候,聂修坐在她的对面,右手放在她后腰的地方,捶了几下。

佟夕吃完面,拉着聂修起来,柔声说:“你躺到沙发上。”

“干吗?”

“快躺下,皮带扣解开。”

聂修脸色微微一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佟夕明白他是想歪了,笑着拍了他一掌:“你想什么呢,坐了那么久的车,我给你按摩一下腰。”

聂修佯作失望地叹气:“我还以为……”

“你以为得太美了。”

佟夕笑着将他按在沙发上,双手放到他的腰上,采用“自学成才”的模式,一通**乱捏。

聂修本来腰不疼,被她摆弄得只觉得酥痒酸麻,身体也升腾起了欲望。

他抓着她的手,翻过身来。

佟夕坐在他的腿边,亚麻色的头发垂挡着脸颊,阴影中的五官显得神秘而迷人,眼中星星点点地亮着光。

聂修手托着她的头颈,将她拉下来,密密的长睫毛在他的唇上微微颤抖,酥痒的感觉比方才更甚。他的嘴唇从她光洁如玉的脸颊往下滑,落到她的唇上。

相恋两年,他们聚少离多,每一次约会都觉得意犹未尽,这样亲吻似乎都不解渴,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掀起她的浅蓝色裙子,露出如雪的细腰。

深夜寂静,欲念像是出笼的猛兽。佟夕闭着眼睛,想着他再有几个月就要出国,去了异国他乡,他们要再见一面比现在还难,她忽然间有种和他发生点什么,才能安心的冲动。

聂修感觉到她的主动,本来就有点难以控制的欲念愈发失控……她毕竟没经历过,难免紧张害怕,但也没抗拒、没退缩。

出乎意料的是,聂修在最后关头却停了所有动作。他撑在她的上方,纷乱而急促的呼吸声响在她的脸颊边,最终,他将她的裙子拉下来,哑着声说:“还是不知道滋味比较好,万一食髓知味,在国外守身如玉的日子要怎么熬。”

佟夕忍俊不禁,拿了个靠垫盖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噗噗地偷笑:真是自控力惊人的聂老师啊!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很喜欢聂修,喜欢到想要把自己都给他。那时候的他也真心喜欢她,喜欢到可以克制自己的欲念。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甜蜜时光。

度假归来的蒋文俊并没有放松心情,依旧心事重重。

佟春晓将佟桦哄睡了,正收拾行李,蒋文俊的手机响了,他看到电话号码去了阳台。以往他接电话都不会背着她,但是,最近这种情况频繁发生,就连在度假的时候也是。

佟春晓第一反应是,来电的人难道是女人?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可能。蒋文俊在阳台上接完电话,神色很惊慌,她问怎么回事。

蒋文俊说:“我哥打电话来,说我妈病重,急需动手术,我的钱都在股市,你能不能先拿点给我。”

“多少钱?”

“五十万吧。”

“这么多?我的钱有的做了理财,有的存了定期,卡上没这么多钱,先给你五万应急吧。”

佟春晓大人大量,没有计较过去的不愉快,用网银给他转了钱,然后好心地让他把李秀玉接到T市的医院来开刀治疗,因为这里的医疗条件比较好。奇怪的是,他无视她的提议,只是心急火燎地催她赶紧凑钱给他。

佟春晓觉得有点不对,股票如果不是停牌,想要抛售拿钱出来也很容易,两个交易日就行了,既然他股市有钱,怎么一直催着她去取定期存款?再说,他平素对他妈挺孝顺,怎么能放心让他妈在小县城的医院里开刀动手术?于是,她就给他的大哥蒋文海打了个电话。这一通电话,她才发现李秀玉根本没生病。在她的逼问下,他只得说出事情的真相。

他把打算买房的钱放入股市,一开始也真的是大赚了一笔,后来在证券公司融资加杠杆,资金很快翻倍。但是,谁都没有料到,红红火火的股市,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的仓位即将被打爆,急需要一笔钱补保证金。当初佟春晓给佟夕买房时,两人起了争执,彼此说过不过问对方的婚前财产,她又很反对他炒股,所以,他也没找她要钱,借了一个姓高的朋友的钱。现在老高催他还钱,他只得谎称他妈生病,让她先垫付。

佟春晓一直以为,股票跌了,可以慢慢等反弹,早晚有一天会涨回来,只要不割肉,也就不存在太多的损失。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风险,除了震惊,更感觉恐惧。

她幼年丧母,后来父亲又去世,半生都在寻求一种安全感。当初佟夕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沈希权,就是因为她不想经历大起大落的折腾。少时的经历,给她留下了阴影,有时候,她做噩梦,还会梦到童年,家里几个男人坐在客厅讨债,她妈抱着她躲在卧室里瑟瑟发抖。她妈后来患病离世,也和被人追债担惊受怕脱不了干系。

之所以选择蒋文俊,她就是想过稳定可控的生活。可她没想到,命运还是和她开了个玩笑。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对不可预知的风险的恐惧,比对方出轨更让她难以接受。她没有替他还钱,让他卖出股票去还债,并让他发誓从此不再碰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

两人维持了将近两年的婚姻生活,并非没有矛盾,而是都被隐藏在平静的生活下。这件事成为导火索,将所有的矛盾都点燃,争吵比以往都激烈,上升到人品方面。蒋文俊斥责佟春晓眼看丈夫有难,也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自私、凉薄,爱财如命。

佟春晓被蒋文俊倒打一耙,气到快要吐血。如果她真的爱钱,怎么会嫁给他?他住在她的家里,孩子从生到养都是她一人负担。

更没想到的是,蒋文俊居然主动提出离婚。佟春晓实在是失望透顶,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一个甘于清贫,不想有任何风险,一个对金钱极度渴望,不惜冒险,两人的生活目标背道而驰。他们三观不合,难以磨合,再走下去也是两败俱伤的下场,不如趁早分开。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蒋文俊没有像平时那么对钱斤斤计较,也没有争夺儿子的抚养权。佟春晓还以为他是看在佟桦还小的分上,不想做得太难看。直到他人间蒸发,她收到法院传票被人追讨债务,才明白他是急于拿着股市上仅剩的一点钱跑路,所以才会那么干脆利索地离开。

欠款是在婚姻存续期间发生的,债主老高找不到蒋文俊,便起诉了佟春晓。佟春晓无法证明蒋文俊借来的钱没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也无法证明她并不知道这笔欠款的存在。咨询了律师,发现官司毫无胜算,她气得差点就昏过去了。

她早就在网络上看到过相关报道,婚姻法二十四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离一场婚,背负巨额债务。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掉进这个坑里。虽然这笔钱只有二十万,她还得起,可是,她怎么想都觉得憋屈气愤。

很快,佟春晓就发现打官司还不是最可怕的。蒋文俊的债主并不止老高,他跑路,也不是为了躲老高,而是为了躲另外一个人——秦仲刚。

蒋文俊因为钱不够,又在秦仲刚的贷款公司借了一笔高利贷。这笔钱不受法律保护,秦仲刚并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也有不可说的背景,他的讨债方式不是起诉佟春晓,而是上门索要,头两天还客气,到了第三天便变了脸,开始威逼恐吓。

佟春晓童年里的噩梦,再次上演。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夜不能寐,要靠安眠药度日。

佟夕十分担心,每天从学校回来陪佟春晓。偶然间,她看到了一份病历,才知道佟春晓在多年前曾经得过抑郁症,现在因为蒋文俊留下的烂摊子而复发。

提供贷款的公司的人,每天都来家里逼债,看着两个彪形大汉在屋里,佟桦十分害怕,保姆也担心自身安危想要辞职。佟春晓无奈之下,只好让佟夕把佟桦和保姆送到浠镇,先住在叔叔那里。

而就在佟夕离开香樟园的那一晚,佟春晓出了事。她半夜在客厅里跌倒,失手打破了鱼缸,玻璃片划破了动脉。第二天,对门邻居出门晨练时,发现门缝里流出来的血迹报了警。

痛苦、仇恨、后悔,让佟夕快要疯掉。佟春晓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姐姐。她一直希望等自己有能力了,要好好地报答姐姐,可是姐姐在她离开的那一晚,离开了人世。对她来说,这个打击,不亚于当年失去父母。美好快乐的时光,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失去了最后一个最亲近的人。

佟夕忘不了客厅里那一地的血迹,也不能去想,在那个深夜,佟春晓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究竟是有多绝望才会一时想不开、舍得放下年幼的佟桦。她的手机就在她的右手边,如果她有求生的意志,应该立刻拨打120或是报警,但她没有拨出一个求救电话。

佟夕没法将姐姐的死归于意外,如果没有蒋文俊留下的这些债务,如果没有贷款公司的人上门逼债,佟春晓就不会犯病,不会整夜整夜失眠,不会半夜去客厅里找药,更不会放弃自救。

此后三年多的时间,佟夕到处寻找蒋文俊的下落,春节也会去他的老家蹲守。她不能放过他,不能放下那样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