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古玩店的旧相片
黄祖祥摸着盒子里的灯彩还不够，他低头闻，埋头嗅，想要把残存的南京味道刻烟入肺。
他在这世上就剩陈耀华一个知心人了，而陈耀华也没让他失望，这花灯正合他的意。
黄祖祥父母去世时他才二十来岁，孤身一人多年后才找了个老婆。巧的是这老婆也是大陆来的，从福建来的。
最初两人同病相怜，相依为命。后来日子好了反而多了争吵。黄祖祥在父辈处没能实现的愿望在老婆这里也没法实现。他想回南京，但他老婆坚决否决。
两人只要一说到这件事就会吵，吵得最凶的就是每年春节。
黄祖祥满心满眼都是秦淮灯彩的模样，但灯彩在他老婆心里就只是个会亮的玩意。
有一年黄祖祥老婆妥协了跟他一起回了南京，从四季温暖的台北到湿冷又没暖气的南京，她一下飞机就病了。
这一病拖拖拉拉的大半年，她只觉得南京吵闹，条件艰苦，她坚信台湾永远是亚洲四小龙，她的选择永远不会错。
从此以后的春节都是黄祖祥一个人回南京，她则和孩子们在台北过年。
黄祖祥的三个孩子自小在台北长大，他们对南京的认知只从他们父亲的口中，甚至父亲不说，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国父，最后是葬在南京钟山之上。
他们认知里南京以外的大陆其他城市，就都是从媒体编撰的结论里获得。
他们常常成了敌人的帮凶而不自知，他们以为世界完全是他们以为的样子，以为是世界只有台湾，他们不理解父亲每年如此折腾是为何。
在黄祖祥老婆离世后，他们的三个孩子和黄祖祥更加疏远，除了给家用，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到齐。
直到两年前黄祖祥晕倒住院，被判定为脑梗，他开始手麻脚麻后，三个孩子才开始轮流地定期上门。
但他们和父亲始终不亲近，只是因为黄祖祥是父亲。他们虽然不理解大陆，血液里却保留着大陆的传统美德，秉持着仁孝，岁岁年年。
他们也更加不理解，他们的父亲在身体如此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坐飞机回南京过年。
他们仍然定时去看父亲，可每一次都少不了一顿吵。
一开始只是他们跟黄祖祥吵，后来变成了兄弟间吵架。他们都指责父亲，却又觉得对方指责父亲太过。
他们都心疼父亲，却又责怪对方应该陪父亲回南京。
可他们说归说，最后还是一样地控制不住发火。他们内疚归内疚，最后还是没一个人陪黄祖祥回南京。
今年年头黄祖祥就跟陈耀华说这件事，他说自己年纪大了，他不担心自己，谁都要走的，他只担心他走后孩子们隔阂一直在。
当时陈耀华就想到了这个花灯，荷花和鳜鱼，寓意着和为贵。
陈耀华特地做成摆件样式，它在家里亮着的时候，都是父亲对孩子们诉说的叮咛。
“谢谢你们。”黄祖祥不住道。
“他们会来医院吗？”
“会，他们下班了都会来，轮流来。”
黄祖祥笑着，他的笑容不是因孩子们如今孝顺，他的笑容里是寄托得到放置。
他在灯彩的亮光里找到了自己的根，这是他病痛时最好的安慰。
陆奇林原先是在床边拍着视频，作为给陈双龙的交待。沈丁和黄祖祥告别时陆奇林正盯着手机来回看。
“视频拍好了？”
“好了，发过去了。”
“那你在看什么？”
陆奇林的食指和大拇指在屏幕上张合，“有人给我发来张图，是一张旧相片。”
沈丁不以为意，直到陆奇林将手机放在她面前，沈丁也和陆奇林一样站在原地来回看。
沈丁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张合，不断确认着，“你确定这是相片，不是什么科技？”
“不是合成，不是P的。再说了，发相片给我的是我同事，这相片能骗我什么。”
“是啊，这相片能骗什么。”
“拍相片的人在哪？我们赶紧去找他。”
“他们是在北京东路上一家古玩店里看到的这个，谁拍的还不知道。”
沈丁再三确认，“那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张旧相片。”
“是啊，你还没说呢，这个和你梦里的差不多吗？”
相片压在一个玻璃相框里，暗绿底盘鲜红牡丹，昂首直立，通体金色，眼神锐利，头冠殷红，肉裙肥挺。不是差不多，这和沈丁梦里的金鸡一模一样的。
“走，我们找个寺庙谢谢菩萨。”
沈丁不知道是做好事有好报，还是冥冥之中菩萨显灵，她信科学，也不得不敬畏上天。
“所以这是一样的？”
“是，可是后天才能回南京。”
“你回去了你也不知道怎么找，我同事摄影、美术、设计都很厉害，他人脉多，他去问了。”
沈丁点点头，“那明天我们找个寺庙拜一拜。”
“好。”
台北作为台湾省政治、经济、文化、旅游、工业、商业和传播中心，市区被高楼商铺占据，寺庙都在城郊，比较著名的是西南的龙山寺。
两人回酒店时问前台龙山寺的情况，几点去比较好，怎么去最方便。
前台打量着两人来来回回才道，“你们最好一大早去啦，六点开门，坐捷运比较快，不过太早了捷运你们看好时间。”
“我们就去拜拜，不用那么早吧？”
“龙山寺香火很旺的，信徒超多哦，而且还是艋舺拍摄的，你们去完了求不到子。”
“求什么？”
“求子啊，你们不是来求子的吗？龙山寺的主佛是观音啊。”
沈丁和陆奇林尴尬笑道，“人太多就不去了，我们就是随便拜拜。”
前台转换得也快，“台北就龙山寺比较好啊，不然你们去台南，那边小寺庙很多，也很灵的，我就是台南人诶，我觉得台南比台北舒服……”
沈丁和陆奇林没等前台延伸，点着头离开大厅。两个人去寺庙的心思已经长出收不回去，但他们都不想去龙山寺了。
“台南是另一个城市了吧。”
“应该吧。”
“远不远？”
沈丁已经在查了，“不远，高铁一个多小时。”
“那走啊，一次台湾两个城市，赚啊。”
“对，反正高铁的钱，算陈双龙的。”
“高铁我们自己出吧。”陆奇林犹豫。
“那我们去龙山寺。”
陆奇林瞬间耳朵通红，“算了算了，他出，买票吧。”
“买。”
沈丁在手机上触碰，今晚台北行后，明日他们要去台南寻找灵验的寺庙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