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杀人如麻
不知不觉中,酒肆里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风破师徒二人。
风破一抬头,先是看到了柜台前的小二打了个哈欠,然而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
“行了小子,已过戌正时分了,店家也该打烊了,咱爷俩也该回客栈了。”风破搓了搓手,然后拿起木杖站了起来。
“师父,可这九品才讲了三品……”宁岳风一脸不舍。
“不必急于这一时。”风破从怀中掏出一块散碎银子放在了桌上,“只要有酒,回了客栈也可以接着讲嘛。”
见师父去意已定,宁岳风也不再多言。而是绕过桌子,跑到师父身边,然而拎起那个酒葫芦,再抓起桌上的银子,朝柜台走去。
“小二,结账,再把这酒葫芦打满。”
……
宁川的冬夜很冷,一回到客栈的房间里,风破就钻进了被窝里,然而闭上了双目,一副即将入睡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风破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凉,凉意中却还有一股酒味。
他睁眼一看,是宁岳风把酒葫芦凑到了他鼻子上,一脸坏笑。
“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只要有酒,回了客栈也可以讲嘛。”宁岳风晃晃了酒葫芦,“这酒还有满满一葫芦,你可不能食言喔。”
“你小子,有这么猴急吗?”风破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先用被子将自己身子裹了严实,然后才伸出一只手接过了酒葫芦。
“临睡之前是该再喝上两口,有助睡眠。”风破拔掉塞子,喝了一口,眉头顿时飞了起来。
“师父,如何?”宁岳风一脸期待,“温过的酒,是不是滋味更佳?”
“嗯……”风破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算你小子孝顺,还知道温酒了,师父也算没有白疼你。”
“嘿嘿,那酒也喝了,师父你老人家是不是可以开开尊口了。”宁岳风接着道,“古有关二爷温酒斩华雄,今日师父也可以温酒说九品嘛。”
“嗯,把你师父我和关二爷相提并论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一葫芦酒喝完,怕是也很难说完这九品之意。”风破晃了晃葫芦道。
“不妨事,大不了徒儿再去打一葫芦回来便是。”宁岳风马上回道。
“我的好徒儿,并非是为师不想告诉你。”风破看了看宁岳风,“只是因为你眼下的功夫火候未到,这四品以上已是由有象及无象之境了,首重在意,次在技,所以即使和你说了,怕是也难以领悟其中真意。”
见宁岳风脸上露出些许失望,风破接着道:“你也别过于心急,所谓水到渠成,等你功夫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那是不是徒儿还不够勤奋?”宁岳风道,“或是剑法中尚有不足?”
“非也,非也。”风破摇了摇头,“该练的你都练了,该教的为师也教了,只是这武功进阶自有其道,一味苦练所成也有限。”
“那该如何练法?”宁岳风又问道。
风破沉思了片刻道:“记得当年祖师爷曾言,这剑之九品循次而进,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又是何意?”宁岳风眉头一皱。
“这意思是,你的剑法每上到一品,皆会有技穷之时,看似已经无路可走,但此刻也正是迈入更高之境的开始。只不过,这所谓水穷处却不是练出来的,还是打出来的。”
“何解?”宁岳风追问道。
“自然是在与人交手之时。”风破接着道,“打架、打架,不打又如何提高修为呢?”
“所以,还是因为徒儿打架太少?”宁岳风似有所悟。
“差不多。”风破回道,“只不过打架再多,若是天赋不足,悟性不够,也是枉然。”
言至此,宁岳风脸上的失望已经全堆在了他眉间的几道皱褶上。
“哎。”宁岳风突然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倒不如一直留在白马寺抄经书好了。”
“这是什么话!”风破刚举起葫芦顿时停在了嘴边,“莫非你要打退堂鼓?你小子就这点出息?”
“师父息怒。”见风破语气猛然一变,宁岳风连忙挤出了笑脸,“徒儿绝无此意,只是……”
“是什么?”见宁岳风有些吞吞吐吐,风破马上回道,“有话快说。”
“嗯,照师父所言,徒儿习武多年,才是个区区三品,实在有些不堪……”宁岳风回道。
“嚯,你小子好大的口气。”风破刚拿的酒葫芦又放了下来,“能入三品之境,在你眼里莫非是不入流?”
“不是吗?”宁岳风声音顿时低了许多,“莫非三品也算是高手了?”
“好,那我先问你,可知天下习剑之人有多少?”风破索性将酒葫芦推到了一边,正色问道。
“这……徒儿不知。”
“那为师就来告诉你,自从当年一剑出昆仑之后,天下武林便以剑为尊,各门各派中习练剑术者少说也有十之七八,就这些人算在一起便有万人不止。倘若再算上行伍之人,天下用剑者数以万计。”风破接着说道,“那你可知道,其中又能有多少人能入三品之境?”
“嗯……应该有上千人吧?”宁岳风有些犹豫。
风破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莫非只有一千人?”宁岳风有些吃惊。
“错。”风破白了徒弟一眼,“百里挑一。”
“那岂不是只有数百人。”宁岳风又惊又喜的表情完全暴露在脸上。
“呵呵,瞧你小子那点出息。”风破有些不屑,“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行了,也算是个高手了?”
“嘿嘿,徒儿不敢。”宁岳风马上回道,“只是觉得这三品已经如此难得,那那些入九品之境的还是人吗?”
“嘿,你小子骂谁呢?”风破立马眼睛一立,“你莫非想欺师灭祖不成?”
其实,宁岳风话一出口就意识了不对,“师父、师父,你误会徒儿的意思,徒儿的意思是,那些入九品之境的人怕已经不是凡人了,正如师父你这般的仙风道骨了。”
“哼,你小子少往为师身上贴金,什么仙风道骨、什么并非凡人,我可受不起,当个凡人多好,有酒喝,有肉吃,自是逍遥自在。”风破把头又扭了一边,自顾又喝了一口。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自当以师父为楷模,也做个逍遥自在之人。”宁岳风连忙站起身来,帮师父脚边的被子掖了掖。
见风破面露满意之色,宁岳风又问道:“师父,莫非能入三品之境真有这么难吗?”
“你习武几年了?”风破没有直接回道,而是反问道。
“习武十年,习剑也快七年了。”宁岳风回道。
“这么说吧,凡天下习剑之人,即使天赋不俗者,要想入三品之境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有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三品。”风破说道。
“喔。”宁岳风一般听着,一边不住地点着头,一副若有所思之状。
“你小子心里是不是又开始得意了?”风破问道。
“不敢,不敢,徒儿岂能如此不思进取。”宁岳风马上回道,“徒儿只是在想,我此生能入几品?”
风破盯着宁岳分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宁岳风已经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道:“为师要是说你能入八品,又怕你小子上天,可自祖师爷开宗立派以来,凡本门弟子就未有低于八品的,你要是一生到不了八品,为师也没脸去见祖师爷了。”
“八品?”宁岳风眼里顿时闪过一道光彩,“那岂不是万中无一,不,是十万中无一的高手了。”
“好了,这下你可以去睡觉了吧。”风破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下一缩,钻回了被子里。
“为何要睡觉?徒儿还想去后院练练剑呢。”宁岳风显然还兴奋之中。
“这剑有何可练,等睡着了,梦里一切皆有了。”风破言罢,一拉被子盖住了头。
“师父你……”
房内随之陷入一片寂静。
不过,也只是一盏茶的工夫,风破的被子又被宁岳风掀开了。
“师父,徒儿还有一事不明,你老人家要是不说,这觉怕是睡不成了。”宁岳风在风破耳边道。
“你小子,再不睡觉,可别怪师父不客气。”风破睁开了一只眼,乜着徒弟。
“只此一事,只要得师父指点,徒儿立马去睡。”宁岳风央求道。
“有屁快放!”风破终于把另外一只眼也睁开了。
“师父方才曾经数次提起祖师爷,可徒儿之前却从未听你老人家说过,徒儿还以为我是无门无派呢。”宁岳风道。
“笑话,若是无门无派,难道你学的剑法是天下掉下来的不成。”风破揉了揉眼睛,“你有师父我,我自然也有师父。”
“那本门究竟是何派?”宁岳风把小脸往前凑了凑,“是不是叫什么……昆仑派?”
“你小子记性倒是不错,为师的无心之言,你还真记下了。”风破笑了笑,“你说的也差不多,本门是有昆仑二字,但不是昆仑派,而是昆仑宗。”
说到“昆仑宗”三个字时,风破特意加重了语气。
“昆仑宗?那本门在江湖上名气很大吗?”宁岳风又问道。
“你先把吗字去了。”风破露出些许得意之色,“而且不是很大,是无人可及,这才配称为宗。”
“那……”
宁岳风刚想接着问下去,风破去立即打断了他:“不过,为师有言在先,没有为师许可,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你是昆仑弟子,记住了?”
“这又是为何?”
“此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等日后有机会了,为师再与你细说。”风破回道,“你只需记住,昆仑二字绝不可轻易出口,以免惹来麻烦。”
见师父面色严峻,宁岳分心里也知道方才所言绝非儿戏。
“对了,师父,徒儿还有最后一问。”宁岳风马上就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那师父你老人家又是几品呢?”
“睡觉!”风破说着,右手一挥,一道劲风瞬间将桌上的油灯吹灭。
此夜之后,宁岳风的生活彻底变了。
他可以正大光明喝酒了,为此,他还给自己也弄了一个酒葫芦,只是葫芦比师父的要小些,以示尊卑。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从师父葫芦里偷酒往自己葫芦里灌,每次也不多偷,一两口就好。
在能喝酒之后,师父每月便会给他些银钱,名曰“酒钱”。可每月十两,已经是超出一名四品官员每月的俸银之数,也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用大半年了。
突然之间腰缠万贯,宁岳风一时间还真有些无措,因为就算自己喝凉州最好的酒,再能喝,一月也喝不掉十两银子。
赌,是绝不能碰的,师父对此早有言在先。别的能不能碰呢……师父没说,他也没敢问。
就当宁岳风为有钱没处花而苦恼时,练剑时又出了问题。
那日刚和师父拆招拆到一半,风破就停了手,摇着头道:“丑,太丑,你这身法还是难看。”
此后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只是当风破第三次说到身法时,又多说了一句:“你小子这身法,真该好好去和凉月楼的舞姬学学。”
宁岳风终于恍然大悟。
从此,凉州的青楼里便多了一个翩翩小郎君,人俊多金,出手阔绰。
在过上酒色双全的日子之后,宁岳风也很快知道了,这大把银钱是从何而来的。
因为,风破此后出关劫杀北戎商队时都会带上他。
有了宁岳风,风破也轻松了不少,但凡北戎商队在十人之内,他皆不再出手,而是一边喝酒,一边在旁边为徒弟观敌掠阵。
三四年间,死在宁岳风剑下的胡人也有过百了,而且他杀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经常风破在一边才刚喝了两口,他那边就已经打完收工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胡商虽是北戎武士所扮,但武功亦是有限。多数人只是堪堪一品,能遇上个二品断水境者已属难得。
如这般打来打去,宁岳风始终没有遇到能与之匹敌之人。
杀人如麻固然不好,可遇不到对手更让宁岳风有些迷茫:自己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了?
直到宁岳风刚满十九岁那年。
那年十月,又逢凉州榷场大市,在歇了快半年之后,风破师徒再度出关北上。
这次劫杀的胡商人数不多,只有三辆车十余人而已。在丐帮弟子用弓箭射杀了数人之后,余下的也已不足十人。
所以,风破照例拧开了酒葫芦,准备看徒儿表演。
然而,在宁岳风接连击杀了数人之后,麻烦出现了。
余下的三名胡人武功明显高出一筹,宁岳风连出数招,不仅未能拿下他们,反而被三人联手逼得连连后退。
一旁观战的风破自然看出了端倪,他脑海顿时冒出了两个字:鹰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