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音冥斗气

翌日清晨,北冥早早离开了军政部,赶往城中礼仪部。红漆红瓦,雕廊刻柱,凤檐飞走,整个礼仪部像是尊华贵精美的朱砂殿,镂空红漆花廊住,巧夺天工,贵压群芳。北冥一身暗红金虎军旅劲装踏上朱砂殿。

“主将!”殿外,礼仪部的礼官向北冥敬礼。他一早已经通报礼仪部,今日会来拜访。

“落。”北冥道。

北冥来到大厅由礼官引荐他到花婆的住处。穿过红漆长廊,花香清幽,礼仪部的廊灯都是用琥珀色琉璃瓦制成的,暖彩柔滑。穿过几处蜿蜒,廊前是一扇金丝鸾雀的正红大门,好不气派。北冥走进其中越发的觉得不对劲,浓郁的花香已经变的呛鼻,挥之不散,早失了先前的清淡。而在这极重的香气下面,一丝腥气和膻气滚滚翻涌,冲人脑壳,似乎还有一些滋滋啦啦的嘈杂声在这附近。

北冥走到大门前,房门打开,礼官退了下去,一个身着青丝,明媚挺拔的女人开了门,正是莫多莉。

“莫总司。”北冥道。

“你过来了,”莫多莉看见北冥,张口道,后觉不妥跟了一句,“主将。”

“花婆在哪里?”北冥道。

“在里面,我带你去。”莫多莉让了一步,请北冥进来,随后关上了房门。

一进房门,北冥便觉的花香全无,房间里满是腥气还有骚气。北冥心下一沉,赶忙往里面走去。只见一个人躺在**,用青丝帷幔遮着,气息混乱。床边还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捣药用的石碗。那人干瘦身材,个子不高,一缕白色发辫绑在头顶,颇为讲究,正是灵枢司总司陈九仁。陈九仁今年七十五岁,是东菱年纪最长的总司,性情孤僻,不与人往来,将近二十年不参加东菱国的大小事宜。北冥甚至没见过他几面。

“陈总司。”北冥上前,恭敬一礼,陈九仁头都没回。

北冥绕过陈九仁,对着**那人轻声道:“花婆,我来看您了,您身体可还好些?”

**的人听见外面有动静,挪动了一下身子,没有应声。北冥上前,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又道:“花婆,听得到我声音吗?”陈九仁看北冥和花婆甚是亲近,模样乖顺,像个孙儿。自己坐在一旁冷视,北冥也不在意。本想着昨天国正厅那么大的动静,新主将好大的架势敢威逼国正厅,陈九仁原本对国正厅也无什么交情可言,可这军政部的动静未免欺人了些,陈九仁对北唐北冥便没了好感,只当他是强势权谋之辈。可眼下看来,这眼前的年轻人模样甚俊,对花婆又是亲昵,不像利欲熏心之徒。但他转念一想,谁知是不是装的。

少时,花婆勉强翻身过来,从青幔下伸出手臂,喃喃道:“是冥小子来看我了?”

“哎,是我,花婆。”北冥即刻握住花婆细手,只觉骨瘦如柴,顿时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瞅瞅,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刚当上了主将,羞不羞。”花婆心如明镜,不观也知北冥模样。

北冥笑笑道:“花婆,我看看您好不好,打开床帘也好透透气。”

“哎,别看了,花婆现在样子丑,不想见人。”

“这就胡说了,我还没见过比花婆长得还好看的人呢。”北冥逗她开心道。

花婆在里面轻笑,“你呀,这张嘴也就在我这里乱说说,真到了漂亮姑娘面前跟个石头似的,比不上你弟弟灵巧。”

北冥笑而不语,攥着花婆的手,缓了片刻道:“我打开帷帐了?行吗?”

忽而,花婆哽咽,北冥不再等,轻轻撩开帷幔,只见眼前那人枯瘦如槁,原本白皙的皮肤早已皱皱巴巴,颈间全是道道竖纹,青筋暴突,眼下乌青一片,脸颊下凹暗黑,嘴唇青紫。

“花婆。”北冥强压着惊愕,攥紧了花婆的手,心疼不已。

“是不是吓着你了,我的冥小子。”花婆本想避开北冥的目光,可又惦记着这个孩儿,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他。

“没。”北冥柔声道,用手抚着花婆雪白的发际。

“瞅瞅,我们家冥小子长得可真好看。”说着,花婆将将伸出手,要摸向北冥脸庞,可奈何力气不够,塌了下来。北冥接住,把她的手扶在自己脸上。两人互望着,笑着笑着忽然都哭了出来。

北冥猛地撤出帷帐,一把擦干眼泪对陈九仁道:“陈总司,我花婆还能救吗?怎么救?我能做些什么?”

陈九仁看着北冥,不知他是真是假,毕竟他和他可没交情,再说交情都是假的,人心难测。北冥见他不答,追问道:“这些日子您是用什么方法维持花婆的?”陈九仁避过身去,继续捣药。北冥费解。不知他为何这般不好相处。

“主将。”莫多莉小声一句,把北冥叫到一旁,告诉了花婆这些日子活命的方法,北冥听去大惊。“饮猴血!”

“是的。”莫多莉道。

怪不得北冥在进到花婆的房间后就闻到冲鼻的腥味和骚味。腥味是血腥,骚味就是猴子身上的了。就在花婆的房间外,隔着的几间屋子里养着许多小猴。花婆发病不定且愈发频繁,几乎三不五时就要饮血,更要取鲜血来饮,所以猴子只能圈养在附近。花婆爱美,起初拒不服用猴血,坚持用灵力压着,可渐渐的毒发愈烈,花婆抵不住疼痛,只能求全。

“其实饮猴血也是不得已,原本陈总司的意思是饮人血的。”莫多莉小声道。

“你的吗?”北冥不解,但莫多莉现在狼毒已解,身上的血和胡轻轻一样都有抵抗狼毒的作用。当日莫多莉中毒,北冥已经及时帮她吸出大部分毒血,才让她侥幸得以解了狼毒,如若不然也是无用的。

“不是我的,是婴儿的。”

“婴儿的?”

“据陈总司说婴儿血加蚀髓草能克制狼毒发作,只不过人饮了之后就再也戒不掉婴儿血了,而且会越饮越多,不久便会伤人性命。花婆知道结果,说什么都不肯。陈总司无法只得用猴血勉强代替,但效果不佳,花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莫多莉说着,神色黯淡下去,“而且陈总司私藏的蚀髓草数量越来越少,这几日怕是就要用光了。”

“我去辽地取来便是,你让花婆一定等我。”北冥道。

“你重伤刚愈,还要去辽地!不要命了吗?谁知那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莫多莉急道。

北冥不听她言,转身来到陈九仁身旁:“陈总司,我知道您医术高超,请您务必帮我照看好花婆,我即刻去辽地取回蚀髓草替花婆解毒,还请您费心了!”北冥鞠躬下去,行了大礼。“还有一事,我想与您商量。”北冥不管陈九仁什么态度,继续说道:“我知道要解狼毒危险万分,需用毒虫毒草千百种混合,稍有差池都会要人性命,以毒攻毒恰到好处才能得解。其中最重要的一味毒草便是蚀髓草,单是这一种草药就是剧毒无比。但我想,花婆现在已经是这种状况,我们可不可以渐渐加大药量让花婆一点点解毒。”

“哼!一个屁都不懂的门外汉在这里装什么大以巴狼!”陈九仁说话难听,口气极差。北冥却不在意继续道:“花婆是不肯饮用婴儿血的,所以只剩下这一种办法救花婆了。”

“你懂个屁!喝婴儿血为的就是解其他毒虫毒草的药性,尤其是蚀髓草,如果剂量一大,顷刻要人性命,只有配合婴儿血才能保命。倔丫头不喝婴儿血,我怎么能大胆用药!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我看着你眼烦!一身臭味!”北冥道。

“花婆是不肯喝婴儿血,但我们有莫总司。”北冥道。

陈九仁一顿,道:“你说什么?”

“您说婴儿血是为了防止药量过大反而伤人性命所用的。现在花婆不肯饮用那我们就只能孤注一掷!我们少用解毒剂量,一点点加上去,我知道,药量一过人必亡,药量不够狼毒顷刻间爆发。但,我们还有莫总司!”北冥一气呵成道。他转而看向莫多莉,又是一礼,“莫总司,我请你个不情之请,您若答允,我北唐北冥欠您一命,您有吩咐,我定当效犬马之劳。您若有顾虑,我绝不强求。”

“你的意思是说?”陈九仁越听越有门路。

“我们为花婆解毒,一点点加大药量,待药量不够狼毒发作时,莫总司可以用她的血暂时压制狼毒。这样,如果有莫总司在,我们暂时不用太顾虑花婆狼毒无法压制的情况。也可以不用婴儿血和猴血这种根本无法根治的治疗方案。不知您以为如何?”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婴儿血为倔丫头保命,冒险直接尝试解毒?”陈九仁脑中转的飞快,眉头紧皱道。

“是!”北冥道。在陈九仁思考时,北冥转向莫多莉道:“莫总司,我知道我这样让您身体受损,实在不应该。但您给我一年时间,一年时间一过,花婆生死有命!”

“混蛋!你说什么你!”陈九仁咆哮道。

莫多莉听着情绪激动,刚要开口,却听花婆道:“混小子!你说什么呢!花婆的事,你求别人干什么!像什么样子!给我过来!”北冥站着不动。莫多莉一下急了,尖声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要是能救花婆的命,我在所不惜!不要说一年,十年,二十年都行!你这样说我,把我当薄情寡义的人了吗!花婆!您也是!什么叫您的事不要求别人!多莉在你眼里就是别人了!就是外人了!”莫多莉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气的回身掩面,愤愤不已。

“哎。”只听花婆在帷帐里叹了口气。北冥俯身过去,抚着她的手臂,想让他好受些。一老一少,都不言语。

“他是怕我不肯啊……”花婆捏着北冥的手,颤抖着。北冥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莫多莉站在外面,眉眼一转,恍然大悟,北冥之所以说一年时间,是因为即便是这一年时间,花婆都不一定同意饮用莫多莉的血,更不要说长久之计了。这一幕,竟和北冥拒绝饮胡轻轻的血如出一辙。莫多莉看着这两人,心中叹然,怪不得他二人关系这般亲昵。外面看两人性格大相径庭,一个高傲华贵,一个凛冽少语,内里却都是极其固执的将人之气。其实现在看来,他两人外面也是一模一样的,将人气度。

北冥擦了擦眼泪,道:“花婆,您就听我一次,行吗?”像是一个孙儿般在央求,早没了以往的坚决果断,强势行事。花婆看他难过,心也碎了,半天嗯了一句,点下头去。

“好!您安心养着,我去去就回!”北冥给花婆掖好床被,起身离开。

“你何时动身?”莫多莉道。

“现在。”

“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照看花婆,随时与我联络。”

“我去了帮衬你。”莫多莉急道。

“不用。”北冥拒绝。

“冥小子,让多莉跟你一起去吧。别怕她给你拖后腿,她的灵法也是可以的,尤其是火焰术。辽地那里有些火焰术还是要紧的。再说,以后我要是死了,就是多莉当家了,她要再不历练历练,难保不会有一天位置被人夺了去。你看行吗?”花婆低声道。

“我这次速去速回,用不着……”北冥道。

“要是我明儿就死了呢!礼仪部的人不能都是废物!让她跟着去!”花婆蛮横道。

“你这倔丫头能不能说话饶点人!以前不饶别人!现在对自己更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陈九仁生气道。

“听见了吗!冥小子!”花婆不理。

北冥无法,只好应下。他转身欲离开。忽然花婆又开了口,像是询问,又像有些难以启齿,只听她小声嘀咕道:“通讯部的总司又死了?”

北冥脚下顿住,稍稍侧头,想听清楚,却不听花婆再言语。陈九仁停下了捣药的手,脸色变得僵持,嘴巴紧闭。

“冥小子,通讯部的总司怎么……死的。”花婆又开了口。

“可能是,心悸而死。”北冥道。

“心悸……又是得病死的吗?哼,还真是不吉利的地方。”花婆说着,昏睡过去。北冥刚一出礼仪部便给天阔发了讯息,信上说:天阔,去查通讯部上任总司叶有信的死因。随后他和莫多莉一同骑着豹羚离开了菱都往辽地赶去。

中午时分,军政部的人在餐厅用餐,梵音左顾右盼没见北冥回来,心想他还在礼仪部看望花婆。不一会儿,崖雅从外面走了进来,嘀咕道:“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饭也不吃,这一天天的,军政部里的人都要忙疯了。”梵音不知道她在抱怨谁,自己吃了起来。过了大半晌,颜童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回来,赶紧扒拉了一口饭,还要出去。

“这都忙什么呢?”梵音心想,“哎,颜童,你们一分部忙什么呢?”她开口问道。

“部长不是说要计划招兵的事了嘛,哦不,主将说的。我得赶紧把人员名单统计出来,再看看要多少兵力合适,还有一堆事,忙死了。你们二分部没开始吗?”颜童道。

“没人通知我啊。”梵音纳闷道。“你知道吗?”她转身看着正在吃吃喝喝的赤鲁,战场回来以后,他一直情绪不太好。时不时自己出去溜达溜达,他的二纵伤亡大半,他几乎是挨家挨户去慰问的,每次回来都眼睛通红,也不与人说话,倒头就睡。

“不知道。”赤鲁随便应着。

梵音蹙眉,又问向一旁的冷羿:“你知道吗?”

“昨天晚上他没跟你说?”冷羿阴阳怪气道。

“没有啊。”梵音道。

“哼!就知道他找你没正事!以后不许大晚上去他房间!”冷羿凶道。

“哥!”梵音瞪了冷羿一眼,冷羿回瞪了她一眼。

“哼!”只听赤鲁闷哼一声,把凳子拽到了一边,抱起碗,哗啦哗啦大声吃起来。

“哎,你怎么了?”梵音看他不对劲,关心道。赤鲁不说话,继续大口吃饭。冷羿最先吃完,走了出去。赤鲁翻着小眼儿,看着冷羿出去后,又哼了一声。

“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梵音道。

“哼!”赤鲁又故意哼了一大声。吓了崖雅一跳。

“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梵音还得哄着赤鲁。

“你现在就和他最好了吧!”赤鲁突然生气道。

“谁啊?”梵音道。

“冷羿呗!”话说着,赤鲁干脆抱起碗,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梵音吃起来。梵音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皱着眉,盯着他虎背熊腰的身材,跟个受气包大小孩儿一样。“你就跟他最好了吧!”赤鲁见梵音不吭声,忍不住又大声问了一句。

“你是没看你死那会儿,第五部长抱着你哇哇哭啊,说连仇都不报了,就要带你回家。要不是她亲口否认喜欢你,我都不信。”颜童突然在一边调侃道。

赤鲁扒拉饭碗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颜童继续道:“哭的差点没断气,抱着你脑袋哭的,嗷嗷的。没见她对谁这样过。我们部长当时中毒回来,也没见她这样。”

赤鲁假装继续扒拉着饭碗,碗都见底了,就听着筷子碰瓷儿的声音。“那我肯定比他强啊,她和本部长又不咋滴。”赤鲁自己小声嘀咕道,“我还能比不过他,那我成第几了都……”

“听说冷羿伤的也不轻呢,都是南部长帮忙照看吧。第五部长净往你身边跑了,就怕给你打了那么多针有什么后遗症。哎,你是不是前一阵肉皮总疼?”颜童问道。

“昂,怎么了,你也疼啊?”赤鲁道。

“我听白泽说的,说第五部长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说你这儿疼那儿疼的,她不放心,让白泽给你整点药调理调理。白泽跟我抱怨呢,他都快成了你的私人灵枢了,还调理。他恨不能把你当成他的试验品,用了他所有再生针,他老婆本儿都没了!”颜童夸张道。

“喏,你喜欢吃的肉丸子今天一个都没吃呢,赶紧吃几个吧,不然凉了。”梵音道。

只听赤鲁抽抽搭搭的,还要擤鼻涕,梵音把纸给他递过去,见他不接,直接上手给他抹了一把。只看赤鲁扔下碗筷,哇的一声跑了出去。梵音叹了口气,对颜童道:“谢了啊。”

“不客气。”颜童笑眯眯道。

“颜童,北冥什么时候跟你说招兵的事了?”梵音问道。

“就刚才,他去辽地之前,说可能晚几天回来,让我先着手弄着。”颜童道。

“辽地!他去辽地了!”梵音吃惊道。

“嗯。”

“什么时候!”

“上午,走了挺长时间的。我特意把毛腿儿给他带过去一只。跑得快还省力。”颜童道。

“他一个人?”梵音道。

“还有莫多莉。说是给花婆找解毒药去。我本来也想跟着去,但他说让我照看部里,没让我去。”颜童道。“其实我还挺不放心的……”颜童说着说着,有些烦躁,索性不吃了,走出部里。梵音呆在那里,开始有些焦躁。不一会儿天阔也下来了,手里还捧着资料。

“你在干嘛?”崖雅问道。

“没什么。”天阔有一搭无一搭道,头也不抬。

“别看了,先吃饭行不行。”崖雅低语道。

天阔不知会,坐了下来。崖雅又在旁边叨叨了几句。天阔皱着眉,“要是能在辽地找到这个就好了。”天阔说着,想着枯叶草的事,顺手给北冥传了信。

“你也知道他去辽地了?”梵音道。天阔刚要回答,梵音消失在了餐厅。

加密山中两头豹羚一棕一银急速奔驰着,烈阳下,莫多莉一身银色劲装同她的银色豹羚一起化成了山雪的颜色,凛冽中极度冷艳。北冥的黑棕雄羚足足大了莫多莉的一倍,她在一旁似成了小鸟依人。莫多莉与他并驾齐驱,忍不住看他。

北冥一心要尽快抵达辽地,雄豹羚奔跑的速度极快,银豹羚个头虽小却极为迅捷,不落北冥半步。忽而,北冥眸光一凛,向后看去。只觉一阵寒芒袭来,莫多莉也顷刻警惕起来。那寒芒瞬息将至,刷的一下来到二人跟前。

“吁!”北冥即刻叫停了豹羚。只见梵音一身银装素裹停在二人面前,连那精致的面庞都覆上了一层寒霜,莫多莉看去只觉华美。以前她只在影画屏上见过梵音战场上银面的样子,竟不知当面相见如此震撼。

“你怎么来了!”北冥骑在豹羚上俯视她道。

“我和你一起去辽地。”梵音口中呼出一口寒气,比那冰霜还冷。

“不行,你即刻回去。”北冥命令道。

“颜童不跟着你,徐英也不在,你总要有个副手!”梵音道。

“不用,你回去。”北冥道,不留一丝余地。

“北冥!即便我用脚程也跟得上你们!主将在外,哪有没有副官的道理!你总要有个策应!”梵音极力道。

“我说了不需要你当我的副手!你给我即刻返回军政部!”北冥忽然言辞激烈。他二人均是怒气冲冲,北冥见梵音站在前面不肯让路,开口喝道:“回去!”跟着捋过豹羚长颈,豹羚一个侧身绕过梵音疾驰而去。莫多莉不知二人为何这般,却也跟了上去。两人两骑,飞驰离开。

梵音站在原地,转身看过离去那二人,来时一路追赶她急喘的呼吸慢慢才平复下来,久久不语。忽而,一个声音在梵音耳边响起:“小音,你怎么了?”

梵音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不一会儿那个声音又从梵音脑海中传来,却还是不见她应声。

“北冥,小音好像不高兴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北冥脑海中传来。北冥骑在豹羚上一怔,是聆龙!聆龙的冥声传响可传百里,不要说这区区一点距离。

只见聆龙小心翼翼地飞到梵音面前,看着她冰晶一样的眼睛,它就觉得自己要醉了。梵音出来追赶北冥,正巧撞见闲逛的聆龙,聆龙不由分说便跟了来。聆龙扑棱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沉醉在梵音的眼睛里。他看梵音一脸冰霜,面色冷淡,就觉得浑身发寒。壮着胆子再问道:

“小音,你怎么了?你这样我有点害怕。”聆龙用爪子托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直觉紧张。见梵音半天不动,他又用爪子轻轻拂向梵音的面庞,道:“你怎么了?”那凉意顺着聆龙的爪心传了过来,它打了个寒颤,一身银色龙鳞抖动。

“北冥你是不是不要小音了。”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走,我就走。”梵音突然低语道,“反正也是无用的人。”双眸一闭,寒霜退去,直顺的黑色短发落了下来,转身离开。谁知她刚一抬脚,便被拦腰抱了起来,腾在半空,咕咚一下被人安置在了豹羚背上。那人手臂一紧,环住了她,豹羚接住主人后调头开拔。

一路上,梵音不语,推开那人,隔出间隙。豹羚速度飞快,梵音知道花婆救命要紧便不多做挣扎,坐着便是。眼看就要出加密山了,音冥两人还是不搭一话,莫多莉看去,心中不觉一酸,即便那二人刚有争执此刻又不言语,可在她看来却是羡慕。

豹羚马不停蹄,不做喘息,似乎也让那二人没了说话的机会。聆龙扒在北冥衣领上不敢插嘴,总觉得气氛很差,冷飕飕的。刚刚梵音自言自语后聆龙便赶紧回应了北冥。问他是否不要梵音了,梵音才说要走。北冥听去一身冷汗,调转豹羚追了回来。

“我刚才语气重了些,对不,”过了这许久北冥才开了口,梵音不愿理他,直与他保持距离。

“花婆的事要紧。”梵音打断了北冥的话。

北冥尴尬开口,却被拦住,豹羚的速度可不会因为两个人别扭而减慢。很快出了加密山。

“花婆怎么样了?”梵音开了口,她知北冥担心花婆,自然体谅他。

“不好,陈总司全力帮她续命,但仍在恶化。”北冥道。

“到了辽地找到蚀髓草,会有好转,你别太担心。”梵音知道北冥记挂花婆安慰道。

“梵音辽地我一人去就可以,你没必要和我一起来。”北冥道。

梵音淡淡道:“你不让我跟我不跟就是。”预备翻身下去。

“我既然把你带来,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了。”北冥道。

“我不会拖你后腿,你放心。”梵音突然道。

北冥一怔,低头看着身前的梵音,她与他隔开距离。北冥不想拗她意,便伸长手臂环过她身侧拉着缰绳。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梵音继续道。

北冥皱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们都知你去辽地,为什么就我不知。怎得我在你身边就成了累赘一般。”梵音说着,不觉看了一眼莫多莉,“怎么在你眼里,我谁都不如了。”梵音自觉以往与北冥的默契甚佳,可现在北冥说着关心她,却让她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似乎什么事都不愿让她参与,快与外人无异。梵音这心里不快,却不知怎么说来。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如别人了?”北冥辩道。

“你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一句了。你若不愿我在东菱,我回去走了便是,不再让你烦心分心。从此以后也别有联络,省得麻烦。你与谁在一起,都比与我安心,我还真是自不量力。”

北冥越听越不对路,怎么就离开以后再不联络了:“你这样说什么意思。”

“我与叔叔一家在一起,一家团聚,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来与不来我都安全。省的你以后再麻烦,干脆永远别来往了。”梵音一句加一句,话不落空。

“我,”北冥舌头打结,应对不上。

“我第五梵音不是草包,也不劳你北唐北冥多费心!等从辽地回来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梵音突然大声道!憋的一路的气不想再忍了。

“什么分道扬镳!”北冥手中缰绳一紧道。

“就是你我再无瓜葛!再不用你费心安排!”梵音气道。

“梵音!”北冥一把揽过梵音,扭过她的腰身,要她看着自己。梵音也应了他这一手,转身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你就是要我走是不是!”梵音从小与家人分离,最不愿再尝的就是与人分离的苦楚。北冥这般‘相逼’,全是违拗她的心意,她一番难过他全不体会理解,让她心里好生难过。

北冥看着面前的梵音,仍不改口。

梵音看北冥如此坚决气的眼眶泛红,简直跟个石头一样‘冥顽不灵’,真是应了他的名儿!

“你为什么不要小音了呀?让她一个人?你没看她很难过吗,没想到你是这么个混小子!有了新欢便不看小音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传进北冥大脑,听得北冥脑袋嗡嗡作响。

“小音,别跟他这种人在一起了,人家也用不到,你还去辽地干什么?人家和新朋友都去了许多回了,要你也没用。”聆龙突然飞到梵音耳朵道,气不过北冥这样对梵音。梵音一听,登时一愣,“咱们走!省的跟他碍手碍脚!”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他现在都不要你了!快放开我家小音!”聆龙飞出去用后腿揣着北冥的胳膊。

梵音嘴唇一咬,霍地推开北冥,动作之快闪了北冥一个空档,手臂松开。北冥登时大惊,大声道:“你去哪!”即刻把她环了回来。可梵音灵力渐起,北冥控制她需费一番力气。

“不用你管!”梵音还要离开,身法游离,北冥眉间一蹙,忙来招架。

“不行!”

“走都走了,凭什么还听你的命令!我跟你们东菱没关系了!”梵音回嘴道。

“回来!”北冥情急道。

“放手!”梵音手臂几个格挡,北冥迅速招架。

“不行!”

“到底是要我走,还是与我永不相见!”梵音咄咄逼人。

“我不要你走!好了吗!不许再生气!”北冥道。

“回去以后呢?”梵音还不放心。

“也不让你走!”

“你要再赶我!我就永不见你!走的干干净净!让您放心!主将!”

“我错了!行了吗!能不能不再这样和我说话斗气!”什么永不相见,什么走的干干净净,梵音说话一句比一句决绝,让北冥背心发凉,头冒冷汗。

“比起颜童,我的速度更快!军内较量我也没输过他!怎就让你小看我了!好像成了绣花枕头!娘娘腔!”

“我不对!”北冥频频认错。

“回去后,我再不和你搭档!真不如赤鲁待我如兄弟!肝胆相照!不离不弃!”梵音一张小嘴说个不停,显然是被北冥这个倔脾气气坏了。

“我知道了,第五部长,我错了行不行!你别再和我生气好不好!第五部长!”北冥义正辞严道,可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梵音猛地回头看他。只见他一脸真诚道:“我错了第五部长,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讨厌!”看北冥一本正经叫着自己的官称,梵音小脸儿一鼓,不再理他。

北冥他们很快越过胡蔓、青边和落陲三国,眼看到了蓝宋脚下,北冥给莫多莉做了个手势,两匹豹羚一个调转,绕过蓝宋城墙往辽地驶去,以免多生事端。天色已黑,北冥想在天明前进入辽地,于是快马加鞭,全速而出。梵音一个后仰,掉进北冥怀里,北冥顺势一环,搂住了她的腰身,挡开了她要抓住缰绳的手。

“干什么?”夜色甚浓,梵音说话的声音随着夜色一起沉了下去,低语道。

“你手上伤还没痊愈,不要去扯缰绳。”北冥道,“扶着我便好了。”

梵音还想起身,脱离北冥控制,北冥却是不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