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担心,也开始害怕

佟春晓的怀孕是个意外,但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还是让全家都欣喜万分,尤其是佟夕,一直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堂哥姐姐都比她大十几岁,习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如今她也终于可以升级成为长辈。

蒋文俊借了辆车过来,接佟春晓去市里的医院做检查,然后又去办准生证。

佟春晓决定在T市生产,便去找了租房子的人,把香樟园的房子提前收回来,让蒋文俊找人简单地重新装修一番。

忙碌了两天,佟春晓便有点吃不消了,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从市里回来后,卧床静养了一个月。因为她这几年长期熬夜伏案工作,身体不是很好,怀孕初期各种不适,吃什么都吐,消瘦得厉害。

佟夕非常担心,怀孕只是开始,等孩子生下来,会有更多的事情,现在还有叔叔婶婶可以照顾姐姐,等回了T市怎么办?她无比的庆幸不久前拒绝了聂修的表白,也打消了曾想为了他考到B市去的念头。B市离T市那么远,姐姐万一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她根本就照顾不到。

父母去世后这些年,佟春晓对她好到无话可说,甚至为了她而推迟婚礼,留在浠镇照顾她,等她高考结束。所以,她不能忘恩负义,不能没心没肺地只想着自己,在姐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一走了之。

香樟园的房子布置好之后,蒋文俊来接佟春晓过去看是否满意。刚好是周末,佟夕便陪着姐姐一起回了市里。从健康角度出发,房子只进行了简单的重新装修,虽然焕然一新,但一点味道也没有,添置的家具也都是实木环保家具。

佟春晓十分满意,把蒋文俊夸了一遍。

蒋文俊貌似无意地说:“这房子要是四室两厅就好了,你以后没了书房,只能在客厅里码字了。”

原先的书房做了婴儿房,另外一间是佟夕的卧室。

佟夕忙说:“我平时都住校,把我那间布置成书房好了。”

蒋文俊笑着说:“那不行,你周末还是要回来的。”

佟夕没作声,忽然间,有了一种寄人篱下之感。

佟春晓未婚时,佟夕和姐姐一起住在这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姐姐有了家庭,一切都好像变了,她好似多余的一个人,介入了姐姐的家庭。

其实,她的原本是想抽空就回来照顾姐姐,替佟春晓做做饭、跑跑腿,将来还可以帮忙照顾宝宝。然而,蒋文俊并不乐意,他想把他妈接过来照看孩子。只是,这房子是佟春晓的,他一时没好意思张口。

但是佟夕占了房间,回头他妈来了,就有些麻烦。所以,他希望佟夕最好是一直住校,逢年过节时回浠镇去住最好。

等到晚上,夫妻俩单独相处的时候,蒋文俊便找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佟春晓看了看他,没说话,表情有点奇怪。蒋文俊怕她生气,连忙解释:“主要是房子小,不是我容不下她。”

三室两厅的房子还小?佟春晓没有反驳他,沉默片刻说:“佟夕不会一直跟着我住的,你放心,顶多在这里住一年。”

蒋文俊知道佟春晓特别疼爱这个妹妹,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挺高兴。他并不知道她心里另有打算,并对他的为人,再一次地产生了失望。她没有父母,唯一的妹妹,蒋文俊都容不下,这还是在她的屋檐下。

原本她是很信任蒋文俊的,只是认为他比较节俭而已,人品不错。但是,这一件小事,让她忽然间生出了戒心。

十二月底,佟夕去参加了T大组织的艺考和面试。面试出来后,佟夕感觉发挥的还不错,很想第一个分享给聂修这个好消息,但是想到几个月前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便将电话拨给了佟春晓。

这半年来,聂修也如那天送她回家的路上所说,让她专心准备考试,在这之前,他不再提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也不会干预她的想法和决定。

电话那端的佟春晓得知消息后自然十分欣喜,为了替佟夕庆祝,晚上做了她最爱吃的菜等她回来。

而后半年,佟夕便专心的准备高考,一头扎进繁重的学习任务中。

转眼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高考放榜,佟夕顺利被T大录取。她鼓起勇气给聂修打了电话。电话里,她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小声地说自己被T大录取了,一点都没敢露出高兴的样子。

聂修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两个字——恭喜,而后便挂了电话。佟夕知道他一定会生气,连着发了几条信息向他解释原因。他一条都没回复。她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向他道歉,他也没有回复她的邮件。

佟夕不知道的是,半年来,只要她发邮件过去,聂修必定会在第二天回复,不论多忙,都会耐心细致地替她解答各种难题。他不善于表达情感,更不擅长甜言蜜语,邮件都是中规中矩的解题步骤和思路技巧,十分符合“聂老师”这个身份。但是,每份邮件的最后,都有个倒计时的时间表。不是高考倒计时,他改了两个字,叫“同城倒计时”。

整整一周,聂修都没和她联系,她预感到这是他生气的前兆,几次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都默默地放下。或许对于聂修来说,他会认为,在她心里,佟春晓比他重要得多。对于这一点,她的确不能否认,自己心里是有一杆秤的,佟春晓的分量的确大于他。她很怕他会问出这样的话题,她不能违心地否认,而说实话一定会伤了他的心。

到了领录取通知书的这一天,佟夕正和同学有说有笑的朝学校走去,突然看到二十米开外的校门口站着一个人,惊讶到步子一顿,立刻停了下来。

聂修穿着一件深咖啡色羊绒大衣,竖着衣领,挡住了下颌,只露出好看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佟夕不承认自己是颜控,可是,她不得不说,这一刻的聂修真的是好看极了,周围路过的同学,不分男女都朝着他看。她又意外又激动,心里又很紧张忐忑,不知他的来意。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她怕叔叔看见,匆匆走到聂修的跟前说:“你到鹭鸶巷的石桥那里等我。”说完,她转身又进了学校,快速跑到班主任办公室,班主任手中接过录取通知书,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

佟夕急匆匆地跑到鹭鸶巷后街的石桥那里,看到聂修,就迈不开步子了,还是他先朝着她走过来,一丝笑意也没有,高冷的气场,发挥到了极致。

佟夕想,这是要来当面批评她吗?可是,聂修又没有主动开口,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佟夕被他目光里的冷气和怨气给逼得低垂了视线,目光落到他的大衣上,下意识地问:“你冷不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不冷。”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好吧,看他这冷淡的样子,肯定是生气无疑了。佟夕抽了抽鼻子,问:“你吃饭了吗?”因为一路顶着寒风跑来的,她冻得鼻子不透气,话里带着鼻音。

聂修没回答,拽着她的手,先把人塞进旁边停着的车里,才说:“没吃。”

“那我请你吃饭吧。”

聂修不置可否,发动了车子。眼看车子开出了镇,朝着浠湖度假村的方向去,佟夕忙问:“你去度假村啊?能不能别在这儿吃饭?”

“为什么?”

“我怕人看见。”

“你怕人看见?”聂修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火上浇油,可真是气得不轻。

佟夕苦着脸,也不敢继续抗议了。

到了冬季,度假村的生意一样很好,因为有温泉。佟夕进了大厅,便左顾右盼,担心碰见沈希权。在浠镇上学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撒谎,千万千万不能被叔叔知道。

聂修领着她上了二楼的包厢,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是佟夕第一次见聂修生气。平素温柔体贴、彬彬有礼的男人生气起来完全变成陌生人,气场冷到让人退避三舍。

佟夕心里有愧,不敢主动开口,也不敢挑起话题,低垂着双目,两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柠檬水,样子很乖很萌,反倒让聂修一肚子火气没法发泄,气鼓鼓地闷着。

让人快要窒息的沉默终于被上菜的服务生给打破了。

聂修点了那么多菜,一看,两人就吃不完。

佟夕小声地叹气:“欸,散伙饭好丰盛啊。”

聂修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想得美。”这是半年多来,他第一次对她说了句重话。

佟夕一点也没生气,眼睛一亮,反而咬着筷子笑了:“咦,你不是过来骂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骂你?”

佟夕撇撇嘴,说:“你好久没和我联系。我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我”

“好久?一周没联系你,都觉得好久,那异地恋半年见不到面,你不觉得难受?”

“我们不是每天都可以网聊吗?”

“你的意思是网聊就够了?那行啊,以后放假,我们也不要见面了。”

“当然不是。”佟夕连忙往他的盘子里夹菜,“你怎么不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聂修半真半假地说:“被你气饱了。”

佟夕笑嘻嘻地说:“像你这样的男朋友真是好养啊,居然气一下就饱了,而且生气的样子还这么好看。”

聂修叹了口气,笑容充满无奈,伸手揉揉她的头:“七七,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佟夕动作一顿,小声地“嗯”了一声。

聂修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忍不住想要亲吻上去,只是没敢太激进。

“七七,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有过多的顾虑。”

佟夕突然明白了,原来一年前在浠湖春天,聂修早已知道了她为什么要拒绝他。

聂修突然站起身,走到佟夕身边:“你把右手给我看看。”

佟夕很听话地把手伸给他,眼神软萌萌地透着好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聂修托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食指,说:“痣所在的位置和我的一样。”然后,他很自然地反手一握,就这么牵了她的手坐在了她的旁边……

其实他不喜欢女朋友时时刻刻黏着他、依赖他,他更喜欢独立、有主见的女生——能够独当一面,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事业。

佟夕的性格便是如此,独立又果断,但是似乎又有点过了头。她什么事都自己拿了主意,先斩后奏。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男朋友,他觉得是个问题。

吃过饭,两人离开包厢下楼。走到大厅的时候,佟夕又担心会碰见沈希权。结果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沈希权带着几个客人迎面走了过来,佟夕和他碰了个正对面,躲也来不及了,她忙对聂修说:“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聂修的视线跟着佟夕,眼看她快步走到一个男人面前。那男人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容貌英俊,气质也很独特,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仿佛很熟。

佟夕未语先笑:“权哥好久不见啊。”

沈希权停住步子,请那几个人先行一步,问佟夕:“你今天怎么来这儿?”

佟夕磕磕巴巴地说:“我亲戚来找我有点事,你别告诉我叔叔啊。”

沈希权飞过去一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聂修:“你这亲戚长得真帅啊,我倒是第一次见。是你爸这边的,还是你妈那边的?”

佟夕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错。爸爸这边的亲戚,沈希权住在佟家隔壁这么多年,肯定一清二楚。妈妈那边的,那就更不可能了。沈希权人精似的,肯定知道自己在说谎。

佟夕赶紧认错:“不是亲戚,是男……朋友。拜托你替我保密。千万别告诉我叔叔。”

沈希权抬手就往佟夕的头上敲了一下:“小孩儿出息了哈,刚毕业就谈恋爱,胆子不小嘛。”

敲脑门的动作,是沈希权的习惯,不论是当年对他的小兄弟,还是现在手底下的员工,看不顺眼了,他就敲过去。佟夕也没觉得有什么,看在聂修的眼中,却是一种非常宠溺的动作,当即心便是一沉。

沈希权说:“先替你保密,大学不准贪玩,不然我一准告发你。”

佟夕捂着脑门,拖着长腔说了声“好”。然后,她就拐回来找聂修,说:“他是我隔壁的邻居,我怕叔叔知道,先过去打声招呼。”

佟夕心大,后来甚至都忘了聂修和沈希权曾在度假村有过一面之缘。

聂修开车送她回到镇上,到了佟家的巷口,她推开车门下了车。聂修跟在她的身后,将她送到院门外,她在花坛前停住步子,问:“你在这里住几天啊?”

“急着赶我走吗?”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芒,佟夕看出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忙说:“不是,你不回去上课吗?”

聂修没回答,指了指佟家的隔壁:“这是刚才那个人的家?”

“是啊,我第一天搬来浠镇的时候,很巧在车站碰见他,没想到竟然会是邻居,很有缘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聂修心里面的不痛快,除了佟夕高考突然变卦之外,又多了一项,这位邻居,和佟夕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寻常的邻居不会对她有那么自然的肢体语言。可是,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居然从来都没提过这位邻居。

佟夕看得出来聂修整晚上都有点心情低落,于是趁着天黑,很主动地抱了他一下,想要拉近一下距离,也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

没等她松开手,聂修双臂锁住了她,手扣在她的腰后。

佟夕被圈在怀里,小声问:“你晚上住鹭鸶巷吗?”

聂修没回答,将她往怀里一带,抱住了她。她靠在他的胸口,正琢磨着自己和他的身高差,是不是看上去很萌、很好看,突然唇上一热,感觉到了他炽热的气息和温柔的触碰。

佟夕骤然呆住,过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羞涩、紧张,想要躲开。聂修没给她机会,托住她的后颈,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前,舌尖挑开她的嘴,缠着她惊慌可爱的小舌头,果然是甜的,比他吃过的任何糖果都美味。

佟夕身体僵硬,像是一个木偶,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舌尖。

她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她觉得简直快要昏过去,在聂修的唇离开她时,她往后一靠,后背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两腿都是软的,好像还有点哆嗦。

聂修好笑:“你要当壁虎吗?”

“你才是壁虎。”

佟夕被他笑得脸红耳热,情不自禁地把脸往旁边扭开,小小的下颌只转了三十度就被扳回来。

聂修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的唇被迫轻轻地开启,那粉嫩的一丝**,仿佛一个无声无息的邀请。他毫不迟疑地低了头,再次覆上她的唇。

吻到动情的时候,佟夕忽然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面红耳赤地说:“我要回去了。”

聂修知道自己的身体反应惊到她了,也有点发窘,于是默不作声地目送她进了院子,站在寒风里冷静了一会儿,才回到车里。

聂修素来自信骄傲,也一向有很多女生追。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为了女孩儿患得患失,总觉得朝夕相处才有安全感。

这一年来的每一天聂修觉得都十分难熬,所幸苦日子已经熬到头了。

佟春晓很快就要生产,于是便和佟夕一起离开浠镇回到市里。

临近生产的时候,她每隔一周都要去医院,蒋文俊工作很忙,都是由佟夕陪着。

佟夕感觉出行开车比较方便,决定趁这个暑假去学车,将来带着宝宝和姐姐一起出去郊游。佟春晓也挺支持,就给她报了个驾校。

佟夕被T大录取,一家人特别高兴,尤其是佟春晓和佟建文,都有种尽到责任、不负所托的感觉,尽管佟国安临终前并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蒋文俊那天做了一大桌菜,替佟夕庆贺,还送了佟夕一部笔记本电脑作为礼物。

这让佟春晓对自己的抠门老公有点刮目相看。他居然舍得送几千块的礼物给佟夕,当初可是连钻戒都没舍得给她买呢。

蒋文俊趁着佟春晓很高兴,提出让他妈过来照顾她和宝宝。

佟春晓忙说:“不用,我请月嫂。”

这位农村的婆婆,她只跟其通过几次电话,感觉到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婆婆中年丧夫,独自养大两个儿子,性格比较强势。

蒋文俊不悦地说:“那她来看看孙子,总行吧。”

佟春晓一看气氛有点僵,忙说那当然没问题啊,欢迎她来。

蒋文俊这才高兴起来,吃完饭,又主动去洗碗收拾厨房。

佟春晓对佟夕说:“七七,你考上大学了,我替爸爸送你一份礼物。”

佟夕笑:“姐夫都送过了,你就别送了。”

佟春晓笑:“不要的话,你可要后悔的。”说着,她从抽屉里拿了一张房产海报,放在佟夕的手里,“你看看你喜欢哪个户型。”

佟夕惊讶地看着佟春晓:“送我房子?”

佟春晓点点头。

香樟园的这套房子是佟春晓的父母结婚时买的,后来佟国安在海参崴娶妻生女,眼看大女儿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就把房子过户到了佟春晓的名下。佟春晓是个厚道人,总觉得这样对佟夕不公平。

佟国安去世后,留了一笔数目不大的财产,佟春晓当时就想要给妹妹买套房子,那会儿佟夕还小,未来也不知道是出国留学,还是留在别的城市。现在她结婚成家,蒋文俊不想佟夕同住,所以买房成为必须。她得给佟夕一个自己的家。

对佟夕来说,这份礼物厚重到超乎她所有的想象。她知道姐姐疼她,但没想到会对她这样好。

佟春晓说:“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然,没有安全感。我就是跟爸爸说了这句话,然后爸爸就把房子给了我。爸爸留的钱,其实我早就想拿来给你买房,就怕你考大学考到外边,不在T市,所以才迟迟没有动。现在你考到T大,就别再拖了,房价涨得太快。星园小区离这儿也近,各方面都不错。”

佟夕没说话,低了头,眼泪滴到广告纸上,特别响,啪的一声。

佟春晓抽了张面巾纸给她擦眼泪,笑着说:“傻丫头,你哭什么。”

佟夕抱着佟春晓就呜呜地哭出声来:“姐才傻呢,你对我这么好。”

佟春晓笑了:“我就一个妹妹,当然要对你好。再说,你对我也好啊。我知道聂修想要你去B市的,你是想留在家里照顾我。”

她揉了揉佟夕的头发:“七七,聂修如果真的爱你,异地恋不是问题。很多人天天在一起,照样同床异梦各顾自己。”

佟夕点点头,她坚信聂修是真心爱自己,她也对异地恋很有信心。

蒋文俊从厨房出来,看到佟夕眼睛红红地抱着佟春晓,就问怎么回事。

佟春晓笑着说:“我看上了星园小区的一套房子,让她去选选户型。”

蒋文俊难以置信:“你给佟夕买房子?”

佟春晓点头:“我去看过,挺不错的,明年就交房。”

蒋文俊沉默着没说话,坐在旁边看电视。等佟夕进了房间,他拉着佟春晓进了房间,关上门,亟不可待地说:“你只是个姐姐,又不是妈,你为什么要给佟夕买房子呢?我们马上要养孩子,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买房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佟春晓解释:“买房子的钱是我爸留下的,不是我的积蓄。”

蒋文俊说:“既然是你爸的遗产,你也有一半,为什么都给她?”

佟春秋忍不住生气地道:“那这么说的话,香樟园的房子还有佟夕的份儿呢。”

“那是你爸送给你的,都已经过户了,怎么还有她的份儿?”

佟春晓道:“我不信你连继承法都不懂吧。这房子虽然是我父母的共同财产,佟夕也是有继承权的。”

“可是,房产证上都是你的名字了,就等于是你爸爸完全将它送给你了,没佟夕的份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呢?”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爸爸的钱,是不是也全都我一个人贪了,没她一毛钱的份儿呢?”

“你给她一半就很够意思了,你把她养大,不花钱吗?这都应该从你父亲的遗产里面扣除的。”

佟春晓被气急了,脱口道:“你别管了,这是我的婚前财产,我想怎么处置,都和你没关系。”

蒋文俊道:“那好,既然你这么说,我的婚前财产怎么处理,你也别干涉。”

他工作这么多年也攒了一笔钱,打算用来买房结婚,后来看佟春晓有房,股市行情也不错,便暂时打消了买房的念头。

佟春晓觉得股市有风险,不同意他炒股,建议他买房出租,每年的租金,虽然不如股市利润高,但是安全没风险。

蒋文俊想快速挣钱,将钱一直放在股市里迟迟不动,今天一吵架,也就彻底摆明了态度——不会听她的。

佟春晓有点心灰意冷。当初恋爱的时候,她只关注他的工作、为人处世、性格爱好,从来没好意思过问有关金钱的问题。因为她结婚不是奔着对方的财力去的,她有能力挣钱,也不想靠男人。两人财务独立,彼此也没有金钱纠葛,于是就这么埋下了隐患,婚后才一点点地暴露出来。

佟夕在房间里兴高采烈地摆弄新电脑,完全不知道夫妻俩因为自己而爆发了婚后的第一场激烈的争吵。

她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两人在冷战,相互不说话。甚至,蒋文俊对她也冷着一张脸,和昨天送给她笔记本电脑时的画风截然不同。

佟春晓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给佟夕买房是正确之举,不然,佟夕毕业后没有落脚之地,和自己住在一起,还要看蒋文俊的脸色。

不过,佟春晓虽然对蒋文俊失望,但并没有离婚的打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的叔叔婶婶相濡以沫几十年,偶尔还会吵架,何况他们才结婚不到一年,各种磨合在所难免。

毕竟蒋文俊除了在金钱方面比较计较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错。他生活节俭,工作努力,也不拈花惹草,下了班就回家,再加上已经有了孩子,所以,这些争吵矛盾,她对佟夕只字不提,免得佟夕有心理负担,也不想佟夕对他生出反感。

随着IP开始兴起,她有部小说正在谈影视版权。原先她抱着夫妻之间坦诚相待的态度,对蒋文俊如实相告,也算是和爱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成就。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打算卖了版权也不多说,暂时把钱存到佟夕的名下比较保险。

两人冷战了一天,因蒋文俊的妈李秀玉的到来而自动和解。佟春晓和蒋文俊结婚将近一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婆婆。蒋文俊在婚前,从未要求佟春晓跟他回农村过年。逢年过节还是佟春晓主动提出给李秀玉打电话问候一声。

这一点也是佟春晓非常满意蒋文俊的一个地方,不像有些男人,非逼着老婆孝敬老妈,有一点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各种唠叨,给老婆扣上一顶不孝顺老人的帽子。

其实,蒋文俊这么做,是因为他妈从头到尾都不满意佟春晓。

不满意的地方有三个,一是佟春晓没正经工作。在他妈眼里,在家里写稿子那不叫工作。第二,年纪太大,过了三十岁还没结婚,说不定有什么毛病。第三,她父母双亡,可见是个福薄命硬的女人,恐怕将来还会克夫。

蒋文俊毕竟受了高等教育,不会被他妈妈的这些落后思想左右,他也很清楚以自身的条件,能找到佟春晓这样的妻子,已经相当幸运。所以,不顾李秀玉的反对,他和佟春晓结了婚。只是,他很聪明,从来没有把他妈妈的不满和反对告诉过佟春晓。

李秀玉见到佟春晓的第一眼,先看她的颧骨高不高,然后又看她的肚子,看完了才露出了笑脸:“一准儿是个男孩儿。我生了两个儿子,我知道。”

佟春晓也不生气,就算这老太太重男轻女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会和老太太一起住,更不会让孩子受气。

她并不知道,蒋文俊是打算让他妈长住三年的,起因就是她要找保姆来带孩子。

蒋文俊很吃惊,说:“你天天在家不能带孩子?”

佟春晓恼了:“我不是家庭主妇,我也有工作,只是在家里工作而已。”

蒋文俊一算三年保姆的费用,顿时感觉压力很大,于是便请他妈过来带孩子,可以省下这笔钱。

佟春晓压根不知道他的打算,只当老太太来住一段时间就走,家里就三间卧室,只能安排她住在婴儿房里。

蒋文俊去铺床的时候,李秀玉很不高兴:“我是客人,还是长辈,好心好意地过来给你们带孩子,她就让我住这小屋?还是大城市的姑娘呢,我看也是不会做人。”

蒋文俊小声说:“佟夕很快就回学校住。等她走了,你住她那个房间。”

“这房子不是春晓的亲妈留下的吗?”

“是春晓的父母留给她的。”

李秀玉继续嘀咕:“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和姐夫一块住呢?她也不嫌不方便,也不知道避嫌?”

主卧的房门正对着婴儿房,佟春晓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气得火气突突地往上冒。

蒋文俊十分尴尬:“这段时间都是她帮了大忙,春晓产检去医院,都是她陪着去的。”

“一个没结婚的黄毛丫头,娇生惯养的,会干什么?还占着一间屋子。”

就这么几句话,老太太的人品可见一斑。她初来乍到,就开始容不下佟夕,这一点倒是和蒋文俊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一家人。

佟春晓对佟夕一向疼爱有加,而且她自己尝过幼年丧母的滋味,对佟夕格外关爱,从都没舍得说一句重话,如今被李秀玉一顿贬低,她对这老太太的印象瞬间变得很差,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和这样的婆婆搞好关系。

佟春晓看在她第一天来的分上,忍着没发作,心里又气又悔,自己不该偷懒,没在婚前去一趟蒋文俊的老家,见见他的家人。

不过,即便那时候见过,她也可能不会改变主意。很多人在婚前的想法都很简单,我嫁的是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家人和他的家庭,只要他好就行了,可是,往往等结了婚才发现,密不可分的家庭关系会导致层出不穷的问题。

佟春晓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闷气难过,夜里四点,开始阵痛,有分娩的征兆。

蒋文俊不敢耽搁,拿了东西,立刻打车送佟春晓去医院。此时离预产期还有八天,佟夕难免担心,也不管时间,先给佟鑫打了个电话,叫他立刻来医院,然后又给叔叔打电话,让他们明早尽快赶来。

佟夕有种直觉,蒋文俊的妈比较难缠,担心万一有事,自己一个人没法做主。第二天一大早,佟建文夫妇就从浠镇赶了过来。事实证明,娘家人也果然是来对了。

医生检查之后,建议剖腹产,遭到李秀玉反对,因为她大儿媳的头胎就是剖腹产,生下的还是个女孩儿,隔了好几年才生了二胎。

佟建文夫妇态度很强硬,说:“我侄女的事情,我们说了算,听医生的。”

蒋文俊也同意剖腹产,大都市养一个孩子都很困难,不像农村,吃饱三顿饭就OK,他不打算再生二胎。他握着佟春晓的手说:“咱们只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佟春晓本来对他有不少失望的地方,但是,关键时刻见他向着自己,顿时心又暖了。

很多人的婚姻就是这样,一会儿让你觉得失望,一会儿又给你点希望,一会儿让你觉得所嫁非人,一会儿又觉得他值得托付。很多人都是在矛盾中,稀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

佟春晓身边围着一大家子人,李秀玉孤掌难鸣,黑着脸骂蒋文俊没出息,老婆奴。

佟建文听着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佟春晓在最适合找对象的年纪,因为职业关系,接触的几乎都是女性,她也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个性,一晃两三年,就到了浠镇。她全职写作后更使得接触的圈子缩小,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蒋文俊,各方面都十分合适,谁知道他有个这样的妈。

佟建文因为佟鑫的婚事,深感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高攀的一方会没底气。任谁都能看出来,佟鑫在许琳琅跟前,是一切许琳琅说了算。所以,佟春晓找个比自己条件差一点的,他还挺高兴、挺满意,以为佟春晓会像许琳琅那样,能在家里说一不二、不受欺负,谁知道也是想错了。

周余芳也看出李秀玉还抱着老旧的想法,认为家里长辈说了算,儿媳只有听话的份儿,便对李秀玉道;“现在年轻人都是自己两口子过日子,小家庭的事,老人别管太多。春晓结婚,我和他叔就没怎么过问。”

李秀玉不客气地说:“那是,她又不是你闺女。”

这一句话,把周余芳呛得脸一红。

佟建文恼了,沉着脸说:“我只有一个儿子,可是把春晓当闺女看的,谁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

佟建文平素在学校里面严厉惯了,板起脸来一脸煞气,李秀玉这才悻悻地闭了嘴,不再指桑骂槐地说蒋文俊。直到孩子生下来,的确是个男孩儿,她才高兴起来。

佟建文看到侄女一切顺利也就放了心,交代佟夕和蒋文俊好好照顾佟春晓,傍晚时分就和周余芳回了浠镇。

佟春晓因为预产期提前,就让蒋文俊给月嫂打电话,通知对方早点来。没想到,蒋文俊打电话过去,竟给推掉了。

这个月嫂是佟春晓提前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约到的,价钱是贵了些,但是口碑极好。佟春晓气得和蒋文俊吵起来。

蒋文俊说:“那个金牌月嫂要价高得离谱。咱家这么多人呢,用不着月嫂,我妈给我大哥带了两个孩子,经验丰富。”

李秀玉立刻上前帮腔:“我和你两个大人带一个小孩,还用得着月嫂吗?”

佟春晓一听不对劲,忙问蒋文俊:“你让你妈过来带孩子?咱们不是说好了请保姆吗?”

蒋文俊赔着笑脸说:“春晓,你请保姆要请到孩子上幼儿园,你算算,三年下来得花多少钱。有我妈愿意帮忙,何乐而不为?”

“不行,我不能让你妈带孩子。”佟春晓急了,这短短两天,已经见识到了这老太太的脾气和个性,她要是让老太太住三年,她非得疯了不可。

李秀玉一听就恼了:“我好心好意地过来帮忙,怎么你还不愿意?”

“我不愿意麻烦你。”

李秀玉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也忍不住发泄出来:“我两个儿子都是自己带大的,我还去干地里活。你天天不上班在家,你自己凭啥不带孩子?有多少钱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佟夕本来想着这老太太是个长辈,还是姐夫的妈,就一直忍着没吭声,这会看李秀玉咄咄逼人,实在气不过,说道:“我姐有工作,而且天天都在工作,逢年过节还在写作,工资比蒋哥还高,不信,你问问蒋哥。”

这一席话顿时让老太太哑口无言。佟夕并不想和老太太争吵,主要是蒋文俊的态度让她气愤。

“蒋哥,你节俭没错,但也看什么时候,我姐这辈子也就生一次孩子,这孩子也是你亲生的,你也不是穷到付不起这点钱,你若真没钱,我们家来出钱就好了。”

蒋文俊解释:“我不是不出钱,我是觉得没必要。我妈总比保姆贴心。”

佟春晓实在忍无可忍:“这孩子由我出钱来养,以后随我的姓,就当是我自己一个人的。”

反正她是坚决不能让李秀玉留下来带孩子,这样的老太太在家,可以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鸡飞狗跳的日子,她宁愿花钱。

李秀玉又急又气:“蒋家的孙子怎么能姓佟呢?”

佟春晓不客气地说:“养孩子你们一分钱都不舍得出,我生他养他,当然要姓佟。”

李秀玉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佟春晓的鼻子道:“行,既然孩子姓佟,那就别怪我撒手不管了。文俊,我回家,我不侍候姓佟的孩子。”

李秀玉一辈子要强,说一不二,说走就当真要走。蒋文俊无奈之下只得送他妈回去。

医院里只剩下佟夕照顾佟春晓和宝宝。那母子俩一走,佟春晓反而如释重负,觉得轻松。

小家伙拉了绿色的胎便,佟夕给小外甥换尿布,满脸都是爱意,一点也不嫌弃。佟春晓忍不住感叹:“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亲啊。七七,宝宝就叫佟桦吧。”

佟夕愣了一下,高兴地说:“好啊。”

等忙完了,佟夕终于有时间给聂修打个电话报喜。

“聂老师,我当小姨了。我姐生了个男孩儿,长得帅极了,长大后绝对迷倒大片女生。”

其实刚刚生出来的小毛孩儿哪有那么漂亮,可是她爱屋及乌啊,那是姐姐的儿子,她爱到心坎里。

聂修问:“比我还帅吗?”语气有点酸。

佟夕莞尔:“有你这样的吗,和一个小婴儿吃醋。”

“原先我是排在你姐姐后面,现在小外甥插了队,我得排第三了吧。”

佟夕一听这话,发现酸味越发地浓了,忍着笑意换话题:“你还记得叶赛宁的诗《白桦》吗?我没出生的时候,我爸就给我取了佟桦的名字,我是个女孩儿没用上,现在可算能用上了。”

“那要是你姐姐生个女儿呢?”

“那就留给我儿子用啊。”佟夕高兴得有点忘形,说出口了才觉得很窘。

电话里的聂修沉默了两秒,说:“你的儿子姓聂好不好?”

佟夕握着手机,没有回答,一张脸烧得发烫。

聂修在电话里笑:“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佟夕赶紧换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放假。”说完,他幽幽地叹口气,“真是……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