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僧兰若

如今重生,是老天爷不忍看她死得稀里糊涂,要她附身顾静影,来窥破这对狗男女的滔天罪恶么?

他弑父杀君夺位,不惜搭上发妻。

他十恶不赦,该下阿鼻地狱!

“砰——!”

药碗突然被碰掉,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拓跋弘蹙眉,面上闪过不悦,转身要叫宫人清理。

谁知,榻上的沉璧突然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杀向他。

“静儿,你干什么!”

拓跋弘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险避开,脸上却被划破,瞪眼怒喝。

可沉璧根本不管那么多,红了眼扑向他,她恨他,牙根恨得发痒,她要他也尝尝杀身之痛,她要他也死在所爱之人的手里!

“顾静影!你放肆!”

他暴呵,劈手把她手里的瓷片打飞,反手又扭转她的身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她就彻底被他制住,成了他的俘虏。

成婚五载,她以为他只是个文弱储君,可谁知,他十五岁便是边塞马背上张弓射雁的英武少年。

她,终究是杀不了他。

“你是不是疯了?”

他凑近她的后脖颈,刻意压低了声线,她不会听不出来。

到了这一刻,他还不忘维护顾静影。

沉璧忽然间笑了,嗤嗤然,似大梦初醒,又像是劫后余生,随后,从侍寝的殿里透出来,一阵惨绝人寰的笑声。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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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太后懿旨,贵妃顾氏,性情狷狂,以下犯上,冒犯天威,罪无可赦,即日起,废黜封号,打入冷宫,以儆效尤,钦此。”

翠微宫。

内侍宣读完,满宫人哭作一团。

新主子进宫次日,就被打入冷宫,这在宫里还是头一遭,往后,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臣妾,领旨。”

沉璧淡淡领旨,脸上没有戚色。

“小姐,这可怎么办,您要不要去求求陛下,陛下他……”

陪嫁宫女雨霖哭着扯她裙裾,却被冷冷拂开。

“来的不是三尺白绫,也不是鹤顶红,哭什么?本宫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可哭的。”

她侍寝的当晚,拓跋弘脸上就被瓷片破了相,即便他有心想为她遮掩,也瞒不过去。

而当今太后,又是梁氏一族的宗室女——“梁太后”。

宫女出身,得先帝青睐,封婕妤,又提封贵妃,皇后早逝,她膝下无子,后宫无争。

如今拓跋弘主张仁孝,做个样子,尊她为太后。

可梁太后毕竟姓梁!

拓跋弘在太子妃梁氏的头七这晚,召顾静影侍寝,梁太后当然不满,抓到“顾静影”的小辫子,还不马上杀鸡儆猴。

“梁太后暂时还不敢拿我怎样,先静观其变。”

她暗暗捏紧了掌心,悔恨先前冲动,竟贸然刺杀拓跋弘。

既复仇不成,又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

“可……可听说梁太后不满昨日您入宫,昨日可是太子妃的……”

雨霖欲言又止。

沉璧佯装不知情:“哦,是么?知道了,退下。”

“这……”

“退下!不要本宫再说第二次!”

她强行屏退宫人,独自在亭中抚琴。

重生一场,离薨逝不过短短七天,她却像惊魂梦魇。

拓跋弘为毒杀先帝,不惜暗算她,她如今活过来了,还窃取了他心爱女人的身体。

这……不得不道一句天意弄人。

可既然是天意,她又怎可辜负?

她不要再寂寂无名地死去,重生一场,她就算搭上她自己,也要给拓跋弘一记最深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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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庑廊里,行走的步子忽然停下了。

“圣僧,怎么?”

雨霖眼角的泪痕还未干。

一方干净的素帕递上来,她错愕,受宠若惊地接过,一颗心暖烘烘的,望向年轻高僧的眼神也多了些虔诚。

“这琴声……”

有杀气,令人望而却步的杀气。

“哦,是娘娘她,在候着您。”

兰若来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仿佛与时间一道静止。

沉璧只记得,那时杨柳拂亭,春风莫晚,香炉里熏着清苦的杜若香气,他迈着浮世的步子,顺延着台阶,一层一道,走上她眼前,手里,还握着一枝石斛白兰。

“贫僧,见过娘娘。”

他双手合十,向她行礼,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绛红镶黄的袈裟,脸上看不出喜乐,只有俗世少见的慈悲。

沉璧前世没见过他。

“娘娘,这是兰若大师。”

雨霖连忙引荐:“方才御前来报,陛下昨晚派人快马加急,请了兰若大师,来为您……诊治。”

现在宫里人人都传她得了失心疯。

“哦?”

沉璧挑眉,她是不信神佛的。

只是,如今连重生还魂都有其事,神佛之说难道只是虚妄?

如此一来,她脸色便正了些,望向兰若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打量。

“兰若?”

“是。”

他颔首。

“拓跋弘派你来的?”

她口吻轻蔑。

惊得雨霖赶紧赔礼:“大师见谅,我们娘娘她……她……她昨夜被邪灵侵体,迷了心智,还请大师莫要见怪。”

可年轻的高僧,那张脸从头到尾,看不见一丝涟漪。

好定性!

沉璧双眉舒展,走上前,朝他福身拜道:

“素闻前国师一灵大师,佛法高深,名动中原,没想到,他的弟子也不遑多让,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娘娘?”

不顾雨霖满脸错愕,沉璧大大方方赔罪道:

“方才请恕小女冒犯。”

她只是在试探他,是不是她前世听过的那位“兰若”。

夏国尊崇佛教,国师是为圣僧,上一代国师一灵大师,据说早年前在碧空山瀑布下修禅,梦遇莲塘绯碧连天,霞光万顷,天边金佛现身。

醒来后,泉水上游漂下来一个小木盆,木盆里酣睡着一位婴儿,便是他的弟子。

“哦?”

兰若脸上依旧淡淡的,只是唇角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怎么?”

沉璧狐疑。

“娘娘不确定贫僧的身份?”

兰若仿佛是在确认。

沉璧没有继承顾静影的记忆,也怕露出马脚,不敢多言,只是乖乖把手臂伸出来,任他把脉。

兰若仔细把完脉象,又认真逡巡了几番沉璧的脸,不知想些什么,摇了摇头。

沉璧心提起来,忍不住又问:“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到底看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