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东菱劫

他呼啸着,霍的伸出右臂,灵力一聚。南崖顶上发出嗡鸣之声。噌!一股剑气袭来,重器在手!北冥把当年插在南崖顶上的固国之器,重器拔了下来。掌中灵力一阵急旋,北冥手持重器,灵力暴涨,重器开刃。伴随着隆隆之音,重器摇身一变,赫然一座巨石神峰而来。重器深深扎入海底,北冥倾身一侧,轰然一声巨响,菱都城南崖顶被北冥稳稳地放在了重器化作的山峰之上。北冥用力向上一跃,回到了崖顶之上。汗水海水浸透了他的军装。

人们茫然地看着他,那个被国正厅口口声声打成叛将的北唐北冥,一时间没有人敢造次。北冥稍作歇息,往国正厅外走去。人们纷纷为他辟开了道路。姬世贤为了拦住慌乱的城民,身上身下净是被城民撞出的伤口,脸上也是淤青一片。北冥走到他身前停下,相视无言,径自离开。等他出了国正厅,数百万民众相守城下,齐齐向他看来。

突然有一人破口而出:“叛将!”霍的,又静了下去,踌躇道:“主将……”

这时守在城下的数万军政部将士看见北冥平安归来,一个个眼含热泪,高声欢呼道:“主将!主将!主将!主将!”声浪震天、动人心弦。梵音站在人群中亦落下泪来。北冥凝望着夜空,血月渐隐,东方将白。只见他高手抬起,轻轻落下,将士们收了声音。

他快步向大殿东南角走去。一小撮人围守在那里。见北冥赶来,为他让出了空地。北冥俯身下去,道:“端总司。”

端镜泊靠在端倪身上,朝北冥看来,慢声道:“回来了。”听不出关心冷暖,还和往日一样,冰冰的。

“是!”北冥恭敬道。

“嗯。”端镜泊应了一声,又合上了眼睛。他身上长长短短被扎进了数十根狼毫,其中一根贯穿了胸膛。

北冥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军政部未到之前,是他和花婆挡下了狼兽的全速之军。在那之后,端镜泊已然身负重伤,又在菱都城南崖顶陷落之际展开了弥天防御,阻挡了百万民众麋沸蚁动。至此,他的最后一线灵力也耗尽了。端倪紧握着父亲的手,热泪淌下。

端镜泊睁开了眼,看着端倪,略显严厉道:“哭什么。”聆讯部的人最忌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要做到无时无刻,喜怒不形于色。

“爸……”端倪咬紧牙关、忍住眼泪道。端镜泊看去聊以安慰。

“你们几个从大荒芜回来,找到真相了?”端镜泊道。

“找到了。”端倪北冥一同道。

“嗯。”端镜泊又应了一声,“那就别白费。”跟着道,说完,他朝北冥看来。“你不适合当军政部主将。”北冥心头一落,恭敬听来,“你们北唐家都不适合。”端镜泊紧接着道。“莽夫!脑袋像块石头!”说完,他又瞟了北冥一眼,“怎么,要把命赔给亚辛?”北冥一怔,向端镜泊看来,“你以为你一条命够吗?还是让这数万生灵都为那该死的恶魔当了罪罚的容器!”端镜泊振聋发聩道,北冥只觉一身冷汗落下。“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非正即恶。要都如你那样想,人也不用活了,谁还没个恶的时候。”端镜泊一双让人晦涩难懂的眼看着北冥。北冥凝神望去,一言不发。

端镜泊忽然指向大殿下军政部的众将士们,“他们拼杀、英勇、忠诚、牺牲,哪一个不值得活下去!这条路,他们用鲜血帮你走出来了,你怎能蒙了心智,弃他们不顾!”说罢。端镜泊猛一挥手,一丝黑障从北冥的脑袋里被抽了出来,攥在端镜泊手心,“就凭他!也能轻易蛊惑你的心智?”端镜泊用力一捏,黑障灰飞烟灭。北冥错愕,那是他潜入永生湖底带出的恶念。他竟不知有这个东西不停扰乱他的心智。

端镜泊话音一变,冷言道:“有它又如何?没它又怎样?你心底的那份信念不是照样被撼动了?”北冥听罢,不禁汗颜。“看看他们!没有谁要替谁赎罪。你以为灵主先成圣,再入魔,就没有他的错?你以为人,性贪婪,原本恶,就没有善的果?那你的将士们又是什么?他们哪一个不值得光明正大的活着?到最后,只不过看你们哪个先意志不坚,腐朽堕落,与魔为伍。身为军政部主将哪怕知道这世间有恶,你也得不离不弃、义无反顾、将人们带回正途。这才是你身为军政部主将最终的坚韧!”端镜泊铿锵有力道。

北冥听后,一声长叹重重呼出,对端镜泊工工整整行了一个大礼,字字珍重道:“多谢端总司教诲!北唐北冥铭感五内!牢记于心,永不敢忘!”

端镜泊长长呼了一口气道:“哼!军政部交给你北唐家也是对了。”岂料他话锋一转,变了风向,“带兵之人必刚正不阿、黑白分明、忌左右摇摆。否则,军心乱动,岂不天下大乱。正是你们这一根筋人的长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北冥颔首听教。

端倪亦悉心听教,却记挂父亲安危,愁容满面,时刻关注着父亲。

“你看我作甚。”端镜泊忽而对端倪道。端倪神情一敛,毕恭毕敬。平日里,端镜泊对端倪严厉有加,夸赞不足。但他对儿子给予厚望,外人不得说其半个不字,亦是端镜泊对端倪的父爱如山,端倪心知肚明,只是从不言语。

“你比他,强得多!”端镜泊突然道。端倪一怔,向父亲看去,“心思缜密、灵机多变、城府深沉、是聆讯部总司的不二人选!”端镜泊自傲道。

“爸……”端倪哽咽道。

“你脑袋灵光,凡事不用我多说半字,便可会意,正是你我父子过人之处。”端镜泊凡事不甘人后,自命不凡,此刻加持到儿子身上,他甚是欣慰,“但,你我父子二人自命不凡,鲜与外人交往,略显孤傲,适时也应与人接接地气。不用凡事都要看透人心思。”端镜泊讲自己儿子颇为保守,自谦之余还要自抬三分,“北唐这人心思直,不会拐弯,你和他配合最合适不过。以前,我都是懒得搭理军政部的人,与莽夫不愿多讲。但现下已是战时,你二人必要配合,摒弃前嫌,互通消息,才能拿下灵魅一战。”端镜泊嘱咐道。

“儿子知道,还请您放心。”端倪泣道。

“晚辈知道,总司放心。”北冥道。

说到这,端镜泊忽有迟疑,慢些开口,声音也低了些:“倪儿,你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该对那人动心。”端倪眉间轻蹙,低头不语,“到底是害了你们几个……也怪我,说什么也想保住东菱的样子,岂知到底是保不住的。”端镜泊微微转过头,又看看北冥道:“你父亲也是。”这一刻,端倪北冥心下了然。

这时,一个灵巧的声音在端倪身后响起:“他对谁动心了?”蓝宋儿探出脑袋看着端镜泊。

“你……”端镜泊迟疑地看着蓝宋儿。

“我是蓝宋儿,蓝宋国的二小姐。”蓝宋儿道。

“我知道。”端镜泊道,“你这一路跟着倪儿来的?”

“嗯。”蓝宋儿点了点头。

“巫术不错!大巫族后继有人。”端镜泊道。他胸口抹着一片黑色药膏,正是蓝宋儿情急之下为他敷上的。

“救不了你的命,抱歉了。”蓝宋儿直截了当,倒不觉有何不妥。

端倪眉头一紧,两腮紧咬。端镜泊看着蓝宋儿,忽而笑出声来:“有意思。明知救不了我,为何还救?”

“我不想他难过。”蓝宋儿看了一眼端倪,不由撅起小嘴。“哎,你还没告诉我他对谁动心了?”蓝宋儿催着道。

“你。”端镜泊肯定道。端倪眼神一亮,蓝宋儿小嘴一抿,倒吸了一口凉气。“小丫头性子野,诡谲多变,你以后有对手了。”端镜泊对端倪道。端倪僵持着没有出声,蓝宋儿不耐烦了,撞了他一下。

“说你呢!你怎么不说话?”蓝宋儿拔尖儿道。

“知道了,爸。”端倪道。蓝宋儿在他身旁笑了起来,一把挽住了他。

端镜泊喘息片刻,低声道:“那人呢?”

端倪北冥迟疑片刻,朝人群外看去,姬世贤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前。

“怎么,和你爹一样,是个懦夫吗?害怕见我不成?”端镜泊沉声道。姬世贤脸色一变,窘态异常,“我看,你倒是比你老子强上千万倍,比这两个蠢货也中用的很。”端镜泊此话一出,姬世贤摇摆地向端镜泊看来,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端镜泊叹了口气,没有多少力气了,姬世贤走了过来。

“总司……我……没脸见您……”姬世贤悔恨道,已是泪流满面。

“比你爹强……你哪里没得脸面……这东菱的脸面要是没了你,今日就都完了……”端镜泊艾艾道。

这时,只听不远处一声凄厉:“花婆!”莫多莉尖声道。

花婆躺在陈九仁怀里,脸色黑青,口吐黑血,一双玉手已成焦炭。

“花婆……”莫多莉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语不成调。

花婆摸过她的头,低声道:“不哭了,真丑……”

“花婆……”莫多莉无法克制,哭的浑身颤抖,快要气绝,“总司,再,再救救我花婆!再救救我花婆啊!”莫多莉扒着陈九仁的手道。陈九仁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个子本就矮,现在更是缩的像个小老儿,一点点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你去哪……”一声阴戾的低沉在莫多莉身后响起。颜童抓住了玄花。玄花一愕,震惊地看着颜童。“为何要下毒?”颜童再道。

玄花瞪着颜童,半晌道:“我……我没有。”

莫多莉噌地站起身来,薅住了玄花的领子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花婆!说!”莫多莉已是声嘶力竭,怒不可遏。

玄花回身看向莫多莉,身子颤抖起来,因为竭力扼制,嘴唇不停地抖动。

“说话!”莫多莉咆哮道。

“因为你抢我的颜童!”玄花突然暴怒道,喊了出来。

莫多莉一怔,气提半路,扼在了胸口,半天道:“你说……什么。”

“你明明已经有了北唐北冥!为什么又来抢我的颜童!只因为北唐看不上你这个老女人!你就转过头来抢我的颜童!退而求其次吗!不要脸的东西!”玄花破口大骂道。莫多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颜童急忙扶住了她,她一把甩开颜童,揪着玄花,气得脸色煞白,只顾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当我不知道!你十几年前就爱上北唐那个小子了!只因人家还是个孩童,你才下不得手!青天白日,你罔顾伦常!莫多莉!你还要不要脸!就凭你,也配成为礼仪部总司,受万人倾慕?你凭什么!就凭你长得一副**样吗!”玄花咆哮道。莫多莉气得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也起不来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喊叫了?”玄花道,“平日里,我最恨你那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样子!嘴巴里像含了条毒蛇!是人都能被你轻易作践!连我你都不放过,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混蛋!”

“我何时骂过你?打过你?”莫多莉道。

“你没骂过,没打过!可你比打我骂我更让我痛恨你!因为你瞧不起我!你看不上我!你看不上我的身世!你看不上我的品味!你连我喜欢的颜童你都看不上!只因你喜欢的是北唐北冥!”玄花大庭广众之下,怒不可遏道,“你什么都有了!样貌!身份!地位!爱慕!为什么还要跟我抢颜童!哦不,你没有,你没有得到北唐北冥的爱慕,所以你疯了,你变态,你嫉妒,你开始拼命吸引其他男人的目光,来证明你的存在!所以,你就来抢我的颜童了……只因为,他是军政部除了北唐北冥以外第二个男人!根本不是因为你喜欢他!”

“他不喜欢你!”莫多莉反抗道。

“你放屁!”玄花骂道,“那年国正厅的晚宴,是我邀请了他,跳了第一支舞。是我先认识的他,喜欢的他。你应该懂得什么是先来后到!而不是横刀夺爱!你个贱人!”玄花怨毒地看着莫多莉。

莫多莉的脸渐渐冷了下来,站起身道:“我和你的恩怨,为什么要害花婆?”

玄花直勾勾地盯着莫多莉,冷笑一声道:“姬菱霄说的没错,捷足先登的人,都得死!不然,留下我们也是没出息!这世道,没天理!第五梵音抢了北唐北冥,你莫多莉抢了我的颜童。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他们!不弄死你们,我们怎么好活?”

“我问你为什么要害花婆?”莫多莉冷言道。

“因为我要当礼仪部总司!有了你们,我当不了。”玄花道。

“那为什么不害我!”莫多莉怒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第一个要毒死的人就是你!只因为你撩拨,赶着送颜童出去,才没赶上我送你的那碗红豆红姜暖胃茶。花婆比你有口福,先喝了。”玄花轻蔑道。

莫多莉一巴掌扇了上去,玄花看不清她的来势:“为了个男人!你这么对我!姐妹多年!”莫多莉咆哮道。

“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姐妹多年?姐妹多年就教你横刀夺爱!卑鄙下贱吗!”玄花被打的口吐鲜血,却不服输道,“有本事,你抢你的北唐北冥去啊!抢我的颜童干什么!贱货!”

莫多莉张手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毫不留情,玄花的脸登时被打的肿的老高:“我莫多莉想喜欢谁!就喜欢谁!用不着你多嘴!我莫多莉从不抢男人!喜欢就是喜欢!爱了就是爱了!我多年前是倾慕北唐北冥,但那又怎样!如今他有伊人在旁,我难道还祝福不得了?我莫多莉难道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至于颜童,我爱了就是爱了,你拿我怎样?我一没偷!二没抢!光明正大!你奈何不得我!他也不是你的!他不喜欢你!他没有心上人!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他!”莫多莉豪言道。

“你!你!你!下贱!”玄花听着莫多莉的凿凿之言,气势已落下半分,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只剩怨妒。

莫多莉跟着打出第三掌,玄花被她扇翻在地:“说!谁让你害花婆的!狼毒哪里来的!”

“我巴不得你们死!我巴不得你们死!”玄花捂着脸道。

“狼毒哪里来的!说话!”莫多莉薅起玄花道。

“我没错,我没错!姬菱霄也是这么做的,姬菱霄也是这么做的。捷足先登,半路插足的人都该死!第五梵音该死,你也该死!人家堂堂国主大小姐都是这么做的,我当然可以这么做!”玄花空****道。

“狼毒是姬菱霄给你的!”莫多莉打断了玄花的话。

玄花茫然地看着莫多莉道:“大小姐说了,只要我杀了你和花婆,颜童就是我的,礼仪部也是我的。只要我杀了你们,她就让我当上礼仪部总司。她说的……”玄花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姬菱霄的影子。

“混账!”莫多莉气得一把将玄花扔在地上,随后礼仪部的人扣押了玄花。莫多莉踉跄回到花婆身边道,“花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识人不清,我该死!我该死啊!”莫多莉说着又自责地哭了起来。花婆摸着莫多莉的头,幽幽看向了天空。

忽而,她眼神一瞟,嘴角弯出了一个弧度,只听她亲昵道:“这是谁家的小子回来了,长得这样俊。”

北冥站在花婆身前,早已泣不成声:“花婆。”北冥哽咽道,俯下身来。

“哎呦,谁让我们家的俊小伙儿哭成这样了,羞不羞。”花婆万般宠溺的对北冥道。

“我回来了花婆,我回来了,冥儿回来晚了,还请您责罚。”北冥道。

“我可舍不得!”花婆道,苍老的脸上已是泪眼婆娑。“媳妇讨回来啦?”

北冥强忍着悲痛“嗯”道。对花婆,北冥从小就是亲孙儿的模样,百般温顺亲和。花婆说罢,往一旁看去。梵音站在北冥身后,亦是泪流满面,冲花婆挤出了个微笑。

“般配!”花婆握着北冥的手道,“你这傻小子,别亏了人家这么好的丫头……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也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冥小子……”花婆突然手劲儿一紧,紧紧攥住了北冥的手道,“叶有信是怎么死的……”北冥听罢,躇立在当下。“你爹就不肯告诉我,你也不肯,难不成你想让花婆死不瞑目!”花婆突然厉声道。北冥咬紧了牙关。“说话!”花婆再道。

“叶有信……被姬仲杀了。”北冥道。

“还有呢?”花婆道。

“他勾结了东华,觊觎赤金石。”北冥道。

“为什么?”花婆道。

“延年益寿,巩固地位。”北冥道。

花婆忽而冷笑一声,道:“亏得他还有这么大的野心,连国主也敢反。”听不出是褒是贬。过了一会儿,见北冥没有声音,花婆低声道:“还有呢……”北冥低下头去,不做声,“说呀!”花婆又捏了捏北冥的手,然而已经没有力气了。“他……他……他就没想过娶亲?”花婆问道。

北冥提上一口气道:“我不知道。”

“胡说!就凭你也想骗花婆?”花婆道,“告诉我,他有没有喜欢过我。”花婆直白道,已不管身旁皆是后生晚辈。

旁人眼里,叶有信一直是个病秧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娶亲生子了。北冥心知肚明,花婆的意思是,叶有信之所以觊觎赤金石并非只想延年益寿,更是想娶亲生子。至于这亲是谁,也许是她。

“我不知道花婆。”北冥道。

“冥儿,连你也不管花婆了,不疼花婆了?花婆就剩下这一点念想了,不问你,还能问谁啊?”花婆颤抖地抓着北冥的手,“我花婆一世活得明明白白,干净利落,容不得半点敷衍!你说!”

北冥听罢,定了定心神,手缓缓抚上了花婆的肩膀,轻声安慰着:“花婆,那个人没喜欢过您。”北冥说完,把头靠近了花婆,像孙儿一样轻轻拍打着她,安慰着,没有多一句的搪塞,花婆不需要,北冥也说不出口,祖孙俩都要活个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在自己骗自己,他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老女人……”花婆喃喃自语,妄自菲薄道,心已寒到潭底。

“我的花婆美如仙,哪里老了,净瞎说。迷倒众人一大片。”北冥倚着花婆,柔声道。

花婆凄凄一笑道:“就你会哄我……你也只会哄我……”北冥疼花婆,这番撒娇卖乖的话除了对花婆,北冥对旁人是从不说的。

“他喜欢谁?”花婆突然道。北冥没想到花婆还会追问,手下一顿,“你知道,告诉我。”花婆警醒道。

北冥皱起眉头,话在嘴中狠咬了一遍,道:“莫副总司。”

北冥话低,周遭的人听不到,但莫多莉、陈九仁、颜童却是听得明白。花婆心下一颤,身子一震,北冥惊慌,赶忙稳住了她。

颜童的脸色铁青,陈九仁仍旧安慰地抱着花婆,唯莫多莉面色如常。花婆向莫多莉看来,望了半晌道:“傻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告诉我,还怕花婆不能给你做主,打死那个**棍!”

莫多莉轻柔一笑,俯上前来,北冥起身给她让出位置。莫多莉小心翼翼拢着花婆精心装扮过得发梢,替她抚开碎发道:“若能伤着您的事,我一字不说。省的让咱娘俩儿心烦,提他作甚。”

花婆嘴角一撇,心酸道:“他伤着你没有?”

“他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贼,我剁了他得手!”莫多莉厉道。

花婆泪眼道:“好!好!没伤着你就好!等我到了地底下,定扒了他的皮!”莫多莉听罢,心头一疼,背过脸去。

“枉我一生争强好胜,自命不凡,到头来却是个蠢货……”花婆一息尚存,自怨自艾道,“看不清男人,也识不清女人,还有何脸面当这东菱国礼仪部的总司……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花婆,您别这么说,您那样好,怎是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能比的!”莫多莉激动道。

“多莉……女人命苦……听花婆一句话,万不能重蹈花婆的覆辙,听见了没有!”最后一下,是花婆毫不收敛的训诫。

“多莉知道!多莉知道!花婆放心!”莫多莉用力道。

“嗯……”花婆合了合眼道,“你比我聪明,比我能干,看上的人,也好,花婆放心。”莫多莉哭的气急,险些仰了过去,忽然一个人俯下身,用胸膛抵住了她。莫多莉缓缓回头,正是颜童。

说着,花婆一口黑血涌出,身子已是疼极了,止不住打摆。

“总司!总司!救救我的花婆!救救我的花婆!”莫多莉扑了上去,只听一声闷吭,陈九仁吐出半口鲜血,“总司……”莫多莉大骇。

花婆倚在陈九仁身上,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嘴角一苦,笑道:“是我瞎了眼,负了你。”

“哼,”陈九仁一乐,道,“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哪怕帮那个混账续命?”花婆道。

陈九仁瞪着自己并不明亮的双眼看着花婆道:“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傻子。”花婆道。

“只要你高兴,都成,”陈九仁硬声道,说话虔诚,“只怪我自己没本事,不能让你高兴。”

“胡说!你本事大着呢!没了你,我这条命,他那条命,早就都断了气。只是我自己混,竟不知道这条命留下来是应该陪你的……”花婆道,“下辈子,下辈子你要不嫌弃,就娶了我。”

陈九仁笑道:“傻姑娘,我是得了便宜卖乖,这七年,我与你寸步不离,朝夕相处,本就与那夫妻一模样啊。”说完,陈九仁已是怆然泪下。

花婆哭笑道:“老不正经!”缓缓的,花婆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道:“这辈子,有你陪着我,护着我,我也甘愿了。下辈子,咱俩做夫妻……”

“好。”陈九仁说罢,把最后一丝灵力顺着花婆的掌心传了进去。随后,二人慢慢合上了眼睛。

“花婆!”莫多莉抱着花婆痛哭起来。

“花婆!总司!”北冥站在一旁,痛呼出声,已是去了半条命。梵音扶着他,抵着他臂膀,不忍再看去。

端镜泊望着天,喃喃道:“烂了的样子终归是要舍弃的,幸好,你们几个还不蠢……”跟着嘴角浅勾,闭上了眼睛。

“爸!”端倪痛呼道,心如刀割。

菱都城上下哀寂一片,肃穆无声。

久时,北唐北冥重整精神,往国正厅大殿中央走去。他看着姬世贤和端倪,等那二人到来,三人齐齐站在大殿之上,只听他振臂一呼道:

“东菱对大荒芜全面开战!”

跟着姬世贤与端倪高声附和:“东菱对大荒芜全面开战!”

三人齐喝:“东菱对大荒芜全面开战!”

大殿之下,山呼海啸,铁血将士,忠肝义胆,遥相呼应,**气回肠。北唐北冥看着殿下的战士们,破晓红光映着他们刚毅、坚定的脸,带他重归光明。这一刻,他心潮澎湃、热血奔腾、刚韧不拔、无可动摇道:

“讨伐奸佞!虽远必诛!”

“讨伐奸佞!虽远必诛!”倾城相喝。

他看着满城城民,前一刻还骂他是叛将,后一刻已回心转还。北唐北冥不卑不亢,心中只念:“哪怕有罪,我辈也当披荆斩棘,勇往直前,重寻光明。”

姬世贤看着百万民众声势浩瀚地拥护着北唐北冥,口中喊着讨伐奸佞的号子,心中一痛,不觉往后退了半步。

北冥低声道:“去哪?”

“他们拥护的人是你,不是我。”姬世贤道。

“他们从来没有拥护过谁。他们拥护的是安定、平和。”北冥道。姬世贤停下了脚步,看着北唐。

“那帮愚民,刚才还骂他是叛将,拥护个屁。”端倪依旧尖刻道。

“你们……”姬世贤不知他二人何意,只道,“既然知道他们愚不可及,你二人又是作甚?”

“既然知道他们愚不可及,既然知道我与你父妹深仇大恨,你又为何甘愿留下,违背父愿,坚守东菱?”北冥道。

“我……”姬世贤一时哑言。

“蠢呗!”端倪骂道,“就是还不坏……”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国主,勇敢、坚韧、正义,即便他的民众一时被蒙了眼睛,他也愿意拼死相护,以正光明。”北冥道。姬世贤愣在那里,又看了看端倪。

“别看我,我没兴趣。”端倪道。姬世贤又看了看北冥,“他不行,脑袋一冲就不管不顾了,为了个媳妇都能疯!”端倪讽刺道。

北冥冷笑一声,置若罔闻。

“东菱不可一日无主,军政部静候佳音。”北冥说罢,走下大殿。端倪护送着端镜泊的遗体返回聆讯部。留下姬世贤看着满目疮痍的菱都城,落下泪来。破晓佛光,北唐北冥临走前的话萦绕在姬世贤耳边:“你终将带东菱重归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