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冷彻

梵音见涂鸢等人走远,她一手拎起两个麻布口袋就往孩子身边走去。

“涂鸢怎么跟见了鬼一样就跑了。”她的脑子此刻飞速转着。幼熊、救命、九霄、戚家,没有一个不让她头疼的,她平时是不爱管闲事的,她独自磨叨着。

四只熊崽在她手中好像棉花一样,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孩子们焦急地等待着,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盼着她回来,朵儿第一个看见她从林子里往过走,她高兴的跳起来,大喊着:

“梵音姐姐!梵音姐姐!梵音姐姐回来啦!”刚刚的事情显然没有把她吓到。

小胖子没开口,人先跑了出去,也顾不上梵音交代的让他们等在原地了。边跑边哭,担心的泪水扑簌簌留了下来,这次是为姐姐流的。

“姐姐!”他哼唧着嗓子,喊着,也喊不太清楚。

梵音有些走神,想着自己干的这件不知道算不算荒唐的事情,没准还给自己找上一大堆麻烦,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麻烦,这一点倒和冷羿有些相似。可能是从小懒散惯了,这个毛病深入骨髓,不好变了。

本想着看看这林子里到底有什么可疑的人,最好不要对东菱有什么动作。这下倒好,人家没对她有动作,她对人家大打出手了。想到这里她就懊恼,如果只是自己倒也无所谓,就怕这事还要牵连上青山叔,还有主将大人,搞不好还要惊动国主。她这是在干什么,从小到大没有做过这般没分寸的事。一定是鬼打墙了,她心里默念着。

她决定赶紧通知主将,省的事态发展不受控制,各大部族间主将还是有些交情的。她边想着,边准备掏出衣兜里的信卡,完全没有注意向她奔跑而来的小胖和朵朵。

她放下右手的两个袋子,低着头伸手在衣兜里摸索。此刻脑子发蒙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况,就在这时,她似用余光瞟到了奔跑而来的孩子们,本没在意,可接下来的事,让她在之后的几天里都吃不消了。

她刚刚拿到信卡,想着怎样精简报告此事给主将,有一搭无一搭瞥了一眼凌镜,这一看不要紧,她三魂吓走了两魂。凌镜里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她眼前,有多大她不知道,只知道凌镜里一片棕黑,而抬头才发现孩子们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拼命的向她挥着手,再一看,挥手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头顶大约很高的地方。

孩子们跳着脚,看上去拼劲全力挥喊着。她此刻感到一股巨大的掌风向自己的后脑挥来,更令人窒息的是,还有一股掌风是向着孩子们的方向!

她松开手中其余的两个口袋,一把揽住离她最近的三个小孩,堪堪避过一击,她来不及放下孩子们,另一掌已经挥向了剩下的四个小孩。

她用尽全身力道,腾空跃起,翻转一周,弯起身躯,好似长弓,用尽腰力,向对方心窝踢去。庞然大物足有四米多高,摇摇晃晃,向空中挥舞着拳头,轰然倒地!梵音怀里抱着三个小孩,也从空中直直坠下,用身体护着孩子的她背部重重砸在地上。本想着用灵力踢打上去,可她翻过身来才发现那大物是大棕熊,她聚在脚尖的灵力太过强盛,一击之下肯定会使其毙命,千钧一发之时,梵音收了大部分灵力。这一系列身法转换下来,更加之灵力盛放劲收,她的身子着实是吃不消了。

梵音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微小起来。

“姐姐!姐姐!姐姐你没事吧。”躺在梵音怀里的小胖子虽然没有受伤,但刚刚这一闹,把他吓得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此时感觉梵音一动不动,他便慌了神,赶紧爬起来看着梵音。

几个孩子哆哆嗦嗦的,腿脚发软,一起围了过来。

“姐姐!”小胖子使劲摇晃着梵音的身体,吓得已经哭不出声来。

“别!别动我!”梵音被小胖子一推,杀猪一般的惨叫竟然从梵音嘴里嚎叫出来!把身旁的小胖吓了一个激灵,全身僵着哪里,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其他小朋友也被吓得不轻,年纪小的经过方才这几番大折腾,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梵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他们了,刚才落地时对背后的重击其实不算什么,多年的军中历练让她对这些击打磕碰早就习以为常。可刚刚被她抱起的三个孩子实在不轻,尤其这个小胖子,几乎是和她一样的分量,在那种情况下这一套刚猛劲力的身法负重转换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腰此刻已经被撅折了!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喘气,一丁点的牵动就让她疼的难以忍受。

以前不知道闪着腰是什么滋味,在部里时自己还没事打趣过赢正大叔,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梵音心里叫苦。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你没事吧?你还好吧?”朵儿先开口问道,紧张的小手死死攥着棉袄。

“没,没事。”梵音只能小声应道,她总不能和孩子们说自己闪着腰了吧,多丢人,再说孩子们也不懂啊。

“姐姐,你没事为什么不起来呢。”小胖子也小声询问着,刚才梵音让她住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很是害怕和内疚。

“嗯。”梵音轻声哼着,“姐姐要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现在有点累了。”

她哄着孩子们,可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应该好不了了。她甚至动了让冷羿来接自己的想法,可紧接着就被自己打压了回去。

她一边躺着,一边看着头顶的凌镜,心里暗自道:“你也该现身了吧。”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一个纤长的身影从林中某个角落闪了出来,一步步靠近梵音和孩子们。

“温大叔!”小胖子第一个发现了他,大喊着跑了过去,像是看见了大救星。

孩子们听见小胖子的尖叫,立刻纷纷回头,紧接着一个个从地上蹦起来,仿佛刚才的无力一下子全没了,个个卯足了劲头奔向那个男人。

“温大叔!你怎么才来啊!”

“温大叔,你去哪里了!”

梵音从凌镜里面看着一切,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男人,只见这个男人用手胡撸着每个孩子的脑袋,没有落下一个,眼角的笑意是温和的。当看到悠悠哭红的鼻子时,他俯下身子抱着她哄了半天,直到悠悠安心的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冬日里孩子们的红脸蛋儿像是一个个小太阳。很久,男人抬起头,朝梵音的方向看了过来。梵音也第一次与他对视,不是直视,而是从凌镜里。凌镜本身是极难被人发现的,除了梵音的朋友和亲信,没有人知道她是这样视物的,即便是军政部的士兵也大都不知情,有些知道的因为灵法不够火候也从来不曾察觉到部长的凌镜。

男人的眼神透过凌镜审视着梵音,棱角分明的脸上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唯有一点,他的肤色也是极淡的麦色。

“这个小姐姐叫什么名字?”男人开口问道

“她是梵音姐姐,刚才都是她保护我们的。”小胖子连忙道。

男人走了过来,俯下身看着梵音,瞧她一身军装打扮,没有丝毫准备感谢的意思,刚刚对着孩子们的温柔也在这里消失殆尽,像个冰窟。

“你还能动吗?”

看他神色冷酷,梵音没理他。

“啊,是吗?小姐姐说她还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让我先带你们回去。”温大叔忽然站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欢悦。

“这个家伙……”梵音心中腹诽。

“姐姐,我留下陪你好不好?”小胖子走到梵音身边,把圆乎乎的小脸凑向梵音的脸。

“姐姐没事,你先回去。”

小胖再三的不舍还是被梵音拒绝了,温大叔带着孩子们下了山。梵音独自躺着,除了不能动,没什么不好。她慢慢抬手,摸索着信卡,极速简短的向主将北唐穆仁汇报着这里的情况,并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请求接受处罚。当然她没有说明自己受伤的事,只是说还需要晚几天回去。

很快主将就回复了来信,让她不用多想,他自会处理这件事,必要时他会亲自联络九霄军政部,给予解释。梵音知道主将是个作风严谨,一丝不苟,军纪严明的人。可主将对自己总是照顾有加,甚至于呵护备至,他和晓风阿姨这些年几乎把她捧在手心里,在他们自己家时叔叔阿姨狠不得把她当成小公主养着。

阿姨甚至多次劝她不要在军政部工作,她不放心,看着旁敲侧击没有用,她就转战攻向主将,可主将总是说随孩子的意愿。因为这个事他们两个人还争吵过多次,让梵音心中愧疚但更是满怀感激。

月色渐浓,寒意袭来,梵音躺在地上闭目养神。腰间的痛楚一时半刻是去不掉的,她缓缓把灵力释放到全身抵御严寒,呼吸比刚刚平顺了许多。十几米外的大熊翻动了几下身体,笨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它没有朝梵音走来而是径直走到装小熊的口袋旁边,用头拱了拱小熊的身子,又用鼻子来回嗅着,抬起熊掌轻软地拍着。小熊的脑袋露在口袋外面均匀的呼吸着,看样子是在酣睡,等它一一确认了幼熊的安全,自己也颓然的坐在一旁,守着熊崽。

梵音看着它们,心里觉着安慰。衣兜里传来动静,是信卡。她轻轻地摸索着,拿到眼前,就着月光信卡上的字隽秀小巧。

“小音,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呢!说好的这两天就回来的。”是崖雅。

梵音脸上露出笑容

“快了快了,就这几天,我先睡觉喽。”

“好吧,那你注意保暖哦,最近天气好冷的。”崖雅很不情愿,可也不忍打扰她休息,再三叮咛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知道了,晚安。”

梵音把手掌轻轻放倒脖颈处,那细长分明的睫毛透着月光缓缓合上眼睛,悄悄地睡着了。

是谁趁着夜色来到了她的身边,扰她清梦,她懒得回应。一把光亮燃起,温度升了上来,她不在意,继续睡。

“你倒是胆大。”男人的声音响起,是温大叔。

可惜梵音听不到。

男人走到大熊身边,照看着它的伤势,上了药,大熊闷哼着,很不舒服,但仍听话的配合着。不多时,他返回到梵音身边,见她一动不动,再次开了口。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理人。”梵音睁开眼,看着头顶的男人,“你要是打算睡到天亮,我现在就走。”温大叔言语冷冰。

“既然您帮了我一次,怎么不帮第二次了?”梵音忽然道,语气里没有指责抱怨,而是疑惑。

男人被冷不丁的发问夹住了喉咙,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看来也惯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不擅长解释沟通。静谧的月夜里,他的气息好似完全与之融合,是凉意还是晦暗梵音分不太清,只觉这人与自己哪里有些相似,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您刚才没出手相助,我也没有要怪您的意思,闪了腰不是大事,您不用一直不说话。”梵音小心道。

男人盯着她看,又觉一阵语塞,他压根就没打算帮忙,再说凭什么怪他,她一个陌生人死了活了与他什么关系,只要孩子们安全就行,她的本事他早就看在眼里,保护几个孩子不在话下,他只管静观其变。突然被这么说了一句,好像是自己理亏一样。

本想挤兑梵音两句,可男人在看清梵音面容后,不知为何心思一下软了下来。全不像初见她一身军装时的反感态度,“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怪我做什么。”不知怎的,温大叔冒出这样一句。

“我是无所谓,万一大熊伤着孩子们呢。怎么不早早现身,帮我一把呢。”

“你本事不小,用不着我。”

“多谢,看来您一直留心关照着我呢。”

温大叔心中闷闷,这个小丫头看着漫不经心,实则心思细得很。现在不只是自己早早盯上了她,她也没放松防守,来了个将计就计。女人这种动物,无论年龄大小都是不好惹的。温大叔暗自抱怨。

“你能不能动?准备吹一宿冷风?”听上去有些刻薄,可还是问了。

男人抬起眼眸望向梵音,两人都从对方的眸底看出探究的味道。这个中年男人渊渟岳峙,身着考究,修身的藏蓝色大衣,深棕光洁的中筒圆头皮靴,黑色长裤正合适的穿进皮靴中。有些弯卷的黑色短发刚好没过他的耳朵,大约是烫的,很时髦,剑眉凤眼,五官清秀,若不是别人说,定会被人误会是三十郎当岁的青年才俊,没有半分大叔的气质。

“你是不怕冷,不知道你这腰冻上一夜受不受得了。”

梵音也不是逞强的主儿。知难而退,识时务者为俊杰。晓风阿姨经常在她耳边磨叨这两句话,就怕她性子硬,遇见难事咬着不撒嘴。梵音还是很听话的,实在不行绕着走。当然阿姨的愿望是一步都不让她走。

“那个,嗯,”梵音有些抹不开面子。

“大叔,我也想回村子里,可是现在动一下都费劲,您还是先别管我了,您自己先回去吧,我再缓缓,过一会儿慢慢走回去。”不然能怎么办呢,梵音硬着头皮心中苦笑道。

“我估计你是蹭不回去了。”大叔故意挖苦道。

梵音心想“认栽了。”于是被人数落,心中也不气愤。

温大叔从背后拿过一个简洁的灰色牛皮背包,袋口用黑色抽带绳扎牢,他打开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笼子,就像平常养松鼠用的那种,可以滚动的金属笼子,只是这个体积略微大些,可以往里面塞进一只小白兔。

梵音看着,眼神中露出喜色。

“大叔,你带了毛腿儿过来吗?”梵音问道。

毛腿儿:一种代步动物,人们常用它来拉车,普通人家的交通工具。毛腿儿只是它的外号,书面名字叫做豹羚,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豹羚的四条腿和尾巴都是豹子的样子,头身都是羚羊的模样。身形矫健,长相温和可爱,头顶有一对灵巧的犄角。毛腿儿天生喜欢奔跑,极通人性,可以变幻身量大小,是极少数可以幻形的动物之一。

“嗯。”

“大叔,没想到你是面冷心热呢。”梵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暖。

温大叔皱皱眉,没理会。梵音心想:真是个古怪的大叔,被夸还不乐意。

温大叔打开笼子放出里面的一只毛腿儿,只见毛腿儿瞬间变大,比豹略小,比羚略矮,身后还拉着一个带顶的木质小车,足够坐下四五人。

“别看噜噜一副傻里傻气的凶悍样子,驯兽这一手本事当真是天下无敌。”温大叔看着自己的豹羚得意道。

噜噜:生活在原始森林深处的独特种族,个头一般不及成年人腰部,体态圆滚,浑身刺棱,刺棱也可软化顺滑,五官四只都埋在身体里,鼻孔朝天,性情凶悍,智商不高,会简单的人类语言,走路时伸出短小的双腿。噜噜也是可以幻形的种族之一,不仅体积可以变大变小,还可以变换成猫和狗的样子。它们是毛腿儿的驯化师,它们把毛腿儿卖给人们,彼此交换生活所需。

毛腿儿被放出来,兴奋的从鼻孔里喷着气,四只不停的原地跑动,拼命摆动着尾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主人,等待命令下达拔腿就跑。

“等一下,等一下。”温大叔摸着毛腿儿羚羊般温顺乖巧的脸。

他走到梵音身边。梵音近距离看着他的脸,此时他的神情变得十分柔和,映着这月光退却了之前的冰冷。梵音看着他,不知不觉的呆了。温大叔注意到了梵音的变化,随即开口道:“别看了,我可不是什么男轻小伙子,别被我迷住了。我对小丫头没兴趣。”说完,他朝着梵音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梵音感觉自己嘴角**了一下,被迷住……

“大叔,您想多了。”梵音嘴角抽抽,无语道。

梵音只是觉得这叔叔那么眼熟,眼熟到觉着亲切,一阵温暖的情感在她心里涌出。

“扶你一把?”大叔挑眉道,不像要伸手帮忙的样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先翻个身。”

梵音迟缓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想着怎么用力起来。她轻巧的身子鼓动了半天,终于直起了上半身。大叔撑着她的胳膊,她才一点一点慢慢站起来,此时已是浑身大汗,鼻尖也渗出水珠。

“终于站起来了,真是麻烦你了大叔。”

大叔没应她。梵音一步一步挪向车边,不忘回头对毛腿儿嘱咐道:“你们可要慢点走,千万别疯跑。”

要说毛腿儿飞奔起来,一小时内也能跑出数百里。品种好的毛腿儿更是风驰电掣。军政部的官员士兵从不用毛腿儿代步,为的就是加强腿上灵法,行军神速。梵音心有余悸,她这个状况可经不起再颠簸了。

“放心吧,我的毛腿儿最是稳当。”温大叔自信满满地说道。

梵音上了车,车上有两条皮椅软座,她趴在其中一条上,现在也顾不得仪态大方了。不多时,毛腿儿就带他们回到了镇子上,一路毫无颠簸,平稳停在花时店外。

温大叔把梵音安顿在楼下客房休息,自己返回楼上。

“大叔,谢谢你。”

“你一路上谢过很多遍了,早点休息吧。”大叔淡淡道。

不知为何,这温大叔言语冷淡,可梵音就是想和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叔多呆一会儿,于是张口喊住了他:“大叔。”大叔站在房门口,回过头看向梵音。

“没,没什么大叔,晚安大叔。”

“有什么事明天说,你先好好休息吧。”大叔转身离开房间。

梵音望着天花板,很多年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个熟悉的温暖的坚实的面庞都会出现在她脑海里,陪着她。今天,她好像又看见他了,爸爸。

梵音的腰伤好的很快,第三天便能下床了。

起床后却发现屋子里没人。梵音决定出门给大叔买点吃的。这两天都是他在照顾她。她翻翻自己的钱袋,里面有两个一百佳木,一个五十佳木,还有几个零散铜板。梵音收拾好东西,便出了门。等她拎着早点回来时,大叔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佳木:货币的计量单位,东菱最大面额的货币为一百佳木,最小为一佳木。

佳木:也是一种树木的名称,树干顺直粗圆高大,可达二三十米不止,枝叶不繁,只长在树木的顶端。佳木生存性极强,适应各种气候。人们用佳木树浆制作成流通纸质货币。

铜板:十铜板为一佳木,铜板分为,一铜板、五铜板和一佳木的面值。形状灵巧小圆古铜制作。)

“大叔回来啦?”

“嗯,回来啦,呦!怎么还买吃的回来啦,多不好意思。”大叔倒是爽朗,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睛一直盯着早点,看来正和他心意。

“嗯,打扰您这么多天了,实在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给您添麻烦了。”梵音诚心道,“我还买了一些平时家里用得上的米面粮油。待会儿吃完早点,我收拾一下就打算回东菱了。”在买早点的路上梵音就已经决定好了。

“嗯?怎么这么突然?”大叔露出不解。

“也没有突然。”梵音面露尴尬地笑着,他们非亲非故,对方却不问来由地照顾了自己这些天,现在自己好了,自然应该离开。

梵音把早点放在长型桃木桌上,转身去厨房拿碗筷,等她撩开淡绿色薄布门帘出来时,却不愿直视大叔的眼睛,假装看着手中的用具和脚下的青砖路。

她把用盒子打回来的豆浆倒在大叔和自己的陶釉碗中,闷头喝了起来。大叔也没有插话,这屋里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一样,就连花时的长势都比他们两个来得粗犷。很快两人吃完了早饭,梵音收拾桌子。

“你这凌镜挺有意思。”温大叔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他显然不在意让梵音知道他能轻而易举地看见这个灵器。

“或者大叔压根儿看不上我的这些小把戏。”梵音无故有些神伤。“我是个聋子。”

温大叔一脸吃惊。

梵音默默把碗筷拿回厨房清洗,出来时看见大叔还坐在长桌旁未走。梵音吸了口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想就要马上离开了。临到房门前,她攥紧了拳头,出了一身冷汗,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大叔……我想问您个事。”

“什么事?”

“您认识第五家的人吗?”

“你第一天来好像就在村子上打听这个事。”

“嗯。”梵音没有否认。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个游人村打听呢?”

“几年前我路过这里,街边有个学校,老师正在教授灵法……这灵法大约和我有些相似……”

“你姓第五?”

“嗯。”

“那怎么过了这些年才想起回到这里问问呢?东菱的生活很辛苦吗?抽不开时间吗?”

“不辛苦。”梵音无味地回答着,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辛苦吗?她木木地看着地板。

“那里的人对你好吗?”

“好。”梵音回过神来,认真地答着。

“你叫第五梵音?”

“嗯,”当答完这一句时,梵音忽然在凌镜里看见大叔的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大约是怀疑和嫌弃的样子。

方才问话时梵音一直不敢直面大叔,都是通过凌镜问答的,现在看见他这样,她才慢慢转过身来,小心翼翼问他道,“有……有什么不妥吗?”

“怎么看都不像啊。”大叔忽然道,明摆着就是嫌弃了,样子竟还是像在耍小孩子脾气。

“我,我哪里不像了!”平白被嫌弃了这一遭,梵音顿时抖擞,提高了嗓门,鼓起小脸。她长得本就比她实际年龄显小很多,只是常年在军中一本正经显不出罢了。此刻使了小性儿,便透了出来。

“你又没见过我爸妈,我长得可像我爸爸了!”

“不可能吧!不会吧!你爸爸个头也这么矮吗?”温大叔一脸吃惊,显然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击到了!

“我!我爸爸怎么可能和我一样高!我爸爸和您的身高差不多,应该还要高过您呢。”梵音扬起鼻子,略带骄傲地夸张道。其实温大叔身量一百八十公分有余,父亲和他的身高确实差不多,但并没有比他再高一些。梵音只是故意气气温大叔,灭一灭他高傲的火焰。谁知,适得其反。

“我就说嘛!不可能啊!第五家没有矮子啊!”温大叔听到梵音的回答,心立刻放了下来,一副理所当然,相当自豪的样子。

梵音被他的反应弄得昏头巴脑,不知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不过,你怎么这么矮呢?难道是随了你妈妈?不应该啊,你爸爸那么高,即使你妈妈很矮也不应该这样啊。”大叔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妈妈也比我高出很多,她一点也不矮!”梵音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听到关于妈妈的问题,她还是立刻澄清道。

“这样啊,那你是怎么回事呢?”大叔抬起头,质疑地看着梵音,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我怎么了我?”梵音被审视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梵音身量确实不高,更谈不上纤细高挑,可一百六十二公分的样子,也不能说她是个矮子吧。她自己心里也在打鼓,隐隐有些不确定。

“真的很矮吗?确实是没有超过妈妈高挑的身材,也拖了爸爸的后腿。”梵音心里小声唠叨着,脸上显出窘迫,呆头呆脑。

“第五家的孩子个个身材高挑,长相出众。你的长相倒是出类拔萃,甜美可人,可这身高却差着不少。”温大叔言语中肯。

“我长得不太高,大概,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原因吧。”梵音低着头,回忆着令她痛苦的过往。可她骤然清醒,从记忆里霍地拔了出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温大叔。嘴巴一张一合,几次想出声,却不知如何开口。

“您,您怎么知道的,您认识第五家的人,对不对?是不是?”梵音仍旧直勾勾地看着温大叔,眼睛似要从眼眶中蹦出来。

“认识。”大叔认真开口道。

梵音感到血气上涌,心中狂跳不止,脸上不自知地露出渴望的笑容。

“您,您,”她不知道该怎么再问下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想要知道什么,她这些年只是想找找,想找找爸妈的影子。即便那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她也总是放不下那个念头。

“您认识第五家的人?”梵音开心的重复着。

“您是第五家的朋友吗?”梵音声音稍微放低了些,其实她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一句,可是那一句她不敢问出口。

“你知道冷家的事?”大叔冷不丁问道。

“冷家?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呢?”梵音也纳闷起来。

“你来这里不单单问了第五家的事,还问了冷家。你知道他们中间的一些事情是吗?”大叔解释道。

“我吗?我不知道啊,两家是认识的吗?”

“那你为什么同时问了这两个问题?”

“那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姓冷,我总觉着,我总觉着他和我有些相像。”梵音解释道,脑海里想着冷羿。

“那你朋友知道吗?和你感觉一样吗?”

“他不知道,谁知道他脑子里整天都装些什么呢。”梵音笑着。

温大叔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像是一道难题无法解决的样子,梵音参不透。

“你这丫头真聪明,我起初还以为是你父亲和你提起过冷家的事呢。”

“大叔,您认识我父亲,对吗?他叫第五逍遥。”说起父亲的名字,梵音心里永远都是酸涩不堪的,但她还是念了出来,即便只剩下这一个名字,也足以陪伴她这一生了。

“不认识。”

梵音的心再一次掉了下去,还是同一个无底洞,无论轮回了多少次,还是会再掉进去,连速度都不曾减慢。

“可我知道他,我知道第五家的人。”大叔再漫不经心也不忍看这孩子这样。

“您是不是第五家的人?”梵音壮着胆子,咬着一字一顿问了出来。

“是。”他固执地坚定地毫无保留地肯定道。

梵音咧开嘴,嘴角**着,不知是笑还是哭,嘤嘤地发出声音,眼睛里噙着泪。

温大叔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梵音身边,拥着这个小丫头到自己怀里,也跟着落下泪来。“我是你的叔叔!”

梵音任由眼泪肆意地流着,多久了,有多久了,久得她都要怀疑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和她一样姓第五的人,这个姓氏的人怎么这么少呢?少得真的就剩她一个了吗?她无数次坐在崖边发呆,看着无妄的天际和杳渺的大海,她和它们一样,空的连个核都没有,只剩一个壳。闲暇时,她曾经一呆就是几天,一个地方,一个动作,有人来看她,她看不见,听不见,不言语,不记得,旁人也就不忍再打扰她,随她去。人有三魂,父母就是她的两个魂,现在她就是一个孤魂。

她抱着大叔哭了很久,最后心满意足地从大叔怀里松开,难掩激动地望着他。

“大叔大叔,你到底是谁?”梵音开心地着急地询问,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额,这个吗……”大叔看上去有些为难,似乎不好启齿。

“那您为什么改了姓氏?”梵音又急切地问。

“大叔你说话呀。”梵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咳咳,”温大叔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看来是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开口道:“我叫冷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