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来意不明,是何居心

方至诚又来干嘛?

昨天他带张楚瑞来是正事,今天这么理所应当地拎着菜来串门又是为哪出?

他和林酒两人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稍微熟络一点儿的中学同学,但关系仍是没好到可以不打招呼,自由串门的程度。

林酒压下心头的诧异和飘渺的火气,招呼着喊了一声林康,“大哥他们在后厨帮忙。”

他们?林康忍着好奇扫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高个帅哥,随后气定神闲地进了厨房。

方至诚手里拎着两袋子菜杵着不动,林酒面无表情问道,“有事找我?”

“没什么事,就是这一批菜出棚了,我……我妈让我来送点儿,新鲜……”

方至诚家和整个林家没什么交集,更别提低调、安静的林酒父母,林逍和姚芳两个执着人只专注手里的伞,忙着给伞骨打磨,忙着给伞面上胶上色,鲜少有心思处理复杂的人情世故,所以同村内也几乎没有很亲近的人,更别说是隔壁村的方家了。

他撒了谎。

“谢谢,但我家园子也有菜。”

因为他说谎在前,所以林酒没给面子。

方至诚被噎了一下,神色不自然地上前一步,想把菜送出去。

“其实……是初中同学商量聚餐,时间初步定在周六晚,你不在群里,所以他们让我来问问。”

林酒摇头,果断拒绝。

“谢谢你跑一趟,但我没时间。”

细说起来,中学时候还有一段不愉快的故事。

上大学后她换了手机号,虽然和很多人都失去了联系,但班长建的群始终没退,后来父亲出事,群里不明真相的人阴阳怪气,说林逍窃取林家油纸伞的成果,遭族人指责后羞愧自杀。

她一怒之下退了群,删了几个跟风附和的好友。

造谣的那人早年就和她有过节了,初三毕业前,那年林家油纸伞盛极一时,县里市里很多人争抢着买,供不应求。

同学想走后门插队,开了高级央求她,出于同学情意,林酒询问了对方的要求,他想定制一把“状元伞”,寓意中考考个好成绩,但买伞有顺序,订单爆满,父母本就忙得合不上眼,伞坊的长辈更是连轴转,再加上他要定制的状元油纸伞耗时耗力,林酒只能拒绝。

林酒勤恳好学,中考时自然名列前茅,而那个想靠一把“状元伞”逆天改命的同学没攀上普高线,美梦落了空。

那之后,她陆续从那人嘴里听到诋毁自己的污秽谣言,后来高一,她无意得知那把伞背后的真相。

那把状元伞不是同学为自己求的,而是父亲让他来走后门,合作甲方的老板女儿中考,他受父亲之托来找林酒定制伞,结果却被拒绝,后来因为不可抗力,那单生意黄了,父亲把气撒在他身上,而他则撒在林酒身上。

再后来父亲林逍出事,那人把背地里的污秽话拿到人前来讲,还在班群里发癫、造谣,林酒第一时间找他沟通,却被满屏恶语气得发抖,后来她无奈退群。

同学会?

她没去追究这帮人造谣诋毁,这帮人却念着同学聚会见她?

鬼知道他们有什么盘算。

她不耐烦去。

旁观两人对话的霍正楷觉得到气氛发冷,自觉应退远点,所以撸着袖子也进了厨房。

幸好农村后厨够宽敞,四个男人才有周转之地。

一时间来了这么多帮手,姚芳既惊喜又诧异。

丈夫去世后家里一直冷清着,只有林家两兄弟经常过来,有时送水果,有时送衣服。

她日复一日地打理着院子里的花,也不愿养只猫狗当寄托,始终一人熬着,一锅饭吃两三天也是常事,过年时村头炮仗连连,家家户户换新联,而她则端着小菜上山,和故去的丈夫诉说一年的趣事,之后再回家看重播的春晚。

林逍走后她再也不看直播春晚了,只敢在重播时偷偷捡点别人团圆的喜气。

现在家里陡然热闹起来,她心里痒痒的。

林家两兄弟自来熟,张敬甄更是个话唠人精,霍正楷在四人中最寡言,但架不住另外三个话多,林康听说他去过很多地方,问题一个接一个,从旅游问到身高,没一会儿连老底都被问了一遍。

“川藏线哪条最合适我这种胆子小的开?”

“烟台的海和视频里一样好看吗……”

“我183,你比我高啊!”

霍正楷被逗笑,一边回应一边打量厨房。

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林酒家的厨房也独立在砖房一侧,占地宽敞,空间富余。

敞亮的厨房中随处可见竹制品和油纸伞的制作材料,竹篓,竹凳子,竹果盘,山里人喜欢物尽其用,生长茂盛的竹子是大自然馈赠的生活资源。

视线扫到通往客厅的厨房门,霍正楷感叹设计者独具匠心。

门上张贴一幅长宽三十公分的题字绘画,门帘是层层若隐若现的天蓝色轻纱重叠的纱门,薄纱上用五彩线勾勒了一幅色彩缤纷的百花图,远看不觉动人,近看才知针法惊艳。

屋顶中用钢丝勾了两把撑开的油纸伞,墙上随处可见打磨过的竹条挂钩和大幅题字,执笔人落笔果断,笔锋犀利,从楷书到草书,从工整到潇洒,衔接顿挫有力……

霍正楷看呆了,林康扬了扬下巴,开始介绍。

“那些字画大部分是林酒爸爸的手笔,他的字在我们这儿很有名,之前还有生产腾宣的厂子来找他拍广告……”

林业挑拣着豆芽,语气轻松。

“你别看这些纸不起眼,但这些纸是我叔早年当学徒时的手艺,是他自己做的,粗糙是粗糙了一点,但是腾冲本地特产的腾宣,我以前也不知道腾宣厉害,直到几年前认识了一个开造纸厂的朋友听他说的,他那厂子规模化造纸,每年收益不小,腾宣虽然不如排名第一的安徽宣纸有名气,但我们本地人都骄傲。”

霍正楷笑笑,一脸正色,背书似的应了一句话。

“腾冲的宣纸白净细腻、柔韧,因为能长期保存,所以被称为千年寿纸。”

张敬甄也转过身来。

“腾宣,腾药、藤编并列为腾冲三宝,是用你们本地的构树皮加工制作成的,宣纸在腾冲的多个非遗里可以说是最具代表性的。”

林康满意一笑,“不愧是读书人,有文化!”

厨房五人气氛活泼,分工明确,院中石凳上两人气氛诡异,互相沉默。

方至诚没打算走,他厚着脸皮想多呆会儿。

林酒没好气地回着群消息,前公司经理挨个艾特,让他们尽快回去办离职,新部门人要入职了,办公室也得尽快清空。

林酒放下手机后,方至诚试探着开口。

“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林酒舒了一口气,“不是。”

方至诚迫切回应,“张楚瑞也不是我女朋友——”

不等话音落,林酒起身打断。

“你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我们只是谈过一段,早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已经快不记得了,所以你没必要看见我就不自在。”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姚芳温柔的的声音。

“酒儿,带你朋友洗手,准备吃饭了!”

林酒顿住,话语卡在喉咙。

母亲喊话留他吃饭,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方至诚自己拎着菜去了厨房。

屋里的林家两兄弟窝在门口看热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红木圆桌前,端菜的姚芳瞧见隔壁村方家的方至诚也来了,脸上不由得挂了一丝古怪。

大概三个月前,她频繁在伞坊前遇见了这个年轻人。

他抱着一把用棉麻包裹的油纸伞站在门口,时不时地心虚张望,像是在等人,又像是来卖伞。

她上前问了几次,年轻人摇头说没事。

再之后,林庆辉认出了他,说他是隔壁村的小老板,年纪虽轻却很有见地,靠政府扶持种植大棚蔬菜,挣了不少,是媒婆手里的钻石王老五。

自从知道他身份后,姚芳就没再见过他,直到昨晚,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来找林酒。

光线昏暗,姚芳险些以为是自己认错了,谈话间,她瞧见方至诚眼神一直追着林酒走,黏糊得紧,所以……他今天也来送菜是想追林酒?

她虽然好奇,但不会多问。

林酒的事她自己会处理。

小圆桌围了七个凳子,桌上满当摆了十四盘菜。

酥红豆,凉拌花生,芥菜豆腐,白切鸡,傣味香舂鸡脚,白灼虾……还有林业送来的牛肉做了嫩黄牛小炒。

林业吃饭豺狼虎豹,饭桌上好不热闹,林酒被逗笑,姚芳红着眼加菜。

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