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梅儿!”
许宏涛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咋跑,很不安全的。”
杨梅说:“确实有安全方面的问题,虽然我性格外面看着似乎很柔弱,但根子上还是很强硬的。可是到外面陌生的地方去,也许会有想不到的意外。再说,这几年社会秩序并不是很好,就咱们街道上,也有打架斗殴的。其实,我最怕的是那种喝酒之后耍酒疯的人。那些人你没法跟他说的,你说东他说西,完全没法交流。”
许宏涛觉得杨梅这姑娘很好玩的,刚说自己很强硬的,但又怕这怕那的,那么你强硬在哪里呢?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杨梅也许看出他的意思了,一歪头,笑了一下,之后一本正经地对许宏涛说:“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不可控的局面。你想,我一个女的,又没有练过武术,对那些场面,一定是特别害怕的。我说的我有时候很强硬,是和正常人相处,是和那些讲道理的人相处,我会据理力争的,不会无原则的让步。”
许宏涛听出来了,杨梅的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确是那样,对于不可控的场面,任何一个人也是有恐惧之心的,更何况一个女的。
而且,几个月之后,他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杨梅对许宏涛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她很小的时候,在农村的老家生活,那些年虽然日子贫穷,但生活过得快乐,无忧无虑的。她和小伙伴在涝池边上和泥,捏各种小动物,往往到结束回家时,身上满是泥水点子。她把捏成的小动物摆在窗台上让太阳晒,但晒干之后的小动物都裂开了口子,有些还裂成几段。她还和小伙伴们用草叶编辮子,用狗尾巴草编熊猫……
许宏涛认直地听着杨梅讲述自己童年的趣事,杨梅笑时他也跟着笑。其实,好些事儿他那会也干过的。作为从小生活在农村的男孩子,他们干过的事要比杨梅干过的事多得多。
许宏涛说:“我们小时候也有很多趣事的。夏天在涝池里戏水,在山间地头的崖下打野蜂巢,更多的时候,我们是要帮家里人干活。那时候,家里农活很多,给家里养的牛割草,铡草,喂牛。有空了,还和同伴们去山间地头挖野生的柴胡,拿回家晒干了攒一起卖钱,开学时当学费。那会儿,家里穷,基本是没有收入的。母鸡下的蛋都卖了钱,常年吃不了多少鸡蛋的。”
许宏涛小时候的许多故事,到如今他都记忆犹新。在农村长大,农村的一草一木,点点滴滴他都熟悉,农村生活也强健了他的体魄。在上大专时,他参加学校组织的田径运动会,每年都能拿到名次,而且他参加的都是中长跑。
说起在农村的往事,杨梅很感兴趣,对许宏涛的童年充满着好奇和新鲜感,也对许宏涛的学生生活很有兴趣,两个人聊得很开心。
杨梅说出了自己担心的地方。首先是多收三五斗的问题,如果个别人的收入高于别人很多,甚至一倍以上,会不会引起别人眼红?人在许多时候,羡慕妒忌恨的往往是身边的人,而不是那些真正的成功人士。杨梅说出这些的时候,许宏涛想起农村里的家族关系,好些兄弟们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还能够互相帮助,但是如果有些人家一旦日子好了,自己或者翘尾巴,看不起依然贫穷的兄弟,或者穷兄弟妒忌日子比自己好的兄弟,之后,关系疏远,甚至反目成仇,这类现象在农村比比皆是。
“这确实是个问题。咱出去跑业务,每天要给客户发烟,有时候还要请吃饭喝酒,这些都是很大的支出。另外,每天出去吃饭坐车住宿,这三样每个都少不了,这些算下来,每个月要花多少钱,别人也不知道,只说你从厂里领了多少钱工资。”许宏涛说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问题要和厂里领导说好,不能在你们工资高的时候又改变制度,克扣你们的工资。”杨梅说。
“确是这样,你说得有道理。这事要和厂里领导提前说一下,以免以后问题出来了弄得都不愉快。”许宏涛经过杨梅的提醒,觉得必须在开拓市场之前,把待遇和报酬都和厂里说清楚,最好用文字确定下来,以免产生歧义。
“另外,还有个问题。”杨梅说:“你提议每个业务人员跑两个县的市场,也就是说,在原来每人一个县的基础上增加一个县,你想过没有?你的这个提法也许有人不同意,因为这样的话,基本没有休息时间。你年轻,身体也许能应付下来,但有些年龄偏大的业务员,也许会觉得吃力,也许会因此有人不同意,这极有可能。”
“确是这样,我也想过了,如果有人不同意,那就不同意吧,就仍然去跑他原来的那个县。如果有人同意多跑一个县,也就会多挣钱。”
“这样在外面跑,费劲的,你一出去好几天,都见不上你。”杨梅声音柔柔的,在许宏涛听来,似有风情万种的样子。太阳早已经落下去了,夜幕已经降临,但田野里还不是很黑。农历八月中旬的天色,已经黑得早了许多,但这几天在月中,月亮在天边斜挂着,银辉洒满大地。
“我得好好挣钱呢。”许宏涛说。“只有挣到足够多的钱,我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其实,许宏涛有许多话还想说,但他说不出口。他觉得杨梅是个好姑娘,有头脑,什么事也能看透,以后在事业上也会对自己有帮助,再说,人也长得不错,虽不是什么美貌如花,但在中等偏上,完全配得上自己。
“你一定会有很多钱的。”杨梅笑着说。
“你咋知道?”许宏涛有些惊讶,他以为杨梅会看面相,或是有什么其它的功能。因为上大专时,那年在学校外面不远处的一个偏避街头,他曾经遇见一个算命先生,同行的几个同学停下来看那人摆着的卦摊。卦摊很简陋,是一方上面用墨汁画着八卦的红布,红布久经风吹日晒,已经肮脏不堪,显得斑驳陆离。在红布的四角,摆着几本破旧的书,《麻衣相法》《周易》之类。还有一堆随意摆放的麻钱,大约是卜卦用的。有个同学嘻嘻哈哈地同那个算卦老者开玩笑,指着许宏涛问:“你看我们这个同学能当县长吗?”那个算卦的人并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看了许宏涛一会儿,看得许宏涛心里发毛,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因为他以前曾听父亲说过,不要轻易算卦,那些人的话,好话倒不明显,不吉利的话会应验的。因而,对这类神秘事物,他都保持着一颗戒备之心,往往是敬而远之。倒是那个算命先生,望着许宏涛慢慢说道:“你这年轻人以后前程远大,至于当不当县长,我不敢肯定,但至少不会生活得太差。如果你愿意,把你的生辰八字报出来,我替你推算一下。”几个同学好奇,想听算命先生的神秘话语,但许宏涛并没有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而是笑了笑,对算命先生说了谢谢两个字,转身走了。后面的同学追上来,有人说:“算一下吧,两块钱算一次,不贵。”许宏涛说:“钱多钱少都不算。再说,我哪有两块钱去听那些用不上的话。”
但以后,许宏涛常常会想起那个老者说的话,他仅仅是抛了个诱饵,想让自己掏出两元钱吗?许宏涛觉得也许不完全是,也许自己的命理中有很好的一面。在迷茫的时候,他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也用此鼓舞自己。
对于许宏涛的疑问,杨梅说:“我看得出来,你以后一定会很不错的。原因是你这人积极向上,做事有目标,有想法,而且人正直,没有什么坏毛病。我觉得这些都很重要。我爸夸奖他们单位上某个年轻人时,就会说某人是个优秀青年,优秀青年这四个字,是他对年轻人最大的表扬和肯定。只要他说某人是优秀青年,就没有比这更大的表扬和褒奖了。”
许宏涛说:“我还没有见过叔叔呢,什么时候我跟你去拜访一下,见个面。”
许宏涛说这些话,是有目的的,也有潜意识的话到口边没有说出来。他虽然能感觉到杨梅对自己热情又关心,但他拿不准如果把这事提出来,她会是什么态度。
“行么,下次我休假时你回来了,咱们一起去我家里,见见我爸我妈和我哥哥他们。其实上次回家时,我已经对父母说过你了,他们对你也很有好感。”杨梅很认真地说,她的语调轻松活沷,带着欢快和喜悦。
“你说我这人好,他们当然相信你说的话,也会认为我好呢。谢谢你!”许宏涛说,他从心里由衷的感激这个好姑娘。
“谢什么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不是个优秀青年?”杨梅笑嘻嘻地说。
两个人谈得很愉快,看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也已经升到半空中,洒下银色的光,田野里的一切变得影影绰绰,许宏涛觉得不能在外面再待下去了,这会得往回走,如果回去得太迟,厂里的大门会关掉的,得喊那个老头起来开门,他又会很不高兴的。许宏涛觉得老头不高兴也是对的,到了睡觉的时候,刚睡下,这个喊开门,那个也喊开门,是谁也会烦躁的。
两个人在乡间的路上走了一大圈,离酒厂不远了,许宏涛压在心里的一句话实在忍不住了,他想说出来,又怕说出来不恰当,但看看马上要回到酒厂大门口了,再不说今晚上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鼓起勇气说:“我说句话你不要见外,也不要生气。”
许宏涛说着停下了脚步,也把口边的话停下来,有些局促地看着杨梅,等她表态,也看看她的反应。
杨梅很随意,也很热情,她笑着说:“什么大事,你说吧,我不会介意的。”
许宏涛鼓起勇气说:“你的名字不好叫,每次我叫你名字,都感到很为难。叫杨梅显得生疏,公事公办的样子。叫别的又觉得不合适,又怕引起你的反感,因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也许你没有留意,在许多时候,我对你说话,都是乱打哈哈,什么也不叫。”
杨梅没有想到许宏涛郑重其事说出口的是这事,便有些哑然失笑,她说:“你想叫什么呢?其实,你叫什么都行,我都会觉得很亲切,也会很高兴。其实,我看出了你对我说话时的那种难为情。好几次我抬起头时,看到你正望着我,一看到我看你了,你便开口跟我说话。说真的,我感觉到了。”
“那么你说我怎么称乎你呢?”许宏涛说。
“在家里,父母都叫我梅梅,也曾叫我梅儿,你随便叫什么都行。”
两个人站在月光下的田间小路上,不远处就是酒厂的院子,院中的灯光很亮,看得清院中那栋三层小楼伟岸的轮廓。在他们的旁边,冬小麦已经发芽出土,田野里一片芬芳馥郁的气息,站在月光下,静谧中有一种神秘的气息。
“梅儿!”许宏涛鼓足勇气,把这句他曾经思索过无数次的名字喊了出来。这两个名字,他都想到过。他也曾想,也许会有什么和梅字不相干的乳名,他想知道,也希望能和她的父母家人一样,非常亲切地喊她,那是一种别人无法达到的亲近,他希望自己能和这个人这个名字永远有某种牵连和瓜葛,一辈子都去喊这个名字。
杨梅轻声地回答了一个字:“哎。”这个字,是他们这里普遍的应答声,同时,杨梅转过身子,向前迈了一步,并微微地昂起头来,那眼神里,也许有期盼和柔情,许宏涛看到了,也感觉到了,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搂住这个令他心生爱怜和感动的姑娘,并低下头去,用自己的脸去偎依在她的额上。
只有很短的一会儿,也许只有几十秒,许宏涛便松开了杨梅,他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尊重她,一切要水到渠成,虽然他们很能说到一块儿,杨梅也很关心他,但两人之间,还需要更进一步交流和熟悉,这个过程,也许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在没有最终确定关系之前,爱她,就要保护她。
“咱们回去吧,太晚了。”许宏涛轻轻地说。
“好!”杨梅很爽快地答应着。
两个人靠得很近,向不远处的厂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