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父与子

他二人相拥,从天空急速坠下。菱都城上下,已随着他二人的生死一起起落,心悬一线。

只见他二人越落越急,完全没有了防护能力,众人心惊。赤鲁想冲过去接住二人,可奈何他二人与灵主黑刺周旋,早就在天空打转飞远,此时更是远离了人群。如此下去,二人双双落地,难有生还!

霎时间,天象异变,裂相横出!只听天空传来一声傲世啼鸣,穿透苍穹,众人仰望,空中空无一物。再一刻,只见耀世艳阳披空而来,鸾火漫天,似血染万里。鸾鸣不断,响彻冰州。

风萧萧过,那艳阳转瞬来到北冥梵音二人身前,展翅一接,二人稳稳落在她身上,这鸾火艳阳正是红鸾!红鸾此刻羽化惊天,破空而来,正如那时空术士一般,穿云越雨,惊世骇俗。只见红鸾一个俯冲瞄准地面飞去,她眼如金日,熠熠生辉。

“主将在那里,还有赤鲁他们!”又一声龙啸冲天而起!聆龙幻形,银翼飞展,跟在红鸾左右,只是此时聆龙在红鸾身边竟然像一小物,不显威赫身形。红鸾一个急冲,刷的一下,镜月湖上少了大片伤兵。

下一刻,红鸾带着北冥梵音出现在菱都军政部大厂中央!不仅如此,她身上还驮着主将等众多伤兵。军政部上下无人顾暇这前所未有的奇迹,众人冲了出来,扶起伤兵。

“快快快!”白榥大喊着,指挥着灵枢部所有灵枢。“全都抬进去!”

“快去灵枢司请陈九仁总司过来!”北唐穆西冲出军政部,下令道。

“小音!小音!”北唐晓风疯也似地跑了出来。梵音、北冥、主将无一不在她眼前。然而她现在已经分身乏术。梵音的灵丧几乎消失殆尽,北冥狼毒侵欲全身,主将亦是昏迷不醒。

“青山!青山!小音在这里!快带进去!”北唐晓风哭喊着。仲夏和天阔在她身旁架起北冥和梵音。天阔看见如此惨状,早已头炸欲裂。然而北冥把梵音死死搂在怀里,任谁也拆不开,带不走。

“北冥!北冥!你带小音回来了!你带小音回来!你快松开她,让青山给她医治!”北唐晓风在北冥身边喊道,哭着拽着儿子的手臂,他早已遍体鳞伤,血欲流尽。然而北冥的手臂纹丝不动,像嵌在了梵音身上。

“儿子!你们回来了!放开!快去治疗!”北唐晓风声嘶力竭!

“一起带进去!一起带进去!”崖青山厉声道。在看到梵音命在旦夕之际,崖青山抛开一切杂念,孤注一掷,只当梵音是他非救不可的伤者,再无半分软弱亲情。“崖雅!把你的水腥草拿来!快!立刻叫胡轻轻过来!还有谁,立刻去叫莫多莉过来!快!北冥不行了!”崖青山吩咐道。

崖雅跟在父亲身后,听他指令,她看了一眼梵音,转身往军政部跑去。她没时间恐惧,没时间哭泣,如果她不清醒坚强,她的朋友们即将一个个离开!

梵音一边被人搬运,崖青山一边给她灌进去数碗汤药。他看着梵音几乎断裂的手掌,心如刀绞。然而北冥把她的掌心护在心口,谁都碰不得。

红鸾此时已经羽化完成,再变不成以往模样,她想跟着梵音冲进军政部,可奈何她身形巨大,冲进去只能添乱。红鸾急的浑身发着火光,照耀半山,滚烫的眼泪不停落下,在地面炙出一个个火坑。

“小胖鸟!先不哭了!你还能穿越时空吗!那个灵枢刚才说北冥需要莫多莉!可是莫多莉现在还在辽地!”聆龙在一旁大声道。红鸾看着他,眸光一闪,两个灵兽登时消失在了原地。

少时,红鸾又从辽地带回了大批伤兵。此时的她也已经精疲力尽,爪下一软,哐当一声栽倒在地。聆龙用力拖住了她的脖子,大叫着,“帮个忙!把红鸾抬到一边去!她需要休息!”士兵们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梵音!梵音!在哪!我妹妹在哪!”冷羿大声道。南扶摇扶着他快速往部里赶去,冷羿双腿一弯,险些跪倒在地。水域持天的灵法同样对他造成巨大消耗。

“冷羿!”南扶摇急道。

“我妹妹!我妹妹!”冷羿撑着身子,往里面走去。

“队长!”二分部一纵队的士兵赶了过来,一起扶着冷羿。“部长在里面!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去取胡轻轻的血!去取胡轻轻的血!给北冥喝下!”崖青山大叫道。

“爸爸!在这儿!在这儿!”崖雅手里捧着一碗浓稠的血浆,刚刚从胡轻轻腕中割下的。胡轻轻掩着手臂,光着脚丫跟在崖雅身后急奔着,大声道,“北冥在哪?北冥在哪?”

崖青山撬开北冥嘴巴,一股脑给他灌了进去。

“不够不够!再取三碗!快快快!”

崖雅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情急的模样,她心中已知北冥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梵音呢!梵音呢!”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冲进医务室的大门。冷羿亦步亦趋赶了过来。“我妹妹呢!我妹妹呢!”

“在这儿!在这儿!”晓风大喊道。

当冷羿看到梵音几近灵丧殆尽时,扑通一下跪倒在她病床边,一把拥了过去,痛哭起来,“梵音!梵音!你别吓哥哥!你别吓哥哥啊!”南扶摇想扶住他,可奈何他神志将毁,身形甚重,连带着她也被冷羿带倒了。

“把水腥草给小音吃下去!快!”崖青山大叫道。

崖雅已经泪水涟涟,双手颤抖,恐惧道:“我掰不开她的嘴!爸爸!我掰不开小音的嘴!”

此时的梵音仍旧把头深深埋在北冥胸口,两个神志全无,却死死相扣,难舍难分。

“儿子!儿子!把小音放开!把小音放开!你带他回来了!她需要治疗!儿子!”晓风用力扳着北冥的胳膊,忽然她感觉北冥颤抖了一下,晓风看去北冥的脸,狰狞的黑青血线爬满了他伤痕累累的面庞,晓风痛哭道,“把她放开……儿子!”

北冥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晓风只觉这是让他二人生死相隔,心中骤然一痛,掩过面去。梵音的头转了过来,冷羿上前捏开了她的嘴,不舍得使劲,却也狠下心来。梵音服下了水腥草。那东西的灵力在她身间游走,很快的,梵音周身上下的血管中散发出莹莹蓝晕。不待多时,只见那水腥草好似感知到了人体深处最薄弱的地方,蓝晕倏地一下,尽数汇聚到她胸口处。

“咚咚!咚咚!”梵音的心跳恢复了过来。

“爸爸!小音!小音!好像没事了!”崖雅激动道!

“先把小音带走。取胡轻轻的血来。”崖青山冷面道,好像面前的梵音已经不是他最珍爱的女儿一样,他第一次忽略了她的伤情。

“什么?”崖雅愕然。

“快去取胡轻轻的血来!”崖青山突然厉声道!吓了周遭人一跳。然而他的目光一转不转的看着梵音,就在北冥带她回来的那一瞬间,崖青山明白了,如果北冥死了,梵音难活!

“爸爸……已经五腕了……再这样下去……胡轻轻……”

“先把小音挪到另一张**去,我要给北冥放血。”

“还放血……”崖雅愕然。崖青山的眼中一片死寂,那是他身为药痴要和死亡对抗到底的极致癫狂,只要活命,他无所不用其极。

“把她挪开。”他再道。

然而就在冷羿试图抱走梵音时,他却僵立不动了。

“怎么了?”崖青山道。他顺着冷羿的目光看去,虽然刚刚北冥松开了一只抱着梵音的手,然而此时,压在他二人身下的那双手臂却紧紧缠绕在一起。北冥手掌死死抓住梵音手腕,避开了她的伤口,宁死不放。梵音亦是用受伤的手攥着北冥衣角,恨不能嵌进肉里。

军政部昼夜作战,拼死抢救着所有伤员。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去。北冥躺在病**,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扣紧身边的人,其实这些天来,他的手就没松过。然而这个稍稍使力的动作就让北冥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满口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北冥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又咽了回去。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绷住劲,转过身来。梵音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头倚着他的肩膀正在昏睡。北冥望着她,好像分隔了几个世纪。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恨不能把梵音整个含进他的眼眶。好久,他的嘴角咧出一个苦涩的笑。他的手缓缓抬起,拂过了梵音耳边的碎发。只听一声轻咛,梵音醒了。

她转动着朦胧的眼睛,慢慢睁开。起初,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轻轻眨了几下,紧接着,眼前出现的影像。

她看着北冥的脸,眼神突然光亮起来,小嘴张张合合,跟着“啊!”的一声扑进北冥怀里。北冥胸口一怔,把她抱住。

半天,梵音哭泣道:“北冥……”跟着又是一阵呜咽。

北冥抱着梵音,心中又是欢乐又是难过,轻声应着她:“哎……”

“你回来了……”梵音喃喃道。

“嗯……”北冥拥着她,这一刻他觉得很幸福。

哭了一会儿,梵音从北冥胸口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花。她的眼睛左右在北冥身上打转。忽然,她攥着北冥衣襟的手一抖,胆颤道:“你……你……”

北冥看着她,嘴唇紧闭,一言不发,他尽量不动声色的呼吸着,因为他每呼吸一下就痛的将要窒息。他的眼眶,脖颈,充斥着深青色,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怎么了……”梵音的眼泪夺眶而出,把手轻轻拂在他的心口。她这一下温柔,让北冥疼的大过先前所有痛楚。“怎么了……”

“没……没事……”北冥强撑道,握住了梵音的手。两人相望着,心中都是极痛。梵音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北冥怀里哭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嘴里害怕地念道:“怎么办,怎么办……”

北冥用力抱着她,眼泪流了下来,想安慰她,却又不能骗她,仅剩的力气只能全部用来抱紧她,心如刀割苦不堪言。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他二人深陷情愫,无暇旁骛。

“你们醒了。”进来的是崖青山和天阔,见北冥和梵音醒来,面上一喜,赶忙道。

北冥恍惚,说不出话来。崖青山见状,疾步上前,把手里的蜜丸送到北冥口中,说道:“赶紧吃了!”紧接着他又对梵音道,“小音,感觉怎么样,好些吗?”

“我没事叔叔,可是,可是北冥他……”梵音呜咽道,求助地看向崖青山。崖青山性情耿直,不懂婉转圆滑,此时却避过头去。不等梵音再次发问,崖青山再道:“北冥,你现在能下地吗?”

北冥见崖青山如此一问,不知为何,却也硬撑着答道:“可以。”

“那你快些跟我来吧。”

“怎么了?青山叔?”

崖青山眉间一紧,还是说了出来:“你父亲,不太好。”

“什么!”北冥听到登时大惊。赶忙往一旁天阔看去,只见天阔脸上亦有愁云。他二话不说,不顾重伤,噌的从**坐了起来,回身对一旁梵音柔声道:“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梵音赶忙道,“叔叔,穆仁叔怎么了!”梵音亦是担心非常,用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崖青山见她执意,也不阻拦,只道:“你也跟着一起来吧。”几人匆匆往北唐穆仁的病房走去。

此时病房里站满了人,北唐穆仁和北唐穆西并排躺着,晓风和仲夏分别守在各自丈夫身侧。房门打开,北冥和梵音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北冥几步疾走来到父亲床前,俯身道,“爸!”

北唐穆仁看到北冥醒来很是高兴,又往一旁看去,梵音也赶了过来。

“叔叔!”

“小音,你醒啦。”北唐穆仁开口道,声音已是虚浮无力。他伸出手去,梵音赶忙握住,“你醒了,叔叔就放心了。”说到此处,北唐穆仁一时心酸,落下泪来。曾经魁梧威赫的七尺男人,现下显得身形寥寥,平添哀伤。

“叔叔,我没事叔叔。”梵音握着北唐穆仁的手,只觉得他没那么大的力道了。

“小音,叔叔没照顾好你,还好北冥这小子还算顶用,不然叔叔万死难辞其咎。”北唐穆仁道。

“叔叔!您别这样说,我很好的。这些年您和阿姨把我照顾的那样好。叔叔您别担心我。”

北唐穆仁看着梵音,深吸了一口道:“孩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听叔叔的话,好好活着,凡事不要再那样执着,也不要压抑着自己。你尽力了,就好了。万不能再想着报仇的事了,伤着自己,你可让叔叔和阿姨怎么活。叔叔就想让你好好的,别无他求,你父母也是如此。逍遥能护你平安周全,他心愿已了。你以后只要记得好好保护好自己就好,知道吗?”

“嗯!”梵音用力点着头,泪水涟涟。

北唐穆仁又转头看过北冥,声音大了几分道:“小子!可以啊!”随即笑容满怀。

北冥看去,亦是冲着父亲咧嘴一乐,掩住了几分苦楚。

“仁哥,孩子们都没事,你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晓风在一旁柔声道,梵音给她让开了位置,她深情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全不在意旁边站满了军政部的指挥官。

“晓风,我……”面对妻子,北唐穆仁再次哽咽,气息一顿,说不出话来。北唐晓风连忙给他顺着胸口,替他减轻痛楚。

原来从战场回来,北唐穆仁灵力大损,灵丧已至。为其保命,北唐穆西替哥哥导入灵力三天三夜才使他微微转醒。可是北唐穆仁自身灵力盛大,自然汲取的灵力也更为霸蛮,北唐穆西为了使哥哥保全性命,几乎已经付出所有。直至今日,北唐穆西灵力残无,再无可用。兄弟二人手足情深,北唐穆西欲拼死一搏,却被崖青山拦下。只见崖青山对北唐穆西摇了摇头,便知大势已去。北唐穆西誓死坚持,北唐穆仁却不再接受。

穆西虚弱的躺在一旁,心情沉重,不再言语。

“穆西,哥哥这几天的命多亏你了,累的你灵力大损,哥哥对你不住。”穆仁握着弟弟的手,粗声道。

“哥!”穆西心中一苦,滚下热泪。

“哎!你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咋还哭鼻子呢!”北唐穆仁打趣道。

穆西听去,堪堪一笑,应道,“你还不是一样。”

说罢,北唐穆仁看着自己眼前的将士们,能与他从北境归来的已属不易,他心情激**。他又看去自己儿子,只见北冥形销骨立,脖颈青黑毒线欲出,再难压制,一双拳头紧紧握着。想来也知,他也是大限将至。父子一心,顿时心痛不已。

晓风时而看着丈夫,时而看着儿子,一双眼睛顾不过来,一双手抓不过来。她握着北冥的手,只觉刺骨冰凉,北冥因为疼痛已经止不住地颤抖,想瞒住母亲亦是不行。

“儿子……”看到北冥这样,晓风再是忍不住了,一把搂住北冥。北冥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握住父亲的拳头,一家三口紧紧相连。

忽然,只听北唐穆仁豪声道:“承蒙诸位追随我北唐穆仁多年,为军政部效力,此次你我共战灵魅,大战而归,我北唐穆仁在这里豪谢诸位全力相鼎,以命相搏!保家卫国!木沧!”他下令道,“拿我熊骨百烈海碗来!”那是北唐持送给他的。

“是!”木沧二话不说。少刻,拿过主将饮酒熊骨碗。又拿过几十个酒碗分给诸位兄弟同仁。

此时北唐穆仁与北唐穆西已经着好军装,立于屋内。北唐穆仁接过酒碗,抬手一举,豪声道:“我北唐穆仁在这里犒赏全军!功勋永驻!勇者长存!”话落,他扬手三碗,烈酒下肚。

军政部上下,均以影画屏传达主将影像于各处。战士们皆端起酒碗,一饮而下。

“好!有我东菱军政部在!东菱子民无人敢欺!无人可欺!”北唐穆仁话落,军政部上下齐喝!

又三碗烈酒下肚,北唐穆仁只觉精神盎然,气魄难挡!随之,他豪言道:“青山兄!”

崖青山对着主将一礼,“主将。”

“为兄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崖青山眉心一凝,本想回绝,但看北唐穆仁义薄云天,他断难拒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主将!北冥的事,我定当全力而为!”

“青山!我北唐穆仁绝不强人所难!”此话一出,众人皆惑。崖青山亦是不知。

“我儿子的命!我自己来救!”

“什么!”崖青山愕然望向北唐穆仁。

“把我的血统统给北冥换去!”

“爸!”北冥猛然回头,看向父亲大声道。然而北唐穆仁一双烈瞳看向崖青山,只见他身形傲立,坚韧不屈,只等崖青山应允。

崖青山再不推脱,不论结局如何,他都愿意冒此一险,哪怕身上再多两条人命,哪怕众人论他医术不堪,伤人害命,他也甘愿一试。

“主将!我但凭您吩咐!全力而为!”

“多谢了!青山兄!”北唐穆仁对着崖青山就此一礼,崖青山连忙扶起。

“爸!”北冥情绪激动,扶住父亲,泪如泉涌,身形颤抖,“爸!您不能!儿子不能!”

“大老爷们!这算什么!今天咱爷俩生死走一遭!”北唐穆仁单臂拥过儿子肩膀,用力一捏,嘹声道。

“爸!儿子不能……儿子不能牺牲您的命啊!”北冥泣不成声,实难接受。北唐穆仁心中一痛,一把拥住儿子,父子俩竭力相拥,骨肉相连。

“儿子!振作点!从今往后,咱爷俩一条命!”北唐穆仁落泪,却眼神坚毅,义无反顾。

“爸!”北冥声嘶力竭,紧紧攥住父亲背心,“儿子不能要您的命!”

“儿子!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你妈还有小音!”北唐穆仁用力扳过北冥倔强的肩膀,郑重道。

北冥望向父亲,那勇气从父亲的眼里直直涌进自己的胸膛,父爱如山,巍峨万重,撑起了他年轻的脊梁。北冥额头青筋渐起,咬定牙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向北唐穆仁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烈声道:

“爹!从今往后!咱爷俩一条命!”凄凉悲壮,嘹声浩**。

北唐穆仁热泪怆下,豪声道:“好!”只谓勇者无敌。

北唐穆仁拉起晓风的手,柔情向她看去。北唐晓风扶着他的威武身躯,只觉温暖,轻声道:“我守着你们父子俩,仁哥。”

崖青山片刻不再耽误,让众人退出病房。韩战看着主将的身影,低泣不已。临走时,主将在他肩膀锤了一拳。主将对他知遇之恩,犹如兄长。堂堂男儿,情重不舍。木沧双眉紧立,主将与他话不多言,便知心意。他对主将鞠了一躬,热泪落下,转身离开。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北唐穆仁和北唐穆西一家,还有梵音、崖青山、白榥、崖雅和冷羿。

冷羿和梵音亦是在醒来后第一次相见,冷羿不敢离开妹妹,怕她身体不适。然而情况紧急,他二人还没有机会说上半句。

崖青山不再拖沓,即刻安排北冥父子躺在病**。亲人们守在一旁。晓风挨在穆仁床边,握着他的手,眉眼间柔情似水。梵音则拉着北冥的手,薄唇咬出血痕,两人四目相望,情深直涌心底,一言不发。

“北唐大哥,有句话我要说。”崖青山道。

“你讲。”

“你身上的血只够北冥换血一次,先前我已给他放去大半血液,按说保命无虞。但现在状况自然是不行了。”崖青山有话直说,“可是即便您的一身血液全给了北冥,也是不够的,至少还缺一倍。还望你们知晓。”崖青山说出此话,一是为了告知真相,二是想让北唐一家有所心理准备。他父子二人,即便如此,也是生存渺茫。

“儿子!准备好了吗!”北唐穆仁置若罔闻。

“老爹!”北唐北冥凄厉应道,“来!”他拳手一紧,父子二人,互为依靠,双手紧握,四行热泪,怆然落下。

崖青山神手医速,顷刻间,北唐穆仁的血液被拔干抽净,与此同时一旁的北冥身上亦是再无半滴血痕,血管凹陷,浑身青白,僵如冷尸。梵音守在他身旁,已是觉得自己生死几回,不堪重负。

倏然间,北唐穆仁的炽热鲜血被尽数灌入北冥体内。

“仁哥……我爱你……”北唐晓风温暖的面颊贴在丈夫脸上,泪水轻流。

“晓风,没能陪你到老,我北唐穆仁对不住你。”北唐穆仁落下男儿泪,互诉衷肠。

“仁哥,这辈子嫁给你,我北唐晓风不后悔,有了北冥,我更是知足了。离开父亲的那一天,我就决定无论日后如何,我北唐晓风跟定你了。”

“晓风,我爱你。”北唐穆仁把妻子拥在怀里,他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晓风伏在他身上,敛着丈夫的点点体温。“儿子,以后替我照顾好你母亲还有小音。”他的声音甚小,北冥已经昏迷。

这时只听一个簌簌声音在北唐穆仁和北唐晓风脑海中想起:“二位放心,我会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北冥的。让他保重。”聆龙旋在半空,正用冥声传响与穆仁夫妇交谈。

“多谢。”穆仁道。

北唐穆仁最终停止了呼吸。东菱军政部主将北唐穆仁就此陨落。

“仁哥!”北唐晓风一声凄苦悲切,晕倒在丈夫怀中。

此后几天,病房里再无一声,梵音守在北冥床前不吃不喝,头抵着他的手臂,形如枯叶,双眼无神,只一双手还在北冥手心握着。

又过几日,正在梵音神志不清时,忽然她手背传来轻动。她深陷的眼睛倏地向北冥看去。只见他眼眶微动,不时缓缓睁开。

“北冥!”她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此时房中的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颜童和赤鲁这几天亦是过来轮流照看,冷羿则是同梵音一样,一言不发,只顾看着妹妹。

北冥身体轻动,另一只手用力一握,只觉身旁父亲手掌冰凉,他一颗赤子之心就此明了。北唐北冥躺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起。待他神意渐明,双足落地,走下病床,长身站好,利敛精神。冷羿为了保住北唐穆仁最后模样,让他父子二人终见一面,这些天他用寒冰灵力护住了北唐穆仁的遗体。

北冥转身,步伐沉重地走到父亲床前,看着他坚毅的面容,久久注目。少刻,他双膝跪地,对着父亲的遗体三记重叩!双拳紧握道:

“爸!儿子定当照顾好妈妈和梵音!请您放心!”

这一刻,父子同心,形神相通!

三日后,北唐穆仁举行葬礼。

东菱上下民众齐齐来到军政部外为主将送行,群山满人。国正厅、聆讯部、礼仪部、通讯部等各大司部悉数参加,无一人缺席。

人们站在军政部大厂内,等待主将灵柩下葬。

此时军政部大厅内,天阔本想与哥哥一起抬起大伯灵柩,韩战与颜童亦是站在两侧。北冥身着一分部部长军装,走过众人身前,来到父亲灵柩一侧。只见他单臂向上一托,腕中一扣,父亲的灵柩稳稳落在他肩膀之上。随后,北冥下令道:

“起!”

军政部众指挥官起首四列,跟随在北冥身后,齐步走出大厅。军政部场院内,肃穆一片,参加葬礼的人们分开两侧,只听整齐的步伐铿锵迈过中央大道。北冥神色凛然,肩扛父亲灵柩走在队伍前面。无数目光向他投来,他神坚志明,无视旁物。

“他的父亲……死了……”一个遥遥站在军政部场院内最远处的一人道,正是蓝宋国的二小姐蓝宋儿。她奉父亲之命携蓝永前来参加葬礼。蓝宋儿远远看着北冥,只觉他身形潇潇,忽又觉得他刚毅不催,高大凛然。目光定在他身上,一刻不能偏离。

北冥把父亲的灵柩稳稳放入山中军政部北唐家世代的墓地之中。一面军旗盖过。北唐晓风最后一次望向丈夫的灵柩,神情哀伤却无限柔情道:“仁哥,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穆西一家陪在她身边,只见她身形纤弱却目光坚定,让人可怜又可敬。

等母亲收敛心神,看向儿子,北冥炽烈的目光望着母亲,从此后,他就是母亲最可依靠的男人。北唐晓风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中略轻。

北冥身姿一挺,双脚一立,刚强有力,铿锵劲声道:

“敬礼!”

一声令下,军政部数万万战士齐鸣礼炮,气壮山河,振聋发聩。所有将士冲着主将墓碑还有此次战役牺牲的英雄墓碑庄严敬礼。东菱城上下肃立昂然!

姬仲猛然听到礼炮响起,北冥豪声,不禁哆嗦了一下,原本看向北唐穆仁墓碑的眼神缩了回来。他身旁的胡妹儿也是如此,猛然见到这么多军中战士,吓了一跳,哎呦一声躲在丈夫怀里。姬仲双眼一瞪,把她推开。胡妹儿还想发作,却被一旁的姬世贤拦住。她这才勉强忍住火气,骄横的瞥了一眼姬仲,不再理他。

此时的姬菱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北冥,上下在他身上打转。想闭紧的嘴角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要微微上扬。她就是得意看到他,看到他身形俊朗,更添男人气魄,她的心就窜窜直跳。一双勾人的媚眼左右流转,娇柔不断。忽的,她细眉一挑,眼角陡然立起,心里啐了一口道:“那个女的怎么在我北冥哥哥身边!怎么还没死!妈的!”一向注意言辞礼数的姬菱霄,不禁爆了粗口。

只见梵音站在北冥身侧,以二分部部长的身份向主将以及全体牺牲的战友致礼,目光刚毅。

“不过还好!越看越像个男的!哼!”姬菱霄用眼睛狠狠夹了她一下,扭头不再看她。管她第五梵音长相到底如何,在姬菱霄眼里,就没有一个能比她自己更迷人的女人。

远远望着他俩的除了姬菱霄,还有一人。莫多莉站在花婆身旁,搀扶着她,花婆的身体还不见好转,可她执意要送北唐穆仁一程,莫多莉不做阻拦。她看着北冥,心中一阵难过,“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以你的本事,又何至于如此。”在战场的一幕幕,莫多莉看在眼里,她只当北冥灵法过人。可直到北冥使出时空术,穿越战场,抵挡万钧,她才恍然大悟,这个人原早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如果他随父亲去前线,也许主将真的不会牺牲;如果他不中狼毒,也许战况不至如此惨烈;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就不会一再坍塌。身中狼毒,他到底替自己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莫多莉思绪万千,神情怅然。

“那个人,也许真的很配你……”她看着梵音,喃喃低语道。她一向高傲的性子从未服输过,可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己差的好远,心情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