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衣冠冢

一声令下众人随,颠覆棺椁驱邪魅。

我虽然不明白小迪的意图是什么,但看现下的情形,只好这么做了,说不定棺材的底部也藏有像引魂幡一样的暗咒呢。

去掉盖子的棺材轻了很多,大家搬住棺材底,把棺材朝另一个方向翻。棺身的长度有限,一些村民几乎没搭上手,棺材就被反了过来。

奇怪呀,刚才挖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把它反过来后才发现,怎么棺材的底部也钉着七颗长命钉呢?

这种钉子是封棺材的时候才钉上去的,到底哪一面才是棺材盖啊?

难道内有乾坤?上下有两个棺材槽吗?就像小时候用的双面文具盒一样?

你还别说,刚才的棺材槽里空无一物,只觉得它宽敞厚重。现在想起来,仿佛那种深度确实浅了一些。

大家都莫名其妙,也不想再妄加揣测,行动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式,以是四把锄头便同时开始撬棺。

年轻人的四叔也加入其中,似乎在长年恐惧的锤炼下,第一次目睹了开棺材,自己也跟着开窍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村民们也没先前那么顾忌了,都围得很近。

“咯咯吱吱”的声响回**在龙王庙中。

据说如果在墓地里听到这类声音,一定是某个棺材里诈尸的“粽子”,在推棺材盖的响动。

不过这些传闻在我看来,绝对都是盗墓贼为了隐藏自身的行径,而编造出来的讹言谎语。

四和棺材非常有缘。四是死的谐音;老话管棺材叫四块半;抬棺材至少需要四个人;棺材最后的归宿,也是个和自己一样四方形的坑;连在棺材前磕头,都得按神三鬼四的规矩;那开棺材自不必说,也应当是四把锄头更为妥帖。

撬动点均衡地分布在棺材四周,我们根本不用换地方,七根长命钉就已经把持不住了!

棺材与棺材板如同一对发誓要爱到海枯石烂的恋人,可刚经历了七年之痒,那一根根代表誓言的钉子便被第三者轻易撼动了。

只听“咯吱…咯吱…咔吧!…咔吧!”,第二块棺材板开了!

这块棺材板比刚才的棺材盖单薄了许多,只鱼腥水和年轻人的四叔两人便轻易抬起。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错开的缝隙。龙王庙里鸦默雀静,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

阴影里,一只暗眛的鬼手映现出来,它干瘪枯瘠,在一片腐坏的尸黄中晕染着几块霉变的褐斑,看起来有点像老人斑。

这只手的形态十分诡异,好像比一般的手“复杂”了一些,但也说不清楚,反正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特别不对劲。

恰在这时,棺材板突然颤动起来!

我赶忙抬头去看鱼腥水,鱼腥水此时正一脸讶异地看着年轻人的四叔。

年轻人的四叔此刻也直勾勾地盯着鱼腥水,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就像抽了风似的一个劲儿地颤抖!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眼睛往上一翻,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嘴里泛滥出白色的泡状粘沫。

靠邀!难道中招了?

莫非棺材里设置了什么巫蛊吗?

棺材板瞬间脱手,年轻人的四叔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抽搐的蜷缩成一团;一蹬腿,又像个误食了鼠药的大耗子,用力弹腾起来!

在场的村民都显得很焦灼,似乎这个场面并不陌生,因为未知的恐慌跟已知的焦虑表现出来的感受是不同的。

未知虽然恐惧,但却包含着好奇,而已知包含最多的,则是认命的消沉与沮丧。

“他,他们家的人,都是这样死的。”

“造孽,造孽呀,老师们,快想想办法吧!”

“砖墙不都拆了吗,怎么还……”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村民们沸沸扬扬,有的甩手,有的跺脚,有的双手合十,还有的摇头不语、坐而待毙,没有一个上前搭手的。

“他还没死呢!”小迪喝道,“快,撬开他的嘴,用衣服垫在牙齿中间,别让他咬到舌头!”

我刚想动作,海蛎灰便抢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按人中、解扣子、撕衣服、撬开嘴、垫牙齿,熟练得像个枫叶国的急救员。

年轻人的四叔被海蛎灰临时抢救后,稍微和缓了一些,但身子还是一颠一颠的。

小迪走过来,从年轻人四叔撕烂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擦掉他嘴上的白沫,涂抹在巨型引魂幡的生辰八字上。

靠邀,竟然还有这一招!

高啊!吐出来的白沫其实就是分泌过量的唾液。人的阳气是阴秽之物最为惧怕的,而唾液则是人身上阳气最重的东西,自然能够辟邪。

把本人的唾液涂在诅咒本人的恶咒上,实在是就地取材、物尽其用啊!虽然唾液的威力不够大,但足可解当务之急了。

小迪抹完后,吩咐村民们把年轻人的四叔抬出去,远离棺材。

除了我和鱼腥水、海蛎灰之外,所有人都全数退出龙王庙,休再进入!

龙王庙里只剩下巾门中人,小迪又一次取出香灰,念着咒洒在棺材上。

海蛎灰顶替了年轻人四叔的位置,和鱼腥水合力再次抬起棺材板。

阴影里又显现出那只鬼手,这次看得更加真切。蜡黄的尸皮上罗列着几块怪异的褐斑,很像一个能连缀在一起的图案。

莫非不是老人斑?而是文身之类的吗?还有这只手的形态,不管我怎么看,都感觉特别别扭,究竟怪在哪儿呢?

一、二、三、四……五…………六!!!

干你娘!竟然有六根手指!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复杂、这么不对劲呢,原来有六根手指!他娘的,棺材里葬的到底是不是人呐?!

棺材板此时被越抬越高,棺材里的内容也全部暴露出来。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只见眼前的棺材槽只有一拃来深,棺材里倒是不空,不过里面的“人”,竟空瘪得像身衣服!

我双手按住太阳穴,使劲刮了刮眼眶,再凝目去看,但见一拃多深的棺材槽里只躺着一身儿孤伶伶、白森森的大号唐装,没有人的尸骨。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何罗棺里葬的是个衣冠冢不成?

衣冠冢是一种很特殊的葬法,这种冢墓内没有葬下死者的尸体,仅埋有死者生前穿戴过的衣冠,有令死者“魂归故里、入土为安”的寄意。

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找不到尸体,才不得已用衣冠和物品代替遗体下葬的。

如果确是衣冠冢,那棺材里不可能有只鬼手啊,那不成手冢了嘛。

我赶忙再次确认,真没想到啊,那只鬼手竟是一只六根指头的皮手套!而且上面褐色的古怪斑块,居然是个用“火烧铁”烙上去的火印!

火印看上去怪模怪样的,该怎么形容它呢?既像个图案又像个文字。

说它是条“虫”吧,它根本没有生物体的形态;说它是个“字”吧,大概也只能在甲骨文中找到类似的笔法了。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个纹徽?

巾门里有用“字”作为家族纹徽的,这个烙印虽然有些似是而非,但几乎可以认定是一个象形文字。

能用这么古老的字来作纹徽的,家族历史必定也相当悠久了。

棺材板这时已经反过来放在地上,海蛎灰正在查看有没有隐藏的巫蛊暗咒,鱼腥水则和我一样,也被那只手套吸引过去。他看着手套上的烙印,在自己手背上仿着描了两遍。

“这是个虫字吗?怎么像条虫呢?要不然是蛇?”他说完先看了看我,见我没反应,又把目光投向了小迪。

“是禹字。”小迪说。

“鱼?鳗鱼的鱼吧。”

“是禹啦,大禹治水的禹。”

“噢,禹呀,怪不得人家说大禹是条虫呢。你看,这禹字不就像条虫嘛。”

禹字。

这么说,衣冠冢里的“人”,一定姓禹喽。

先不说这六个指头的手套,如果这真是个衣冠冢的话,那为什么要立着埋进土里呢?

不是说入土为安吗,死者躺着才算安息,这样站着埋进去,别说死者了,生者能心安吗?

还有这口怪异的何罗棺,为什么保留着那么多触须?另外把引魂幡刻在棺材板上,又有什么用意呢?

难道是殉葬?为了让年轻人一家死后给衣冠冢里的“人”当鬼仆吗?

我琢磨着这些疑团,忽然发现棺材里那件唐装的领口处掖着一个花白色的小圆圈。

上前仔细一看,小圆圈好像是用一小撮毛发盘成的发圈。

我不敢直接去触碰它,正打算找个顺手的家伙时,鱼腥水已经满不在乎地摘掉了粘在棺材里的手套。

我心说这家伙的胆子可真不小啊,不怕棺材里的东西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吗?

鱼腥水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拿着手套,先摸了摸上面的烙印,又口朝下往外倒了倒,没想到手套里真有东西掉了出来。

我走过去一看,手套里掉落的竟然是几片沾满了血迹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