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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西江省委组织部和雎州市委组织部组成的联合考察组，来得比较突然，之前没有漏出任何风声。省委组织部是市县干部处处长带队，市委组织部是一名副部长带队。伴随着考察组一起来临的，还有市委副书记冯永贵出任雎州市代市长的消息。原雎州市长夏明华和西江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汤怀钰，连同那条做成豆腐渣工程的高速公路，早已经淡出了公众的视野。这没办法，在官场上，淡忘一个人，远比记住一个人还要简单和快捷。

这次的考察对象，分别是县委书记耿天明、常务副书记马立均、县委办主任李大为、县文联副主席赵子航。这四个人里面，书记耿天明是作为市委组织部长的人选考察的，常务副书记马立均是区县正职人选的考察对象，李大为和赵子航则是区县副职的拟任人选。

让人奇怪的是，冯永贵做了代市长，是雎州市仅次于市委书记梁子懿的第二号人物，考察对象里面却没有县长虞有顺。按道理，耿天明提拔走了，理应由县长虞有顺接任县委书记一职，冯永贵咋着也会帮虞有顺争取一下的，但看上面的意思，好像是要让马立均直接出任县委书记一职。

省、市组成的联合考察组在临江县一次考察这么多名干部，尚不多见，至少在耿天明主政的这七八年里，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县委书记耿天明跟市上的关系理顺了，十有八九要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了。

这年头，基本上没有秘密可言，考察组刚一进驻临江，即有各种小道消息传出。有人说，常务副书记马立均手眼通天，身背后的大靠山是北京那边的，上边有人发话了，这次要把马立均一次提拔到位，直接提县委书记。关于李大为，更多的说法是，他有可能要出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一职，现任组织部长张庆海往前挪一挪，接替马立均担任县委常务副书记。

县长虞有顺没有出现在考察名单里，已经让人感到很奇怪了，因为都知道虞有顺是代市长冯永贵的铁杆跟班；而作家、县文联副主席赵子航出现在考察名单里，则让人觉得更加奇怪。赵子航是党外副县长的拟任人选，但仅凭“党外人士”这个条件，还不足以成为提拔他的理由，因为临江县党外人士和民主党派人士多得是，有的都已经做到正科级，若论起行政职务来，赵子航还是副科级，文联又是个群众团体，他实在不占什么优势。赵子航唯一的优势，就是出过砖头般厚的两大本书，在文化圈子里薄有微名。

三天的考察波澜不惊，该民主测评的民主测评了，该谈话的谈了话。县上自然是按最高的规格接待，吃的、喝的、玩的、送的，没有那个敢掉以轻心。最高兴的，当属常务副书记马立均。他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波涛澎湃、波澜壮阔，多年的梦想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巨大的喜悦让马立均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他清楚，一旦进入考察程序，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如果没有影响任职的重大事件发生，组织意图一般情况下不会改变。

自上而下，组织部门的考察都是一个模式，目的性也是唯一的：那就是力争实现组织部门的意图。组织意图是什么呢？往大了说，组织意图就是雎州市委的意图，就是西江省委的意图；往小了说，组织意图就是市委书记梁子懿的意图，就是省委书记甄建华的意图！对马立均来说，他在市上没有靠山，在省上也没有靠山，但在北京却有一个萧总萧涵秋；萧总萧涵秋的本事也不大，却可以偶尔伸伸手，不但能够影响省上的组织意图，还能够影响市上的组织意图……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次能够实现多年的“一把手”夙愿，除了应该感谢浠水市的堂弟和萧总萧涵秋以外，华鑫路桥公司的老总杨云梓也是出了大力的关键性人物。没有杨云梓提供的五百万活动经费，马立均有屁的钱拿来买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县委副书记是个多大的官，能够日进斗金呢；知道的人，心里都明白，当副职的只是看上去风光体面，实实在在的利益却是没有多少的——如果一把手不放权，当副职的就永远只是个摆设！马立均当了多年的县委副书记，兜里真没有攒下几个大子儿。

马立均在高兴的同时，心里也生出某些隐忧。根据他和杨云梓达成的口头协议，杨云梓提供经费供他跑官买官；等马立均当上县委书记之后，必须把县螺钉厂出让给华鑫路桥公司开发，同时还要在土地出让金、税收等各方面给予最大的优惠。但人算不如天算，县螺钉厂那400多亩黄金地段的地皮，估计与杨云梓无缘了。

这段时间，常务副县长谢华鸣那边，工作进度空前地快，不光县螺钉厂破产工作告一段落，引资开发工作也提上了议事日程，连具体方案都出来了。在谢华鸣提交县委常委会议的具体方案里边，县上准备以县螺钉厂的黄金地皮为依托，拟建一座现代化的大型商贸城，引进资金合资开发，谁投资谁受益；开发商都找好了，第一投资人就是徐国富的鹏达实业公司，占总投资额的68%，并作为县上招商引资的重大成果，享有一系列政策性和非政策性的优惠。

马立均心下惋惜，一方面是替杨云梓惋惜，杨云梓处心积虑地要拿下县螺钉厂，终于功亏一篑，反倒让鹏达实业的徐国富吃了个脑满肠肥；另一方面，也是替他自个儿惋惜，那么大一块肥肉，生生让耿天明抢在卸任之前吃了，连骨头渣都没给他马立均剩下……岂不可惜得紧？好在当了县委一把手，天大地大，整个临江县域里面，大事小情的，还不是他马立均说了算？那时候，回旋的余地也大了，想办法给杨云梓多补偿点，也就出来了。商人嘛，总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就像他们这些奔仕途的人，总是追求权力的最大化，道理是一样的。

马立均想起一句老话：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现在，所有的坎儿都过去了，剩下的就是顺风顺水的事情了。他给杨云梓打了个电话，要他提前去野生渔岛安排一下，萧总萧涵秋这两天要来一趟临江。他嘱咐杨云梓，一是安全，二是保密，千万不敢马虎；另外，接待规格要高，一定要像接待高级首长那样接待萧总！

挂断电话，马立均有些好笑：这还没当上县委书记呢，就已经打上了官腔，自打建国以来，临江县压根儿就没有来过高级首长，连马立均自己都不知道，接待高级首长的规格究竟是什么样的。