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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整座县委大楼静悄悄的，一切物事都沉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唯独书记耿天明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纪委书记李维洲匆匆赶到书记耿天明的办公室，看到政法委书记黄振江和组织部长张庆海已经到了，县委办主任李大为正在饮水机旁沏茶。

耿天明右手夹着一支烟，左手叉在腰间，在地板上走着来回，看见李维洲进来，只是微微示意了一下，让李维洲在一旁的沙发上坐。

李维洲坐下来，拿过茶几上的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根。他注意了一下，来的这几个人，算是耿天明在临江县的贴心班底了，再看耿天明，一张脸显得冷峻而严肃，看不出是喜是忧。半夜三更地把他们叫来，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刚刚送走省、市组成的联合考察组嘛，难不成书记耿天明提拔的事情又泡汤了？

耿天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对李维洲他们说：

“湘海同志有要紧情况向我们汇报，他十分钟后到。”

政法委书记黄振江明显地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组织部长张庆海，又看了看纪委书记李维洲。李维洲对黄振江轻微地摇了一下头。估计政法口又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了，看样子，政法委书记黄振江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分钟后，楼下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过了片刻，寂静的楼道里响起“蹬蹬蹬”的走路声，紧接着，公安局长龚湘海就推门进来了。

书记耿天明指指沙发，说：

“坐吧，先喝口水。”

李大为递给龚湘海一瓶矿泉水，龚湘海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一抹嘴，说：

“耿书记，由于事情紧急，我只好半夜三更打扰各位领导了。”

黄振江有些不高兴地说：

“龚局长，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政法委书记？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先跟我通个气？害得耿书记半夜三更也不得休息……”

耿天明挥挥手，打断黄振江的话说：

“这不怪湘海同志，由于情况特殊，是我要他在正式向县委汇报之前，不跟任何领导通气的。龚局长，你继续说，把大概情况向各位领导简单汇报一下。”

龚湘海又喝了一口水，说：

“情况是这样子的，四十分钟前，我接到虞县长的电话，他指示我亲自带队前往野生渔岛，说他接到举报，野生渔岛有卖**嫖娼活动，而且是嫖宿十几岁的未**少女……虞县长要我亲自带人前往抓捕……”

李维洲和黄振江同时“啊”了一声，组织部长张庆海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野生渔岛向固定会员提供少女服务，李维洲和黄振江他们早先有所听闻，也时不时接到群众的举报，但缺乏相关的证据，公安部门迟迟未动。令人奇怪的是，在这个茬口上，县长虞有顺的哪根筋抽了一下，竟然越过县委书记耿天明和政法委书记黄振江，直接指挥起公安局来了？要知道，野生渔岛嫖宿少女的事情这个时候揭露出来，对书记耿天明的提拔会产生极大负面影响的。

耿天明扔给每人一支烟，问龚湘海：

“龚局长，你的人现在在什么位置？”

龚湘海说：

“我们总共出动了12辆警车，38名干警，已经把野生渔岛包围起来，封锁了所有的出口和交通要道。”

耿天明“嗯”了一声，问道：

“向虞县长汇报了吗？”

龚湘海说：

“汇报了，他要我们马上采取行动，并且及时向他通报情况。”

迟疑了一下，龚湘海又说：

“报社和电视台也派人去了……”

黄振江火了，厉声说：

“报社和电视台瞎凑什么热闹？你这个公安局长怎么当的？不看看什么火候，通知记者干什么？”

龚湘海说：

“那些记者不是我们通知的，我们前脚到，他们后脚就到了。”

李维洲接过话头，不紧不慢地说：

“耿书记，依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耿天明问龚湘海道：

“就这些？”

龚湘海看看书记耿天明，又看看其他领导，张嘴“我、我”了两声，又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耿天明走到办公桌后面，往大转椅上一靠，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藏着掖着。”

龚湘海犹豫了一下，说：

“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先派了两名干警进去摸了一下，控制住了里面的一位服务员，得知今晚在野生渔岛嫖宿的，除了几名外地客商以外，还有咱们县上的马副书记，还有华鑫路桥公司的老总杨云梓……据该名服务员交待，马副书记和杨云梓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北京来的什么萧总。”

龚湘海介绍完这个情况，在座的所有领导都面面相觑。真是匪夷所思，县委副书记马立均在省、市联合考察组刚刚考察完他之后，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无视党纪国法，跑去野生渔岛嫖宿少女？他可是县委书记的人选啊，就那么沉不住气？

怪不得县长虞有顺今晚特起劲儿，又是要公安局长龚湘海亲自带队扫黄，又是报社记者、电视台摄像的，阵仗整那么大，原来是冲着常务副书记马立均去的。

龚湘海谨慎地说：

“具体怎么办，请各位领导明示。”

李维洲抿了一口茶，说：

“耿书记，按道理，如果野生渔岛嫖宿少女的情况属实，就应该把这个窝点坚决打掉……嫖宿十几岁的少女，实在令人发指啊！”

组织部长张庆海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接过话头说：

“考察组刚走，这个时候冒出这件事情来，会不会影响太坏？现在的网络媒体这么发达，万一再给整到网上去曝光了，咱们这届班子的脸面，可就真丢光了……”

耿天明指指政法委书记黄振江，说：

“振江啊，政法口归你管，你是个什么意见？”

黄振江面现难色，说：

“耿书记，这个，这个，事情太过突然，我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不打吧，不光贻害一方，天理也难容啊；打吧，万一产生不好的政治影响，影响了耿书记你的个人前途，那就划不着了……”

耿天明大度地一笑，说：

“振江啊，你多虑了，我个人的前途算什么呢？再者说了，老虞还在等龚局长他们的行动呢，咱们即使决定不打这个窝点，有顺同志也不会答应啊。”

李维洲插话道：

“天明书记说得有道理，有顺县长早就有备而来，不打肯定是说不过去的。虽然有顺同志做得不够光明正大，但马立均同志也太没有党性原则了，让这样品行的人出任咱们临江的县委书记，就是对党的不负责任，对人民的不负责任！”

耿天明说：

“这样吧，咱们在座的有四名县委常委，小范围表决一下吧，同意打掉野生渔岛的请举手……大为同志做好记录。”

说着，书记耿天明率先举起了手。纪委书记李维洲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组织部长张庆海和政法委书记黄振江相互看了一眼，也举起了手。

耿天明放下手，转过身子对龚湘海说：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都同意打掉野生渔岛这个卖**嫖娼窝点，那就请湘海同志依计划行动吧，按有顺县长安排的办，该抓的抓，该捕的捕，该拘留的拘留，该曝光的曝光，你亲自去现场指挥，振江同志也去吧……具体结果呢，先向有顺县长汇报，然后再酌情向县委这边汇报。”

黄振江和龚湘海同时站起身来。龚湘海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身，迟迟疑疑地问道：

“耿书记，那个……那个……华鑫路桥的杨云梓……您看，是不是……放他一马？”

耿天明摆摆手，说：

“你们先去吧，二十分钟后行动。”

黄振江和龚湘海走了以后，耿天明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吸着。李维洲犹豫了好一会儿，对耿天明说：

“天明书记，我看还是开个口子吧，杨云梓是商场中人，私生活上混乱些也无可厚非……真把那小子扫进去了，你见了杨百槭书记，还真不好交代哩。”

张庆海也附和说：

“是啊，耿书记，杨云梓可是‘商业一条街’的开发商之一，于公于私，都不宜把杨云梓扫进去……嫖宿十几岁的少女，治安处罚是一个方面，社会舆论上，可是要引起大麻烦的！”

耿天明沉默半晌，才对一旁的李大为说：

“大为，你给杨云梓打电话，就说我吩咐的，让他马上在十分钟内赶来见我……给湘海同志也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