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洗髓

梵音从场上下来以后一言不发,径直走出场外,回到家中囫囵吞下一口饭,和崖青山父女简单言语两句便回房间休息了。梵音关上房门,一头栽倒在**,双眼一闭,睡了过去。

此间北冥和天阔已经回到了军政部。北冥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休息,当他洗完澡光着上半身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敲门,来到房门前顺手把门打开,没等看见对方是谁便转过身去单手用毛巾擦着头发,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哥。”

“嗯。”北冥应道。

“你还没睡呀。”

“睡了谁给你开门。”

“哥!”天阔突然提高了一些嗓门,随即把门赶紧关上。

“怎么了?”北冥回过头来纳闷道。

“你身材越来越好了!”天阔大惊小怪道。

北冥继续擦着头发没有理他。

“哥,你都有六块腹肌了。”

“八块。”北冥默默接了一句。天阔瞬间笑了出来,哥哥在人前总是习惯板着脸,尤其在自己属下面前,永远都是一脸严肃。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连他最小的属下士兵也都有18岁了呢。最矮的部下也比他高出多半个头。但凡他露出一点笑容瞬间就会变回小男孩模样,谁能不觉得奇怪。堂堂东菱军政部一分部部长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这听上去多么荒谬。可天阔知道,以哥哥现在的身手就算是二分部三分部的部长大叔,也不遑多让。

自从天阔懂事起,就记得爷爷北唐关山每日带着哥哥修习灵法,甚是艰苦。有时天阔跟着学习,可不到一会工夫就灵力不支了。爷爷见他这般,也不多要求,总是笑眯眯让他休息。

“爷爷,哥哥能休息了吗?”天阔小时候经常这样问。

“你哥没事,再撑半个月也行。”北唐关山悠哉喝着茶。

天阔看去,只觉哥哥周身灵力内敛却不外放,浑厚却平和。与平常校场上的士兵全不一样。天阔看得出神,北唐关山笑中甚慰。

“爷爷,干吗让哥哥这么辛苦?”天阔瞪着圆眼睛看着爷爷,那时他才四岁,心思敏捷已超过了父亲北唐穆西。

“你哥要帮爷爷一个忙。”说着北唐关山拿出手中一个乌黑晶亮的环扣,平日是系在腰带上的。

“这是什么?”天阔奇道。

“想什么呢?”北冥见弟弟不说话,开口问道。

“想爷爷了。”天阔想着小时候的事,一时出神。

北冥转手扔给弟弟一个苹果。北唐关山两年前过世,与他兄弟二人感情甚笃。

“哥,那东西你每天都戴着?”

“嗯。”

天阔看着哥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突然高兴起来。

“傻乐什么呢,找我什么事。”北冥放下手巾抬头问道。

“哦,哥,你刚才不是说梵音还有棋没下完吗,我觉得也是。”

“嗯。”北冥从来都知道这个弟弟聪慧过人,和自己的叔叔北唐穆西一模一样,只是他年纪小,调皮好动静不下心来而已。虽说自己只比他大上一岁,但北冥常年随着父亲在军中历练,心智自然比一般人老练些。

“我刚才去问了我老爹,梵音还有哪步棋没下完。”说到这里天阔笑眯眯的看向哥哥,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哪步呢?”北冥问。

天阔顿时笑脸盈盈道:“哥哥也想知道啊?我以为哥哥已经猜出来了呢。”

“我又不是叔叔,也不是参谋部的人,脑子哪有那么灵光,过几年你跟着叔叔在参谋部学习,肯定比我脑筋好用。”北冥对弟弟说道。

天阔听哥哥这么一说,心里很是高兴,平日里他有事没事就喜欢跟着哥哥,兄弟俩感情深厚,彼此也最为了解。

“哥,老爸说梵音手里至少还剩下两枚棋。”

“一枚是她要和贺拔一战到底,尽管结局已定。再来就是她可能不会留下与他硬拼,不过无论是改变策略或变换阵型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后那个棋子是干什么用的。”北冥思考着。

“哥哥觉得问题可能出现在哪?”

“她最初的防火线布的太长,几乎燃尽了整条分界线,完全没有必要,除非她有别的目的。”北冥抬眼看着弟弟,啧了一声,道,“你倒是说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哥哥!你可真厉害!”天阔又准备恭维道,被北冥打断了,

“嗯,你要是再这么成天游手好闲下去,再聪明的脑瓜也要变成笨葫芦了,还有你的灵法,你倒是加紧练啊,还有……”

“哥。”

“嗯?”

为避免哥哥继续唠叨下去,天阔识时务地及时打断了哥哥的话。

“问题就出在大火那里了,我问了老爸,当时梵音掷出的棋子面上是纵火,其实是故意拖长战线,掩人耳目,让她的一百兵力趁人不备在远处越过边境,最后隐匿在贺拔排查范围之外,阵地后方的密林内。”说道最后天阔感觉汗毛颤颤。

北冥稍思,继续道:“她是想如果贺拔最后不撤军,她就一网打尽;如果撤军,她就在贺拔自己的地盘上攻其不备把他们暗中诛杀。怪不得贺拔第一次出征返回后没有在周遭查到暗哨,她是把部署撤到贺拔阵地以外的密林了。”

“她等的就是贺拔最后撤兵。以为能保全部下,谁料她要他们一个不留。”天阔几乎是从嘴里挤出的这一句话。

“她安插了一百兵力吗?”北冥问道。

“是的。”

原来如此,北冥想着,一百兵力不多不少,穿越火线不易被发现,但围剿重伤残兵却绰绰有余了。

“梵音真是厉害,就是有点吓人。”

“行军打仗,你死我活,兵者诡道,理应这样。”

天阔听着哥哥的话不禁点头赞同,突然他大悟一声:“啊!怪不得呢!”

“怎么了?”

“怪不得贺拔跟她握手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呢,那时候她手里有两枚棋子,她不好让贺拔知道,所以最后捏碎了。她人真好。”北冥看着弟弟自言自语,不由跟着笑了。

“贺拔这家伙到头来还是讨了个大便宜呢!”

“在他们比赛期间你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了,别影响他比赛。”

“哥,”天阔斜着眼看着哥哥。

“怎么了?”

“你怎么对贺拔这么好,还挺向着他,你不是应该照顾一下梵音吗?她第一场还是伤得不轻呢。”

北冥冲弟弟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谁都不向着,这是选拔赛,又不是攀关系。”

天阔看着哥哥古板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道:“知道啦!小老头!”天阔调皮地拿哥哥打趣,北冥却不以为意,天阔见状,撇撇嘴道:

“哥,你很无聊哎!”

天阔冲哥哥吐了吐舌头:“那你的意思是在比赛期间不说,比赛之后可以说喽。”

“比赛之后还是要告诉他的,不然他的兵法布防始终有漏洞,还欠火候。”

“知道了,那我先回屋去睡了,哥哥晚安,你也早点睡吧。”

“好,晚安。”

天阔来到房门口,临出去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对哥哥说道:“你还是向着贺拔。”随即嗖一声闪了出去,咣当关上屋门。留下北冥自己站在屋子里,他突然觉得有些发闷,脑子里不禁想起梵音比赛时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随即躺在**,翻了几回身才勉强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是操课还是休息吃饭时间,贺拔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北冥眼前晃悠。直到第三天,北冥在部里叫住贺拔问道:“找我有事吗?”

贺拔一怔,愣在那里,半天转过身来,冲着北冥满脸堆笑,嘿嘿说道:“本部长,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本部长就是本部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别看贺拔平时在部里吆五喝六一副大哥模样,但他每次见着北冥总是万分恭敬,就像大哥看见大大哥一样,老虎变猫。

“得了,有什么事说吧。”

“我,我就是,我就是想问问。”贺拔难得的扭捏。

“你想问什么。”

贺拔琢磨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就是想问问最后一场比赛的诀窍在哪里。”

北冥没有想到贺拔虚心好学到了这个地步,平日里他总是厚着脸皮和自己讨教一二,就连北冥本部的属下也不太习惯亲近这位长官。唯独贺拔不同,别看他是二分部的队长,他对北冥可算是高瞻仰止,自从他看过一次部长间的切磋,他就知道自己今后的目标就是北冥了!当然那是他自己暗下的决心。从那以后,他就有事没事跟着北冥,能学点东西是点东西,大家都觉着他像一分部的人,不像二分部的。

而且他也想方设法打听过北冥当年任职时的情况,因为北冥任职时并没有通过任何选拔赛,而是各分部部长统一决定的结果,当然这其中并不是没有经过测试,而是测试的内容只有部长们和北冥自己知道而已。

最近经过贺拔坚持不懈的多方打探,他知道北冥当年的测试项目中就包含这次的第三轮比赛内容,他是想来取取经的。

他毕恭毕敬审时度势地看着北冥。北冥看着他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要知道贺拔在军政部的实力不容小觑,除了几位部长外,他算得上一号人物。士兵们也都相当听这位长官的话,在整个部里他人缘极佳。北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刚要开口,贺拔突然打断了他

“哎!等一下!本部长!”

北冥被卡地咳嗽了两声。

“对不起!对不起!本部长!”

“咳咳,你倒是挺有本事,还打听出了我的事。”北冥试图掩盖自己咳嗽时的囧样,故意拿出一副腔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部长!”贺拔看北冥没有拿眼横他,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庆幸万分,哪还会注意到北冥卡住时的尴尬样子。

“你……”北冥又要开口。

“哎!等等等等!本部长!”贺拔又打断了他。“您先别说话。”贺拔阻止道。

北冥的眉毛抖动了两下。

贺拔赶忙道:“本部长!我不是别的意思!我突然又觉得不应该问您了!”他挺直了身板,一本正经的说着。

“为什么。”

“那样对小音不公平!我一个大男人不能这么做!”

“小音?听上去两个人很熟嘛,不是应该叫她第五嘛?”北冥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我说了我打算告诉你了吗?”

“啊?啊!这样啊!啊哈哈哈!”贺拔站在一边自己傻笑。“那,那,那我没事了本部长,我先走了,您忙吧!”贺拔说完转身就走。刚抬腿,又转了回来!“那个,本部长啊。”

“又什么事。”

“您能不能告诉我当时您坚持了几天啊?”

“不能。”

第三天傍晚,梵音迷迷糊糊地从**爬了起来,她整整睡了三天。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木木呆呆,脸也肿了起来,她浑浑噩噩地在**坐了大半天,乱蓬蓬的头发看上去像个小疯子,这一觉把她睡得七荤八素,颠三倒四,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第四天她使劲伸了个懒腰,感觉骨头都在嘎巴嘎巴作响,哼哼唧唧地从**爬了下来,踏拉着拖鞋走出房门。睡眼惺忪地来到盥洗室,用温水洗了把脸,刷了刷牙,来到了客厅。

第五天崖雅和父亲正在随便翻看着影画屏播放的节目,影画屏和赛场上架起的大屏幕一样都是长信草做的,每家每户都有,只不过尺寸要小得多。这几天影画屏各个频道播放最多的就是指挥官选拔赛,崖青山父女俩一次重播也没有看。

“梵音你醒啦。”崖青山听见梵音走了过来说道,屋子里的灯火暖暖的很惬意。

“嗯,我有点饿了,叔叔。”

“这就给你弄吃的去,你先和崖雅呆一会,喝些水,口渴了吧,睡了这些天。”崖青山总是这样心细。梵音笑着点点头,来到崖雅身边坐下,崖雅把温水拿给她。

“小音,累坏了吧,”她一双可爱的圆眼睛鼓溜溜地看着梵音,“现在好点没。”她很心疼梵音,但是现在她也学会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梵音操心。

“好多了。”梵音冲她笑笑。

之后的两天里,梵音除了在院子里做些运动,拉伸拉伸自己的筋骨,再来就是吃饭休息,放松得很。比赛那天,他们三个人锁好房门,崖青山背着一个大包裹和梵音来到比赛场地。这次的比赛地点不再是之前的竞技场,而是军政部所在的崖顶之上,碧海之端。原本梵音是不让崖青山和崖雅背这些东西上来的,因为她知道这一战耗时甚久,父女两人没必要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更愿意让他们回家休息几日再过来也不迟,当然这个想法被父女俩断然拒绝了。

三人来到崖顶上,那里密密麻麻已经来了不少观众,好多人都带了帐篷睡袋,看样子是要陪着选手们奋战到底了。梵音离开父女两,准备走向备战区,只见崖雅扯着嗓子大叫道:“小音!加油!你是最棒的!”崖雅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把一张小圆脸憋得通红,两个小拳头攥的死死的,激动地看着梵音。

“你在大叫吗?”梵音扬起一条眉毛问道。

“是的!”崖雅大声回答着。

“我又听不见,你费那个力气干什么?”随后梵音笑面如花,乐的像朵向日葵,“知道啦,我先走啦,你们赶紧找个好位置坐吧,不然被人抢空啦。”梵音回过身去,冲他们招招手,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姐妹俩看了过来,大家窸窸窣窣地说着,似乎不太想让她们听见。可当他们看见这两个小女孩在茫茫人海中伫立时,似乎有一种无名的力量让他们停止了讨论,一个个安静地坐了下来。他们时不时地会对崖雅投来目光,更多的是看向走进备战去的梵音,不少人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观战的,他们随后看着身边的孩子,那年龄似乎和梵音他们差不多大,甚至比他们还大些。崖雅身边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朋友,都是游人村里一起逃出来的乡亲伙伴们,大家围坐在一团彼此依靠着。每个人都带了好大一包东西,他们没有告诉梵音,只想着别影响到她比赛。

“青山,崖雅你们在这里呀,那我们也坐在这里吧。”说话的是友友街花时店的老板大叔,他带着一家几口前来观战,花时店也被他落下了门脸,看样子是准备等到比赛结束之后才回去了。

“您也来啦。”崖青山客气道。

“嗯,前两次都没来,这一次怎么也要来看看啊!”大叔大着声音说道。崖雅偷偷低下了头,她不知道大叔为什么来,她想大概是为了贺拔加油来的吧,崖雅眼眶涩涩地躲了起来。

“哎?崖雅,你们也没准备些加油的东西来吗?”大叔冲着低头的崖雅说道,他随手翻弄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抽出一个条幅:“那,给你这个,我和我老婆准备了好多,想着是给孩子们用的。”大叔顺手把条幅递给了崖雅。崖雅接了过来,只见红色的条幅上面金灿灿地写着几个大字:“梵音!加油!”崖雅看着,瞬间几颗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她笑着擦干眼泪对大叔大声说道:“谢谢大叔。”

“不客气!”大叔豪迈地回应道,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善良的笑容。

比赛即将开始,崖顶的绿地上早已坐满了人,这次的大屏幕不仅架在崖顶两侧,更有一块巨大的影画屏凭空出现在悬崖以外的天空上!就像一张巨大的风筝,千方有余,现在它的上面映现着崖顶的所有观众们,大家惊妙地看着这张巨大影屏,兴奋地朝它挥着手晃着旗。

“啊呀呀!这通讯部越来越厉害了!小音你看!好看不!”贺拔站在选手场地上和梵音说着话,他瞪着大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喊着梵音一起看。旁边负责他们备赛的唐酉推了一下滑下鼻梁的眼镜,心里想着真给军政部丢人。不过他也时不时忍不住看向影画屏,偶尔趁人不注意扭动一下自己胖胖的身子,试图从影画屏上找到自己的样子。梵音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好笑。

“啧。”贺拔在一旁轻轻啧了一声,皱起眉头。

“怎么了?”梵音开口道。

“我有点紧张。”

梵音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时没有搭话,继续看着贺拔。

“我说我有点紧张,今天这个比赛不适合有人观赛,影响发挥。”贺拔在一旁不情愿的咕哝着。

“没什么啦,反正咱俩在下面也看不到他们,而且海浪那么大,咱们也听不见他们喊话。”梵音安慰道。

贺拔茫然地回过头来看着梵音,半天张开口说道:“你在安慰我吗?”

“是啊,你不是说你紧张吗?”

贺拔突然向下撇了撇嘴角,小声说道:“你人真好……”

梵音冲他笑了笑,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在临时搭建起的裁判席上有人开始讲话,这次讲话的是北唐穆仁,雄风依然,声如洪钟,这是挑战赛的最后一场,他慷慨激昂的宣讲振奋人心,贺拔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梵音则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北唐穆仁宣讲完毕,裁判员大声宣布。

“挑战赛,三战两胜制,最后一回合,洗髓,正式开始!”裁判员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谁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的比赛会坚持到最后一场。所有人震天呼喊着,锣鼓喧天,响号齐鸣,天空的飞鸟刷刷散开,海里的鱼群嗖的一下钻回海底。比赛即将开始。

唐酉再三询问两个人的状况,两人都表示没有问题。他便递给两人一人一根绳子,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粗线麻绳,如果两根麻绳卷在一起,就比梵音的胳膊还粗。绳子的一端被牢牢地拴在地上的铁钩上,铁钩深深扎入地底,船矛一般力尽万钧。人们看着两人准备时的画面,摸不着头脑,大家至今不太明白两人接下来要比赛的项目是什么,只是听说这场比赛要维持数天。

梵音这一日穿着旧衣,宽大的白色上衣和略微松垮的浅灰色长裤,裤脚处露出她一节细嫩的脚踝。这身衣服上有很多缝补的痕迹,肩膀,手臂,腰间,小腿,十余处不止。可所有地方都被她缝补的非常细致,干干净净的像个农田里干活的小女孩,没了前几日的锋芒,清清淡淡的。只见梵音从身旁的小包裹里面拿出几根布条,浅灰色的。她蹲下身子用布条轻轻把裤脚扎住,这样无论如何动作,裤腿也不会跟着胡乱摆动了。之后她又慢条斯理的轻轻捆住宽大的白色袖口,打结时她用嘴巴咬住布条的一端,稍稍使劲便弄好了。她安静的弄着自己的行装,没在意大家是否在看着她。她掂掂手中的麻绳,还真不轻。

“准备好了吗?”贺拔询问着梵音。

“好了。”

“那咱们开始。”

“好的,没问题。”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感觉默契十足。大家被这“诡异”的气氛影响着,看上去那两人像是要好的朋友。

话落,没等众人反应,只见两丝银线划过地面,平地生雷,天空双响,两根粗长笨重的绳索被二人甩向天空,就像打出清脆的响鞭。他二人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崖边,一个凌空跃起,两人离开崖边悬于半空。众人惊呼,崖底可是惊涛骇浪,这般下去还看的到人吗!

只见梵音凌空陡然转身,长亭立于天际,手腕加力,再听一声鞭响,正是她手中的粗绳被她拉紧,梵音径直落下,了无痕迹。

贺拔在与她数米开外的地方同样下落。二人坠落半晌才停了下来,手中的绳子被他们牢牢捆于腕间。人们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个个张大嘴巴,有的直接尖叫出来,有的捂住双眼不敢直视,小孩子们直接被家长抱了起来。

“这,这,这是不要命了吗!”人们惊诧地说着。

梵音和贺拔放松绳索,突然他二人大头冲下,翻了过去!两人把绳索麻利地捆在脚踝,灵巧地做了一个环扣,双脚一勾,倒垂下去。就这样两人相隔不远,倒挂在百米悬崖下,海浪再大一些的话海水几乎可以溅到他们身上。崖底的海风强劲,吹着他俩左右摇晃,在浩渺的大海和高耸的悬崖旁他俩就像两根弱柳,无着无落,随风飘摇。

洗髓是修习身法和灵法的必修课之一,当然这仅限于用在身法和灵法到达一定高度的人身上。洗髓的方法千百种,但万变不离其宗,那就让身体处于极不平衡的状态,通过灵力调动血脉达到对身体的绝对控制,使其在极长的时间里维持生命的存活,时间越久灵能力自然愈强。

在无限消耗的过程中,洗髓逼迫着灵能者无限激发灵力生长,拔高自己的灵能储备,以提供生命之源。在这期间有着对灵能者近乎残酷的禁食要求,灵能者只可以饮用少量水分作为生命供给,这亦是让灵能者达到身体极限。所以洗髓还有一个别名叫做“不死法”。

但不是所有灵能者都会善用其法的,可以说,绝大多数灵能者是不会运用洗髓这一灵修方法来提高自身灵力修为的。因为,不死法就是不至死,不方休。人在绝境之时都会产生自我保护的欲望,如果此时停止修行,灵力将不会再被强行唤出,那洗髓的终极目的也就失效了。这一修灵方法可算是对灵能者最为严酷的考验,常人不会用此法修习。

梵音和贺拔就这样倒挂着,别无言语。不一会儿梵音便把两只手臂背在脑后,微合双眼,她的呼吸由轻变缓,由弱变沉,身体渐渐沉寂下去。

最初那几天她的身子随风摆**,像棵孤草。风浪大时,可以把她和贺拔吹起十几丈高,久悬不下。悬崖峭壁,激流勇进,狂猛摇摆,随时都会让他们两个头破血流。海水击打的岩石隆隆作响,涛声滚滚,只离他们几丈远。然而每每当两人快要撞到悬崖上时,他们的身体就会抖转偏移,相抗风力,旋离峭壁,随心可控。若是磕不到悬崖时,他们的身体就会随风力吹打,任凭高空低抛,都不做抵抗。那身体,说软如柳,说坚如石,全凭一己灵力掌控。观赛者们看的一阵阵低呼高喊。

前三天的适应,让他们的灵力时放时收,与逆境相抗着实有所耗损。观众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觉得有趣。平常人家根本不会遇到洗髓这一灵法,不要说孩子们,连大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兴奋异常。他们互相盘问,这二人是否真的不吃不喝,怎么挨着岩石却瞬间避开了。孩子们学着他们的样子倒立起来,没一会儿就开始头晕恶心,大人们看的直有趣。

可随着梵音和贺拔二人的渐渐寂定,三天后,人们的嘈杂议论愈来愈小。他们发现这两人不再像弱柳孤草,不再是可以任由他们讨论的有趣灵修比赛。在这浩瀚天地间,他二人竟像是乾坤之擎,定海神针,任由风大浪急他二人已是一动不再动。

一连七日,已经是他二人洗髓的第十日,两人颗粒未尽,只在每个三日清晨有士兵为他们送饮一些清水,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知道他们还活着。

到了第十日,在场的观众已没有一人说话,士兵们笔挺的站着,比以往任何一班岗都要挺拔,他们的呼吸随着自己的指挥官起停,随着比赛更加坚韧。有多少士兵是跟着他们的时间开始一起灵修洗髓的,想看看自己的功力如何。然而,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们一样撑过第十日。人们这时才意识到,这是军人们一场无声的拉力赛,直至生命尽头。他们回头再看去那二人时,已是看到了他们的脊梁。

北唐穆仁屹立在首席观赛区上,亦是岿然不动。一双灼目,注视着比赛的选手和他的将士们。军人,钢铁之躯,屹立不倒。没有任何一场比赛可以与它比拟,凭一己血肉之躯,铸一世傲立。此间蔓延出的力量悄然扩散,直至捍卫人心,令人肃穆而至。

观赛席的长官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又陆陆续续地回来,每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心中都更加敬畏感慨。这一切让他们清清楚楚地明白军政部在东菱无人撼动的至高地位。

姬仲已经回家数次,当他第十日再来之时刻意避开屏幕而坐,他似乎不想看到选手们的比赛。端镜泊阴郁的面庞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通讯部的总司开始有点担心了,他再三询问部下如此大的影画屏第一次坚持这么长时间实时传送画面会不会有技术故障。礼仪部的总司是个高贵女人,这些天下来她内心是崩溃的,她想知道这场比赛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她的身体禁不起这样折腾,尤其是她荣华的脸。其他官员们也都各怀心思坐立不安起来。北唐穆仁长身一立,所有人的躁动瞬间被压制下去。在座都是一部之长,众人之首,理应有他们该有的样子。一个个各存心思的长官随之再次郑重起来,挺直了本应笔挺的身姿。

第十一日,梵音变换了手势,她把双手交叉于胸前,呼吸更加沉重了些。崖雅在观众席上已经几天不说话了,夜晚大家露营在帐篷里的时候,她也是最晚一个进去的,直到双眼发酸犯胀才肯罢休。

第十二日,梵音张开了双眼,所有人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敢言语,生怕打搅到这个女孩。当她睁开眼时,人们收了呼吸,掩住嘴巴,静静地观望着。细密的汗水已经渐渐渗出梵音额角。灵力在她体内越发涌急,不好掌控,她强压止住躁动。果然,恶劣的环境远比她以往在森林树梢间来的艰苦。

梵音缓缓地眨着眼睛,想要适应着光亮,她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动着,酸涩疲乏。渐渐的她彻底睁开了双眼,她望着头顶的天空一片空无,盯着不知是远处还是近处在发呆,她的双眼和这天空一样,空空如也。她呼吸着,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良久,她感觉身边有人在晃动,她慢慢转过头去,由于长时间的僵持,她的肌肉骨骼已经僵硬了,贸然晃动会让她损害到自己。

“你终于听到我说话了,我刚才叫了你半天!”贺拔在离梵音不远的地方和她说这话,手舞足蹈。显然看见梵音喘气儿,他很高兴!梵音看着他,没有开口。

“怎么了,还在慌神呢!”贺拔继续道,梵音依旧没有张口。“我也快累死了!不过一直不讲话真有点憋得慌,今天你终于睁开眼睛了,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说说话儿了!这几日我无聊死了,你倒好!真静得下心!一合眼就是12天那!”贺拔看见梵音醒来很激动,又呱唧呱唧说道,“我就闭了几天眼就坚持不住了!我已近无聊的挂了三四天了,中间喊过你几次,可是你都没答应,我也就没好意思再打搅你,嘿!”赤鲁对自己的小贴心很骄傲!贺拔冲她一乐,显然看见她睁开眼睛贺拔很高兴。可是渐渐地他发现梵音并没有要开口讲话的意思,他望着她窄小的身躯不禁停止了讲话,他看着她安静地悬在半空,那感觉似天地间没有她这个人一样,他甚至怀疑她在不在他身边了。渐渐地他发现让他感到空洞的不只是梵音的“躯壳”,她的双眼没有了以往的神采和锐利,那里面游**着别的情绪,漫无边际,扩散开来。

“你怎么坚持了这么久。”贺拔安静地问。

梵音转过头去,看着天空,很久,“除了这件事,我别无他事可做。”梵音停顿了一会儿,再一次沉默下来,那样子像是她不会再开口讲话了。

贺拔看到了,他看清了梵音眼睛里飘**的东西,那是“无望”。可在那“无望”深处,梵音的眼睛里还有一团火焰,那是任何人都不曾察觉的,那是她为了生存下去的热望。

第十三日,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